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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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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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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草帽》连载

第五章 饥荒

      一九六一年初,不管大人小孩,集体饭堂每人供给一个红薯团团,一个米糠团团。米糠团团卡咽喉,阿强吞咽不下,阿强的姑姑把自已那份红薯团团给了儿子和阿强吃,自已上山采野菜吃。几个月下来,阿强的姑姑饿得脸黄肌瘦,晕倒了几次。

一九六一年下半年,水美村的大锅饭结束,恢复各家各户煮饭的传统,大锅饭宣告失败。但是由于各家各户没有储备粮食,只能去挖野菜吃。有的人把广东槟榔树砍倒,挖树心里的白浆吃。 那一年,水美村附近所有的广东槟榔树几乎被砍光了。

阿强的姑姑一来是自已身体扛不住,二来是怕熬坏了阿强,不好交待,只好硬着头皮回娘家,把情况告诉阿强的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向娘家求援。 

“阿胎(娣)!愚做乜丐面(脸)又黄又瘦给(的)?”阿强的奶奶看到女儿脸黄肌瘦,瞪着大眼睛问。

阿强的姑姑刚迈进娘家的门,阿强的奶奶看见女儿的大圆脸变成长脸,又面黄肌瘦的,惊住了。

“呜……冇得噬(食)喔!”阿强的姑姑见了母亲,突然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这时,阿强的爸爸妈妈、爷爷都闻声走了过来。

“晤好叫!晤好叫!有乜丐初(坐)落来港(讲)!”阿强的爷爷说。

(注:“叫”是“哭”的意思。“晤好叫”是“不要哭”的意思。“初落来港”是“坐下来说”的意思。)

阿强的姑姑坐在厅堂的椅子上,其他人也在阿强姑姑旁边坐了下来。阿强的姑姑擦去了眼泪,一五一十地把公社化大锅饭后生产队里的闹粮荒情况。又将自已把红薯团都给了阿强和阿添吃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快的煮饭兵阿润胎(娣)噬!”阿强的爷爷一边把烟丝塞进水烟筒,一边分咐说。

“好!好!捱戏煮!捱戏煮!”阿强的妈妈一边站起身,一边答应着说。

“煮多的腊肉!”阿强的爷爷用火柴点着了水烟,吸了一口,叮嘱说。

“煮两扎(只)该春(鸡蛋)兵其(她)噬!” 阿强的奶奶说。说完,右手抹着眼泪。

(注:客家话的“扎”是“只”、“个”的意思。“该春”是指“鸡蛋”)

“阿春样边样?”阿强的奶奶想到小儿子也不会好过,问阿强的姑姑。

“阿春咩捞捱一样!” 阿强的姑姑说。

(注:“捞捱一样”是“和我一样”的意思)

阿强的爷爷听说小儿子也一样,手有点颤抖,他喷出竹水烟筒里的烟灰,手颤抖着从烟袋子里掏出一撮烟丝,塞进竹水烟筒的烟咀里。又颤抖着地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支火柴,划火点燃了水烟筒的烟丝。眼睛直勾勾的,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庚样啰!屋卡(家里)给(的)谷、翻薯、杂粮分做三份,一份兵(给)阿润胎(娣),一份兵阿春,屋卡留一份!”。阿强的爷爷抽了一阵水烟,向竹水烟筒里吹了一口气,将烟灰倒逼出来,说。

“好,好,捱冇意见”。阿强的爸爸望着妹妹润娣说。

“冇意见就赶快戏(去)分啰!明朝日兵阿润胎(娣)带转戏!”阿强的奶奶说。

阿强的爸爸站起来,往厨房里面的储藏间走去。

“挨戏帮手”。阿强的奶奶说着,起身跟着进去。

第二天一大早,阿强的爸爸妈妈和阿强的姑姑一起,背了二百多斤大米和杂粮,和阿强的姑姑家一起出山。

阿强的妈妈和阿强的姑姑背的是分给阿强姑姑的粮食。阿强爸爸背的是分给阿强叔叔的那一份粮食。

阿强的爸爸妈妈将粮食送到阿强姑姑家后,没有在阿强的姑姑家吃午饭,背着分给阿强叔叔的粮食,去了阿强的叔叔家里。

阿强的姑姑家得到了阿强家的顶力支援,日子勉强过得下去,比水美村的其他人家好一百倍。

叶梅的妈妈知道了水美村的饥荒情况后,也拿出了一部份粮食支援黄玉凤家。

叶梅的妈妈用竹篓背了二十多斤大米,三十多斤蕃薯,来到黄兴家。看见大门开着,就走了进去。

 “阿带嫂,愚来啦!”黄玉凤的妈妈刚好坐在饭厅灶台旁边摘野菜,看见叶梅的妈妈背着竹篓进来,站起身打招呼说。

 黄玉凤的妈妈脸黄肌瘦,眼窝深陷,漂亮的鹅蛋脸变成了长脸,两脸的脸颊贴在牙齿上,看得到骨头。

 “捱烫(听)港(说)水美闹饥荒,咩背的粮食过来啰!”叶梅的妈妈一边从背上放下沉重的背篓,一边说。

 黄玉凤的妈妈赶紧走上前搭手帮叶梅的妈妈把背篓放下来。

 “带嫂,愚背庚多东西兵捱呀!”黄玉凤的妈妈看到叶梅的妈妈背了那么多粮食给她家,两眼睁得大大的望着叶梅妈妈说。

 黄玉凤的妈妈邓少芬才说了一句话,激动的泪水就顺着干瘦的脸颊滚落到地上。这对于黄玉凤家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捱邓少芬永远都晤晓忘记阿带嫂给(的)救命太恩!”黄玉凤的妈妈说。说完,她一把抱着叶梅的妈妈,放声大哭,泪水直奔叶梅妈妈的左肩。

