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庆功宴上,别人都是兴高采烈的,只有赵婴齐一人心里有郁闷。当然,他没有在外表上表现出来,还是和大家一起共享欢乐。增设新三军的机会,有六个新的卿,他本来很有期望,无论是论功劳还是论资历,都没有什么人可以与他相媲美,他认为自己应该获得晋升。但是,最后他并没有。
赵同跟他解释:“这次新增六卿,我们赵氏占了两名,是人数最多的。”
赵婴齐说:“韩氏呢?他们也是占了两个人。”
赵同说:“因为国君需要在权力分配上作平衡。现在十二卿中,我们赵氏占了三个,总数比韩氏多了。”
赵婴齐说:“但荀氏也是三个卿呀,并不比我们少,而且,荀骓还没立过什么特别大的功劳。”
赵同说:“这就是国君的平衡之术吧。”
在赵氏家族中,赵朔死后,赵同继任为族长。赵旃的功劳和资历是比不赵婴齐的,但有一个特殊的情况,他是赵穿之子。当年赵穿选不上公族大夫,赵盾在赵穿死前许诺,只要有机会,一定会把他的功劳累计到他儿子身上。
赵盾、赵穿、以及赵朔,这些当年的当事人,已相继离世,但赵盾的诺言,不因此而灭失。这个诺言是赵盾作为族长许下的,赵朔为族长时,因为没有机会,有了增设新三军的机会,赵同身为族长,便要履行这个重要的诺言。
只能委屈赵婴齐了。就如孟子说:“不患贫而患不均”。此非孟子的凭空的臆想,而是他观察世事的经验总结。但如何才能做到公平?事情的难度在这里。赵同对这件事的处理,不是追求这一人与那一人的绝对公平,而是要在他们赵氏家族内部,达到整体的公平。
如果他推荐赵婴齐为卿,舍弃赵旃,这在赵婴齐与赵旃两人的实际情况,是绝对公平公正的。但若放在他们赵氏家族的整体的视野上,这又是相对不公平的,怎么就只能是他们三个由赵姬一母所生的兄弟为卿,赵氏其他族人就不能为卿呢?
赵婴齐对推荐赵旃为卿没有意见,他心里不爽的是在鞌之战中,荀庚及荀骓的功劳比他大吗?在邲之战中,他认为自己的功劳甚至可以说是比栾书还要大的。他的功劳被抹煞了。
但晋景公也需要在各家族中平衡权力的分配。
赵婴齐说:“嗟乎!不说也。”
他怒而离去。
赵婴齐去赵朔家拜祭赵朔。他与赵朔两人在辈份上是叔侄的关系,但在年龄上,赵朔比赵婴齐还要年长一岁。不过,两人在自己的家族大院里成长,是幼年时的玩伴,战场上的战友,生死与共,关系比亲兄弟还亲。赵婴齐禀告赵朔,晋已在鞌之大战中取得胜利。他同时也默念,自己这次没获晋升,有点不争气,但下一次会继续争取。
赵庄姬在一旁默默看着赵婴齐,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赵朔临终前,赵婴齐正准备出发打仗,他来探望赵朔,赵朔握着赵婴齐的手,预祝晋国在战争中取得胜利,也叮嘱赵婴齐多关照一下自己的寡妻,那时,赵庄姬已怀有五个月身孕。可以预想到的,这便是他们的永别。当时,赵庄姬也是这样默默地在一旁看着他们。
拜祭完赵朔后,赵庄姬带赵婴齐去看望赵武。此时,赵武已四个月大,正包裹在被褥里睡觉。他是在晋与齐决战于鞌时出生的。赵婴齐盯着他静静地看了一会。
赵婴齐说:“他睡得真香。”
赵庄姬说:“小孩子都如此矣。”
赵婴齐感叹说:“他就像是一颗小福星。”
赵庄姬问:“为何如此看耶?”
