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狗日的也太敢想了,二十块大洋就想要爷爷们替你卖命?这他奶奶的可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弄不好钱赚不到不说,老子这边还要会搭上点什么。”
话音未落,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一把装水的土茶壶毫无征兆地被扔在墙上摔了个稀碎,水渍四溅。紧接着,刺眼的寒光一闪,带着冷风的利斧的“噗!”的一声砍进了坚实的桌沿。
“就是。二十块大洋?我呸!妈的,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二十块大洋就想要买条人命,你他娘的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现在的市面上都是些什么鸡巴行情,这点钱简直就是在打发叫花子。不行!二十块大洋,老子说什么都不能答应。”
时正中午,一阵沙哑的怪叫声,从西郊一处偏僻小酒馆的后院骤然响起,把刚端茶临近的店家小伙计吓得猛地一阵哆嗦,手里托盘上的茶具,随着身体的颤抖尽数歪倒险些跌落地上。即便如此,刚才屋内的那番充满恐怖血腥的话语,也把这老实本分的店家后生给吓得满面惊恐,脸色土黄身如筛糠的呆立当场。要不是守门的彪汉恶煞地上前呵斥驱赶,小伙计恐怕还得魂飞好久才能归位。虽逢乱世,可雇凶杀人毕竟不是儿戏。更何况是在清平世界郎朗白日之下,大声嚎叫着该怎样讨价还价的取人性命,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到了极致。为这样一帮穷凶极恶的亡命匪徒伺候听唤,怎不把这未经世面的小伙计给吓个半死?
曹占彪是青帮仁字堂主朱自立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前天手下一帮人在僻静处,挟持一名外地茶商敲诈勒索时,一个礼帽压得很低,用口罩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鬼鬼祟祟上前拉过其中一名手下硬塞给了两块大洋,说有件大生意想要跟当家的面谈,地点时间都有约定。今天当曹占彪和这个人见面后才知道,这家伙是想让自己帮忙杀个人。当然欺行霸市、杀人越货本就是曹占彪这帮人赖以生存的暗道营生,有趟捞钱快的脏活当然求之不得。然而,曹占彪在跟面前这个见不得人的家伙几句交谈之后就发现,这货虽然异常狡诈,对于江湖上的买卖其实就是个雏,根本不懂得黑道险恶。既然遇到这样一个棒槌,那么他就想着能把价钱抬得多高,就尽量抬得多高。
“那、那您、您说得、得多少钱?”随着利斧的寒芒乍现,那人心里一惊差点没尿了裤子,身形不由得一阵哆嗦起来。蒙面的雇主显然非常惧怕曹占彪等人的凶神恶煞,加上心里有鬼,说话也就颤颤巍巍磕磕巴巴。
“多少钱?这个——这个、这个少说也他妈的一百个大洋。”曹占彪胸无点墨却也能狮子大开口。
蒙面人吓了一大跳。“啊!一、一百大洋?我、我哪有那么多、多的钱?”
“什么?你没钱?哦,他妈的耍老子们玩呢,是吧?狗日的,不行也得行。少了一百大洋,你狗日的今天也别走啦!”
“对,没有钱就宰了这狗日的王八蛋!”手下狐假虎威地跟着壮势帮腔。既然知道是个软柿子,当然不捏白不捏。
恐吓的脏话一出口,曹占彪就看到蒙面人身体更加筛糠般的哆嗦起来,眉头紧皱眼神慌乱地瑟缩一阵后,猛然间却又牙关一咬,身子一挺眼光决绝,声音颤抖地说到。
“有、有道是生、生意不、不成仁、仁义在。既、既然各、各位好、好汉这般咄咄、咄咄逼人强、强人所、所难,那兄、兄弟我也、也没、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你们干、干脆就、就先、把我撂、撂这里吧!一、一百大洋即便、即便把、把我、我、我卖了,我、我也是拿、拿、拿不出来......。”
“你他妈的......!”曹占彪是第一次背着自己的老大私接这样的脏活,并且他也从没单独做过这样的生意,一见对方突然耍横,心火立刻就往上涌。他刚要发彪,第一个和蒙面人打交道的手下立刻打起了圆场,当然这也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伎俩套路。
“哎,等等,等等。大哥,曹大哥,别发火,先别发火嘛。这位仁兄说得也是,这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大哥,这位先生呢,我看也许有不能与外人说道的苦衷。要不这样吧,曹大哥,小弟斗胆请您先出去抽支烟,这里我跟这位先生再沟通沟通。既然是生意,就该心平气和地谈,找到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法。生意照做,又不伤和气,二位看怎么样?”