 “好啰,好啰!乜盖困难都晓过给(的)?”叶梅的妈妈两手轻轻拍着黄玉凤妈妈的背部安慰黄玉凤的妈妈说。

 “兴哥呢?”叶梅的妈妈见屋里只有黄玉凤妈妈一个人,于是问道。

 其实黄兴年纪小叶梅的妈妈大半年,但叶梅的妈妈每每都尊称他为“兴哥”。叶梅的妈妈很感激黄兴,所以才逆年龄称呼黄兴。

 “阿兴上山采野菜戏嗨!”黄玉凤的妈妈放开叶梅的妈妈,说。

 “哎呀,想晤倒少(会)出庚困难给(的)年辰!”叶梅的妈妈叹气说。

 “带嫂,好得愚啰,今哈(现在)捱屋卡有得救啰!”黄玉凤的妈妈望望背篓里的大米和蕃薯,又望望叶梅妈妈,擦着眼泪动情地说。

 “初,初!忘记喊愚初,晤好意思,晤好意思!”黄玉凤的妈妈从饭桌旁边拉来一张长凳子放在叶梅妈妈的后面,说……

 叶梅和阿荣两兄妹到水美读书都是寄宿在黄兴家,叶梅的妈妈很感激黄兴,不知道要怎么样还黄兴家的人情,觉得自己在黄家人面前直不起腰来。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帮到黄兴家了,心里很是舒坦。觉得自己在黄家人的面前可以挺直腰杆了。

 “带嫂饮水!”黄玉凤的妈妈从桌子上的大瓷茶壶上倒了一碗冷开水给叶梅的妈妈,说。

 “晤该!晤该!”叶梅的妈妈接过碗,说。

 叶梅的妈妈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舒畅,她喝了几口水,就以家里还有事为借口,回瓦窑口……

玉凤家和叶梅家都是地主,都受到政治打压。出于同病相怜,黄玉凤家帮助解决了叶梅两兄妹的读书住宿困难,没曾想得到了意外的回报。应了民间“好心有好报”这句预言。

 “阿爸!”阿强的叔叔刚踏进客厅,看到阿强的爷爷坐在客厅的竹椅子上拿着竹水烟筒在抽水烟,喊道。

“阿春,愚转来啦!”阿强的爷爷正在抽水烟,他循着声音抬起头望过去,看见小儿子叶志春和儿媳梁王芳笑盈盈地向他走过来。

“阿春,阿芳,转来啦,坐坐!”阿强的奶奶听到儿子的声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啊,阿春,阿芳!”阿强的妈妈听到阿强叔叔的声音,也从厨房里出来,高兴地打招呼。身上挂着防污围裙。

阿强的叔叔上身穿一件白色唐装短袖衫,下身穿一条浅黑色大裤头唐装裤,脚上穿的是黑布鞋。

阿强的婶婶梁王芳上身穿浅蓝色右开襟唐装短袖衫,下身穿一条浅黑色大裤头唐装裤。脚穿脚背上有固定带的黑布鞋。

“阿哥呢?”阿强的叔叔没看到阿强的爸爸,于是问道。

“作(砍)柴戏嗨!”阿强的妈妈一边打量着阿强的叔叔,一边回答说。

(注:“作柴戏嗨”是“砍柴去了”的意思)

“阿春,阿芳,呀两旮好看嗨的啰!”阿强的妈妈到水美送粮食给阿强叔叔时,看到阿强的叔叔婶婶脸黄肌瘦。现在他们俩的脸色都有点好转了,人也没有那么瘦了。

(注:“呀两嘎”是“你们俩个”的意思)

“阿哥转来食岸就么?”阿强的婶婶盯着阿强的妈妈,问道。

(注:“食岸就”是“吃午饭”的意思)

“一早就商嗨山,好快就转给啰!”阿强的妈妈望着坐在阿强爷爷旁边的小叔子夫妻俩说。

(注:“商嗨山”是“上了山”的意思)

“阿清,山猪腊肉焖戊条!”阿强的奶奶眼睛盯着阿强的妈妈,说。

(注:客家话的“戊条”指的是“芋头”)

阿强的爸爸前段时间在山上放“兽夹”捕到一只大山猪,劏了做成了腊肉。

“落多的米!”阿强的奶奶望着阿强妈妈向厨房走去的背影,说。

因为是困难时期,阿强家里平常做饭都是八成红薯两成米。今天儿子、儿媳回来了,自然要改变改变,让儿子、儿媳吃好点。

“阿爸,水美村给王(黄)俊生想招人入门,托捱帮忙,捱想盖绍兵阿聪古!”阿强的叔叔侧着身望着阿强的爷爷,说。

(注:“盖绍”是“介绍”的意思)

“水美晤嘿冇独生女咩?”阿强的爷爷一边抽水烟,一边说。

(注:“晤嘿”是“不是”的意思)

“黄俊生给(的)阿者(儿子)肺结核死嗨,想招郎入门。叹嘿(但是),其阿女安做王(黄)新桂,有的所(傻)所(傻)哈给(的),愚戏(去)闷哈(问一下)阿聪古看哈(看看)同晤同意!”阿强的叔叔盯着正在抽水烟的父亲,说。

(注:“所所哈”是“有点傻”的意思)

“噬嗨(了)岸就,喊(叫)阿聪古两子压(爷)过来。”阿强的爷爷没抬头,一边抽水烟,一边说。

(注 “岸就”是“午饭”的意思。“阿聪古”指的是“徐叶聪”。“两子压”是“父子俩”的意思。全句是:吃了午饭,叫阿聪古两父子过来。)

