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同芳的不断催促和训斥下,方云生不得不硬扯着发小加死党许金铸一起陪绑,准备厚起脸皮去向成小慧道歉。许金铸用见到鬼似的眼光诧异地看着他,他有理由怀疑方云生是不是昨晚发高烧烧坏了脑子,或者错把眼药当成了感冒药给吃了。因为打小认识方云生以来,就知道这‘道歉’二字牙根就不是这家伙字典里的词儿。
“道歉?没搞错吧?你堂堂的方家大少爷怎么能去跟一个穷女生道歉?不会是逗我玩的吧?不去,不去。”
一块去学校的路上,许金铸一脸不忿地看向方云生,他严重的怀疑这家伙的脑神经是不是已经打结了。
“屁话!你以为老子愿意呀?这不是被李老师抓了现行,被逼无奈的结果吗?要不然以后国文课再也没法上,只能在走廊上罚站听讲了。”方云生白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沮丧。
“啊——!”许金铸很是吃惊地瞥他一眼。
“李老师这次怎么这么狠?这不是硬撑着鸭子喝脏水吗?这要是在学校里被那帮穷小子给看见,还不被他们给笑话死?到时候看你狗日的面子今后还往哪儿搁?”
“谁说不是?”方云生哀叹一声,接着恨恨地骂道。
“妈的,都怨成小慧那个臭丫头,不是她老子也不会这么倒霉。”
“还有罗志成那个内奸,他不说李老师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查到就是你干的。”许金铸愤愤地拱着火。
方云生听了咬牙想了想。“嗯,你提醒的对。即便道歉,成小慧这臭丫头老子以后也不会轻易放过,罗志成那个王八蛋老子更要找机会再好好的收拾一顿。不过,如果不按李老师的要求去跟成小慧道歉,我眼下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只能咬牙暂时强忍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至于你说的会丢面子,老子难道不会找个僻静处堵那个臭丫头,随便敷衍几句不就了事了吗?”
许金铸点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反正只是装装样子,至于结果谁还管他。”
两人达成默契,一进校门便开始四下开始寻找成小慧。终于看见她跟一个女生一块去上厕所,便在返回的路上迎面堵了上去。
“成小慧,先别走,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方云生嘴里说着道歉,姿态却明显倨傲,随便一看就能知道他毫无诚意。
许金铸见状狡黠一笑,二话不说扯起成小慧的那位同伴,转身就走。
“啊——!”
成小慧惊叫一声用冷冷的眼光鄙视着他。
“啊什么啊?不就口头道个歉吗?值得大惊小怪?其实这都是被李老师给逼的。所以......。”
方云生很不喜欢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盯着,老脸燥红嘴上装着满不在乎地死撑着。心里却在想,这臭丫头实在可恨,以后我非得再找机会好好的收拾她不可!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成小慧没等他把话讲完,转脸对着他的身后就大声喊叫起来。
“李道祥,刘玉海,同学们,快来看呀,方云生奉李老师之命来跟我道歉了,他还要大家都来做个见证。”
漂亮的女生本来就很有极大的吸引力,再经她这么一吆喝,周围的学生们立刻就围拢了过来。
方云生万万没有想到成小慧竟然如此可恶,不仅没有立即接受他的道歉,反而大声吆喝了一大帮同学过来观看。更可气的是这其中就有刘玉海、陈伟新、杜先亮、李道祥等一帮死对头,他们一上来就七嘴八舌地开始了对方云生的声讨和羞辱,把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给其他同学听,并对他毫无诚意的虚假造作进行了毫不掩饰的驳斥,因为类似的事件已经不止一次在学校发生了,大家从来也没见他给谁道歉过,况且据他所说还是因李老师相逼才来找的成小慧的,这就很自然的就引起了同学们的强烈不满。
