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三月,乍暖还寒。
一周不见,景腾忽然觉得桑榆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要收养多多。“桑榆对景腾说。
“出了什么事吗?”景腾警告他说:“收养孩子可不是一件同情心泛滥的事儿,要负很多的责任。”
桑榆说:“我都打听清楚了,找了陆律师,见了唐桂春,还咨询了相关部门。”
“你见了唐桂春?”景腾有些吃惊。
“唐桂春一直把多多放在他妈家,老太太知道了多多不是她的亲生孙女,对她一点儿都不好。我从我爸那儿找了几个人去,跟唐桂春正面谈了一下,他已经同意让我收养多多了,过几天,我就去给多多办领养手续,办完手续,我就带多多回家。”桑榆说。
“那多多现在在哪儿呢?”景腾问,她实在没想到,这么大的事儿,桑榆这么快就决定了。
“我暂时给她找了一家全托幼儿园,条件挺好的,也有人照顾她。”桑榆说。看来他消失了一个星期,还真办了不少的事儿。
“你收养了一个孩子,你爸同意吗?你回家商量了吗?”景腾问。
“我要跟你一起养她。”桑榆说。
景腾的心里一紧,像是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桑榆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等我下了班,一起去幼儿园看看多多吧。”半晌,景腾说。
幼儿园里,多多看见了桑榆,飞也似地跑过来。桑榆忙蹲下去张开手迎她,多多扑进桑榆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被桑榆抱了起来。
“在这里过得开心吗?”桑榆问。
多多扑朔着大眼睛点头。
“你听老师的话了吗?”桑榆又问。
多多仍是懂事地点头。
一旁的老师说:“多多挺听话的,也比较自立,吃饭穿衣都能自己做。”
桑榆将多多的脸转向景腾,问:“还记得阿姨吗?”
“记得。”多多看着景腾说。
“你好,多多。”景腾虽然也是个母亲,对待孩子却没有桑榆那样的耐心与柔情,反倒略显生硬。
孩子的心是通透的,他们对事物有更敏锐的感知,多多感受到景腾的心对她是敞开的,无害的,她从桑榆的怀里伸手,去触摸景腾的头发,她的母亲也有一头这样的长发。
对着多多倾过来的幼小的身体,景腾不由自主地张开了手,多多便从桑榆的怀里来到了景腾的怀里。景腾抱着她,任凭她一直抚弄着自己的头发,直到她一头的长发在多多的手里都打了结。最后,多多把嘴贴在了景腾的头上,轻轻地亲着,景腾的眼泪便哗地一下淌了出来。
……
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
从翡翠天堂酒店坐出租车回家的路上,李夕夕的电话响了,李夕夕没有接,而是慌乱地挂掉了。唐桂春马上警觉起来,要李夕夕把电话给她看,李夕夕没有给他,反而匆忙地把通话记录删除了。唐桂春习惯性地,扯住了李夕夕的头发,在她的胸口上狠狠地怼了一拳。
出租车司机是个年龄稍大,爱管闲事的男人,看出来他们俩个人都喝了酒,以为是夫妻吵架,就劝说:“小兄弟,你这跟媳妇动手可不对啊!两口子有话好好说,你看你媳妇长得这么漂亮,你怎么能抬手就打呢。”
谁知道出租车司机的话反倒更加激怒了唐桂春,他顺势又狠狠地踹了李夕夕两脚,说:“你他妈的,走到哪儿都乱勾搭,你听见没?是个男的就说你长得好看,我看你就是个骚货!骚货!”唐桂春咬牙切齿,要不是在出租车后座上施展不开,他两脚下去,不知会给李夕夕踢成什么样儿。
出租车司机看出事情不对,觉察出唐桂春应该是个打老婆的惯犯,便警告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要再在我车上打人,我车直接开派出所去了啊!”
唐桂春看了看出租车司机,听他的语气不像开玩笑,便咬着牙停了手,那目光分明在说:你给我等着瞧!
李夕夕一头漂亮的长发散落地遮在脸上,在座位上缩成一团。
快到前面的路口,唐桂春要求出租车往右拐,说:“去我妈那儿先把孩子接回家。“
李夕夕听了他的话忙抬起头来,说:“这么晚了,孩子都睡了,今天就别接她了。师傅,前边路口往左拐吧。”她边说,边用央告的眼神儿从后视镜中望着出租车司机。
出租车司机从李夕夕恳求的眼神儿中,体会到这个女人的苦衷,方向盘一打,把车子拐向了左边。
唐桂春看出租车司机的表情强硬,没敢说话,只将恶狠狠的眼神儿投向李夕夕。
……
随着唐桂春上楼,李夕夕的身心都是颤抖地,她知道她迎来的将会是什么。
李夕夕想,自己为什么会把人生过成了这样呢?