“阿哥,转来啦!”阿强的叔叔看见阿强的爸爸挑着柴回来,站了起来,打招呼。

阿强的婶婶王芳也站了起来,笑眯眯地冲着阿强的爸爸笑。

“呵呵,阿春、阿芳!来啦!”阿强的爸爸把柴从右肩挪到左肩,看看阿强的叔叔,又望望阿强的婶婶,说。

阿强的爸爸砍的是死树干柴,有的还连着干枯的树叶。树叶也能烧,山里人不会浪费。阿强的爸爸挑着柴走进厨房,放在柴草房里。

“食饭啰!”阿强的妈妈从厨房端出一盆红薯饭出来,说。说完,将红薯饭放在桌子中间。红薯饭上插着一个小木勺。

接着,又端出“山猪肉焖芋头”、炒酸笋、炒红薯叶。

紧接着,阿强的妈妈端出碗和筷子,一个一个摆在桌子上。

“阿春、阿芳,噬饭!”阿强的爷爷将竹水烟筒放靠在竹椅旁边的墙边,一边起身向桌子走去,一边招呼着说。

阿强的奶奶、叔叔、婶婶也都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阿哥,噬饭!”阿强的叔叔冲厨房那边喊道。

“来啰,来啰!”阿强的爸爸洗了脸,又擦干净身上的汗。他一边挂毛巾,一边回答着说。说完,从厨房走了出来。坐在阿强妈妈的右边。

阿强的妈妈先给阿强的爷爷奶奶各人盛了一碗红薯饭。接着又给阿强的叔叔婶婶各人盛上了红薯饭。然后给阿强的爸爸也盛上一碗红薯饭。最后才拿起自己面前的碗……

阿强的爷爷一个人坐在饭桌的正位,阿强的奶奶坐在阿强爷爷左侧的一条板凳上,阿强的爸爸妈妈坐在阿强爷爷右侧的一条板凳上,阿强的叔叔婶婶坐在阿强爷爷对面的一条板凳上。阿强爷爷背后是祖宗像。阿强叔叔婶婶背后是天井、桂花树。

“阿芳,噬山猪肉!”阿强的妈妈夹了一块山猪肉放到阿强婶婶碗里,说。

“迟嘎人,晤使哈(客)戏(气)!”阿强的婶婶梁王芳望着阿强的妈妈,笑眯眯地说。

(注:“迟嘎人”是“自家人”的意思。“晤使哈戏”是“不用客气”的意思)

阿强的叔叔很久没吃过山猪肉了,他拿起筷子,一连吃了几块山猪肉。阿强的爷爷奶奶看到小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泛起酸楚。他们从来没见过小儿子这副吃相,他们知道,小儿子是饿怕了。

阿强的婶婶总望着山猪肉,但筷子却没有落在山猪肉上,而是落在芋头上。

“阿芳,噬山猪肉!”阿强的妈妈知道阿强的婶婶想吃又不好意思夹,就夹了两块山猪肉放到她碗里。

“晤使哈戏!晤使哈戏!”阿强的婶婶梁王芳看看自己碗里的山猪肉,又望望嫂嫂,说。

(注:“晤使哈戏”是“不用客气”的意思)

阿强的爷爷奶奶和阿强的爸爸妈妈都只是意思意思夹了一两块山猪肉吃,都是想让阿强的叔叔婶婶多吃点山猪肉。

“阿雄,戏(去)喊过阿聪古两子压(爷)来!”吃完饭后,阿强的爷爷坐在客厅左侧的竹椅子上,一边抽水烟,一边分咐阿强的爸爸说。

(注:“两子压”是“两父子”的意思)

“阿春转来啦?!”叶聪的爸爸徐水金一踏进阿强家的客厅,就明知故问地与阿强的叔叔打招呼说。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笑容。

叶聪的爸爸徐水金左手提着竹水烟筒,上身穿着长年累月没有切底洗干净的白色土布唐装衫,下身穿浅黑色大裤头唐装裤,脚上穿着黑布鞋。白白的短头发和胡子很长了也没剪。

“嘿(是)喔,水金叔。初,初!”阿强的叔叔坐在阿强爷爷的左边。他往对面墙边的竹椅子方向扬了扬手,招呼着叶聪、徐水金父子俩说。

“阿春哥!”叶聪迟疑了一会,红着脸,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和阿强的叔叔打招呼说。

叶聪也是上身穿一件长年累月没切底洗干净的白色土布短袖衬衫,下身穿一条浅灰色的大裤头唐装裤,脚上穿着浅黑色布鞋。叶聪的西装头也很久没剪头发了,两边的耳朵上半部都被头发占领了。脸上脏兮兮的,看得出来是长年累月没洗干净造成的。

“好久冇见!”阿强的叔叔冲着叶聪笑了笑,说。

“Y扎嘿阿春给老婆阿芳嘿么?”叶聪的爸爸徐水金将竹水烟筒放在两个大腿中间,盯着阿强的婶婶,问道。

(注:“Y扎”是“这个”的意思。全句是:这个是阿春的老婆阿芳是吗?)

“嘿,嘿,水金叔!”阿强的婶婶望着叶聪父子俩,自己答应说。

“阿春港(说),水美给王(黄)俊生想招人入门。阿春想盖绍兵阿聪古。”阿强的爷爷停止了抽水烟,将竹水烟筒靠在左大腿腿弯处,望着叶聪两父子说。

(注:“盖绍”是“介绍”的意思)

“样边给旮(家)庭?”叶聪的爸爸徐水金一边从口袋里掏点烟丝往竹水烟筒嘴上塞,一边问道。

(注:“旮庭”是“家庭”的意思。全句是:“是什么样的家庭?”)

