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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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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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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外省养蜂的那些日子》连载

第五章

在山西长治,我们没有摇到蜜,没有摇到蜜不是说蜜蜂不辛勤了,蜜蜂永远都是勤劳的小蜜蜂,而是由于长治的花期本来赶的就是末期,如果赶上好天气,兴许还能摇上一次蜜,但是去的路上下起了雨,耽误了行程,比原计划晚到了三天,所以,在长治的这段时间里,我们没有摇到蜜。

没有摇蜜的日子很是清闲,一天中需要干的事情就是挑几担水。生活用水,我们四个人一天两担水就够了,但是,表嫂让我多挑水,她用来洗衣服,洗她自己的衣服,可能她觉得自己的衣服不方便让我拿到打水的地方洗吧。表嫂也挺理解人的,她知道去这么远的地方挑水辛苦,她用起水来也是蛮节省的,比如,淘米水她不会倒掉,而是先拿容器装起来,等饭吃完后拿来洗碗(还有去油腻的功能),洗菜水也不倒掉,她拿来洒帐篷门前的泥土灰尘。闲着无事可做,我就山上山下的到处走,漫山遍野的跑,看看花,看看草,看看窑洞院子里的狗,满山的翠绿,让生活过得倒也舒心。

我住的帐篷很简陋,养蜂人不会给雇的学徒提供那种四平八稳的帐篷,他们提供的只是一面帐篷的布,没有柱子,没有椽,只配了一根檩。进了山林,就随便找两棵树,把檩绑在两棵树之间,再把帐篷布披在檩上,帐篷就搭好了,这样的帐篷容易漏水。下雨的时候,雨水顺着布下来会渗到床沿上,如果是白天下雨,我只需要将被子卷成团,搁在床中间,避开床沿跟篷布的接触,雨水沾不到被子,但是,晚间下雨就麻烦了。床是那种可以折叠的80公分宽的钢丝床,被子是1.2米的被子,铺开后很自然的就会跟紧贴床沿的篷布接触上了,短暂的下雨也还好,但那天夜晚雨下得又大又长,我朦胧中感觉被子被浸湿了,但是睡意正浓的时候,谁都不愿意爬起来去推篷布,我掖了掖被角,感觉已经将被子拉回床中心了时,接着睡,又感觉被子被浸湿了,又掖了掖被子,这样周而复始重复了几次后,最后终于被雨水冷醒了,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被子几乎全湿了,我懊恼的坐了起来,守在湿了的被子旁边,等到了天亮。好在次日天放晴了,让我把被子晒干。

时间到了阳历的八月,长治的最后一朵洋槐花随着一场雨水,从枝头悄然飘零,花的离开不管是树的不挽留还是雨的追求?这都预示着,我们这些追花人要离开长治的洋槐林了。

我们继续往北,来到了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红泥井乡下辖的一个村庄。这里地势平坦辽阔,丘陵起伏,一眼望去,到处是碧绿的草,丛丛荆棘点缀期间,粉白的荆棘花争奇斗艳。我们将蜂群落在此间,是为过冬前的最后一站,待到荆棘花落时,全国各地的花也已落尽,我们的蜜蜂也要过冬了。

蜂场落地点,一马平川,没有起伏的山恋,没有树,表哥找了一座村里边废弃的泥土房,让我住进去,帐篷就不搭了,这垛带墙的所谓的泥房子,是村里边用来储放牲口饲料的,没有门,但是于我而言,相比雨夜的帐篷,我已经非常满足。

荆棘花没有油菜花、洋槐花那样成片成片的规模,它们总是东一簇西一簇的长,想在这样的环境里采到很多的蜂蜜不太可能,我们搬到这里是作为一个过冬的过度,毕竟还是夏末秋初,如果直接进入过冬模式,需要大量的白砂糖来喂养蜜蜂,所以,先搬到这里是想让蜜蜂满足自给,采点蜜给自己吃吃。

内蒙古农村的房子多数为泥土房,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每座房子的四周都磊着一米多高的土墙,里边院子很大,整个村子看上去清一色的土灰,给人感觉很压抑。我在内蒙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进过任何一家人的院子,更别说屋子内。村里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经常会来我住的废弃房里玩,我想知道的一些信息都出自这个小男孩的嘴,小男孩说,他们这里睡的是炕,一家男女老少都在一个炕上睡,这让我很好奇,出于当地人对我们外来人员的警惕,我只有通过想象。来“观摩”屋内的情景,坑上睡着父母兄弟姐妹一家人,可能还有爷爷奶奶,这情景,对于我们南方人,不可想象。从小男孩嘴里掏信息,更多的是她家里的那位姐姐的情况,我知道他家里有位姐姐,我也曾看到过几次,那是我骑车经过她家围墙时,屁股从坐垫上抬耍酷,身体在自行车上直立,扭头望向院内时勉强看到的,土墙很高,没法放肆的看。她是一位在我的审美观里几乎属于完美的一个小女孩,圆润、白皙、恬静。我每次看到她都是在院子里干着农活,有时候是铡草,有时候是打扫,她从不东张西望,即使被我偷看,也视而不见装作不知,只默默的干完活后,默默地走进屋里去。我千方百计的想从小男孩嘴里知道,他姐是否嫁人,小男孩毫无防备的告诉我,他姐姐并没嫁人,我的心起了一片涟漪,从此,我经常没事装有事,骑车经过她的围墙,只是,结果失望居多,直到有一天,小男孩加强补充了一句,说她姐姐上学去了时,我才老老实实地看起了表哥的蜜蜂。