和这些人打交道,蒙面人本就提心吊胆的孤独害怕。只是对方的漫天要价,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所以,即便心里后悔却只有硬着头皮死撑。对因此而危及性命,他无论如何也是千般的不愿。绝望之下猛听眼前这位说能够缓和,当然不愿放弃眼前这根救命稻草,对方话音未落,他就连忙表态。
“我、我、我没、没意见。只是、只是......。”
“老子他妈的不同意!”曹占彪一发狠,蒙面人心里又是一哆嗦,刚挺起的身子立刻又委顿下来,眼光躲闪可怜巴巴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唉,大哥,大哥,我的曹大哥,您怎么这么死心眼呢?那照你说这位先生要是拿不出一百块大洋,你还就真把他给做了?”
“他妈的要是拿不出来,老子可不就真干了他?反正杀谁都是杀!”曹占彪的话,让蒙面人更加哆嗦的厉害了。
偷眼看着对方已经被吓了个半死,曹占彪的手下再次打起了圆场。
“大哥、大哥,话不能这么说。有道是‘盗也有道。’既然是杀谁都是杀,那您杀了这位先生,谁会付给咱钱呢?”
“可是这点钱还不够弟兄们流血流汗塞牙缝的,这......”
“嗨,我的大哥唉。蚊子再小那不也是一盘菜不是?所以说小弟斗胆想请您先暂时回避一下,让我来跟这位先生谈谈,兴许能找到个解决的办法不是?”
“嗯?”曹占彪眼睛一翻陷入了沉思。
令人窒息的状态下,时间又度过了片刻,但就是这片刻,对于蒙面人来说却是极其漫长的煎熬,厚厚的外衣下,他的背心已经被汗水湿透。
“那好吧,就让你跟这狗日的先谈,他娘的,要是谈不拢老子再杀人也不晚。”
曹占彪终于说出了这番话,然后气呼呼地“呸!”了一口站起来,瞪了蒙面人一眼,拔起利斧往腰后一插,‘咣当!’一声踢倒椅子,狠狠地带门出去了。蒙面人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他终于看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接下来的谈判虽然有些漫长,但是,最终还是蒙面人咬牙付出了五十块大洋的代价才达成了协议。于是,一场以他人生命为代价的肮脏交易,就在这偏僻的小馆里达成了。
今年的春寒,好像到得比以往要长一些。刚进入阳历的四月份,各种植物均已陆续萌芽吐翠。但是,早起的清晨寒意,让人依旧有着冰冷沁骨的刺感,而这种感觉在野郊旷袤上的表现得更是强烈。只有看着那些已经生长拔高嫩草上挂着的密密麻麻露珠,才会让人猛然顿觉,哦!这已经不是那万物萧疏的隆冬了。由于夜间地表上腾的湿气在空气中寒意的压制下无法扩散,这就使得清晨的野郊完全被迷雾所笼罩。即使短短的几步距离,也朦朦胧胧很难看清周边的情景。
一脸愁容地走在晨雾笼罩的乡间小道上,窦青峰的心情就像这萧瑟的晨雾一样,压抑中透着烦闷。敌人的疯狂破坏和叛徒的出卖,使急转直下的上海革命形势变得更加残酷严峻。从目前敌强我弱的形态来分析,这场你死我活的惨烈斗争势必很快席卷全国。依照窦青峰的分析判断,在这般恶劣的大环境下,平江地区终究也不可能幸免。窦青峰倒不是在心里为自己处境感到担心,他所顾及的是这里轰轰烈烈的的革命事业,以及那么的多领导和同志们,一旦发生重大变故,他们的前途命运将会如何?其中最让他揪心的是裴成夫妇未来与安危,那可是他有生以来最刻骨铭心的牵挂。