“阿春,愚港哈。”阿强的爷爷说完,拿起竹水烟筒继续抽水烟。

(注:“愚港哈”是“你说一下”的意思)

“家庭一般,阿者(儿子)前几扎月肺结核死嗨。阿女安做王(黄)新桂,两十三岁,晤嘿好精想(醒),少一灶火。两公婆年纪又太(大),做阿爸给(的)禄(六)十三岁,做阿咪给(的)禄十岁。”阿强的叔叔说。他双手在裤裆前搓来搓去,一会望望地板,一会望望叶聪和叶聪的爸爸徐水金。

(注:“精醒”是“精明”的意思。“晤嘿好精想”是“有点傻”的意思。“少一灶火”是指煮饭时少烧了最后一把火,饭没熟透。是客家人用煮饭比喻人先天不足。)

“少(会)做事么?”叶聪的爸爸停止了抽水烟,盯着阿强的叔叔问。

(注:“少做事么”是“会做事吗?”的意思)

“做事冇闷(问)题,晤够灵想!”

(注“晤够灵想”也是“不够精明”的意思)

叶聪和他爸爸很久都没吭声。叶聪的爸爸眼睛望着地板,在不停地抽水烟。叶聪两只手支在大腿上,撑着脸,呆呆地望着地板。

“慢慢考虑啰!”阿强的爷爷看见叶聪两父子很久不吭声,停止了抽水烟,望着叶聪两父子说。

“好,好,晤开,晤开!”叶聪的爸爸停止了抽水烟,望望阿强爷爷,又望望阿强的叔叔,说。

(注:“晤开”是“谢谢”的意思)

“赶太(那么大)给(的)事,一哈(一时)听(定)晤倒给(的),转戏(回去)想哈帐啰!”阿强的婶婶梁王芳两手交叉在胸前,望望叶聪的爸爸,又望望叶聪,说。

(注:“想哈帐啰”是“想一想再说”的意思。全句的意思是:“那么大的事,一时定不下来的,回去想想再说吧!”)

“好,好,转戏帐港啰!”叶聪的爸爸提着竹水烟筒站了起来,告辞说。

(注:“转戏帐港”是“回去再说”的意思)

叶聪的爸爸说完,就和叶聪一起回家去了。

“阿春几时转戏(去)?”叶聪的爸爸徐水金走出大门又折返回来,站在客厅门口问道。

“明朝早!”阿强的叔叔望着叶聪的爸爸,稍稍想了一下,回答说。

“阿春,兵的蕃薯愚带转戏噬!”过了一段时间,叶聪的爸爸徐水金用竹篓背过来一篓红薯放到客厅门口的前方,说。说完就走了。

(注:“兵的”是“给一些”的意思)

“晤开(谢谢)阿水金叔!”阿强的叔叔大声地冲着客厅门口说。

“阿芳,捱带愚出戏廖哈!”阿强的叔叔入门王芳家一年,王芳都没有来过瓦窑口,这次是王芳第一次到阿春家。王芳这次冒着经过“磨谷潭”的风险来瓦窑口,很大一个因素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得到了阿强家的粮食援助。

(注:“出戏廖哈”是“出去玩玩”的意思)

阿强的叔叔叶志春带王芳爬到了“磨谷潭”上游河边的大石头上,这是瓦窑口最漂亮的景点。往上游望,河水越过无数河中的石头,泛起一河的浪花。往下游望,“磨谷潭”水流不断旋转,汹涌澎湃,发出低沉的湧动声。冲出旋涡的河水向缺口下面狂泻,发出轰鸣声。两股声音汇合成震撼山谷的吼声。吼声在山谷中回响,产生更大的轰鸣声。

“以前帐嘿(只是)低(知道)磨谷潭好得人怕,晤低(不知道)磨谷潭给(的)风景赶(那么)靓!”王芳望望上游,又望望磨谷潭,高兴地说。

“担东西过磨谷潭,落水(下雨)天过磨谷潭,有危险。背东西过磨谷,晴天过磨谷潭,冇危险!”阿强的叔叔叶志春望着“磨谷潭”说。

“捱早上过磨谷潭,开始好怕,过到一半,捱晤望磨谷潭,就冇赶(那么)怕。捱以后敢来瓦窑口啰!”王芳笑盈盈地说。说完,在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烫(听)港(讲)磨谷潭浸死过好多人,嘿(是)么?”王芳望着刚刚坐下来的丈夫,问道。

“好久给事啰。跌落潭给都嘿(是)担砖瓦给人!”阿强的叔叔说。

水美虽然也是山区,但山比较矮,远没有瓦窑口的山那么险峻。更没有“磨谷潭”这样的震撼险景。所以,王芳坐在大石头上欣赏美景。阿强的叔叔从小到大,经常在这里玩,对这里的美景兴趣不高,甚至可以说是意兴阑珊。但他知道王芳感兴趣,只好坐下来陪着妻子王芳…… 

“阿春,捱捞(和)阿聪古跟愚(你)戏(去)水美啰,爱戏(要去)看哈(看看)帐(才)清楚给(的)。面对面港(讲)过好(比较好)!”叶聪和他爸爸天刚刚亮,阿强的爸爸刚打开大门没多久,叶聪和徐水金父子俩就来到了阿强家。

叶聪和他爸爸都穿上了比较新的衣服,头发也剪过了,胡子也修了。瓦窑口人少,没有理发店,都是互相帮忙理发。瓦窑口的男人个个都会理发。但理发的水平就不好说了。山里人,也不太讲究。

叶聪上身穿一件八九成新的浅灰色短袖衬衫,下身穿一条浅黑色唐装裤。脚上穿的是新的黑布鞋。脸上也比昨天干净了很多。

叶聪的爸爸徐水金上身穿一件六七成新的浅黑色唐装衫,下身穿一条黑色唐装裤。脚上穿的是半新不旧的黑布鞋。

叶聪右手提着三条大薯,大薯很大条,每条都有五六斤左右。三条大白薯的薯藤并在一起,打了一个结。这是叶聪他们给女方家的“见面礼”。客家人注重礼貌,成与不成,都不失礼节。

