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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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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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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外省养蜂的那些日子》连载

第七章

年初我从家乡来到云南昆明,年末我从内蒙回到云南,同样是昆明,但不是同一个乡,两个地方,日子过得差不多,都很闲暇。借住在湖南徒弟的帐篷下,伴着电视连续剧《渴望》,我第一次在外省过完了年。

春回大地,枝头的树芽开始悄悄露出了一个个角,嫩嫩的、绿绿的,玉米秆垛下,小草也开始冒出了头,阳光照到身上,已经少了冬的那份凛冽,暖暖的,舒服极了。表哥说,今年我们继续搬到湖北去。

还是那个当阳,还是那个长坂坡,还是那个赵子龙,不一样的是不是那个村,那个倩。

这次我们安置在当阳市公安乡的另一个村庄,在云南丢失的帐篷,表哥还舍不得买一顶新的,我的“家”依旧没有着落,这样也好,没有帐篷,表哥就会安排我住屋里去,蜂场落地在一户当地人家的前院里,院子的一面是成片的油菜花,我被安置在主人家里,这不可不说是因祸得福,住屋内比住帐篷好太多了。

主人家有个儿子叫阿国,比我大十来岁,可能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好,阿国快三十了,还没娶妻。阿国的父母亲非常友好。初春的湖北,天气乍暖还寒,阿国一家人把我当自己人,每天喊我一起围着火炉烤火,聊天,喝茶。阿国的父亲喝茶有一个特点,他每次吃完饭后就喝上一口浓茶,茶水在口腔里咕噜咕噜一翻倒腾,脖子一仰,吞下,我起先以为他是拿茶水漱口,待他吞下后,才明白这是喝茶的习惯。有一次我大着胆子问他,这样喝茶不恶心吗?阿国的父亲说刚吃完饭这口茶是精华,听起来颇为反胃,但一段时间后我也就习惯了。

阿国没有女朋友,三月份的气节农事还没真正忙起来,他经常带着我东逛西逛。有一天在我耳边神秘地说,明天周日带我去看电影,说这部电影有刺激的镜头,有让人心跳加快的情节,把我兴奋得当晚连觉也睡不着。

电影我相信很多人都喜欢看,我也不例外,回想自己看电影的经历,那真是屈指可数,有印象的一场是小学三四年级时,在村子祠堂里看的那场叫《神秘的大佛》的电影,那晚父亲炒了黄豆让我们装在口袋里当零食,晚间看完电影回家没有手电筒照明,父亲点着一把火篾,高一脚低一脚的引领我们一家人,按照“前三后七”(举火篾把的人前面可照亮三个人,后面可照亮六个人)的队伍布局,穿行在黑夜里。听起似乎看场电影很“艰苦”,实际上我们很幸福,幸福在于看电影回来爸妈还会煮面条给我们当夜宵吃,算是一次加餐;第二部电影是在我稍微大点时,大概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跟伙伴去另一个村里看的一场,电影名叫《戴手铐的旅客》,这场电影是要买票看的,所以看的也特别认真,电影放完,还学会了主题曲,就是那首“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想起驼铃声”。至今还会在KTV里有点唱。除此之外,就是初中阶段了,初中三年在乡政府所在地的一家简陋放映场门口偷看过一点水浒传的镜头,之后就没看过电影了。这次我身在异乡,阿国要带我去看电影,还说是比较刺激的电影,我简直就是兴奋无比。

熬到天亮,等阿国带我去看刺激的电影。我以为阿国买票请我看,谁知道到了放映场,他喊我一起“趴墙头”,放映场的围墙两米多高,阿国带我去的时候顺手携了张短短的凳子,我们来到放映场外,看到墙脚排着一溜高高矮矮的凳子椅子,阿国找了个位置,将自己的短凳挤了进去,先自己站上去,踮着脚尖看了一会,又喊我一起站上去。凳子太短,两人共四只脚很拥挤,加上每个人都引颈探望,很累。我站了一会后就下来了,阿国很顽强,他始终踮着脚尖,挺着脖子往里观望。这样看电影,其实我是不喜的,可又经不住阿国说有刺激镜头的诱惑,于是,我只好在旁边等着,等阿国招呼。

一阵静默过后,阿国说“来了,来了,快上来。”我赶紧站上凳子,挺着脖子往屏幕方向望去,只见女主正在脱一件外衣,也只脱了件外衣,留着一件胸罩后,画面就切换了,接着就传出“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的歌声,后来才知道,这部电影叫《妈妈再爱我一次》。这就是阿国说的“刺激”镜头,“让人心跳加快”的情节。我一阵失望,但也打心底同情他,同情他快三十了还没有女朋友,真苦。

天气逐渐暖了起来,地里的油菜花也陆陆续续的绽了开来,原先在内蒙古买过来的1500斤白砂糖没有喂完,眼看就到了采蜜的时节了,表哥说放着这些白糖已经没有用了,让我拉到慈化镇上的供销社便宜卖掉。他联系好后找来一辆板车,叫我把白糖放板车上拉走。