从小失去双亲的裴成,和邻居家的孩子窦青峰一起长大。也许是过于亲近而产生的相互影响,成人之后两人不光长相个头较为接近,就连为人的气质和做派也极为相似,只不过窦青峰要比裴成大一岁多。也正因为有了这点年龄上的差异,打小窦青峰对这个儿时伙伴就感情至深,如父亲一般的对他关爱有加。他们一起上学一起长大,又一起历经苦难风雨参加革命,经过了血与火生与死的考验,后还机缘巧合地一起在总部培训。两人的智商不相上下,技能各有所长,应变能力都是极强,阅历、经验同样老到。虽然因个人技术特长及斗争形势的需要,二人有过一段时间的分离,但是,对于裴成的照顾,窦青峰从没有因工作环境的残酷危险而放松,就连裴成与杜丽的结合,也是在窦青峰的留意关怀下极力促成的。
有了这份牵挂,在窦青峰被调平江负责暗中领导工运发展之后,便向现任的地下县委书记付访年同志极力推荐过他们。随着斗争形势的不断变化,前不久裴成夫妇终于被调来了平江负责地下电台的情报工作。窦青峰的愿望是在同一个斗争环境下,能亲眼看着他们安安稳稳地工作生活就心满意足。然而,随着上海革命形势的巨变,这种愿望变成了担心。
昨天,确切地说是在昨天傍晚。当窦青峰把一份新发展的工运积极分子名单,交由裴成转呈地下组织委员李同芳存档报备时,正遇上付访年和裴成一起正焦急地等待着上海的来电。轰轰烈烈的大革命被反动派出卖,已经让中国革命变得极其艰难,中央在上海的生存也变得高度危险。根据窦青峰自己的预测,针对未来极可能的重大危机,中央很快就会制定应对剧变的措施。平江做为最基础的地方组织,在等待中央指示的同时,当然也应该有相应的预案准备。
事情也很凑巧,由于负责机要收发传递工作的裴成,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任务比等待中央指示的译电回电更迫切重要的了。那么原定到城外尤家集联络点去取北山游击队情报的任务,就被付访年临时安排到了窦青峰身上。这对于富有长期地下斗争经验的他来说,那当然就是小菜一碟。临别时,杜丽看见窦青峰衣服单薄,且背脊处因在码头干活而蹭挂出一大块的破口,就非常体贴地央求他脱了下来好为他缝补一下,并把裴成当家的一件夹袄披在了他的身上,并再三叮嘱他早起一定要注意保暖,这让窦青峰心里感到格外的温馨。
走在旷野的小路上,心揣着对当前危机即将到来的忐忑,该怎样提前做好应急防备,该怎样保全裴成夫妇在这场血腥斗争中不受伤害,成了窦青峰眼下最为纠结的心病。当然,他也很坚定地相信,在付访年的领导下,有各位支委和同志们的群策群力,一定能够战胜眼前的困难,迎来新的黎明。
一阵冰凉的寒气袭来不由得身体一个冷颤,这窦青峰的心头忽就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冷厉。也就是这股冷厉在心间的激荡,让他收起了先前的专注遐想,艰苦斗争中多年养成的使命感和警惕性,促使他快速收敛心神,谨慎机警地观察起了四周的环境。
周边的雾气实在是太浓了,小道两旁的杂草灌木很深且又非常的茂密,所以,用眼睛观察根本看不出去多远。于是,窦青峰就用耳朵细细的倾听。然而,除了偶有几声早起的鸟儿嘶鸣之外,空旷的世界里仿佛一切都还睡着。
嗯?不,不对。身后,身后的远处隐约就有些许的动静。随着那动静越来越大,窦青峰快速移到路边停下脚步,扶着一棵小树脱下一只鞋,假装抖落鞋内的泥土,耳朵眼睛警惕的关注着那由远而近的响动。