女方家住在水美村的村尾,离去兰溪路口约几十米。从一个崩塌了的大门进去,走到离山边不远的地方,走进左边的一个小门,就是女方的家。巷道的小门很残旧,木纹都出现沟沟了。进了小门就是巷道,巷道两边各有一间房子。巷道再过去有一间只有半边瓦分流雨水的厨房。

“王(黄)叔,王(黄)婶!”阿强的叔叔走进厨房打招呼说。

黄新桂的妈妈在厨房洗野菜。黄新桂的爸爸在洗锅。黄新桂在摆在地板上的占板上切土茯苓。一家人正准备做中午饭。厨房的地板是黑泥地板。

“阿春转来啦!”黄新桂的爸爸黄俊生说。说完,放下洗锅的刷子,两手在衣服上擦干了水,迎了过来。

“阿春,初,初!”黄新桂的妈妈甩了甩手上的水,招呼着阿强的叔叔和叶聪父子俩到桌子边的凳子上坐。

  厨房的房梁都搭在巷道靠山那边房子的墙上。厨房长而窄,靠厨房门口的左边是灶台。灶台过去是水缸,水缸过去是一个碗柜。碗柜过去横墙的左边是火炉子。火炉子有两个炉头,炉头靠着墙壁有一条小烟窗。一张八仙桌摆在水缸和碗柜对面靠墙的地方。厨房靠山那边的墙上开有一个小窗子。小窗子用一树木棍把木板窗门向外支撑开。瓦面上有三个玻璃明瓦。

 “送几条侵(深)央(:薯)兵(给)Y丢(你们)。”叶聪的爸爸徐水金从叶聪手里接过白薯,放在桌子上,说。说完,从口袋里掏出烟丝和烟纸,卷着喇叭筒状烟。

黄俊生个子比较高,皮肤黝黑黝黑,脸比较长,属冬瓜脸。短头发花白花白的。他上身穿一件白土布唐装短袖衫,下身穿黑色大裤头唐装裤。衣服都比较旧。脚上穿的是旧黑布鞋。

黄新桂的妈妈叫邓丽芬,全身穿的都是浅黑色唐装衫裤。黑头发掺杂着白丝丝和黄丝丝。头发在后脑勺盘了个发髻。脚上穿着旧旧的黑布鞋。

女孩黄新桂高一米六左右,瓜子脸。额头和下巴前凸。剪着短头发,短发盖过耳垂。脸色黄中带黑,下颌的牙齿在外边,上颌的牙齿在里边。目光有点呆滞,是弱智的表情。她一直在切土茯苓。时不时抬起头看着叶聪父子俩。

“阿桂,愚有几多岁?”叶聪的爸爸徐水金盯着黄新桂故意问道。

“两十三岁!”黄新桂先是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回答说。

 “嗯,嗯!”叶聪的爸爸回应了两声。然后,看着叶聪点了点头。这是传递给叶聪表示认可示意。

叶聪的爸爸徐水金从进厨房起,就一直注意黄新桂的一举一动。他看到黄新桂切土茯苓刀法稳定,估计干活是基本上没问题的。于是就测试她的反应能力和语言能力。

叶聪也一直在注意黄新桂。他看到父亲点了点头,也跟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父亲的看法。

“捱戏行哈!”叶聪的爸爸徐水金说。说完站了起来,走到巷道,望望上屋,又望望下屋。

(注:“戏行哈”是“去走一走”的意思)

巷道靠山那边的房子比较大,房内用泥砖间成两个小房间。目前是女孩和父母的住所。巷道下方的房原来是儿子住,儿子死后,一直空着。

“阿春,转瓦窑口啰?”叶聪的爸爸到巷道转了转,回到厨房,说。

“戏(去)捱(我)屋卡(家里)噬嗨(吃了)岸就(午饭)帐(才)转(回去)啦,捱高带(分咐)   阿芳煮饭给(的)啦!”阿强的叔叔望着叶聪的爸爸,说。

“才(在)捱(我)Y烫(这里)噬岸就(午饭)啦,虽然冇乜丐噬,将就将就噬餐饭啦!”黄俊生虽然还没有认可这门亲事,但出于礼貌,留叶聪父子俩吃午饭。

 (注:“岸就”是“午饭”的意思。“噬岸就”就是“吃午饭”)

“水金叔Y兜(你们)才Y烫(在这里)噬啰,捱转屋卡噬!”阿强的叔叔知道黄俊生家境比自己困难,不愿在黄俊生家吃午饭。

“好啰,捱两子爷才(在)Y烫噬啰!噬嗨(了)岸就帐(才)戏(去)愚屋卡!”叶聪的爸爸徐水金望着阿强的叔叔志叶春说。

“就嘿(就是)庚样(这样)啰,俊桑(生)叔,俊桑婶,捱转屋卡啰!”阿强的叔叔抬起右手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了……

阿强的叔叔吃完午饭没多久,叶聪父子俩就来到了阿强叔叔叶志春家里。

“水金叔,谈妥晤填?”阿强的叔叔望着叶聪和徐水金问道。

 (注:“晤填”是“了吗”的意思。“谈妥晤田”是“谈妥了吗?”、“谈妥了没有?”的意思)

“晤低(知)喔,冇港跌(得)晤跌(得)。”叶聪的爸爸说。说完,望望叶志春,又看叶聪。

(注:“跌”是“行”的意思。“冇港跌晤跌”是“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的意思)

  “初(坐),水金叔。初,聪古!”阿强的婶婶梁王芳把餐桌的一条长凳子拿到徐水金父子俩面前,招呼着说。

梁王芳的爸爸妈妈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微笑着望着叶聪父子俩,算是打招呼。

梁王芳招呼叶聪两父子坐下来后,赶紧收走餐桌上碗筷。叶聪父子俩坐了一会,就告辞回瓦窑口去了……

 到了夏秋时节,水美村的人开始向大山要吃的,纷纷上山采野果充饥。

 荔枝也开始进入成熟期,各生产队为了防止饿慌了的人们偷荔枝,不但用荆棘把一棵棵的荔枝树都围了起来,各生产队还组织社员分地段日夜进行巡逻。

阿强和姑姑一家也加入了上山摘野果的行列。

阿强三年的暑假期间都没有回过瓦窑口村,他一想起出山时经过“磨谷潭”的情景,心里就打颤。阿强是深山里长大的孩子,他熟悉大山,能分辨各种野果能不能吃。乘着暑假,他和表哥阿添也上山去采野果。