我的家在山坳里,平时上山下地走的都是山间小路,哪一条路都容不下板车的四个轮子,即使某段路能容下一辆板车的面积,上坎下坎的田地布局,也使板车无用武之地,所以,板车对我来讲是一件非常陌生的“交通工具”,但是表哥不可能雇机动车运白糖,自行车又装不了4袋每袋100斤的白糖,结果,就只能用板车。

我第一次接触板车,就是空车,拉起来也扭扭捏捏的,何况装了400斤重物。我像一头驴,学着看到别人拉板车的样子,将拉绳挂在肩膀上,双手抓住左右两边的把手,头往前冲,俯着身子,在车路上忽左忽右地拉着,每每有喇叭声起,我都放下板车让行,那些司机经过我身旁时毫无例外地回头看看我,那眼神明显充满着鄙视,我躲开眼神,目送对方的车子绝尘而去后,再拉起板车前行。

去供销社大约有5公里路,平地还好,遇上坡就够呛了,幸好我初中时物理不错,老师说,上坡路段走S型能让人感觉省力一些,其原理就是当人们走S型路线时,实际上是增加了斜坡的长度,对于相同高度的坡,斜度越长,坡度就越小,所以人们走S型路线就好比在走“平缓的路面”一样,拉重物也是如此。我拉着板车,每横着走一个弯,都自觉停下看是不是有车子来,目及范围如果没车,我就再横着像螃蟹一样走一个弯,如果车子临近了,我就老实原地等待,等车子过去再行动,虽然那些司机投来疑惑的眼光,但我依然报以坚毅的眼光。就这样,停停歇歇,从早上八点出发,三个小时后到了供销社,卸完车后,我买了一瓶汽水,豪放地一口气喝完。

第二次来当阳落地的村庄,离上一次的倩的家很远,但那种熟悉感还在,闲暇时也会时常想起去年的那些经历,心里也经常会有一种冲动,一种去看她的冲动,但是一想到倩房间窗沿上的那只白手臂,我就老实的放弃了这个念头,心想时过境迁,谁还能记得我呢?

油菜花盛开了,这一季天气很好,表哥的蜂场经常能摇蜜,蜂蜜摇得多,表哥的客人也来得多,那些老乡一来就会留下来吃饭,有时候一天就吃两餐,中饭吃了接着吃晚餐,表嫂好客,但凡有人来,就指派我去买菜。当阳的农村,看不到山,遍地都是矮屋,连片的油菜地一眼望不到边,我骑着自行车,穿梭在田垄间,看蜜蜂采蜜,闻油菜花香。表哥家来客人烧好菜接待,没有我上桌的份,我只有等他们喝酒结束,才能吃上“盘脚”,为此,我故意将买菜的时间拉长,多在田间逗留,反正迷不了路。

花开花落自有时,人来人往任由之。湖北的油菜花随着春的逝去,逐渐凋落了。表哥计划着搬家了。我跟着表哥养蜂已一年余两个月,按去年底的约定,我选择了不再继续留下来做学徒,表哥没有勉强我,他买了车票,送我上了回浙江的车,我的养蜂生涯就此结束。

后记

芸芸众生,蚂蚁般的奔波在地球上,何时分离,何时相遇,似乎都是天注定的。人一辈子,与谁相爱走到一起,又将从事何种职业,也好像都安排好了似的。我十八岁外出做养蜂人的徒弟,一年之后如果继续留下来,或许就能在再熬上几年之后可以有自己的蜂场,接着也可能像母亲要求的那样,在外省找到一个媳妇,然后带着她全国各地到处跑;即使自己不选择养蜂事业,仅选择在养蜂期间找个女人带回家,完成母亲的使命,那我的人生是不是也就局限在农村那一亩三分地里?

我养蜂回来后,也干过多种工作,曾一段时间里被同学们称为“凤凰男”,说我是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起先我不懂什么叫凤凰男,以为这是一个褒义词,后来一查,发现“凤凰男”还有一层贬义的解释,说是从农村出来的男性,娶到城市里家境优渥的女人,并将此做为跳板,实现自己某一个理想的人。其实,我从山窝里走出来是真的,但是说我借着城里条件好的姑娘为跳板,那真没有。我是将家落在了城市里,娶的也是城市的姑娘,但,这都是我自己“奋斗”的结果,我靠努力实现自己年少时的梦想,丝毫没有投机取巧。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如今的我早已年届不惑,有一个“只要我不对她发脾气,她就永远不会对我发脾气”的妻子,有两个在外人看来属于“那是别人家孩子”的孩子,生活中虽不免也有烦恼,但那不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吗?有时候我会想,自己的每一次选择可能都是为了遇见一个对的人,和一件对的事。18岁那年我选择不再养蜂,回家乡去做代课老师,接着进城务工,创业,再接着就是遇见了一群完全不同于养蜂群体的人和事。这是不是应了那句话: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是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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