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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宇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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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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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争霸战》 第三卷 楚国崛起》连载

第一十五章 邲之战

1、中军元帅

晋文公设三军六卿,因中军将是全军统帅,对人选要求标准很高。

赵衰推荐郤縠为第一任中军元帅,理由是郤縠“行年五十,仍守学弥惇,说礼乐,敦《诗》《书》。”也就是一个文武全才,品德高尚的君子。在推荐郤縠的助手时,赵衰说:“栾枝贞慎,先轸有谋,胥臣多闻,皆可以为辅佐。”

赵衰推荐先轸之子先且居接狐毛任上军将时说:“城濮之役,先且居之佐军也善,军伐有赏,善君有赏,能其官有赏。且居有三赏,不可废也。”

先轸接任中军元帅,是在战火中考验出来的。城濮之战他临危受命,由下军佐越级提拔至中军将。箕之战先轸阵亡,其子先且居按“长逝次补”原则接任为第三任中军将。

先且居死后,狐偃之子狐射姑(贾季)接任,不久,因阳处父之谪而改由赵盾接任中军将。赵盾为正卿,出将入相,握军政大权于一身。赵盾死后,中军将由郤缺接任。

郤缺的父亲郤芮当初因想谋害晋文公而获罪,他作为罪臣之子本来不得入仕。只是有天胥臣路经冀野,见郤缺在田里锄草,妻子送饭田间,二人相敬如宾,胥臣认为他是一个人才而向晋文公举荐。

胥臣从能否尊重他人的角度出发来判断人才,是他独到的标准。当然,古人毕竟纯朴,为人真诚。这一方式到现代恐怕就简单了些。

晋文公也担心。他问:“其父有罪,可乎?”

但胥臣说:“国之良也,不必计较其先辈之恶。如君之所闻,齐桓公亲举管仲,其仇人也。”

晋文公又问:“子何以知郤缺贤?”

胥臣说:“夫敬,德之恪也。恪于德以临事,没有不成事的!”

胥臣与晋文公还有过一段关于教育的经典对话,晋文公想让阳处父教导公子驩,问胥臣的意见。胥臣认为,教育是否有效是取决于驩的,就像人不能让哑巴说话,不能让聋子听见,不能让糊涂人出主意一样。

晋文公问:“然则教育无用?”

胥臣说:“文采用来干什么的,不就是为了增益事物的本质吗?故人生而学,非学不入。”

可以说,胥臣是中国传统“因材施教”教育观的思想源头。但胥臣虽贤,他本身并不具备担任中军将的优秀素质。他的军职最高为下军佐,文职最高任司空,也就是主管水利部的工作。

当郑襄公的求救信送到晋国时,郤缺正在病重中。此时,他已无法带病出征。晋成公亲到他病床前,讨教应对策略。

郤缺说:“郑国不可不救。且须以最强阵容出战。”

晋成公问:“荀林父可将军否?”

郤缺说:“荀林父为人多虑,谨慎有余,勇猛不足。”

晋成公又问:“若非荀林父,谁可将军?”

郤缺说:“士会为人,贱而有耻,柔而不犯。但阵前换将大忌,荀林父可也。”

荀林父在城濮之战时是晋文公御戎,晋文公作三行后,他为中行将,故又被称为中行桓子。其后历任新下军佐、新上军佐、下军将、上军佐、现时任中军佐。他是一步步从底层干上来的,虽有不足,但经验丰富,且由他接任中军将,是正常的升迁,若违反“长逝次补”原则,又无特殊理由越级提拔士会,恐怕会有反作用。

晋成公遂命荀林父为中军元帅,先縠为副将;士会为上军将,郤克为副将;赵朔为下军将,栾书为副将。赵括、赵婴齐为中军大夫,巩朔、韩穿为上军大夫,荀首、赵同为下军大夫。韩厥为司马。精锐尽出,组成救郑大军。

2、进,还是退

先縠率领先头部队来到黄河边上。

他对赵婴齐说:“派几个探子到河对岸去,了解一下情况。”

赵婴齐迅速安排了。先縠又命令勘探搭桥地点,以及搜集船只准备渡河。他不知道郑国能坚持多久,只想尽快渡过河去与楚军决战。

这条源自青藏高原的巴颜喀拉山北麓的河流,被誉是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来到郑州这一段,只见宽阔的河面上,河水平静地向前流动,自西往东,与天际相接。

先縠无暇欣赏河边景色。

数日后,探子回来,报告说附近没有发现楚军,但当地人传闻说战争已经结束,郑国和楚国结盟了。

先縠把消息报告给荀林父,荀林父就召集三军统帅到自己营帐中议事。

荀林父对众将说:“郑襄公和楚庄王已经结盟。我们该怎么办?”

先縠的想法是很简单而直接的。他说:“大军既然已经出动,就应该继续向前,直至取得胜利。”

但士会却说:“既然郑国已经和楚国结盟,应暂时退兵。若继续进攻,就是去和楚军硬拼了。现在楚国政通人和,百事俱兴,不是与其硬拼的时候。”

先縠问他:“我们为什么要惧怕楚国呢?晋所以能称霸诸侯,一靠的是军队勇武。二靠的是臣子得力。不是遇敌畏缩。而遇敌不去追击,这不叫勇武。若失去郑国,这还叫臣子得力吗?”