阿添叫梁家添,比阿强大一岁,骨架子也比阿强粗壮,国字脸,鼻子很像他爸爸梁兴初,也是高鼻梁,鼻头尖。头上的小西装头发前面很短,显得很精神。

放暑假的第二天,阿强穿了一套浅黑色长袖秋衣。阿添穿了一套长袖浅灰色秋衣。一人背了一个竹背篓,一早就上了山。山里人上山一般都是穿长袖衣服,不容易被树枝划伤皮肤。

阿添对水美附近的山路很熟悉,他走在前面,阿强在后面跟着。他们沿着村子西边的小路,走过用石条子铺成的石桥,进入了天堂山。阿添小时候经常来天堂山放牛,对天堂山很熟悉。

天堂山原来叫“天塘山”,因山中有一个水塘得名。后来,水美村人在“天塘山”陆续修了好儿座大坟墓,被戏称为“天堂山”。久而久之,“天塘山”就变成了“天堂山”。

天堂山上最大的坟墓是“黄氏祖坟”,十几米见方。坟墓主体高两米多,都是用青砖砌成,形状像一把“大师椅”的上半截。坐北向南,遥视远处的公社所在地兰溪。

 他们穿过山间草坝子,刚要进林子,就看见了一丛丛的“臭草”。有十多棵,棵棵都长满了黑色的果子。

“臭草”梗呈方形,叶片子用手一搓会发出一种臭味,客家人叫它“臭草”。“臭草”是由十多粒果子集结成一个果子的。果子熟了以后呈黑色,甜甜的。

 “好甜!”阿强将手里的“臭草”果子塞进嘴里,说。

 “嗯,好好噬!”阿添仰起头,将摘来的一小把“臭草”果子顺进了嘴里。

 他们左手扶住果子的枝桠,右手将果子摘下来。摘满了手掌后,就将果子放进衣服的口袋里。

“臭草”的果子很软,容易压烂。所以,阿强他们不敢放到竹篓里,只好放进衣服的口袋里。

摘完臭草果后,他俩进入树林,向天堂山的东山脉攀进,那里山路崎岖,较少人去。

“阿添哥!王(黄)狗拧!”阿强首先发现了一棵果子熟得红彤彤的藤本野果。

 “黄狗拧”是客家人对一种象小香蕉形状的藤本野果的称呼。

“黄狗拧”比香蕉小很多,果身没有棱角。成熟时果子呈黄色,象公黄狗的生殖器那么小。客家人称男性生殖器为“拧”。“黄狗拧”香甜味道近似“过山香”香蕉。摘“黄狗拧”的时候要留一小截果柄,否则,不小心会伤到果肉。

阿强和阿添高兴得不得了,他们觉得很幸运,发现了别人没有发现的上等野果。

“好甜!”阿强摘了一条“黄狗拧”,扒掉皮吃了起来。

“好噬!好噬!”阿添也扒开了一条吃起来。

这棵野果较大,两老表把竹篓放在地上,左右手一齐摘,而后轻轻地放进竹篓里。一人摘了约五六斤。

“愚肚跋饿么?”阿添望着阿强,问道。

 (注:“肚跋”是“肚子”的意思)

“饿!”阿强望了一眼表哥阿添,说。

“噬嗨臭草者其,好么?”阿添觉得在他们的收获品中,“臭草果”是最低等级的东西,要用它来填肚子。

 (注:“臭草者”是“臭草仔”的意思。“食嗨臭草果其”是“把臭草果吃掉”的意思)

“好!好!”阿强在一个石头上坐了下来,附和说。

“迟家噬迟家给(的)!”阿添建议说。说完,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注“迟家噬迟家给”是“自己吃自己的”的意思)

“好!”阿强在回答阿添的同时,已经笑着从衣服口袋里掏了一把“臭草果”塞到嘴里。才嚼了五六下,就连核一起吞下去。他实在是太饿了。

“哈哈哈!”阿添看到阿强迫不及待的样子,大笑起来。然后也往自已的嘴里塞了一把“臭草果”,嚼了几下就吞了下去。人饿的时候,是不会慢慢咀嚼的。

哥俩吃完“臭草果”后,背起竹篓,继续向天堂山的东边山脉深处攀登。不一会,他们就来到了一条山涧里。

这条山涧是天堂山东脉的一条小溪,小溪很小,很陡。水从小石头上面急速流过,绕过一个个的大石头,毫不留恋地往山下奔去。

“哎呀!飒改!”阿强两眼盯着趴在石头上的石蛙高兴地说。

 阿强看见山涧上游有一个石蛙趴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客家话的“飒改”指的是“石蛙”。石蛙生活在深山溪涧的石头逢里。

“嘘!典(等)捱来!典捱来!”阿添小心翼翼地放下竹篓,卷起裤腿,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摸了过去。石蛙的屁股向着阿添他们,石头后面又长着一小丛石菖莆草,石蛙的视线刚好被石菖莆草的草尖挡住了。阿荣摸到石蛙后边,双手一扑,抓住了石蛙。

 (注:“典”是“等”的意思。“典捱来”就是“等我来”)

“咔咔!咔咔!” 石蛙发出惊恐的叫声,拼命地争扎着。两条腿不停地乱蹬。

“哇!好太扎喔!”阿添右手牢牢地抓住了石蛙的腰,把石蛙高高举起。

 (注“太”是“大”的意思。“好太扎”是“很大只”的意思)