随着瘆人的‘吱呀!吱呀!’摩擦声音由远而近,时间不长一团黑影从迷雾中渐渐显露出来,在相距大约六七米距离的地方,窦青峰朦胧中看见那好像是个拉车的汉子。可能是长时间没有加油润滑的原因,那‘吱呀,吱呀,’的刺耳怪声随着道路的颠簸,便从木车的轴部不断发出,听起来让人不由从心底发起一阵烦躁。
逶迤的小路崎岖坎坷,加上车轴缺油部位的摩擦加大,也可能是有事急于赶路,所以在窦青峰看来,拉车的汉子弯腰驼背时很是有些吃力。由于小路太窄,一会儿的功夫,拉车的汉子就来到了近前,窦青峰用最快的速度穿好鞋子,同时也看清了来人的全貌。
那汉子身材虽然结实,但是长相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吊角眼蒜头鼻,大嘴阔腮招风耳,下巴颏子杂七杂八的胡须挂着些许气珠,一眼看上去显得非常邋遢。加上遇到坑洼处一使劲一咬牙,七扭八拐的烟熏龅牙就露了出来。只见他上身青色夹袄,下身大档粗布长裤随便一挽,用一条破布带扎在腰上,浑身上下补丁摞着补丁,完全一副乡下穷苦人的打扮。
可能是长时间卖力拉车的原因,窦青峰看到,那人边拉边偶尔地用手袖揩擦额颈部的汗珠。在他拉的木车上,一团露出棉絮的破旧补丁粗布被下,覆盖着一名头系毛巾腹部高高隆起的中年孕妇。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即将临盆,乡下农妇虽然身材较为壮实,但这孕妇却一脸蜡黄地斜靠在车帮上,随着车身的颠簸,不时地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呤。或许是因为关心孕妇的痛苦,也或许是因为拉车太久受累的缘故,当木车来到窦青峰的身边时,那汉子在孕妇不断的呻呤声中停了下来,待他放稳车子时,先是随意瞟了一眼窦青峰,便一抹汗珠急急的来到车前。
“香莲,香莲,你怎么样了?是不是疼得厉害?”那男人一边替那孕妇掩了掩右肩的被角,一边用沙哑的声音低沉地问道。
真难听!那沙哑的声音简直像破锣。在窦青峰看来,这龅牙汉子人虽然长丑陋难堪,但对待自己的婆娘却还是细心备至。
“忍忍,再忍忍,啊?快啦,咱们马上就快到尤家集了,你再忍忍,啊?”
对于男人连安慰带哄的关怀,孕妇没有回答,只是哼哼着勉强摆了摆头。就在她摆头的时候睁开了眼睛,并且一脸痛苦地朝着窦青峰这边看了一眼,随即一皱眉头又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不过哼哼的声音却是更大更急促了。见此情形那男人似乎更加着急,也许是关心则乱的原因,明明孕妇的左肩已经露在了外面,可他还是急急地为那孕妇拢了拢右肩的被角,随后慌慌张张地拉起木车匆匆而去。
‘真是对患难的夫妻。’望着那对夫妇的身影重新消失在迷雾中,窦青峰心里多少有些感慨。那二人虽然是在艰难的渡劫,但不像自己终日孤凋一人,衔尾只有自己的影子相随。想到这里,窦青峰的脑海里不禁又浮现起了裴成两口子相依相偎的伉俪身影,那情景太让人羡慕了。唉,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呀!
窦青峰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向前赶去,尤家集是那对夫妇的目的地,同样也有着窦青峰此去取情报的联络点。所以。他想尽快赶去,抢在中午之前完成任务返回县城,再赖在裴成家蹭上一顿,那里也是他的家。想到这里,他脚下的步伐不知不觉中加快了不少。
“香莲,香莲,你怎么啦?你怎么啦?香莲,你可千万别吓唬我。香莲,香莲......”