士会劝说:“楚军讨郑,是怒其贰而又哀其卑,伐叛服舍,师出有名。楚军才入陈,现又伐郑,而民不罢劳,君无怨,说明政有经矣。其德立刑行,政成事时。何必在此时与之为敌。”

士会在颍水之役与楚军交过手,平时又注意研究各国情况,对楚国有深刻研究,他对楚庄王印象深刻,楚庄王选拔人才,内姓选于亲,外姓选于旧,举不失德,赏不失劳。对老人有优待,对旅客有赐予。正所谓,军之善政者,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武之善经者,兼弱攻昧。这是一代明君,不可欺侮也。

荀林父同意士会的观点。他说:“已无及时赶到,又劳累百姓,继续进兵没用。待楚归国而动,不迟。”

但先縠不服。

先縠说:“成师以出,却闻敌强而退,懦夫也。命为军帅,而卒以为懦夫,唯群子能,我不为也。”

先縠回到自己的部队当中,即时就组织部队渡河。此时虽到夏季,但还没下雨,河水并不急湍。过河地点已经选定好了,最深的水位,也就是到腰部位置,可以直接趟水而过。因此,他的部队以及全部辎重,都渡过了河。

3、犹豫不决

先縠能够奋勇争先,这是一名战士的优秀品质;违背军令擅自过河,又是破坏军纪之举。军令如山,但无威不立。权威的产生,首先要靠权力的等级差别。但对于身处同一等级的人来说,就需要有来自个人本身的威信。

先縠是先克之子,先且居之孙。下军将赵朔,又称赵庄子,是赵盾之子。赵括、赵同、赵婴齐三人,是赵庄姬之子,赵盾之弟。下军佐栾书,又叫栾武子,是栾枝之孙。

这一帮英雄的后代,他们的存在,不仅是代表个人,实也是代表着一个复杂的势力背景。荀林父在这个势力面前,仍是显单薄,他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树立自己的威信。

先縠的部队渡过河去了,留在河岸这边的主力大军怎么办?渡河去,还是不。荀林父犹豫了。跟上渡河去,就如同是先縠在指挥大军一样。但如果他下令不跟上,留下先縠孤军深入,遇到楚军,是凶多吉少。进不妥,退也不妥。

面对这个难题,荀林父没有了对策。他就让自己的弟弟,下军大夫荀首占一卦看看,荀首占出的是一记凶卦。

荀林父问:“何解?”

荀首说:“《周易》上有这样的卦象,从《师》卦变成《临》卦。这是凶险之卦。爻辞曰:‘师出以律,否臧,凶。’执事顺成为臧,逆为否,不行之谓《临》。”

先縠之师违律而出,对荀林父而言是为执事不顺。对先縠而言亦是有帅不从,临孰甚焉。

荀林父说:“那该进,还是退?”

荀首说:“先縠之师危矣。遇敌必败,即使先縠可回国,亦必有大咎。”

韩厥说:“若先縠之师被灭,将军之罪大矣。失属亡师,不如进也。战若不捷,罪有所分,与其一人担责,不如六人同之。”

韩厥的祖先韩万为曲沃武公御车,代翼之战因俘获晋哀侯和栾共叔立功,被封韩原,原为姬姓,以封地为姓称韩武子。

荀林父身为元帅,师不用命,当然是他的罪责,若先縠之师被灭,那么,这个责任他恐怕用人头也担当不起。因为,先縠率领的晋中军是全军最精锐的部队。荀林父于是下令渡河,全军继续向前推进。

4、进,还是退

与郑襄公结盟后,楚庄王带着胜利之师继续北上。

大军分为三路,中路由沈尹率领,子重将左军,公子侧将右军,孙叔敖为令尹,统率全军。楚军到达郔地,驻扎下来,之后将饮马黄河,全军休整,待马儿养壮之后再启程回国。

就在此时,他们收到晋军已渡过黄河的消息。

楚庄王对众将说:“吾军目标已经实现,楚晋相争,非一朝一夕之事,可适时而退也。”

楚晋争霸虽然斗争激烈,但一直避免直接对碰。双方你来我往,只是不断蹂躏小国。就像是遵守一条默契的规则一样,当然,如果两大国直接发生战争,确实不符合双方利益,倒是会让小国坐收渔翁之利。

但他的宠臣伍参却想打仗,他劝楚庄王不要退兵。

伍参说:“岂有君逃臣之理,君而逃臣,若社稷何?”

令尹孙叔敖则支持退兵。

孙叔敖说:“晋,国大众彊也。楚师上年入陈,今年进郑,接连不断的战争,军粮不足,士卒疲乏,战马劳累,若战而不捷,伍参之肉够一人一口填肚子吗?”

伍参脑袋机灵。他说:“若战事得胜,孙叔就是无谋。若不能得胜,伍参之肉在晋军那里,令尹可得食乎?”

孙叔敖是个实干型的人,他作为令尹对楚国的建设贡献是很大的,最为人所称道的就是他所主持修建的安丰塘工程,至今仍在使用,被称为中国古代四大水利工程之一。孙叔敖认为伍参就是在卖弄伶牙俐齿,不想与他多费唇舌,就倒转旌旗,回车向南。

伍参又对楚庄王说:“荀林父新任职也,未能行令。其佐先縠刚愎不仁,未肯用命也。将帅较劲,三军听而无上,无所适从。此行也,晋师必败。”

楚晋两军本来是实力相当,楚军亦无须害怕晋军,但楚军已因数战疲累,此时与晋军作战,实力有所削弱,不若暂避其锋芒。但伍参准确地指出了晋军存在的弱点,使楚庄王重新恢复了对胜利的信心。他要在郑国面前,与晋国对战一阵。