“哇!好太扎!好太扎!”阿强从阿添的手里接过石蛙,仔细地打量着。

“捱戏打条田(藤)来!”阿添说着,朝溪右边的一丛树藤交错的灌木丛走去,扯了一条细细的,约一米多长的小藤。

(注:客家话“田”是指“藤”)

阿添把细藤一头绑在石蛙的腰部,打了个结,把石蛙放到竹篓里,然后把藤的另一头拴在竹篓的一个篓耳上。

“肯定有夯螺!”阿强说。他放下竹篓,卷起袖子,挽起裤腿,下到水里翻石头。

客家话的“夯螺”是指“坑螺”。“坑螺”又叫“石螺”。对水的质量要求很高,只生长在深山清澈见底,有石头的小溪里。坑螺用吸盘吸在水中的石头上爬行。客家话称山中小溪为“山夯(坑)”,于是就管生长在“山坑”里的螺称为“坑螺”

“有夯螺!有夯螺!”阿强惊呼起来。接着,右手举起,打开手掌,手掌上托着三只头大尾小,约三四厘米长的坑螺。

“摸夯螺!”阿添说。他看见阿强摸到了坑螺,也挽高裤腿和袖子朝山涧的下游方向摸。

(注:客家人称翻开石头找坑螺为“摸夯螺”,称抓鱼为“摸鱼”。之所以称为“摸”,是由于一般都要把手伸到水里摸的缘故)

“哇!好多喔!”阿添高兴地喊。他左手翻石头,右手抓石螺,一会就搞到十多二十个。

“阿强!愚往上面摸,捱往哈歹(下面)摸!” 阿添高兴地说。

(注:“哈歹”是“下面”的意思)

 “好!”阿强答应着,开始向山涧的上游翻石头摸石螺。

阿强翻开一个长满青苔的石头,石头下面和四周围爬了十多个坑螺,阿强高兴极了。他依次向山涧上游不断地翻水里的石头,石头越大个,石螺就越多。阿强把摸来的坑螺放进裤子的两个口袋里。

阿添又发现了涧边的石头上有一只石蛙,他又猫着腰脚步轻轻地摸过去。石蛙看见了阿添,“咚”一声跳进了水里。溪水清澈见底,阿添看见石蛙钻到了一个大石头的底下。阿添轻轻地挪动两脚,慢慢地靠近大石头,然后两手张开,摸向石头底部,对石蛙来了个包抄。石蛙奋力往外窜,正好撞到阿添的右手心,被阿添抓个正着。

“阿强!捱又捉倒(到)一扎飒改!快的打条田来!”阿添将石蛙高高举起,高兴地喊。

阿强离开小溪上到岸上,沿着溪边向山上走,来到溪边山坡上刚才阿添扯藤的灌木丛里,扯来一条细藤,和阿添联手将石蛙绑上,又拴在竹篓里。

“愚摸到几多夯螺?”阿添望着阿强问道。

“两利口”。阿强右手拍着裤子两边的口袋说。

 (注:客家话的“利口”是指“口袋”)

“够啰,捱也摸到两利口”。阿添说。

因为“坑螺”分布在细长的山溪中,阿强他们已摸了很远,要再倒回去继续摸,就很费劲了,只好作罢。

阿添到涧边的肉茎大阔叶草“草果”丛里,折来几块大大的叶子,又扯来四根藤条,然后把四条藤条井字形放在地上,把“草果”叶片铺在井字形藤条上。然后两人都把自已裤袋里的“石螺”放到叶片上,再在“坑螺”的上面盖上几块叶片,尔后将藤条从四面包扎住“坑螺”。然后,阿添把竹篓里的果子倒到阿强的竹篓里,将包好的“石螺”放到竹篓底。

阿强他们背起竹篓,进入更边远的深山。

 “鹞婆屎!” 阿添看见了又一棵藤本野果,高兴地大喊了一声,俩人赶紧攀爬了过去。

 客家话称老鹰为“鹞婆”。“鹞婆屎”是一种藤本植物的果子。“鹞婆屎”的果子很小,象花生壳那么大,但只有花生壳三分之二那么长。形状有点象老鹰拉出来的屎,所以叫它为“鹞婆屎”。虽然果子不是很大,但藤蔓植物很婆娑,摘下来也有好几斤。

阿强他们有了好的收获,信心倍增,背起竹篓,继续往更边远的地方攀进。

 “啊!王(黄)牙桔呀!” 两人几乎同时看见了不远处的一棵挂满了“黄牙桔”的“黄牙桔”树,同时高声地叫了起来。

“黄牙桔”又叫“黏牙桔”是乔本植物,一般教都有三到五米高,成熟的果子呈黄色,是一种吃核果。果皮较厚,扒开果皮后,里面有四到五瓣黄色果瓤。酸酸甜甜的,吃了后牙齿会被染黄,所以客家人称它为“黄牙桔”。又因为吃了它后黄色的果液会黏在牙上,而且不容易洗掉,又称它为“黏牙桔”。

一棵高大的“黄牙桔”,树上挂满了果子,黄橙橙的。这棵树上的果子,够他们用竹篓来回背几次。

 “捱上树杂(摘),愚猜(在)哈歹捡”。阿添边说边往树上爬。

(注:客家话的“杂”是“摘”的意思。“猜哈歹”是“在下面”的意思)

阿添上到树上,在树桠上来回攀来攀去地摘“黄牙桔”果子,一边摘,一边将果子丢到地上不同位置的草丛里。

 “黄狗拧”和“鹞婆屎”的果皮比较软,“黄牙桔”的果壳又厚又比较硬。“黄狗拧”和“鹞婆屎”放在篓底会被“黄牙桔”压烂。阿强把竹篓里的“黄狗拧”和“鹞婆屎”倒在草地上,拿着空竹篓到阿添丢果子的地方一个个地捡到竹篓里。