而作为当事人的成小慧,不光对方云生数次无聊捉弄自己心生厌恶,还因他经常在学校公开诽谤农运会和共产党而产生了强烈的憎恨。如果说方云生真认识到捉弄他人这是一种错误的话,成小慧尚可接受他的道歉。但现如今已经涉及到他是极端仇视农运会和共产党,那么两个人所处的立场就已经是完全敌对,其性质也是不可调和的你死我活。所以,方云生的道歉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也无论他是否真诚,成小慧都绝不会接受。不仅如此,成小慧还以此当成了一场两个阶级生死较量的战场。为此她当众指着方云生的鼻子,咬牙切齿神态冷冽地高声说出了心中对方云生的恨。
“告诉你姓方的,尽早收起你那虚伪的表演吧!你其实根本就看不清楚,你的道歉跟你人一样是多么令人厌恶。你完全不知道我们中间有很多同学不光瞧不起你,而且还极其仇视你。
你自以为整天活得很精神很自在,完全没有体会到有人对你憎恨的滋味。那么我就让来告诉你吧。我们对你的恨,不光是字体表面的那么几个笔划而已,它包含的意义甚至都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但我们都知道,我们对你的恨是一种齿噬,是一种刺戳,是种诅咒,是种锥骨剜肉。我将用它套牢你的不仅是身体,更是你的灵魂,你的自尊。我对你的恨充满暴戾,是一切无情折磨的组合。它将对你毫不留情,如蛆附骨般的追影相随,就像一个恶魔盘踞在你的心里,我们诅咒你无论怎样努力也不能摆脱它的存在,无论怎样也无法解决它对你的痛苦折磨,你将永远饱受它的侵蚀和虐待,直至虚伪的脸面被撕毁,罪恶心灵和肮脏肉体被毁灭,这就是我们对你憎恨终点。现在我将它连同你那狗屁不如的假惺惺道歉一起送还给你,好好记清楚我们的仇恨,去慢慢自好好的享受去吧!”
成小慧这般前所未有的灵魂诅咒,让方云生顿感心底发寒,这些话连续几天都萦绕在他的耳边。他不明白成小慧为什么如此的憎恨与他,不就是同学间的儿戏捉弄吗?又不是血海深仇,不至于这般恨之入骨吧?这让他不光颜面扫地,自尊心也倍受打击,还让他在人前彻底丢光了面子。面对这样一个娇媚柔弱的女生,方云生骂又骂不出口,打又伸不了手,心里即使怒火滔天,也找不到宣泄的途径,以至于原本口若悬河的他,窝火地几天都没再说上几句话,整体思维很久都不能从深深的气馁中缓过劲来。他心中长期压抑的丧父恨意还无从发泄,现在却又招来了一个女生的无边愤恨,他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道歉不成反被羞辱,他觉得到处都是同学们鄙夷的眼光,他打内心里感到恐惧,完全深陷精神颓废状态不能自拔,无奈之下不得不选择逃避没再去学校上课,可他又怕母亲知道替他担心,于是假借上学名誉干脆躲到邮电局里去,利用向老张、裴成他们学习发报来麻痹自己,只有在回家的时候才暗自悄悄舔着伤口安慰自己,试图用时间去消耗那该死的梦魇。可是他真能够做到完全逃避吗?果不其然,当他走进邮电局的时候,一直对他有着特殊关注的李同芳,已经早就在店里和裴成交谈等着他了。
“这两天为什么没有来学校上课?”
李同芳一收刚才和裴成低声交谈时的风轻云淡,一脸严肃地紧盯着方云生厉声呵问道。做为老师的她心里一直对方云生寄予着很高的期望,觉得这家伙是个人才,如果不因势利导好好哺育培养,也许会受环境影响而走入歧途,那样未免过于可惜。当她将付访年交代的任务执行完回到校以后才发现,方云生已经好几天没来上学了。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当时心里就火了,这个方云生也太不争气了,刚遇到点小小挫折就要逃避,今后在社会上还能干好什么大事?这次如果不用重锤狠狠地敲打他一回,也许这小子很有可能会染上心理的毛病而影响以后人生。
“我、我、我也不知道,也、也许是觉得有些累、累......。”
“你也不知道?那好,让我来替你说吧!”李同芳没等方云生把话说完,气恼地打断了他吞吞吐吐的话语。
“至于什么原因?不就是前几天在你给成小慧道歉时,她不光没有接受,还当众羞辱了你的事吗?这就不敢面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选择逃避的了。”
话说到此时,李同芳已经气得在店里反复走动了几个来回。
