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内蒙的天空,一天比一天低,时间尽管还在农历9月,在南方这样的时节,很多人还是穿的是短袖,但内蒙已经隔三差五的下起了雪,火车站周边一片萧瑟,养蜂的人越聚越多,表哥等到几个经常有来往的老乡到齐后,定下日子装车了,下一站,我们重回云南昆明。
蜂箱装在一个厢式车皮上,车皮中间的车门位置留有一条通道,通道一直向车厢的两头延伸,为的是给蜜蜂有个通风透气的空间。蜂箱是长宽一致的立方体造型,一箱一箱的往上码,倒也整齐;行李装在火车前进方向的一角,为了最大限度的节约空间,我们的行李装到离车厢顶部大约半人高的距离时才开始在行李堆上铺上床板,供几家养蜂人睡觉。由于空间局促,除了解决内急和吃饭问题没办法才下车外,其他时间我们基本“按兵不动”,一排床板上挤挤挨挨的你贴着我,我靠着你,连续几天几夜下来,间或有几个蜜蜂跑到我们床上凑凑热闹,那滋味真个叫难受,好在,我们养蜂人早已经习惯与蜂为伍,彼此还算相安无事。
从内蒙到云南,有数千公里的路途,火车总是停停走走,小站要让行客运车,大站要中转调度,一路颠簸,到达昆明已是第三天的夜间。蜜蜂已经在车上待了三天,火车一到站,我们就快速安排了卸车,又随即安排货车将蜜蜂拉到目的地。
二
重回云南后的目的地不在年初过来的那个村,我们这次的落地点与上次的落地点环境上有很大的差别,这次落地的村子民风没上次那个村好,可能也是因为贫穷,我们在卸完车,摆好蜂箱,打算搭帐篷时,发现我早卸下来放旁边的我的那顶帐篷被偷了,帐篷已经破了好几处,折叠着的时候看不出来,方方正正的,看起来像行伍军人的被子,“偷相”很好。
表嫂急的连说我真是呆,自己这点东西都守不住,我无言,大家都在卸车,谁还去关照这顶不值钱的破帐篷呢?我自己还在为晚上住哪而发愁呢。
帐篷没了,家就没了,怎么办?好在蜜蜂搬到云南是过冬的,平时不采蜜,没有三公里内不能有第二家蜂场这个“规则”约束,表哥蜂场目极范围内就有一家前几天到达的一位老乡的蜂场,这个蜂场的经营者是一对父女,父亲五十多岁,鹰钩鼻,三角眼,看上去很奸臣;女儿18岁,白白胖胖,皮肤很好,力气很大。这位老乡带着自己的女儿在外省养蜂,既可免去雇徒弟的费用,平时的生活起居又有女儿照顾,父女两分别有自己的一张床,同住一个帐篷下。
表哥当晚安置好一切后,找到这位老乡,说明原因后,提出把我临时安置他这个帐篷下。老乡不好意思拒绝,答应我暂时住在他这里。这一住,却住出了问题,后续表哥的这位老乡管我叫“家贼”,其实我什么也没偷,如果硬要说我偷了,那算是偷了他女儿的心。
我18岁出远门,带着母亲给的“遇见有合适的(女人)就带一个回来”的使命,从最初湖北当阳的倩,到内蒙古的未知姓名女孩,无不春心萌动,幻想着自己带上其中一位回家给母亲看,结果却都是自古多情空余恨,有的连个正面都没看到。而当真正的“爱情”来了时,我却神使鬼差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这真是应了我老家那句“想来的不来,不想来的偏来”的老话。
三
表哥老乡的女儿叫小乔,跟随她的父亲养蜂已经多年,算是一个老江湖了,十八岁的女孩,常年跟着父亲在外跑,平时除了看看蜜蜂,就是待在帐篷里等着饭点,做饭给父亲吃,然后就是刷锅洗碗,说生活不无聊,那是假的。我的临时入住,使小乔的生活变得有内容了起来。我们从最开始的因为陌生斜眼偷看,到后来熟悉后的正眼对视,交流的话题也就渐渐地多了起来。我经常会讲一些笑话和自己的经历给她听,总是能把她逗得咯咯笑,我发誓,在那个环境下,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我根本没有想泡她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自己也很无聊,不如大家一起聊聊”,随便跟她说说话。何况,毕竟自己寄居她的“屋檐下”,熟络起来总是有利于自己的寄住。在小乔的眼里,我简直就是一个文人,我长得细皮嫩肉,斯斯文文,相处时间一长,对于这个正值怀春年龄的小乔而言,那是有点杀伤力的。
小乔的父亲痴迷麻将,也可能是由于养蜂人太闲了的缘故,他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出去找老乡筑长城,我与小乔有大把的独处时间,说实话,两个血气方刚的少男少女,在那样的环境下,想搞出点什么动静那真是太容易太符合“事情发展的规律”了,但是,各位读者千万别有什么期待,我真啥都没做。啥都没做倒不是说自己有多么的圣人,不近女色,有多高的定力,能坐怀不乱,我也是凡夫俗子一枚,或者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同样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