“够啰!够啰!晤好杂(摘)啰!”阿强见已经差不多要装满了两个竹篓,大声喊道。

“好!好!”阿添答应着,口中咬着一个“黄牙桔”,从树上滑了下来。

 阿添用牙咬开了“黄牙桔”的果壳,用力一扒果壳,将果囊挤进自已的嘴里。

 “哎呀!好噬!好噬!”阿添说着,在篓边坐了下来,津津有味地吃着。

 阿强也在阿添的旁边坐了下来,把手中的一个“黄牙桔”咬开,把果核挤进嘴里。

“王(黄)牙者(仔)!”阿添望着阿强一口的黄牙说,接着笑了起来。

(注:客家话的“黄”字读“王”字音。客家话是“黄”、“王”同音的)

 “王(黄)牙佬!”阿强指着阿添的牙回敬了一句,也哈哈哈大笑起来。

“王牙者!” 阿添右手指着阿强,笑着说。

“王牙佬!”阿强右手指着阿添,笑着说。

“王牙者!” 阿添又指着阿强,笑着说。

“王牙佬!”阿强又指着阿添,笑着说。

“哈哈哈……”俩个人互相讥笑取乐。

“转屋卡啰!”阿添站了起来,背起竹篓,满面笑容,说。

“转啰!转啰!”阿强也站了起来,背上了竹篓。

哥俩背着竹篓,开始回家。

 “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地上开红花,书上……小鸟叫,我们大家一起来呀,大家来欢乐拍手笑,唱出一个春天来呀……嘿啦啦啦啦 嘿啦啦啦……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我们大家一起来呀唱出一个春天 来那个咿呀嗨……”阿添高兴地唱着当时最流行的歌。

一九六一年至一九六二年间,城市里出现饿死人的情况,水美村由于周围都是大山,有野果、野菜,还没有出现饿死人的情况。

为了提高抵御百年一遇的干旱,一九六二年秋天,县里拨出资金和粮食,在水美大队的水美河的下游“鹰潭”修水库,因为修水库的地点离其他大队很远,所以,县里决定,修水库的劳动力全部由水美大队负责。

水美村全民总动员参战。大家听说不但有工钱拿,工地还有饭任吃,个个都积极响应,一下就集结了近千个劳力。

水美小学星期六、星期天也组织学生上工地义务劳动。一来是尽一份绵薄之力,二来是工地有饭吃,可以缓解学生的饥饿。

学生们是两个人抬一个筐,高矮个子搭配,上坡路段矮个子走在前面,高个子在后面。下坡路段就高个子走在前面,矮个子在后面。

 水库工地上红旗如海,人流涌动,有的用竹筐挑,有的用独轮车推。独轮车由两个人合作,一个人在前面拉,一个人在后面推。负责锄土的都是男人,有的在铲土装筐,有的在山半腰锄土往下翻。从远处望,工地上乱哄哄,来到工地上则是井井有条。

工地的工程指挥员拿着铁皮喊话筒在大声吆喝着,工地上喧哗声,吆喝声和独轮车的吱吱声混合在一起……

“收工吃饭啰!收工吃饭啰!一队、二队、三队、四队和学校的生在左边食饭!五队、六队、七队、八队、九队、十队在右边食饭!” 工地的工程指挥员拿着铁皮喊话筒,用普通话在大声地,不断地喊。

工地上顿时乱了起来,锄土的丢掉锄头。铲土的丢掉铁铲。挑土的丢掉竹筐。拉车的丢掉绳子,推车的放倒独轮车。纷纷涌向挑饭进工地的厨工队伍,人团跟着饭担子挪动着……

阿强他们挤不过大人,被甩在人团的外围。

“让嗨(开)!让嗨!让嗨!”,挑饭的人,不断吆喝人们让路。但还没到坝子中心,就被人群逼停了。

(注:“让嗨”是“让开”的意思)

担子刚落地,大家就去抢碗筷,抢饭。碗的碰撞声夹杂着喧哗声响成一片……

阿强终于挤到了装碗的箩筐前,箩筐里装的都是大碗,阿强拿了一只碗,又拿了一双筷子,然后到木桶里舀了一平碗饭。又去舀了一大勺菜,挤出人群,蹲在地上吃了起来。菜还很不错,是客家的大杂烩。有猪肉、萝卜、竹笋,腐竹。

吃饱了饭的人开始去舀水喝。

“刚吃饱饭暂时不要喝水!刚吃饱饭暂时不要喝水!特别是吃得很饱的不能马上喝水!特别是吃得很饱的不能马上喝水!” 一个四十多岁的工地男医生拿着铁皮话筒,用普通话大声地提醒大家。

有的人停止了喝水,有的人还是在喝……

“啊……啊……啊……”突然,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痛得在地上打滚,大家都围了上去。那个妇女的浅蓝色的衣服上满是黄泥,短头发乱蓬蓬的,几乎遮住了上半个脸。

“但愿会吐出来!但愿会吐出来!”工地医生来到她身边观察着,他也显得束手无策。

“啊……啊……啊……”。她痛苦地打着滚。

“用手勾喉咙!用手勾喉咙!”医生两眼盯着她,提醒她说。

“啊……啊……啊……”。她一边打滚,一边用右手勾自已的喉咙。

“呃……呃……呃……”她不再打滚了,开始大口大口地向外面吐着饭菜。

 “吐了就好!吐了就好!”医生盯着她,安慰她说。

不一会,吐出来一大堆饭菜。

 “啊……啊……啊……”她开始缓气,人也显得不那么痛苦了。

“没事了!没事了!” 医生松了一口气,说。

围观的人群开始散去……

一九六三年秋,水美大队各生产队的稻谷和旱地作物都有比较好的收成,各家各户都分到了一定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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