赵婴齐说:“现在算起时间来,赵武出生之时,正是我们在鞌取得胜利之时。”
赵庄姬说:“世事就是这么凑巧的。”
赵婴齐不无怀着自豪之感说:“但凑巧在谁之身,上天却是有的选择的。庄子给他取名为武,亦可知其用心。”
见赵武睡得这样香,赵婴齐不敢太影响他休息。
在客厅里,赵庄姬请赵婴齐多坐一会。她拿出酒爵,端出美酒。这是他们的习惯。在赵朔生前,赵婴齐也常过来喝酒。虽然赵朔只会少量地喝一点,以活一下血,但他喜欢与赵婴齐一起聊聊天。反而是赵庄姬喝得多,她也喜欢喝一点酒。
赵庄姬说:“孩子出生后我就没有好好喝酒了。我们今天喝得痛快一点。”
赵婴齐本来心里就不痛快,正想借酒烧愁,两爵清酒下肚,他就向赵庄姬大吐苦水,没获晋升为卿,他始终觉得不公平,赵庄姬也附和着他,认为应该奖罚分明才对。两人一唱一和地发泄不满。赵婴齐与赵庄姬回忆他和赵朔在幼年时的一些有趣事情,如果赵朔仍在世,赵婴齐相信他敢为他争取权益的。他们聊了很久,直到觉得时间不早了,赵婴齐才告辞回家。
此后,赵婴齐也不时地就会到赵朔家里去,既是履行照看他遗腹子的诺言,也是陪赵庄姬说说话儿,帮助她渡过悲伤的时刻。丈夫早逝,儿子年幼,虽然生活无忧,心理上也是需要一段适应时间。这样的日子,直到赵婴齐再次出征。
出发前,赵庄姬送了一块玉佩给赵婴齐,而且是郑重其事的样子交到赵婴齐手上。这是珍贵的礼物,“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固然是以玉来象征德行,但赵庄姬同时也是希望这块玉佩也像护身符一样能守卫他。
赵庄姬说:“不要一味盲目逞英雄,要做好自身的防护”
赵婴齐说:“为君效命,弗敢退缩也。”
赵婴齐感谢赵庄姬的礼物。他知道受伤后的痛苦,但在战场上战斗,当然是会有死伤的。赵庄姬不敢把说得太直白,以免变成了不吉利的预言。
赤狄被晋国打败后,部族残余被迁入中原,安置在靠近周朝王室领地边界的一片荒凉之地,晋景公也是有让他们垦荒的用意。赤狄残余内迁后受华夏影响,改变了半裸的习俗,穿上衣服,中原人便称他们为廧咎如人。
廧咎如迁入后,在底层百姓接受华夏文明影响的同时,上层贵族产生了强烈的对抗心态。这不是狼图腾与农业文明的矛盾,而是社会制度的矛盾。因为赤狄是奴隶制社会,而周朝施行仁政,是要废除奴隶制的。因此。周朝的仁政就直接动摇了廧咎如贵族作为奴隶主的利益根基。周天子指责廧咎如贵族为人不仁,而廧咎如人则认为周天子管得太宽,双方闹到要刀兵相见的时候,晋景公派瑕嘉前去调解。
廧咎如被晋国所征服,也服晋国管辖。
瑕嘉对廧咎如人说:“仁义者,国家之本,百姓之福也。”
廧咎如人回答他:“我们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生活,其实不想改变。”
瑕嘉说:“但汝若不与天子盟,晋必出兵讨伐也。”
在瑕嘉的压力下,廧咎如人同意与周天子签订互不侵犯盟约。
瑕嘉以为事情就这样摆平了。没想到刘康公不同意。他认为戎狄无礼,没信用,签下盟约只是摆样子,他们不会遵守的。只有以强大的武力来帮助他们提高认识,他们才会尊重和平。所以,即使在签订盟约后,刘康公仍力主要出兵讨伐廧咎如。
叔服劝解刘康公,既然已经签约,就没必要再搞事了。
叔服说:“背盟而欺大国,此必败。背盟不祥,欺大国不义,神人不助,将何以胜?”
意思是说,此时背盟,就等于是欺侮晋国了。
刘康公回答他:“戎狄蛮夷也,如此一份盟约,根本约束不了他们,他们只信服实力。”
刘康公坚持亲自领兵讨伐廧咎如。
果然,郤克不愿晋国的威信受损,维护盟约的严肃性,就领兵协助廧咎如,赵婴齐作为中军大夫,自然亦要随军出征。
从实力上说,自然廧咎如不是王室军队的对手。正所谓“王者无敌,莫敢当也。”但战果却出乎人们意料之外,刘康公在徐吾氏被廧咎如打败,不得不接受盟约。
回洛邑后,叔服问刘康公:“廧咎如人何以有如此之强的战斗力?”
刘康公回答他说:“晋也。”
叔服不复再言。既然是晋军与刘康公作战,刘康公失败就没什么可以说了。
但是,郤克敢公然与王室作对吗?这当然是不敢的。郤克派出的部分军队,是换上廧咎如人的服饰后才与王师作战的,因为晋国用战车进行战斗,廧咎如人仍是以马为机动,以步兵进行作战,所以,不用听士兵说话,单从战斗方式的不同刘康公也能辨认出来。
《公羊传》和《谷梁传》都认为刘康公是被晋国的部队打败。
但孔子把这段史实记为:“王师败绩于贸戎。”
并没有明指刘康公败于晋。
谷梁赤认为孔子这段记史,是“为尊者讳敌不讳败”。谷梁赤有把“春秋笔法”理解为巧妙地歪曲历史的含义,这是谷梁赤对孔子的误读。因为,既然是“为尊者讳”,失败是更丢脸的事情吧,讳败比讳敌更保存尊者的面子吧?