“好你个方云生,你也太让我失望了。先不说你跟成小慧的事大多是因为你的不对,单就你一个大老爷们,连这点委屈都没有心理的承受能力,以后还怎么能在社会上立足?更谈不上干一番事,你这样选择逃避只会让人更加看不起你。当年韩信能受胯下之辱,终成一方拜侯。眼前的你呢?不就几句言语上的挖苦讽刺吗?这你都接受不了啦?啊?这还不是肉体上的折磨和精神上的反复摧残,要真是那样,你还不会提前就已经崩溃,早早做了叛徒?男子汉生于乱世,就要经得起各种严峻的考验,得学会坚定自己正确的世界观,树立自己的目标和信仰,也要学会对社会的责任和担当,要有勇气面对一切困难与危险。不管是自己的错误委屈,还是别人造成的误会,甚至是极其残酷的精神折磨和肉体上的痛苦,都要学会独自勇敢面对,有足够的勇气去抗去克服去化解,只有坚定信念一直坚持不懈,才能冲破一切险阻达到预定的目标。像如今你只是遇这么一点点的挫折,就颓废就沮丧就逃避,甚至一蹶不振的萎靡下去,今后怎么可能会在遭遇极端艰难困苦的险境下有足够的勇气生存下去。人只要能坚强的生存下来,不管身处什么艰难的险境,就一定还会有希望,才能有机会翻盘从零开始。这样的男人,今后才能真正的不惧艰险顶天立地,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我的话希望你能认真思考深刻反省及早醒悟。”
李同芳的一番谆谆教诲振聋发聩,字字句句都敲打在方云生的心上,此时的他深受感触。
“李老师,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您不知道,我、我......。”方云生想要解释,心中的委屈却说不出来。
“什么我不知道?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够瞒得了我?”
“知道?李老师,您知道什么?”方云生诧异地看着李同芳。
“哼!知道什么?”李同芳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方云生。
“不就是当着那么多的同学面被一个女生所羞辱,面子上觉得丢的太大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的原因,使人家成小慧在同学们面前丢过多少面子,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女生的自尊心?也许你自己都还没弄明白,其实你这么频繁的捉弄成小慧,潜意识就是想要引起成小慧对你的好感和注意。”
“啊?啊!”方云生惊得目瞪口呆。他想不通李同芳是怎么这样理解自己心思?自己可真的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啊。看着发傻木楞的方云生,李同芳差点一下子笑出声来。就连在柜台里忙碌的裴成,也暗自偷笑不已。
“啊什么啊?我是你老师,是天天面对你希望你成人成才的培育者。不要总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小技能小成绩,就觉得自己已经很不得了了,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权关,钱关,情关,甚至还有可能会遇到生死关,尔虞我诈生死算计,都是做为一个男人今后必将面对的重大考验。先不说你那幼稚飘渺的少年情感,但就能力和智慧你就还差的很远。告说你,这个世界上比你聪明比你有能力的人多得是。”
说到这里,她一指正在柜台里慢条斯理弯腰忙碌的裴成说道。
“裴成,你也认识有些时间了,可你知道裴成的学历吗?”
“嘿嘿,李老师,你看你说这些干嘛?我也不就是个平庸的人吗?”裴成苦笑一下,言语不多。
如果不是前天的发现,裴成这一张普通而憨厚的方脸,身高只有一米六八,头发有些蓬乱,一身店员打扮的粗布短装,除了长得如同干体力活工人似的结实身体之外,可不真是太平庸了吗?
“平庸?呵,你要是平庸,那燕京学子可不全是平庸之辈了吗?”
李同芳没好气地回敬了裴成一句,随后转向方云生说道:“别看他其貌不扬,我也才知道,这可是真正的名牌的大学生呢!”
“大学生?大学生会来这小地方干杂活?”方云生不相信地又看了看裴成,心想李老师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裴成自嘲地摆摆头,对方云生苦笑了笑。
“大学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初入社会一切都要从头学起,这不就来这里边干杂活边加强电报技术了吗?可不像你学习发报只是为了好玩。动荡的年代,没有知识,不学门技术,哪里能够安身立命养家活口啊?”