无人的旷野,风特别大,尤其到了晚间,更是呼呼响,为了保暖,夜间时,我会偷偷拿土房里麦秆堵敞开的门,做成临时一扇门,等次日天亮时赶紧撤掉复原,担心表哥说我堵住门就看不好蜂箱了。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十月份,内蒙的荆棘花也落完了,我们这群养蜂人也开始进入过冬模式。我们把蜜蜂先从红泥井搬到火车站,等各路养蜂人都到齐,能凑成一个火车皮时,我们就将蜜蜂搬到云南。云南的冬天很暖,蜜蜂能安全度过寒季。

我们搬到火车站时,发现遍地是帐篷,无疑,都是养蜂人的临时居所,他们将蜂箱磊在车站周边,支起炉灶,选择日子一起装车。

十月的内蒙,已是下雪的季节,天气很冷,蜂箱里的蜜蜂很少有爬出箱子的,偶尔几个勇敢的蜜蜂,试着出来晃荡一下的,也大多没有能力再爬回箱子内去,为此,表哥会嘱咐我,要注意观察蜜蜂的动态,他说,如果发现箱子外有蜜蜂出来,迟迟不回箱,出现行动迟缓现象的,得立即把蜜蜂捉起来,打开盖子将蜜蜂“手动送回”。但即便如此,送回去的蜜蜂很多也恢复不了生命能活不下来,次日一早,其尸体会被爱干净的蜜蜂清扫到箱外。躲在蜂箱里好好的,却要老三老四出来逞强,结果却搭上了小命,这也充分说明了,即使是“本事会飞”的一只小蜜蜂,也不能轻易冒险,要敬畏大自然,敬畏寒冷的天气。

表哥的很多老乡聚集在火车站,他们整天玩牌,打扑克;养蜂的学徒们各有各的道,他们有的结伴进城玩,通常这些人跟雇自己的人是真正亲戚关系,比如前面说的我的一位年纪相仿的老乡,雇他的是他亲哥,因为是亲人,进城花掉点路费也不是外人,平时管理上面也相对松懈一些;有的学徒自己组成一个圈,也玩牌;而我,除了看好蜜蜂外,剩余的时间都躲在帐篷里看书,那个时候一律看武侠小说,金庸的、梁羽生的、古龙的、鬼谷子的等等,什么江湖恩仇录,什么七剑下天山,什么白发魔女传等等都借来看,说借其实也就是大家聚在一起时相互传阅。小说里的人物,他们仗剑走天涯,神出鬼没的救死扶伤,劫富济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气概深深的烙印在我心里,从此,我的江湖梦渐渐诞生了。

有一天,表哥让我去镇上买白砂糖,这次买白砂糖不是用来制假蜂蜜,因为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不是出蜂蜜的季节,如果这个时候拿白砂糖熬制,冒充蜂蜜出售无疑就是此地无银,养蜂人机灵的很,不会干这种蠢事。白砂糖是给蜜蜂过冬用的,冬天无蜜源,蜜蜂得靠白砂糖养着。表哥说内蒙古白砂糖比云南那边便宜,趁这个空闲间隙,把准备在云南过冬的白砂糖买起来,这样可以解决一到达云南,蜜蜂就有糖吃的问题。

我按照表哥的嘱咐,坐火车来到镇上,在一家联系好的供销社里买到了1500斤白砂糖,白砂糖用三轮车送到火车站月台上后就地卸掉,接下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了。1500斤白砂糖共15袋,每袋100斤,需要自己一个人搬上火车皮。

给我装白砂糖的火车皮停在轨道的尾部,那里的月台恰好是个斜坡,台面离车厢有一米多高,按照我的身高,双手抱擎袋子到胸部位置,充其量勉强够到车皮,白糖一袋100斤,光抱起来就够呛,还要抬手送到车皮,难度是非常大。刚开始几袋还好,我双手抓袋,用力抱起,再往胸部擎了擎,沿着车皮一甩,袋子安然落到车厢里。渐渐地,我的双手开始没了力气,100斤一袋的白糖,越来越沉,头上开始冒汗,袋子开始不能一气呵成弄上车厢,每个袋子都要先靠上车厢的外沿,之后手、肩、头并用,擎、顶、推,使尽吃奶的力,才勉强将袋子弄上车。

如果装车时间宽裕,让我慢慢装,累了时歇一会,我毕竟年轻,恢复起来也快,这样子,这15袋白糖装完还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正当我坐下想歇一会的时候,“呜”的一声长鸣响彻整个车站,该死的火车很快就要开了。我惊出了冷汗,白砂糖还有五六袋没装呢,车子就要开了?剩余的不要了?我怎么办?正在惊慌间,车站的一个老头过来了,他大声的冲我喊“快装车,快装车,车子马上要走”。

都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我在浑身无力的状态下,面对月台上的600斤白糖,眼看火车皮的牵引车头上冒起了白烟,鸣笛声渐次增密时,我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一口气将剩下的6袋白砂糖弄上了车皮。

白糖全进了车厢后,我双手叉车厢,手脚点地,嗖的一声越上车厢,火车在一阵尖锐刺耳的鸣笛声中慢慢的滚动了起来,此时车门还没关闭。

我越上车厢后,就地躺在白糖边,整个人虚脱了,过了一会儿,我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车厢的衔接处的一个水龙头边,拧开,俯下身子,对着冲洗厕所的水龙头,咕咚咕咚的喝了个饱。

回来时,表哥倒是安排了几个老乡卸车。

后来这1500斤白糖没能在整个冬天给蜜蜂喂养完毕,一直跟我们搬了两次家,次年重回湖北时,最后还是让我用板车拉给了五公里外的一个表哥的老乡家,此为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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