同样这个问题,在更早时,公羊高对《春秋·闵公元年》“冬,齐仲孙来。”的记录就提出过了,并且也给出了答案,只是没有能够正确理解自己的答案。
公羊高问:“齐仲孙者何?鲁国公子庆父。既然是公子庆父,为什么叫齐仲孙?把他看作齐国人了。为什么把他看作齐国人?”
因为他已经“入籍”齐国了。公子庆父入籍齐国了,当然就是齐国人。但“入籍”是个现代概念,那里还没有,所以,公羊高就认为孔子这样记史,是“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的原因,而不能理解到,孔子作为一名天才的学者,他对记史的客观真实性,有着本能的追求。
既然可以肯定打败刘康公的是晋国的士兵,但这些士兵却是穿着廧咎如的服饰,以廧咎如人的名义作战,只是没有“入籍”廧咎如。这段史实怎样记?显然孔子认为不能记为晋国与周王室对抗,这不符合事实,但他们确实又是晋国的士兵。所以,最真实的情况,他们就是一群雇佣兵。
对这个答案,《公羊传》说得清楚,它说:刘康公“孰败之?盖晋败之,或曰贸戎败之。”
“贸”就是贸易。“贸戎”一词应指的是非真正的戎狄人,是给戎狄人当的雇佣兵的意思吧。可见,真正的“春秋笔法”,就是要在有限的字数内,忠实于事实的客观真实性的意思。只是在那个年代,学者还不懂得区分认识的主客观性而已。
廧咎如人战胜刘康公后,心态膨胀了,又去侵扰卫国。卫定公派孙良夫出使晋国。孙良夫找到郤克,要求出兵讨伐廧咎如。这次的情况跟徐吾氏之战不一样,徐吾氏之战,是刘康公无视了晋国主持签订的盟约,等于无视了晋国的权威。这一次,是戎狄人的贪婪习性不改,而且,也确实是太嚣张了。郤克集合部队到卫国,又与孙良夫的部队组成联军。
赵婴齐都觉得这事情好笑,刚刚还穿着廧咎如的服饰与刘康公作战,现在又穿回晋军的服饰与卫国一起讨伐廧咎如。大概廧咎如人都搞糊涂了,到底晋国是帮助他们还是不帮助他们。
赵婴齐有些好奇地问崔杼:“卫国为何不愿与廧咎如和谈,一定坚持要先讨伐?”
崔杼告诉他说:“盟约只在文明世界里才会拥有对等的约束力。廧咎如乃野蛮人也,他们贪得无厌,没有守信用的意识。”
这是崔杼所了解到的情况。
赵婴齐说:“此亦当初刘康公之言也。”
崔杼说:“野蛮人的品性如此。当汝有能力反击,他不敢来犯;若没有这个能力,盟约于他而言,是对汝之约束,其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遵守的打算。”
赵婴齐同意崔杼的观点:“这实在就是文明与野蛮之战。”
战争爆发后,尽管戎狄贵族亦甚骁勇,但出乎郤克意料,实际上比想象中还更不堪一击。廧咎如人迅速溃败了,卫晋联军是在几乎没有损伤的情况下就取得了胜利的。这也是在整族内迁后,廧咎如贵族一直担心的事情,不是战事的胜与败,而是他们失去了民心,民众不愿为他们作战了。
周朝实行封建社会制度,尽管各诸侯国的文明发展程度不完全同步,但在政治理论上,大家至少都在讲仁义、讲平等和公正,这都是比奴隶主政治要先进的理论,对生活在底层的廧咎如人、以及奴隶,是有更大的吸引力。奴隶制不得民心。
郤克领军出征处理廧咎如事务后,鲁成公出访到晋国。他是来拜谢晋景公让齐国退还汶阳之田的,因臧宣叔在年初逝世,就由季文子陪同。因郤克不在朝,晋景公安排下军将栾书负责接待他们。
此时晋国的霸业,又重回到顶峰的状态,大有俯瞰各国诸侯之感。因此,当栾书与鲁国君臣相见时,不免态度有些傲慢,还更有要突出强调晋国侯伯地位之意,而不是地位平等。
回国后,季文子心里不爽地对鲁成公说:“《诗》曰:‘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晋国作为侯伯,需要诸侯的支持,他怎么能够不对诸侯表示平等的尊重呢?”