楚庄王告诉孙叔敖把战车改而向北。

楚庄王说:“弱者吾威之,彊者吾避之,这必使寡人无以立天下,吾不避晋也。”

楚军北进至管地扎营,与南下至敖、鄗两山之间扎营的晋军,遥相对峙。

5、连环计

楚庄王带着一众楚将,同往阵前观察。遥见晋军连片的营帐,营前军旗飘扬,果然是侯伯的架势,军容整齐,气壮河山。楚庄王静默无言,在内心赞赏之余,他亦在思考,怎样才能打败晋军。

他对孙叔敖说:“此战,既要力敌,亦需智胜。”

但如何才能智取呢?回营之后,孙叔敖亦就召集一众将官商议。

与此同时,晋军这边,荀林父也带着众将一同到阵前观察。荀林父暗想,郑楚结盟,意味着这场救援郑国的战争失去了正当性,他们不是来救郑国,而是变成入侵郑国。晋军师出无名,不宜再继续。

不几日,郑国卿大夫皇戌来到晋师军营。

由于郑国一直是晋国盟国,两国关系友好,两军交往密切,皇戌与晋军将帅,均是多次见面的老朋友。

皇戌说:“郑之从楚,社稷之故也,未有贰心。楚师骤胜而骄,其师疲矣,伤病亦多,若晋军发起攻击,郑军从旁协助,楚师必败。”

先縠赞成。

他说:“败楚服郑,在此之举矣,必许之。”

以先前与郑国的交往,先縠怎么也不能相信郑国是要真心背叛晋国的。这一次晋军确实是来晚了,尽管是无奈的,因为大军出发,不能说走就走,要准备粮草,要准备器械,更何况是准备与楚军对决,其他战备物资的准备也需要更为充分。这都要花时间。

栾书反对。

栾书说:“楚自灭庸以来,其君训令国人,民生不易,祸至无日,戒惧不可以怠。楚郑已经结盟。皇戌却来劝我战,是以我的胜负来作占卜一样,我胜则来,不胜遂往,郑议不可从也。”

这不是在说楚国的好话吗?因此,尽管栾书的话也很有道理,但没有能够说服军中的少壮派,在这些军官看来,要说战斗力,晋军士兵,身体素质普遍要比楚军好,更高大。而且大家也都想建功立业的,所以赞成开战的人相当多。

赵括、赵同均说:“率师过来,是为求敌,然后克敌制胜。既敌已找到,必听先縠的。”

克敌制胜,全在勇猛。无须再犹豫,坚定战斗意志就是了。

但荀林父采纳的是栾书的观点,为慎重起见,人认为晋即使要与楚军作战,也不会与郑国组成联军的。

皇戌被拒绝后,就离开晋营。但他没有返回新郑向郑襄公复命,而是直接到了楚国军营,向楚庄王回报。见到晋军没有上当,楚庄王让没有向皇戌表示什么,就是让他回去,准备配合楚军作战。

过了几天,楚国的少宰来到晋军中求见。

少宰这个官职,传统的中原国家,包括晋、齐、鲁等国都没有的,只有宋国有设立此官。但这一官职在《周礼》上是列有的,职责是掌治王宫政令。楚庄王派少宰出使,有如同是楚庄王本人亲自到来一样,是对晋军表达敬意。

晋军方面由士会负责接待少宰。士会除军职外,文官兼任“行人”之职,也就是负责接待诸侯及诸侯上卿,相当于是负责外交部的工作。

少宰对士会说:“寡君少遭忧患,不善辞令。楚军来只是训定郑国,岂敢求罪于晋。所以,各位亦无须在此久留。”

士会不卑不亢地告诉他:“昔平王命我先君晋文侯说:‘与郑共辅周室,毋废王命。’今郑没做表率,寡君使群臣问诸郑,岂敢劳烦楚国官吏迎送。拜谢楚君。”

少宰只是强调楚国讨伐郑国的合理性。是为问责郑国贰心,为是要与晋国为敌。士会也强调了晋国进入郑国的权利,那是周平王时就赋予了的。

先穀认为士会这样婉转的外交辞令,太奉承楚国了,有损于晋军的荣誉。他派赵括追上少宰,更正士会的说法。

赵括说:“行人失辞。寡君使群臣让楚军离开郑国。说的是:‘不可逃避敌人!’我等身为臣子,必须服从命令!”

楚庄王说:“要寡人离开郑国,这可以,但必须是楚晋同时撤离。”

大部队当然是要撤回楚国的。楚国已经和郑国结为盟国,楚国的政治目标已经实现。但如果晋军不同离开的话,这是不可以的。楚庄王再派代表到晋国军营议和。双方约定,三天后正式签订盟约,楚晋同时撤军离开郑国。

6、致师者

叔虞封唐,周天子册封《唐诰》:“命以《唐诰》,而封于夏虚,启以夏政,疆以戎索。”所以,英雄主义一直就是晋国文化的重要内容。而在晋文公之后,这种文化就发展到新的高度。

前锋大将鲍癸就是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下成长起来的,因此,他也想建功立业,做一个晋国的英雄好汉。但既然主帅已定策略,虽然有点可惜,但他还是得要遵守。他在营内督促士卒维护装备,以便中军令下,可以随时开拔。

这时,从楚营那边驶来一辆战车,车上挂着的楚国军旗,清晰可见。战车在晋军营前停下,距离营门数百步的样子。车上有三人,许伯御车,乐伯指挥,摄叔为右,以致晋师。

乐伯和摄叔下了车。许伯在车上。

许伯说:“吾闻致师者,疾驱战车,迫近敌垒而还。”