但是,我什么都没做,不代表小乔什么也不做。或许是小乔真的钟意了我,也或许是小乔在外太过孤单,想暂时找个人试着谈一谈恋爱,总之,她会有意无意的向我表达着一些什么。我考虑的因素也很多,比如用现在的话讲,就是“没有感觉,不来电”,比如她是生长在城镇公路边,而我则是在山坳中,在那个年代里,地域歧视十分严重,我在想,就算我愿意,小乔愿意,她家里也不会愿意。面对小乔的各种多次表白,我都装聋作哑,假装自己听不懂。
女人是一种非常感性的动物,当她心里有人时,很容易在平时的言行举止中暴露自己心中的秘密。渐渐地,小乔的表现被她父亲看出了端倪。
又一个夜晚,明月当空,乔的父亲吃完晚饭,抛下一句“家贼难防”后,掀开帐篷门前的一块帘子,踏着月光,出去打麻将了。微风轻轻的吹来,把帐篷的帘子吹得忽开忽闭,小乔很快洗刷完碗筷,躺到床上去了,我手足无措的坐在另一张钢丝床沿上,这是一个抉择的夜晚。
小乔说,今晚就要给她一个答复,问我到底要不要她?我说,我们还年轻,不懂事,“婚姻不能儿戏”,我还说,你不要冲动,要冷静想想,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还说,就算我同意,你同意,你爸也不同意,我让她三思而后行。谁知这些恋爱中“常规”的拒绝话语对她根本没有用,小乔说,你是不是认为我不够漂亮才不答应的?这话虽然“中肯”,但我不能承认啊。小乔还说,如果你答应,我们就一起走。私奔,这个想法立即在我脑海形成,小乔可能是真情流露了,连私奔都想好了,我不得不重视起来。
我说乔,你父亲很不喜欢我,这个事咱们以后再谈,当下最要紧的是先恢复常态,一会你父亲回来看到我们是这个状态就起怀疑了。小乔说,怀疑就怀疑,让他知道也无妨,我早就不想再跟他养蜂了,我要回家,我要要你跟我回家。说着说着,她抽抽噎噎起来了。我吓得半死,赶忙走到她床前,用手摇她裸露在外的浑圆的肩膀,叫她千万不要哭,谁知道她一个翻身,本来脸朝里侧躺着的,这样以来她就仰面而躺了,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我,继续逼我给出明确答复,我惊慌失措,心里想着怎么样才能先让她平复下来,别让他爸爸知道,急中生智之下,我决计用行动安抚此刻情迷意乱的乔,我慢慢地俯下身子,想在她那张胖嘟嘟的脸颊上留下我的“初亲”,却不料,意外发生了。
小乔的父亲呼的一声掀开门帘,黑着一张脸冲了进来,嘴里喊着“皇天啊,我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
从此,我被赶出了“家门”。
四
我被扫地出门的时间是次日早上天刚微微亮,当晚我没有睡着,我知道小乔和她的父亲也没睡着,三个人,两张床,一顶帐篷,大家心里各怀鬼胎,你有你的考虑,我有我的担忧,我的担忧就是接下来我睡哪?
我早早的起床,走出小乔的帐篷,表哥的帐篷还没掀起帘子,说明他们还在睡觉,我没法洗漱,一个人先在村里走了一圈,来到一垛土墙上,望着满村的玉米杆垛和麦杆垛,大有一番“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怅然之感,此刻我想家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在村里转悠的时候,居然发现了另一家蜂场,看见养蜂人,心里感觉特别亲切,我毫不胆怯的上前套近乎,得知与我对话的这个人也是养蜂人的徒弟,湖南人,自己单独睡一顶帐篷。这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立即将自己的情况跟这位徒弟言明,但我忽略了被小乔父亲赶出家门那一段,只说自己帐篷被偷了。都是同道中人,我们颇有一番“同为天涯沦落人”之感,湖南人听完我的诉求后,满口答应,我可以跟他一起住。
我终于自己找了个睡觉的地方,尽管这个湖南籍的徒弟卫生习惯很不好,有时候连续数天不洗脚,整个帐篷脚臭充斥其间,被子也黑不溜秋,但毕竟还能遮风躲雨,人家愿意收留我,我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呢?何况,他这里竟然还有一台电视机。他的帐篷靠着一所民房的围墙而搭,床是打的地铺,电视机连接着围墙内主人家的一根天线,每天晚上我都准时来看电视剧,就是那部收视率达到98%的连续剧《渴望》。
时间很快就到了年关,父亲来信说,做徒弟快一年了,如果不想继续做下去,就回家吧,我跟表哥也提出了这个意思,表哥说我是正月初二来的,到了次年的正月初二才满一年,希望我安心留下来过年,待到年后再决定,我答应了,这一年,我没有回家,过完年后也没能如期回家,表哥说等搬家到湖北后就让我回家,我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