窦青峰又走了一会儿,就隐隐约约听到前面不远的雾中,再次传来了先前那名汉子急促的叫喊声。糟糕!那名孕妇可能出事了!有着侠肝义胆窦青峰快速的钻进迷雾中,一阵疾跑来到了那辆木车旁边,对着那名汉子急急问道。
“怎么啦?怎么没啦?要不要帮忙?”窦青峰的关切,让那名汉子停止了焦急的呼喊,只见他转过头来神色慌张一脸求助地看向窦青峰。
“先生,先生,快、快来帮我看看,我媳妇、我媳妇这是到底怎么啦?”说完这话他又转向车上的孕妇,急切而轻轻地摇晃着她的肩膀。
“香莲,香莲,你怎么啦?你可千万不要吓唬我呀!香莲。”他喊了几句见孕妇没有反应,又把脸转向了窦青峰,焦急地喊叫着。
“先生,先生,求你,我求求你帮我看看,我媳妇是不是要死啦?我、我可怎么向家里交代呀!”说完连连跺脚后退几步,愁苦地蹬在地上‘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别急,别急,我来帮你看看。”窦青峰随口安慰了那名汉子一句,便来到车前轻轻晃了晃那名孕妇的右肩。
“老乡,老乡。”
然而,就在这一晃之下,窦青峰忽然感觉有些异常,因为那名孕妇的肩膀很是僵硬的。嗯?不对。即便是真的死了,也不会这么快就僵了吧?因为窦青峰清楚的记得,当他们刚才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那名孕妇还转头看了自己一眼,没理由这么快就死透僵硬了呀。这是什么原因?窦青峰怀疑地看了看孕妇有些蜡黄的脸,要不是肯定孕妇还是刚才的那个人,窦青峰甚至怀疑这会儿车上躺着的是不是已经换了一个人。嗯,不对。这脖子的颜色?他皱着眉头摸了摸孕妇的颈项上下那不同颜色处,那里的动脉却跳得很急促也很快。人还活着但手臂僵硬,这是怎么回事?下药迷倒,化妆拐带人口?他心里一个激灵,猛然警觉那名拉车的汉子似乎没有了先前的动静。大惊之下他猛然回头,却惊悚看见了一把飞快劈向自己头部的利斧,和拉车汉子那张极端狰狞扭曲的凶恶面孔。
生死一线刻不容缓,好在窦青峰历经过许多次的血腥搏斗和危机风险,有着遇险立变的急速技能。加上自身体敏捷强壮,所以能在突发的险峻来临时,临危爆发出一种自然的应急反应。因此,当那柄利斧眼看着快要临近他的头颅时,窦青峰本能地往右一闪,堪堪躲过了头部要害。触不及防之下利斧来得太快了,而持斧之人又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发起的攻击,所以,窦青峰虽然躲过了致命中枢,但凶狠的利斧还是削掉了他的左肩的一大块肌肉。窦青峰立刻感觉到左臂的一阵麻痹,鲜血很快湿透了整个衣袖。然而,对方一心要置他于死地,便一斧接着一斧拼命往他身上招呼,当然这些袭击都被身手敏捷,已经极度戒备的窦青峰快速避过。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害我?”
眼看着拉车人再次举斧抡向自己,窦青峰捂着左臂快速地闪过车辕,躲到了车的另一边,隔着木车怒目圆瞪地向对方发出了叱问,他想要弄清楚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
“哈,哈,哈,哈,老子是什么人他妈的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是有人花钱买你的命就是了。”
拉车人残忍地狂嚣,让窦青峰心里猛地又是一悚,花钱雇凶?还会有谁要谋害自己一个做苦力的?
“谁?是谁要害我?”
窦青峰在问出这句话后,心里骤然再次一凉,因为这时他发现在他的左右后面三个方向迷雾中,又突然走出了高矮不等,持有各种杀人器械的三名彪形大汉。持斧人还没答话,左边的一个拿刀的矮个却抢先开了口。
“嘿,嘿,嘿,嘿,姓裴的,你就别问了,再问你今天也逃不出我们弟兄的手掌心,你就乖乖的认命,让我们痛快的送你上路吧!”