许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战袍,然后右手紧握鞅勒,向着晋军的营地驶去。到晋军门前,又再返回。

换了乐伯上车。

乐伯说:“吾闻致师者,左射利箭,代御执辔,御下两马,掉鞅而还。”

乐伯御车直奔晋营而去。接近营门前,他左手握弓,右手从箭袋里把箭抽出,向着晋军营门放了一箭,然后下车,从容地走到马头前,在晋军士兵惊奇的目光注视下,把两匹马脖子的皮带重新地整理了一遍。之后驾车返回。

又换摄叔上车。

摄叔说:“吾闻致师者,右入垒折馘,执俘而还。”

摄叔手持长戟,直冲向晋军营垒右侧。数名晋兵前来拦截他,摄叔舞起长戟,先撂倒两人,再捉住一人,然后驾车返回。

三人皆行其所闻,完成了自己所设定的任务。三人于是登车而还。

鲍癸收到报告,立即领兵冲出营外。乐伯三人已御车驶离,他们就随着车辙的痕迹紧追不舍。他们的马快,逐渐追上了乐伯他们。鲍癸命令兵马分左右两边包抄,想把他们截停。

乐伯左射马而右射人,鲍癸一时无法靠近,但仍紧追不舍。

车上。乐伯说:“只剩下一枝箭了。”

许伯说:“马已疲乏,怎么办?”

摄叔说:“前面有群麋鹿。能射倒一只吗?”

麋鹿又称“四不像”,只见乐伯张弓搭箭,瞄准其中一只,弦声响起,麋鹿应声倒地。许伯御车至麋鹿旁,乐伯的箭正中麋鹿后背隆起的中心处,摄叔下车麋鹿扛起。

这时,鲍癸的人马追到他们身后了。

摄叔奉献给鲍癸。

摄叔说:“因还不到时令,该奉献之禽未至,谨把此兽慰劳各位随从。”

只要一声令下,那么,他们三人就是他的俘虏了。

但自古英雄惜英雄,真正的英雄,内心有一种真诚。鲍癸对乐伯他们三人的勇气,他们的能力,以及他们从容不迫的大无畏精神,甚为钦佩。晋楚已经定了约盟的时间,双方在议和中,拿下他们三人有什么意义呢?不过就是让他们的英名有了些污点,说不定,还会成为楚国破坏和议的借口。

鲍癸接受了摄叔的奉献,目送他们三人御车离开。

左右不解。

鲍癸说:“此三人,其左善射,其右有辞,君子也。”

于是,传令收兵回营。

7、勇士

魏锜亦是强烈渴望开战的一位青年将军,他是魏犨之后,因屡求公族大夫不成,极需要一场大战来让他建立功勋。闻知乐伯到前锋营成功致师后,他也要求到楚营致师,展示自己的勇气。

荀林父拒绝了他。

魏锜不满。他说:“甘心忍受如此侮辱,是晋国没有勇士了吗!?”

荀林父解释道:“子固勇矣,但今两军议和有期,无要节外生枝。”

楚晋两军同时撤出郑国,是荀林父目前努力争取的。

魏锜说:“吾请出使楚营,确认约盟事务。”

荀林父无法拒绝这一冠冕堂皇的要求。他知道有部分少壮派将官,一直反对与楚军议和,他不想把矛盾激化。

荀林告诫魏锜:“但到楚营后,无用多言,只须确认约盟事务即可。”

但魏锜对乐伯致师晋营之事耿耿于怀,一心想逞勇报复,到了楚营,他谴责乐伯挑战晋军破坏了和谈气氛,并说鲍癸放走乐伯已展示了晋军的善意,要求楚庄王处罚乐伯以显示和谈诚意。

对魏锜之言,楚庄王未置可否,对魏锜的无礼也没有动怒,对魏锜请战,亦没有拒绝,但表示楚军会继续履行和议之约。他当然不会惩罚乐伯他们,他欣赏勇士。

魏锜离开后,大将潘党不满他对楚庄王态度傲慢,起兵出营追赶。

魏锜听到身后楚兵追来也没有害怕,只管继续往前,到荧泽,见有六只麋鹿在吃草,他立即张弓搭箭,一声弦响,当中一只麋鹿倒下了。

魏锜回车把麋鹿献给潘党。

魏锜说:“将军有军务在身,恐猎者来不及供应新鲜野兽,锜谨以此麋奉献给将军的随从。”

潘党知道魏锜这是在挑战自己。虽然魏锜无礼于楚庄王,但既然鲍癸能够让乐伯三人离开,他潘党也一样可以做到。潘党接受了魏锜的奉献。

下军大将赵旃亦向荀林父请求前往楚营致师。他年届五十,不是青年人了。赵旃是赵穿的儿子,赵穿生前一直想获封公卿,但因刺杀晋灵公之故,至死不得。死前赵盾去探望他,赵盾答应赵穿,他日若赵旃立功,一定大力举荐。但如今赵盾自己也过身了,赵旃还不曾得封,心中亦有强烈的立功需要。

荀林父也是拒绝了他。赵旃就改请往楚营召盟。

荀林父不想把这次救郑行动演变成为针对楚国之战,他认为这样违背晋国的利益。因为晋楚相争是长期的,不在争一日之长短。尽管他的观点受到非议,既然他仍是全军统帅,他就要有足够的勇气坚持自己的判断,承担自己的责任。于是。但是,如果荀林父的勇气更充沛些,意志更坚定些,就应该继续拒绝赵旃的请求。

