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许久,天气渐渐的温暖起来,路上的积雪慢慢的融化了,水流到了一处,在低洼的路面上,汇成了不浅的沟。
终于在一场春雨的催促下,新的一个春季在轮回中姗姗而来,忘却曾经的或美好或糟糕的记忆,仍对迎接她的生灵报以最大的友善。
春天虽然刚刚来临,但对于农民而言则预示着农忙要开始了。
当年黄粱村的老村长拉着全村人的高粱去城里卖,在城里蹲了一天,然后发现年年提供村里人温饱的高粱竟然不受欢迎了。
老村长脸上纵横交错着的皱纹团在一起,浑浊的眼睛更是蒙上了一层雾,他不明白这样好的东西咋就卖不出去了呢?
他拽住过路的一个衣着光鲜的城里人小心翼翼的询问原因,那城里人瞥着他老旧发白的衣服,眉头一紧,鼻子一皱,挣脱了老村长拉着袖子的手,语速极快的说,“现在谁还吃高粱这种拉嗓子的东西,大家都吃玉米面了,这老东西啊,已经是过去时了,早就不中用了!”
老村长死死的盯着那城里人远去的背影,狠狠的吸了一大口旱烟,吐出的烟雾缓缓飘向上空,模糊着老村长的视线,却丝毫没有消减老村长对这个城市的恶意。
老村长回到村子里,村里人看着满满一车的高粱,都疑惑不解的凑到跟前,你一言我一句地询问不停。
老村长任由众人争论着,也不作声,只坐在石头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将大口地烟雾吸入肺里,再重重的吐出来,像一个轮回,有来无往。
直到旱烟抽过了两根,周围地人开始语气忿忿,“我说村长,到底是因为个啥呀,你倒是说说啊?“
老村长抬头看向那人,盯着他的视线死死不动,直到那人示弱的把视线挪开,然后才把手里的旱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用力的碾了碾,吐出嘴里地最后一口烟圈,才开口说到,“高粱过时了,改种玉米吧。“
然后在两天之内,所有的高粱都像那些曾经被村里人重重吸进去又轻轻吐出的烟雾般,消失在了村子里。
与此同时,苞米像雨后的蝗虫,铺天盖地的席卷了整个黄粱村,扎下了不可动摇的根基。
林糖不知道春天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当可以在巷子里看见足以霸占整个巷子口的众多老黄牛时,她就变成了家里的拖油瓶。
林大夫和媳妇得去地里干活,剩下林糖一个吃闲饭的,两人没怎么犹豫的就把她塞到了黄牛车上一并带去了。
临走时,林糖把一个折好的千纸鹤压在了挡住窗户的砖头下。
压下砖头的那一刻,林糖总觉得那白纸折的鹤缓缓消失在她的视线内的最后一秒时,像是有生命般知道自己要被禁锢似的害怕颤抖着。
到了田地,大人们都开始干起了活,一眼望去,这里俨然成了老黄牛根据地。
老黄牛不慌不忙的在前面晃悠着,林大夫扶着耕犁在后面焦急的赶着,林糖就一会儿前一会儿后的来回蹦着,片刻也不消停,偶尔累了停下来,就想自己折的那只千纸鹤会不会被取走,想着想着就“嘿嘿“的笑起来。
到了中午,已经无聊到极致的林糖移到了休息的老黄牛旁边,她总觉得老黄牛的眼睛里都是寂寞,就像她这样日复一日的做着同样的事,毫无新意。
林糖正出着神,老黄牛忽地一动,耕犁平衡不稳,向着林糖旁边倒去。
林糖听见动静抬头看去时,只觉一个庞然大物向她袭来,空气中都带着重重的危险,甚至来不及发出因为惊吓伴随的喊叫。
林家夫妻听见林糖发出震天的哭喊后急忙跑过去,看见林糖细瘦的左腿像是一截血葫芦,吓得林大夫薅起林糖就往家里跑。
谢碎良偷偷摸进林家,刚进了院子,就听见一声他在过年才能听见的类似杀猪样的嚎叫。
他顿了顿步子,攥了攥手里的折纸青蛙,然后调整了步调,大大方方的进了屋子。
然后他就被左腿捆的像腊肠一样粗的林糖吸引了目光,来不及询问原因,就止不住的笑出声来。
泪眼朦胧的林糖听见笑声,停了哭音,呆呆地转头,小身子还在有节奏地一抽一抽的,鼻子里“噗“地一下冒出个小泡泡,晶莹剔透。
谢碎良看见这个鼻涕泡,笑得更加停不下来了,林糖瞧见他笑得滑稽样子,恍惚间感觉不到腿痛了,也不由得咧嘴,软软的“咯咯“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