说完还嚣张地用刀在空中左右‘刷!刷!’横劈两刀,那眼神预示着窦青峰已经是待宰的羔羊。
‘姓裴的?看来这帮人是冲着裴成来的。可我并没有听说裴成得罪过什么江湖人士啊?况且他的工作性质也不允许和别人有过多接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窦青峰一边在心里紧张地思考,一边用余光在地上寻找能用来防身的硬器。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窦青峰发现在车辕的右侧后方,有根一尺多长小酒杯稍细的带叶弯枝横亘在地上。他假装往相反的方向突然一晃,不待围攻的凶汉们近身,紧接着一翻身紧跨几步从地上拾起那根棍子,顺势一扬磕开了前方高个家伙袭来的砍刀,随即身体弯腰一旋,敏捷地让开了右边那个秃头家伙自上而下扎过来的匕首,手中短棍一挥砸在了已经从左边冲上来,先前讲话矮个的左胯骨上,把这家伙疼得“嗷!”的一声怪叫,“噔噔噔噔”连退好几步远。这也只是根很短的木棍,要是窦青峰手里握的是柄短刀,那么这家伙肯定会落个肢残骨裂的下场。
“你们是谁?”对方并不答话,只是一个劲地凶狠地向他发动攻击。
经过一番短暂的近身搏斗,窦青峰虽然数次历险,却也险象环生,不禁信心大增。但是,左臂受伤血流不止,和已经麻痹的感觉,大大降低了他身体的灵活性。此时他只有依托木车做依靠,来牵制持斧家伙背后的袭击,而专注留心前方和左右的虎视眈眈。不过让窦青峰感到意外的是,那个持斧的家伙好像无意加入他们的战团,只是手握利斧隔离木车死盯着窦青峰,任凭他背靠木车做依托与其他人进行鏖战。窦青峰心中虽然有疑惑,但面临这三方不断攻击的压力,此时的他根本无暇去分心考虑这桩怪事。
接下来又是新一轮的激烈搏斗,现场煞是血腥恐怖。窦青峰几次试图逃出这三个家伙包围,但对方的利器实在防范得太严了,窦青峰不但没能成功的突出包围,相反的背部、腰部甚至脸颊等多处都遭受了不同的重创,浑身鲜血泠泠,最要命的是连手中的短棍也被矮个家伙的大刀给削去了一节。当然窦青峰也用削尖的短棍,狠狠地刺破了秃头的腹部,让这家伙完全失去了攻击的能力。窦青峰付出的代价是腰部被他的匕首划过,深度几乎伤及内脏。几处深度受伤的痛感和麻痹引发了思维和行动上的迟钝,让持斧的家伙争取到了取代秃头的时间。但让窦青峰心里宽慰不少的是,最起码背后可以放心的依靠木车做屏障了。然而,事实真会按照窦青峰的设想去发展吗?
残酷的搏斗继续进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用尽全力想要马上致对方于死地,所以,一经发动就是惨烈的厮杀,其场面恐怖血腥,喊骂声闷哼声惨叫声不时响起,地上满是血迹,双方都有受伤。高个家伙被木桩扎穿了大腿行动迟缓,持斧的家伙从额头到上颚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不断流出的血液阻挡了他的视线,矮个家伙稍微好点却右臂被窦青峰砸伤,换成了左手握刀却极不顺手。不过最惨的还要数窦青峰,血人一样的他不光头部、肩部、背部、胸部、腰部多处重伤不说,腹部也被矮个给捅了一刀。这些都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让他绝望的是左腿肌腱几乎全部被高个砍开,碎裂的骨茬裸露在破开的肌肉之外,麻木的知觉已经让他完全失去了脱逃的机会,全身都因疼痛和虚脱而不停的颤抖着,鲜血不住地从多处创口流出,严重失血的眩晕正在快速地蚕食他身体的最后战斗机能,斜靠木车勉强站立的窦青峰已经完全绝望了,他决心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然而这种绝望并没有折磨他太久。就在他踉跄着背靠车帮想要稍做喘息的时候,在他背后已经了无生息的孕妇突然睁开了一双毒蛇般的眼睛,原似僵硬的右臂猛然一翻,一道凶狠寒光直插进了窦青峰的背心。
窦青峰惨叫一声转过身去,那名假扮的孕妇已敏捷地跳下木车躲在了远处,一把扯掉腹下伪装大肚的包袱,正用凶狠的眼光死盯着他。窦青峰终于明白孕妇为什么要装死了?她的手臂假装僵硬是怕被发现她手中紧握的匕首。而那名持斧的家伙为什么在打斗最激烈的时候没在背后动手,那是也在麻痹自己,好让自己在潜意思里觉得只有靠近木车才是最安全的,预谋在关键时刻对他发动致命一击。他们如此的计划周密,其目的就是配合那名孕妇做最关键的击杀,真的是绝好的算计!终于明白了这一点,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窦青峰在倒下的同时清楚地看到,高、矮两个家伙的大刀和拉车人的利斧,正凶狠地朝着自己身体落下,接着就感到身体一次次的震动,眼前的一切都彻底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