荀林父接受了赵旃的请求。他提醒赵旃:“子往楚营,务必注意分寸,莫失吾师之目标也。”

和平协议是荀林父目前要竭力争取到手的成果。

郤克有些担心。他说:“此二人心有不满,由他们出使,若不加防备,必致失败。”

先縠闻言,不觉讥讽了一句:“郑人劝战,不敢从之。楚人求和,不能好之。师无成命,再多防备也没用。”

士会说:“防备是必要的。若二子惹楚,楚人乘机偷袭,丧师无日矣。若楚无恶,解除戒备结盟,无损于好。若以恶来,有备不败。”

来自上军将帅这理智声音,对荀林父是宝贵的支持。尽管先縠对这声音是不认同的,他更渴望在战场上与楚军见高低。荀林父还是让士会尽快安排好上军的防范性准备,中军的相关工作,他就交给了赵婴齐去处理。士会派巩朔、韩穿在敖山前设下七路伏兵;赵婴齐则派部下去准备渡船。

8、识穿了诡计

赵旃来到楚军营地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为他御车的是他的门徒,赵旃派他到楚营去,自己则在营外席地而坐。他虽然怒鲍癸放过了楚之致师者,亦求功名心切,但他亦理智,他想知道,楚是否真的有和谈之心。

门徒与楚营岗哨发生了争吵。因为岗哨不放行。门徒解释,两军约盟在即,但只是确认了意向,还需要进一步确认一些具体事务,以便盟会能顺利进行。但岗哨回答他说,现在已是休息时间,有事请待明天。

门徒回到赵旃身边。

赵旃说:“楚军非真心议和,对会务准备如此不上心,显然只是想找个借口蒙骗晋军。我们得马上回去。”

岗哨向上级汇报情况。传到楚庄王耳朵里,是赵旃带着门徒致师踢营。楚庄王有点恼火了。他已经忍了魏锜一回,还有完没完的。命人把赵旃绑上来。左右回报,赵旃已经收拾东西走了。

楚庄王大怒:“寡人之军营,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寡人去把他绑回来。”

楚庄王的卫队是十二个时辰全天候值班的。分左右二广,每广编制为战车三十辆。右广指挥许偃,车右养由基;左广指挥彭名,车右屈荡。右广鸡鸣而驾,中午卸车;然后左广接替右广,至太阳下山后卸车。楚庄王披上盔甲,走出营帐。登上左广的指挥车,彭名为其御车,屈荡为车右护卫,出发追击赵旃。

夜幕已降临,月色皎洁明亮,把两军营前的战场照射得泛出一片银光。

赵旃对门徒说:“楚庄王做事,必有备而行。楚军对和议的具体事务如此不上心,可见无心于与晋议和,是诡计也。”

他得赶快向荀林父报告,晋军需丢掉幻想,立即做好战斗准备。

在他们后面,从楚营那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车轮声,以及夹杂着喧嚷的人声。是楚军追近了。听响声估计,人数不少,战车至少也有数十辆。

就在这时,赵旃的车子出了故障。

他的门徒有点慌张。

赵旃说:“前面就是树木,到那里去。”

站徒驾着战车直冲进树林,路面颠簸,树木阻隔,把车轮卡停。他们弃车而走。赵旃让门徒走在前面,自己提剑殿后,往晋营的方向走去。

楚庄王追到他们的弃车旁。

屈荡说:“我去捉拿他们。”

从车上跳下,拔出佩剑冲入树林。沿着人迹,不久之后追上赵旃。赵旃回过身来,两人在林中搏斗,大战了十数个回合,赵旃不敌屈荡勇猛,身上铠甲被屈荡夺去。赵旃脱身逃去,屈荡没有继续追赶,沿原来往回走出树木。

屈荡把赵旃的盔甲献给楚庄王。楚庄王很高兴,这不仅是屈荡的光荣,也是楚军的胜利。将来就是坐在谈判桌上,也是楚国的筹码。楚庄王就把这盔甲赏赐给了屈荡。

时为六月十四日夜。

9、偷袭

赵朔担心赵旃的安全。因为他在魏锜之后出发,若魏锜激怒了楚人,他后到的就可能会吃亏。而且,天色已晚,万一路上遇到什么故障,比如,车出了问题,也是很麻烦的,就派了一队士兵,由赵同率领前去接应赵旃。

赵同领兵出发,车马扬起的尘土,在月色映照下,远远望去,就像妖怪张开了巨大的翅膀,有一种令人恐怖的感觉。他们在半路上遇到赵旃从树林里出来,正好接应上了。赵旃催促赵同要赶快回营报告。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晋师至矣。”

潘党的警惕性很高,首先看到遥远处接应赵旃的晋军部队扬起的尘土。他们人马不多,不宜久留。潘党命传令兵纵马驰告,尽快把讯息传回楚营。楚庄王也掉转马头回营。他们都以为晋军前来偷袭,没有人留意到,不久之后,晋兵亦是掉头回营。

楚庄王离开大营追赶赵旃,孙叔敖就坐守军中不敢松懈。收到传令兵的报告后,他立即下令部队集合。这是慢不得的事,一旦救援不及,楚庄王陷入晋军中,就成俘虏了。

士卒们已安睡,随着士官的大声呼喊,他们在梦中被唤醒,从卧榻上起来,也没有时间洗脸,就用手擦一擦,给自己提神,披上战袍,穿上盔甲,迅速到帐外集合,列队候命。

孙叔敖及沈尹等数名大将,已在帐外等候。

孙叔敖说:“‘元戎十乘,以先启行。’进之。宁我薄人,无人薄我。《军志》曰:‘先人有夺人之心’,我们要敢于主动发起攻击。”