方云生虽然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心里还是鄙视着:装!他娘的还在使劲的装,看你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
“看看,我说的是吧?”李同芳不失时机地敲打着方云生。
“我不是危言耸听。不要以为自己家里有点钱,今后的日子就衣食无忧了。社会动荡,世事难料。富可敌国,难保一夜散尽。男子汉若不能面对一切艰难曲折,就会被社会之所淘汰,将无法孝敬父母,无处安身立命。而知识技术,又恰恰是突显自身价值的至强法宝,为此你更要提早做好一切准备。”
李同芳的这番话深深敲击在方云生的心头。是啊!不就一点小小的挫折吗?又不是生死攸关,即便生死攸关,也不该这般颓废逃避,这也不是自己一贯的风格呀。况且这样的挫折还是自己自找的,这怨不得人家成小慧。虽然在对待两党问题上,两个人所持的立场以及看法不同也很正常,但是,自己也没必要那样对待人家啊。所以,眼下发生的一切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思想太不成熟行为也太不检点。再有就是如果不能更好的掌握有用知识和技术,今后拿什么在社会上安身立命,更别说孝敬自己的母亲孝敬叔父了。李老师说的对,是男人就该有所担当,遇到挫折困难绝不能颓废逃避,就要勇敢面对,就该越挫越勇。想到这里方云生心里忽然一下子敞亮了很多,成小慧斥责对他的所造成的心理阴影也渐渐在消失。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知识,掌握很多的技术技能,要以一个敢于承担一切的男子汉形象,在世上活出个人样来,死要面子只能是活受罪。想通了这些,面对李同芳他腰杆一挺,眼里重新燃起了自信的光芒。
“李老师,您教训的对,我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您放心,周末结束我就回学校上课去。不管成小慧再怎样羞辱我,我都要去向她当面真诚道歉,今后也不会再无聊的去骚扰她了,我保证今后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
听到这话李同芳笑了,裴成也笑了。
“你这么快就能想通,说明你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这点让老师深感欣慰,不枉我这么看重你,希望你今后能说到做到。”
看着他们高兴,方云生心里也同样高兴。
“放心吧,李老师,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嗯,好。行了,这事就说到这里。今天我过来找你还有一件事,马上就要考试了。跟我一起去买些应考用品,老师一个人可真搬不动。”
看到自己的一番苦口婆心的启迪,换到了方云生及时的觉醒和感悟,李同芳的心里有着无限的欣慰,知错能改,说到做到,这也是她为什么如此看重方云生的最主要原因。
其实早在方云生还没到来的时候,李同芳就因为那个极其沉重的消息来找裴成,希望从他那里问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现已确定昨晚从上海转移出来的同志们,在城外过哨卡时,由于对接暗号的原因平江地下党错过了面对面的接应,使他们露出破绽与哨卡守军发生了交战,同志们全都壮烈牺牲。这一不幸的噩耗深深搅痛着李同芳的神经,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样不该发生的惨剧?从裴成这里得到的证实,上海方面早已经将暗号用密电通知了平江,可平江方面怎么就没有做好这次重大转移的接应工作呢?上海来的同志们遇难时,平江的接应人员在哪里?相关负责行动的领导又在干什么?还有窦青峰的被害,裴成和李同芳都感觉非常的蹊跷,这其中的环节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李同芳要求裴成立即从暗号接受的源头再次进行查验,以证实出错的节点是在平江还是在上海。即使付访年离开平江时没对她做过这方面的指示,但做为组织委员有责任主动配合费副书记一起要把这些问题搞清清楚楚。不过让李同芳欣慰的是,得到消息的付访年现已在赶回平江的路上。
城北的邹记杂货铺,一直以来都是甫培中学购买文化用品的固定购买点。李同芳之所以要亲自前来购买,无非要是借着为学校购买文化用品机会到这个联络点来交换情报。至于拉上方云生,除了对他比较看重之外,学生帮助老师还是一种非常合理的掩护。
邹记杂货铺位于四牌楼北城主干道横向交叉的一条道路上,离甫培中学大约五百米的距离。店铺不是很大,老板叫邹世崇,是平江本地的老地下联络员,对于李同芳这条线来说,他的重要作用就是保障他们和其他战线的联系,他的儿子邹思亮与成小慧、方云生同在一个班级,都是李同芳的学生。李同芳此次过来的目的,就是要在付访年回来之前先行动起来,她要通过邹世崇联系费得炳见面,了解制定展开调查上海同志们遇害一事的行动。
