最近这些天,周自立感觉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力,那是一种翻身农民当家做主后所焕发出来的冲天干劲,他一有空帮这家,又帮那家,转眼到了播种的时候,父亲忙于区公所的工作,家里的事情都交由自己操办。
除了操办自己家里秧苗的事情,还要操办周凌海家、自己阿哥家的整个互助组的秧苗的事情,甚至那个周阿品也得帮帮他了,好人就做到底吧。
孵秧苗,种子还不够,得去买点来,听说区公所在横山街成立了一个供应点,专门提供农户们春耕生产所需要的一些东西,特别是种子什么的。
来到了供应点,他看到一男一女正在忙活着,看上去那个女的怎么有点脸熟呢。
“哎哟哟,这不是自立侄子吗?”
直到那个女的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后,他才发现这女的原来是李奶香,真是不认识了,这李奶香简直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看上去朴素得很,穿着蓝布的列宁装,齐耳的短发配上椭圆形的脸蛋,很精神,只是那双眼睛射出来的热热的光,让周自立感觉有些不舒服,周自立避开了李奶香的目光,心想这新社会真是改变人呀,把这样一个养尊处优、好吃懒做、整天涂脂抹粉的女人也改造成了一个自食其力的人。
可是他转而一想,不对呀,李奶香怎么会成为供应点的工作人员呢?照道理像她这样成分的人是轮不到这样的好工作呀。
他拿好种子,多看了几眼李奶香,匆匆地回横山村去了。
到了横山村,他就立马干起了活,把种子撒在秧田中。
种子撒完,还得在秧田的周围竖起几个稻草人,还得要每天要有人来看着,否则那些叽叽喳喳的麻雀的嘴巴可不是闲着的,周自立的心里盘算了起来,扎稻草人的事情就交给月梅和翠珠好了,至于管秧田的人,还是让周阿品来,其他的事情不会做,这管管麻雀的事情,总很轻松的吧,这个事情就交给他。
又一想,这周阿品懒惰成性,会不会偷懒管不住呢?哎,还是叫周凌海可能靠谱一些。
他想着,正要拔脚上来的时候,抬头看到村里土改工作队的姜队长,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朝他走了过来。
“周自立同志,你好。”
“姜队长,好。”
“你忙完了吗,我有个事情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好的。”周自立跳上了田埂,没地方坐,俩个人就站着聊了起来。
“是这样的,我们共产党要破除封建迷信,要根除封建糟粕,旧社会地主们拥有三妻四妾你说合理不合理?”
“不合理,不合理。”
“是不是封建的糟粕?”
“早该破了(土话)。”
“哈哈哈,自立呀,你说得好,是早该破除这个封建迷信了,这些都是旧社会的垃圾。”这个姜队长知道周自立听不懂这“糟粕”的意思,居然说成了“早破”。
“你们横山村就有这样的垃圾存在。”姜队长干脆不说糟粕,说垃圾了,毛主席不是说了吗,做群众工作,要用群众听得懂的语言。
“你说的是周凌海吧。”
“自立呀,你的脑袋瓜还是挺灵的。”
周自立有点不好意思了。
“现在国家实行一夫一妻的制度,而且新中国的妇女都逐渐得到了解放,周凌海有二个老婆是不合适的,必须让他放一个,留一个。”
“姜队长说得是,我媳妇还当了民兵排长了呢。”周自立自豪地说。
“你看,对不对,我们共产党就是提倡男女平等。”
姜队长顿了一下,看了看周自立。
”自立呀,党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去做一下周凌海的工作,好吧?”
周自立想了想,自己正在申请入党,这是党交给自己的任务,必须得完成了。
“姜队长,保证完成任务。”
“好!”姜队长拍了拍周自立的肩膀,走了。
回到九架屋,到了晚上,忙忙碌碌的一家人都回到了家,临睡觉时,周自立和林艳说起了姜队长分派给他的任务。
林艳听了,很受感触,是呀,旧社会我们这些女人地位低,还要缠足,任由男人呵斥、指使,有时候还像牲口一样的被卖。现在党和政府对我们妇女真的是关心爱护,我们妇女也能做和男人一样的事。
“自立,这共产党真是好呀,我们妇女真是解放了!”
“看你开心得,呵呵。”说完,周自立吹灭了煤油灯,抱住了林艳。
第二天,周自立来到了西厢房周凌海的家,正好周凌海的大老婆出来,和周自立打了个招呼,看这周凌海的大老婆四十多岁样子,小时候自己和他家的儿子周向卓玩的时候,有时候也能分点吃的给自己,看上去是挺和善的,他也笑着和她打招呼后,进了西厢房。
周凌海正在看着房间里面放在木茶几上的一封信,看见周自立进来,连忙收信、起身、弓腰:
“自立侄子,快请座。”
周自立也就在茶几旁边的一根凳子上坐了下来,二个人就隔着一张茶几。
“凌海阿大,我已经把种子撒下去了,就等秧苗长出来了。”
“自立侄子呀,你辛苦了,多亏了你,不然我们这些没用的东西都得饿死了。”
“凌海大呀,你不要客气,我们应该帮你的,虽然你们曾经剥削过贫下中农,但是乡里乡亲的,同住在九架屋,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眼看着你们挨饿呀。”
“是的,是的,自立侄子说得对,说得对。我们有罪,我们有罪。”说着周凌海脸上堆起了尴尬的笑容。
周自立一看这周凌海的表情,知道他心里的感受,接着说:
“凌海大呀,这些天秧田里每天都要有人去管着,防止那些麻雀把秧田里的种子给吃没了,到时候我们三家排一排,轮一轮。”
“好的,好的。我们别的帮不上大忙,这些活你就多安排一些。”
“好的,知道了。”周自立说完,看了一下周凌海,看着他那副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的样子,觉得好笑。
“凌海大,我这次来,除了这个秧苗的事情,还有......”周自立说着欲言又止。
“自立侄子呀,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我们照办,我们照办。”
周自立想了想,准备从党和国家的政策说起。
“凌海大,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在了解国家的一些政策?”
“了解的,了解的,我经常在了解,你看这是我家的凌东从县城寄来的信,他告诉我要好好改造。”说着他抖了抖信纸。
“那他有告诉你最近国家出台的婚姻方面的政策吗?”
“这个......这个......”其实在周凌东的来信中已经说到了这个事情。
“昨天,我们村里工作队的姜队长找到我说,国家新的婚姻政策强调婚姻自由,要求实行一夫一妻的政策。还有新中国要让妇女解放。”
周凌海听周自立这么一说,心想:完了,完了,我的一个老婆看来是保不住了。
“这一夫一妻制度好,省得争风吃醋,我就被我的两个老婆经常闹得不可开交。”周凌海心疼地违心说出了这些话,脸上还笑眯眯的。
“凌海大,你有这个想法太好了,我这次来,就是受姜队长的委托,要你从两个老婆中选一个留下,放另外一个走,从你这个封建的家庭中解放出去。”
“好,好,解放出去,解放出去。”周凌海虽然这样说着,脑子还是转不过弯来:真是变天了,女人也能解放?这女人离了男人还不得挨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