一声令下,车驰卒奔,冲出大营。

荀林父正与赵朔等人紧急商议赵旃回来报告的情况。忽然岗哨报告,发现楚军有动静。荀林父等人走出帐外,果然见到远处有人马从楚营的方向往晋军这边快速移动。

赵旃说:“是楚军前来偷袭。”

荀林父没想到楚军会如此不守信用,早上与魏锜沟通,还说会履行和议之约,晚上就来偷袭摸营了。

心中虽然有气,但晋军并没有做好充分的防备。荀林父首先想到的,还是要保住中军这支力量。他命赵朔率领下军抵挡楚军,自己先领中军撤退,然后派人通知士会的上军也撤退。

赵朔亲自坐镇军营。

他命栾书与荀首先领部分兵马后撤,在险要之地组织第二道防线。赵同、赵旃与他在一起。他命赵同拉出部分战车,组成城墙拱卫军营。赵旃所部则为预备队。

楚军虽然远途奔袭而来,但个个斗志昂扬,潘党为先锋将,骁勇无比。但尽管楚军攻势猛烈,杀声四起,赵同面无惧色,领兵死拼,顶住了楚军一轮又一轮冲锋。

赵旃率领预备队替换赵同。他虽然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他的勇气并不比年青人短。而且他更机智,虽然力量不足,依然挫败了楚军的屡次进攻。楚庄王于是换上沈尹统率的中军,再度强攻。

晋下军尽管奋勇抵抗,但在楚军一波比一波凌厉的攻势下,牺牲不断加重。赵朔预计栾书已有足够的时间布设防御阵地以后,在楚军歇息,准备发动新一轮攻势前,下令立即转移。

楚军占领晋军的营地后,缴获大批辎重。楚庄王下令暂停追击,让部队原地休息。由于赵朔抵抗顽强,对楚军造成一些损失。而且远途奔袭,士兵劳累。他需要将士们恢复体力,准备天明以后的恶战。他决心要把荀林父的晋军精锐吃掉。

赵朔和栾书汇合,组成新的防线。他的任务也很简单,就是顶住楚军的进攻,为中军过河腾出时间。

10、渡河

六月十五日,黎明。

荀林父领着中军来到河边渡口,中军是晋国最精锐的武装力量,他必须竭尽全力保住。晋楚相争是旷日持久的事情,不在一战决胜负,只要力量仍在,输了这一战,日后还会有恢复的时候。

但在黄河上游地区,刚刚下过雨,河水暴涨,他们之前趟水过河的地方,现在都不能走了。幸好赵婴齐是预早准备了船只,大军得以有船渡河。但船只数量有限,辎重又多,大军渡河进展缓慢。

荀林父十分焦急。不知何时全军才能渡回河的北岸。他派传令兵到下军阵地,命令赵朔死守,不惜一切代价顶住楚军进攻,待中军和下军完全过河之后才可以撤退。同时命令赵括领精兵在渡口前二十多里的地方,再组织一道防线殿后,以防赵朔守不住被冲垮后,继续可以确保晋军主力安全渡河。

日出之后。楚右军大将工尹齐率领的右军主力部队到达。

楚庄王命令他替下已战斗大半夜的沈尹的中军,去啃下赵朔这块硬骨头。工尹是楚国特有官名,掌百工之职。因此,工尹齐的部队在楚军中,属于装备最精良的部分。

战斗的号角吹响了,工尹齐的生力军,向晋下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但晋军在赵朔和栾书的指挥下,虽然节节败退,但每撤出一块阵地,就在下一块阵地上继续阻击。晋将鲍癸亦甚是骁勇,数次发动反击把丢失的阵地夺回。楚军进展缓慢。

楚庄王派唐狡与蔡鸠居两员将领到唐国军营。

唐狡与蔡鸠居向唐惠侯传话说:“不穀不德而贪,以遇大敌,不穀之罪也。然若楚军不胜,亦是君之羞,望藉君之善意,接济楚师。”

唐国本是帝尧后裔的封国,此时已是楚国盟国。楚庄王的话是一种礼貌,唐惠侯把自己带来的部队与潘党带来的四十乘备用战车,共同组成左军方阵。进攻晋上军。来到阵前,潘党命令把战鼓擂响,亲自率兵向晋上军阵地逼近。战车、剑㦸,在日光照射下熤熤生辉。

士会在阵地上观察。

大将驹伯主动请缨:“将军,麾下愿领兵攻击他们。”

士会说:“楚师方壮,若集中兵力于我,吾师必尽。不如收而去之,分谤生民,不亦可乎。”

士会令副将郤克率兵先行,自己殿后,逐次撤出阵地。

潘党领兵追击,但先后两次被巩朔和韩穿的伏兵袭击。潘党不敢孤军深入,放弃了追击。

赵朔的阻击战打得相当顽强,工尹齐部已经战斗了一个上午,但进展缓慢。楚庄王亲自来到工尹齐的指挥部督战。士卒们见到楚庄王的身影,十分兴奋,就如同是见到胜利之星在闪耀。

潘党回来得正是时候,晋师已老矣。楚庄王命令潘党所部加入到对赵朔的攻击中。他亲自擂鼓,一举把晋下军歼灭。

正是中午时分,许偃和养由基率领右广前来换班。楚庄王准备换乘,但屈荡劝阻说:“凡事有始有终,君乘左广始战,亦应乘左广终战。”

楚庄王闻此言,不再换乘。他命令在车上安鼓。楚庄王亲自握棍擂鼓。鼓声阵阵,在空中激荡。楚军士气大振。

工尹齐和潘党,分别披甲持㦸在前,楚左右两军同时向赵朔坚守的阵地发起冲锋。赵朔的部队由于力竭,不断被包围、分割,最后溃不成军。此时,已没有任何命令,只有各自为战,看自己的运气,或者且战且退,或者被消灭。

工尹齐和潘党一直追击赵朔的败军到到赵括的阵地上,才被截停下来。沈尹要求中军加入战斗。这是晋军最后一道防线了,突破这道防线,把晋军全赶下河去喝水。

但在这时,楚庄王却下令鸣金收兵。

沈尹不解。

楚庄王说:“吾两君不相好,但百姓何罪?”