按照李同芳所提供的物品清单,邹世崇和方云生把一大堆的文具用品清点装箱搬出了杂货铺。李同芳借口跟邹世崇结账,实际是向他了解他们所知道此次重大事件的发生经过,商量该怎么从哪里入手开展调查,为此故意让方云生一人单独在路边看着货物。当方云生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围绕这几个箱子转悠的时候,他忽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马路对面的一处犄角旮旯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卷缩着一个极不正常的身影,那是一个手里紧攒着黑公文包的奇怪男人。在方云生的眼里这人之所以奇怪,除了这么热的天还象怕冻着似地把礼帽压得很低,把脸蒙在厚厚且竖起衣领的西服里,使旁人对他一切都看不清楚之外,还不时从礼帽和衣领狭小的缝隙中,鬼鬼祟祟向西偷眼紧张地张望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方云生发现他偷看的正是远处五十米开外的平江警察局。
这一发现让方云生顿时来了兴趣,这个人想要干嘛?打劫警察局?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别说门头荷枪实弹的双岗,就算没有,那里面除了棍棒皮鞭和枪支弹药之外,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吧。要说是想找人扯皮,那就更不可能了,谁都知道这年头能在警察局混饭吃的人,能有一个是善茬?如果说因为什么事想找警局通风报信领个赏钱什么的,那也大可不必这么掖着藏着像见不得光似的。要不就是心怀叵测的共党分子.....?对,有可能就是共党分子。想到这里方云生心头猛然一耸,觉得脊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若这家伙真是个共党分子,那么附近肯定还有同伙,要不凭什么他一个人就敢来袭击警察局?想到这里,方云生连忙紧张地四下查看周围有没有这伙人的踪迹,思考着是否在他们动手之前去给警察们报个信。可是在他一次又一次地反复检查了周围晃动的人群之后,很快否定了之前的想法。这里除了匆匆而过的人流,再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人如此古怪行径的了。那么这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呢?带着这种迷茫的怀疑,方云生决定先继续观察下去再说。
而躲在墙角的那人好像知道方云生心思似的,这边刚冷静下来,那边就立刻有了行动。当一个买烟的孩子从那人躲藏的墙边走过时,那人忽然伸手拉住了他。孩子惊恐中刚要大声叫喊,那人一块钢洋塞进了他的手里,孩子立刻停止了挣扎,这一块大洋可是他累死也挣不到的钱啊。趁着孩子还没完全缓过神来,那人又拿出了一块银元在孩子眼前晃了晃,然后收起银元拿出一张事先叠好的纸条,指着警察局的大门低声对孩子交代了些什么。离得远远的方云生看清了,那孩子非常认真地点点头,接过纸条紧张地向着警察局大门跑去。
就在孩子离开那人跑向警察局时,方云生清楚地看见刚才那人立即慌张地向墙角暗处一缩,背对大街迅速脱下西服,又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扯出一件青色长衫套在身上,再把那件笔挺的西服胡乱包里一塞,随即匆匆忙忙穿过大街,换个位子躲在了离方云生前方不远处的一处墙根角落里,一缩到墙边那人就紧张地侧身紧贴着砖墙,偷偷露出一只眼睛死盯着那孩子走向警局大门口的身影。
只见那孩子一到了大门口,就把手里的纸条递向了站岗的警察,并对那名警察说了些什么。那名警察在接过纸条又听到孩子说的话后身体猛然一怔,随即招呼另外一名警察看住孩子,自己则飞快地向警察局内奔去。而就在此时原本贴在墙根处,紧张注视着警察局门前动静的那名怪人,忽然起身转头一路慌慌张张地向着方云生这边疾步走来。
“方云生,这里还有些东西要拿,你进来一下。”李同芳的声音在杂货店内响起。
“唉,来啦!”方云生答应一声就往店里走去。刚一抬步,内心忽然一股恶作剧的冲动油然而生,他决定想要看看这个怪人的真面目。眼看那人边走边不时向警察局方向回头顾看着迎面而来,少年的好奇促使他摆动着身体,左摇右晃地故意堵在那人前进的方向,慌乱中那人一下子和方云生狠狠地撞了个满怀。早有准备的方云生,身体只是摇晃几下便站稳了脚步。然而那人却被巨大的惯性撞得摔倒在地,手上的皮包和头上的礼帽人出去老远。
嗯?这人的面相怎么这么眼熟?方云生在大脑里搜索着这看似熟悉的面孔。已经曝光那人此时更加慌了,他一边异常忙乱地从地上迅速爬起,一边伸手胡乱抓起地上的皮包礼帽。当他把礼帽重新扣在头上,刚想开口叫骂,却瞥见那边一下子涌出许多警察来,他便不甘地恶狠狠盯了一眼方云生后,连忙转身跑掉了。
李同芳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方云生进来,便从店内探头向这边看来,那人逃离的背影,对她来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方云生,那人是谁呀?”带着疑问李同芳走过来向方云生问道。
“我也不清楚,这家伙我是第二次见到。”
“哦?那他是干什么呢?”李同芳皱起眉头思考着。
“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就是刚才慌里慌张走路不小心撞在了我的身上。”
“嗯?没做亏心事大白天的慌什么?”
