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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林大夫的电话过了五六日，在一个飘着轻雪的下午，林家媳妇终于回了村。
路过村口老槐树的时候，看见村里的老头几乎都聚在那里，打牌的打牌，唠闲嗑的唠闲嗑，瞅见林家媳妇过来，都齐刷刷地瞄了过去。
林家媳妇挨个打了招呼，就匆匆忙忙的往家里赶了。
老头们的视线贴着林家媳妇的背影移动着，直到看不见了，才又继续转头唠着，安静不过片刻就又热闹起来，手里忙着搓麻将的就用嘴说，嘴里忙着嗑瓜子的就用手比划，忙的很。
吃了晚饭，林大夫就拿了些钱打发了林糖去买烟，林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慢吞吞的穿了衣服出去了。
林糖刚走到院子，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啪嗒”一声清脆的声响，不自主的放慢了脚步，然后缓缓地停住了。
她抬头望天，感觉灰色的天空颜色不太纯粹，雾蒙蒙的，将黑的天色似乎从天边一层一层的晕染过来，泼墨的慢动作充满了艺术感。
一个过于渺小的存在仰望久了浩瀚，渐渐的就迷失了自己，仿佛下一刻就要飘起来，忘却尘世的色彩。
看了一会儿，林糖觉得眼睛睁得有点酸涩，缓缓地闭上眼，像放电影那样，一帧一帧的缓慢，任由自己一点点的被黑暗笼罩，被浩瀚覆盖，被世界遗忘。
有些人不得不在黑暗中行走，走着走着，他们妄图穿过光明的界限，融入到另一个世界。
当然，也总有人被迫停留在黑气掺杂的不纯粹的阳光下，他们宁可踏入深渊，陷入泥泞，永远的躲在黑暗，看尽世间繁杂。
半晌，林糖睁开眼睛，隐约又听见几句高声杂话，掺杂着若隐若现的哭喊和呜咽。
站得有些晕了，林糖回过神，迈着僵硬的步伐朝着院外走去。
林糖快走到赵家小卖部的时候，看见高婶子正扛着袋面粉走过来，走的近一些了，听见“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林糖打了个恍惚，隐隐觉得前面的身影像极了奶奶家的那头老黄牛，每次耕地的时候，那老黄牛就是这样喘着粗气，一步一步的干着永远也干不完的活。
高婶子累得走不动了，扛着面袋靠在了李家的墙边，抬头看见林糖，就冲她摆手，“小糖，去给你爸买烟啊？”
“啊，是高奶奶呀！”林糖笑着冲她的方向跑去，离得近了，才看清她身上都是面粉，身上被汗浸得仿佛刚淋了轻雨，随着她擦汗的动作，不仅没有让脸上更干净，反倒像花脸猫般滑稽。
林糖坐在小石头上，听着高婶子和她说话，说她家大闺女如何如何，嫁的人家怎样，小闺女如何如何，学习成绩优秀得怎样。
看着高婶子的脸一会儿舒展，一会儿蜷缩，阴晴不定的交替着，略显苍老的脸上肌肉扭曲，在半黑的天色映衬下，显得有些诡异。
林糖没觉得害怕，但她越听越有些烦躁，遂扬起笑脸打断了她的絮叨，就跑远了。
跑出去一段距离，停下脚步再回头看去，已经看不清那远处的具体模样了，只有一个模糊的瘦弱轮廓越来越不清晰，最后在林糖的视线里变成了一个黑点。
林糖买了烟，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沿路的各家各户都有了光亮，地上薄薄的一层银白也让这条巷子不那么浓黑。
林糖慢悠悠的走着，很快到了云塘巷的岔路口，看见巷口的车轮印，踟蹰了一会儿，左拐进了冯家。
林糖进了院子，看见有光透出来，就进了屋，瞧见一个略微佝偻的女人正在厨房收拾饭桌，她扒在门框上探出个小脑袋，“冯婶婶，冯叔今儿个在家么？”
冯家媳妇回头看见是她，笑着招呼，“是小糖呀，你冯叔今儿个不在家，去卖山货了。快进屋，阿雅在炕上洗脚呢。”
冯雅在屋里听见声音，笑着放大嗓门喊道，“林糖，快进来，看我新得来的小乌龟！”
冯家媳妇冲林糖解释道，“嗐，你冯叔昨个儿路过喀咕塘，从冰窟窿里捡的。”
林糖听了跑进屋，就立刻被冯雅拉着去逗小乌龟了。
“小糖，你今儿个别回家了，天都这样黑了，你就在我家和我一起睡吧！好不好嘛？”冯雅晃着林糖的胳膊，嘟着嘴冲她撒娇。
“这，不太好吧。”林糖冲冯雅笑着，眼神被晃得不聚焦。
冯家媳妇听了，也笑着对林糖说，“天这么晚了，你就住下吧，不然阿雅今儿个晚上肯定要闹了。我去给你家里打电话，就说你今晚住下了。”
林糖犹豫了一下，笑着侧头冲冯雅点了点头。
冯家媳妇看她答应下来，就去隔壁屋子给林家打电话了。
铺好了被子，冯雅拉着林糖进了被窝，两人闹腾着不肯睡，央着冯家媳妇给她们讲故事。
冯家媳妇停下手里织着的毛衣，无奈的想了想，就给她们讲起了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
两个小丫头渐渐的消停了起来，认真听着故事。
冯家媳妇讲得有些口渴，抬头看见两个孩子都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该是都睡着了，就停下来端起水缸子准备喝口水。
“婶婶，白娘子嫁给许仙真的幸福么，她吃了那么多苦为什么不离开啊？”
冯家媳妇听见说话声，手里一顿，放下了水缸子，侧头看见刚才闭着眼睛的林糖正看着房梁，一眨也不眨，半睁不睁的眼睛像极了林家媳妇。
冯家媳妇沉默片刻，喉咙动了动，哑着嗓子开了口，“谁知道呢？这日子不这么过，还能咋过呢？”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林糖翻了个身，背对着冯家媳妇，“婶婶，天晚了，早些睡吧。”
冯家媳妇呆坐了半晌，端起水缸子狠狠的喝了几口水，吹了蜡烛躺下了。
屋子里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吹着雪落下的声音，冯家媳妇睁着眼睛听了片刻，把被子捂过头，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