是的,自己曾经爱慕虚荣,贪图金钱,想不劳而获,不知自重。但对于每一个她所经历过的男人,她都是付出过真心的,她也渴望真情,渴望从一而终,只是,她越是渴望的,就越是留不住。
就是对唐桂春,从跟他结婚的那一刻起,李夕夕也在心里暗暗发过誓,一定要跟他白头偕老,一定要从此以后对得起他,一定要跟他一起把日子过好……可是,为什么事情还是变成了现在这样?
婚前那个憨厚老实的唐桂春变成了一个家暴狂,一个性格扭曲变态的人。
难道应该怪王守业?如果他当初肯认下孩子,她就不会嫁给唐桂春了,他也不会因为自己生了别人的孩子而恨自己了。
还是应该怪李夕夕自己?是自己把名声搞臭了,所以王守业才不肯相信自己。
到了家门口,唐桂春用钥匙打开门,看着微微发抖的李夕夕,将她一把推进了门,随后自己踏进来,又把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背对着门口,面向着两居室的家,只有此刻,唐桂春才觉得自己是雄伟高大的,他俯视着弯腰给他拿拖鞋的李夕夕。忽然,他猛地蹲下身去,从地上拿起拖鞋,恶狠狠地向李夕夕的头上扇去,嘴里骂着:“破鞋!破鞋!我让你个破鞋!”
李夕夕盲目地向前爬着,长发被打得飞扬起来,拖鞋像雨点儿一样落在她的头上,她干脆不动了,用胳膊护着头趴在地上,呜咽无力地哭着说:“……求你了……”
唐桂春停下来喘息了一阵儿,忽然看到自己的衬衣前襟儿上有一块儿油渍,应该是刚才吃饭时淋上的菜汤。他走到厨房去拧开水笼头,用手指沾了一点儿水,在油渍处抠了抠,然后又挤出一点儿洗涤灵来,涂在油渍上,用拇指在衣襟儿上揉搓着。
忽然,他有点儿发狂地脱下了衬衣,扔了拖鞋,双手将衬衣拧成了麻花劲儿,走到李夕夕的身边去,把衬衣猛地勒在了李夕夕的脖子上,拖着李夕夕在地板上一圈一圈地走起来……
李夕夕的意识已经出现了空白,她仰面朝天,下巴被衬衣勒得扬起来,她想喊却喊不出来,只能用手无力地抓着被拧成了麻花状的衬衣,感受着一阵阵窒息的袭来。
这时候,唐桂春的手机响了,他松了手,李夕夕的头被重重地跌落在地板上。
唐桂春接起电话,是刚刚一起吃饭的同事打来的,问唐桂春和嫂子有没有安全到家。唐桂春和气地笑着说:“到了,到了,你们也到家了吧?今天都喝好了吗?招待不周啊……”
躺在地板上的李夕夕缓了一口气,抑制不住地一阵咳嗽和痛苦地呻吟。
唐桂春厌恶地避开她,走到卫生间去,打开水笼头冲洗手上的汗,半掩着门继续与同事寒喧。
这时候,李夕夕看见自己的电话正在地板上闪,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王守业的名字。
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爬起来便冲向卫生间,死命地拉上了门,将正在打电话的唐桂春关在了里面,然后从外面锁住了卫生间的门。
卫生间的门锁是在女儿多多刚会走路时安上的,是为了防止女儿趁大人不注意时自己走进去,会摔倒受伤。
李夕夕拿起电话,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家门。
王守业的车就停在楼下。
她的样子吓了王守业一跳,李夕夕跟他说过丈夫唐桂春有动手的习惯,但他没有想到情况会如此严重。
王守业载着李夕夕,将车开回了客户的车库。
自从王守业的媳妇陈小曼待产,丈母娘便来到了王守业的家,因为丈母娘的诸多挑剔,媳妇陈小曼也开始时不时地与王守业闹矛盾。
那时起,王守业便与李夕夕在微信上互诉着衷肠。
今天,丈母娘又对着王守业抱怨起了他的父亲,说儿媳妇生孩子,王守业乡下的父母既不出人、也不出力,只等着白拣一个爷爷奶奶当。
王守业受不了丈母娘的阴阳怪气,这才以加班为由,赌着气出来了。带客户看完了车库,正不愿意回家去看丈母娘的脸色,他就接到了李夕夕的电话,叫他来接她。
车子开进车库后,王守业将车内的灯全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