“就是啊,不过他的慌张好像跟警察局有关。”
“跟警察局有关?怎么回事?”李同芳一听眉头皱的更紧了。
“是这样的,刚才......。”方云生把刚才的情景一五一十的向李同芳说了个详细。李同芳听后不由点点头,她对方云生善于细致观察身边人物环境的行为很是欣赏。
“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告密者。您认为呢?李老师。”方云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告密者?”李同芳心里猛地一颤,告密者?多么可怕的字眼啊!联想到窦青峰的被害,和上海来的同志集体遭遇不幸,李同芳心里再次产生了一种不祥的警兆,眼前的告密者要是发生在自己组织里面,将会是什么样的灾难即将发生?不行,必须赶快制定应急对策,想到这里李同芳故作不在意地对方云生一挥手。
“嘿!管他的,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时间不早了,还是赶快帮我把这些东西运回学校吧。”
“嗯,我这就去搬。”说着方云生就要往杂货铺里走,他刚走两步就被李同芳叫住了。
“那个,不用了,方云生。剩下的我请掌柜的来搬,你去叫个拉车来就行,快去。”
“唉,好呢。”方云生很痛快地答应一下,转身离去。
支开方云生,李同芳便急匆匆地走进了杂货店。
“老邹,刚才方云生在外面意外发现了一个到警局的告密者......。”
李同芳将方云生看见那个告密者的经过,急速向邹世崇做了简单介绍。说到这里,李同芳转身走到门口,将头探向门外匆忙一瞥,便回过身来,一脸焦急地继续说道。
“此人行为相当诡异,不光借小孩之手传递密信,还以不断变换装束转移藏匿位子,遮挡面孔的方式来防止泄露其真实目的。这让我不禁想起了窦青峰的被害,和那两起蹊跷事件的过分意外,我、我的心里很紧张也很忐忑......。”
她刚说到这里,就被邹世崇抬手打断了。“你快别再说了,我现在已经害怕的脊背都不住的发寒。如果真如你预料的那样,告密者与我们组织有关,那就太可怕了,其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李同芳听着紧握拳头,极度坚定地说道:“所以,我们必须提前未雨绸缪,想尽一切办法,防范任何突发事件的可能,绝不能让上海反革命政变的恶果在平江地区重演。”
邹世崇听后认真地点点头。“你说的很对,具体该怎么布置?你们领导层是不是先商量出一个完整计划。”
李同芳摆摆手。“不!决不能等。不要说领导们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聚集起来,就是能够很快坐在一起,也不可能迅速达成一致,况且付书记去了中心县委,时间分秒必争。在这样危机随时都会降临的关键时刻,任何的迟疑就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邹世崇略一沉思抬起头来。“好,我听从你的安排,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李同芳又去瞟了一眼门外,回头说道。“我们立即分头行动起来,通过各自所负责的联络渠道,把我们的所见所闻以及心中所想,向所能联系到的每一个同志认真地传达解读,要求他们不光要做好自身的应急安排,还要将这一情况迅速向每个下线转达。在这个问题上我们都要反复告诫其他同志,思想上决不能有丝毫的麻痹,布置上更不能有点滴的泄露,任何细节的偏差都将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邹世崇听了频频点头。
跟邹世崇刚商定完应对措施,方云生就叫了一个拉车的过来。于是几个人一起装车,拉着货物就往学校方向走去。也正因为有了李同芳今天的果断和警觉,才使得整个平江地下党在发生巨大灾难时,她负责下的地下交通线是全平江所遭受损失最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