他要的不是屠杀,而是一场伟大的胜利,而他已经得到。这场胜利,堪比城濮之战的辉煌。

当楚军兵锋已抵达赵括的阵地时,荀林父十分焦急,他就下了一道命令。

他说:“擂鼓军中,先过河者有赏!”

荀林父下这道命令,本意是要激励士卒加快速度渡河。没想到军令如山。士卒们听到擂鼓声后,立即蜂涌向舟船上。一下子秩序大乱,不少船只被蜂涌上船的士卒坠翻,人、辎重,全倾覆到河里去了。后来,先上了船的士卒,就用刀砍断攀在船舷上的手指,以免船被坠翻。到后来,船中被砍断的手指头,多到都可以用手掬捧起来。

11、生与死

田野上,一辆晋军战车往河边的方向狂奔。突然,他们的战车陷在坑里卡住了,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车上的三个士兵跳下车,围着车子转了一圈,他们想去拉车,但人疲马乏,费了好大劲,前进了几步,仍是拉不出来。他们原属赵朔的卫队,但部队已经溃散,赵朔也不知所踪,他们只好往河边撤退。

从河边的方向来了一辆战车,是楚国的战车,他们也与大部队走散了,但听到集合的号角,正往回赶。他们属工尹齐部的。两车相会,各有急事,但看对方都只是普通士兵,均无战意。

楚御车对晋兵说:“是横木卡在坑里了,抽出车前横木,车不会散架的。”

工尹齐部的战士,同时也是技术高手。晋兵按着他们的说法去做,战车果然就能正常地动了起来。但没走几步,马盘旋不能直行。楚车右又教他们拔去大旗,扔掉车辕头上的横木,晋兵照做之后,果然也就脱困而去。

晋兵走时,不想输了气势,就回头说了一句:“我们果然不像某大国那样善于逃跑啊。”

楚卒也回呛他们一句:“哈,你们果然是逃得快的。”

赵朔与他的卫队走散了,情形十分危急。赵同与他同乘一辆战车,赵同御车,他手持长戈备战。后撤途中他们遇到了乐伯,赵朔不是普通士兵,而是一个高价值目标。如果能把赵朔活捉,或把他的人头带回,都是大功一件。乐伯认得赵朔的将军服,就追赶他。赵朔的车右与乐伯对射,被乐伯一箭射下了车。这减轻了车重,他才得以暂时摆脱乐伯的追赶。

这时,又听到后面有战车追近的声音。赵朔回头望去,是赵旃的战车。

赵旃说:“将军,吾马快,赶快换之。”

赵朔也没多说话,停了车,和赵旃交换马,赵朔与赵同迅速驶离。

赵旃不失其勇士的风采,虽然一人驾车,重量轻些。但赵朔的战马已经疲累不堪,很快被赵朔和赵同拉下了。这时,赵旃看到乐伯的战车追了上来,赶紧弃车入林躲避。

乐伯虽然见到赵旃了,但他一心要追捕赵朔,也就先放下赵旃不管。当然,赵旃本身也是一个有价值的目标来的,只是他的盔甲被屈荡缴去,换了新战衣,乐伯没有认出他来。

赵旃躲了一小会,见到有一辆晋国战车飞驰而来。车上是逢大夫和他的两个儿子。

赵旃大声叫道:“稍等!吾赵旃也!”

在赵旃走出树木时,逢大夫已经见到他了。但他只是对两个儿子说,不要四处张望。两个儿子没有经验,听到赵旃的呼叫后,还是本能地回头看了一下。

他们说:“是赵傁在后。”

逢大夫无奈停下车。一辆战车拉不了四个人,他唯有让两个儿子下了车。逢大夫在一树上做了标记。他说:“回头我来这里给你们收尸。”

逢大夫就把缰绳交给了赵旃,赵旃登上战车,逢大夫的马快,他们得以逃脱。

下军大夫荀首本来已经逃去,后听说儿子知罃被楚将熊负擒获,羁禁在囚车里押送回营。荀首立即带上子弟兵重返战场,魏锜为他御车。下军也多有士卒跟随。他们并非懦夫,只要有将军率领,他们就不畏惧重新投入到战场中去。

每遇楚兵,荀首从箭袋里抽箭,如果是利箭,他就放到魏锜的箭袋里,然后另抽一支。魏锜急了。

魏锜说:“你不去寻找儿子反而爱惜蒲柳,董泽的蒲柳,那是用不完的。”

荀首回答他:“若得不到别人的儿子,就换不回我的儿子。是故吾要把利箭留下来。”

也是运气使然。他们遇到连尹襄老,这回荀首从魏锜的箭袋里把利箭抽出,射出的一箭正中连尹襄老心口,箭利穿透胸甲,连尹襄老当即吐血而亡。跟随的晋兵立即涌上,把连尹襄老的尸首抢走,以车载回。

可怜的夏姬,人比花娇,却命似浮萍。刚被楚庄王赐给连尹襄老,以为后半生有了依靠,不料成婚才几天,丈夫就阵亡了。

在拉着连尹襄老的尸首往河边撤退时,他们遇到公子谷臣,就是今天拥有王子头衔的王族大夫。荀首又从魏锜的箭袋里抽出利箭,射中公子谷臣的肩膀。晋兵再次涌上把谷臣活捉。荀首就带着这两人返回。

逢大夫把赵旃送到河边后,就回头去找自己的两个儿子。

这时,楚兵已经退去。寂静的战场上,只有破损的战车、断㦸,以及两军战死士卒遗骸。逢大夫回到树林,找到自己做下的标志,在树底下,他也找到了两个叠压在一起的尸首。

逢大夫的眼睛湿润了。他看到哥哥把弟弟压在自己的身体下,并且用一只手捂着弟弟的眼睛,可能是在楚军的长㦸刺下来之时,免得他恐惧吧。逢大夫挖了一个坑,把两个儿子安葬,他把佩剑解下作为随葬品。如果今天有人,建房子时挖到一个古坟,里面只有两副年青人的骨骸,以及一把青铜宝剑,既没有墓铭志,也没有金银财宝。请勿嗤之以鼻,这是两位曾经年青的勇士,以及一位父亲的永恒的爱。请把他们重新安葬。

12、庆功宴上

楚军的辎重到达邲地,军队就驻扎在衡雍。到黄昏时,楚军驻扎在邲地,

已全部成为楚军的辎重,全部送到邲地楚军的大本营。而楚军的部队则驻扎在衡雍,这里,有郑襄公的一个行宫。而且两地相距不远。

在楚军的队伍里,还有大量的晋军辎重。有各式各样的武器,战车,弓箭,㦸、剑、 盔甲,还有粮食和美酒,应有尽有。

六月十五日,黄昏,楚师军于邲。

潘党提议楚庄王说:“臣闻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何不筑武军,收晋尸以为京观?”

“京”是大的意思,在古代是个数目字,指的是一千万之数。“观”字若在名词上解释,就是景象、样子;在动词上理解,就是察看的意思;在人的视角,是对事物的认识,如世界观等;在宗教上,就是活动场所,如道观。京观则是从荆尸阵发展而来的升级版。

但楚庄王说:“非尔所知也。古代圣君,讨伐不敬,抓祸首而埋,而不是大开杀戮。夫文,止戈为武;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今我使二国暴露尸骨,暴矣;观兵以威诸侯,兵不戢矣。武有七德,我无一焉,何以示子孙?今晋又何罪?民不过尽忠以死君命。不可以为之。”

戢兵就是收兵的意思。

一众武将,他们一双手是拿武器的,不会写字。文臣虽然会写字,但楚庄王之言也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当然了,这是楚庄王自己的思想,是他的独立认识。对所有人来说,确实都是很新鲜。而楚庄王对传统的野蛮文化,已经相当厌恶,早就准备改革了。众将士皆诺诺受教。

楚庄王命收葬二军遗骸,修建先君神庙。之后,他挥军至黄河边,祭祀河神,感谢河神对楚国的帮助,让楚国取得邲之战的胜利。然后再到先君庙拜祭祖先,禀告战争胜利。完成这一切该做的事情后,他就率军回国。

在郢都,楚庄王举行庆功宴,表彰一众功臣。

邲之战的胜利,让楚国一洗城濮之战的耻辱。那是数代楚国军人的耻辱,在三十五年过去之后,终于在他们手中,得以一雪前耻,怎不扬眉吐气?众人难免争功。

当然,武将争功是必须要有的。这是他们用性命拼回来的成果,不应该被埋没,尽管也是应该争而有度。

但伍参也要为自己争功。他说:“吾力主楚与晋军放手一拼,亦可算为大功也。”

文官的功劳不比武将,它不是拿得出手的实在成果,而是无形的。但无形不等于没有贡献,就成为虚拟了。就像水是无形的,但水又是真实的存在,而且是无处不在。当初在众人皆怯于晋军之时,确实是因为伍参的坚持,才有了楚军取得胜利的机会。

楚庄王亦点头称是。

楚庄王又说:“依寡人看,最大功劳者,乃乐伯、许伯与摄叔三人。狭路相逢勇者胜也!虽然他们只是普通士卒,但能奋起神勇挑战晋军,鼓舞了士气。一支没有勇气的军队,是打不赢硬仗的。”

众将点头称是。所以,各功臣皆有奖励。众人尽皆欢喜。

孙叔敖请赏汉间之地,沙石之处。按楚国法律,禄臣故世后收地。而孙叔敖之地因贫瘠而不收,九世不绝祀,至今天,安丰塘仍有祭祀他的孙公祠留存。

邲之战也是楚庄王使楚国从一个野蛮国家蜕变为一个文明国家的标志性事件。此战之后,楚国废止了筑京观的陋习,开始建立自己的文化文明,今天的人们,已经不知道京观的真实样子是怎么样的了。

经历此战,中原各路诸侯也接受了楚国。楚国不再被他们认为是一个蛮子国家,而是与中原国家一样是一个文明国家。尽管仍只称楚庄王为楚子,因为中原诸侯是不可能接受他的王的称号的,只有周天子才配称有王号。而楚文化不仅继续发展着,保持着自身的特色,同时也成为中华文明一个不可分割的重要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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