季文子引用《周颂·敬之》一诗,大意说人要明白维系天道的真理,才能保持既有的命运不变。这天道在晋侯的侯伯地位来说,不仅是因周天子的赐命,更重要的是还有诸侯的支持,这才是真正的天道。
但栾书不懂得尊重诸侯。鲁奉晋为盟主,不意味着鲁国就把自己视作为晋国的奴仆的。
鲁成公问:“若叛晋友楚何如?”
这个问题当然很大胆。
季文子回答鲁成公说:“晋虽无道,未可叛也。国大臣睦,近于我国,诸侯听焉,未可以贰。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虽大,非吾族也,其肯与我友好乎?”
季文子之言当然有道理,但他的眼光却是老眼光,并不是老到的眼光。他仍然习惯性地把楚国看作为一个野蛮国家,而对楚国的最新发展视而不见。当然,要接受一个新崛起的大国,是需要有适应的时间。此外,楚国与鲁国的文化差异,也是季文子需要有一个理解的时间。
主持了卫国与廧咎如人的盟会后,郤克带着部队回国。次日上朝,他了解到鲁成公来访的一些细节时。感到栾书的处理方式有些不妥,就派上军将荀庚前去鲁国聘问,重温两国既往的盟约,再示友好之意。
赵婴齐跟随部队回国,他从战场上带回了一些金饰品,是缴获的廧咎如贵族的东西。这些饰品,造型奇特,他把这些缴获作为礼物送给赵庄姬。赵庄姬很开心,不仅因为这些东西精美,也是因为新奇。
赵婴齐拜祭了赵朔,赵庄姬留他吃饭,为他庆功,庆功不可能没有美酒,所以,他们也就一块儿喝了酒。
这是夏日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当月亮清辉之光洒下,映照在窗外的树丛上;当凉风轻轻吹过,吹走了酷热,也吹动了树影,让人的内心也不自觉地摇曳起来;当在月下尝酒,难免不让人浮想联翩。那月宫里,是何人在居住?
赵婴齐像个小孩似的举起酒爵,对着明月说:“谁在那里头,下来,与吾一块喝酒!”
赵庄姬问他:“在月宫上,尔这话是在对谁说?”
赵婴齐说:“是嫦娥吧。”
赵庄姬笑了。她说:“叔叔是想邀美人作陪?”
赵婴齐说:“书简上写的,嫦娥住在那上头。吾读过《归藏》也。”
赵庄姬说:“这没什么呀,如果她愿下来。”
《归藏》是商朝时写的卦书,上面记有“嫦娥奔月”的故事。
《周礼·春官宗伯·大卜》说:“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日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意思是说《连山》、《归藏》、《周易》是三种不同的占筮方法,但都是由八个经卦重叠出的六十四个别卦组成。
赵婴齐不会算卦,但他对算卦之事,一直都感兴趣。在某种程度上说,占卦也是士大夫的重要技能之一,尽管不是必要技能。
《归藏》现已失传,但也有意见认为《连山》与《归藏》其实并没有失传,而是融合到《周易》里了。这意见也有道理。因为德国哲学家莱布尼兹的关系,现代人现在已经知道《周易》是与二进制相关的易,那么,《连山》与《归藏》,是否可能就是与八进制及十六进制相关连的易呢?如果是的话,那融合到二进制的《周易》里,就像完全是必然的结果一样了。
赵庄姬没有为赵婴齐想邀请嫦娥一块来喝酒而吃醋,也没有为二进制数和八进制数而烦恼。她兴致勃勃地听着赵婴齐讲战场上的故事,讲他是怎样得到那些金饰品的。过去她也常听赵朔讲他在战场上的故事,他们两人的故事当然是不一样的,但都是英雄的业绩。
酒的发明是一个伟大的好东西,它让人兴奋了,喝过酒,说话都会变得特别大胆,尽管可能不那么流利。这也没有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尤其是这样美丽的夜色,这样美妙的月光下,赵庄姬突然捉住了赵婴齐的手。
赵庄姬说:“今晚不走了。”
赵婴齐没听明白:“不走了?”
但是,赵庄姬很快就让他明白了。赵婴齐感到有一丝恐慌,这不合符礼节的,但他的恐慌,在赵庄姬的热情下,还是很快地消融。这天晚上,赵婴齐亦就留宿不归。月夜永远是这样的美好。
第二天早晨,赵婴齐起床。看着赵庄姬仍躺在床上,心里觉着有些负罪感。
赵庄姬问他:“你觉得不开心?”
赵婴齐说:“开心。”
他并没有说谎。
赵庄姬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因为赵庄子的关系。但是,他已经过世了,不是吗?你并没有对不起他,难道不是吗?我希望有自己未来的生活,难道这不可以吗?”
赵婴齐说:“吾并无不开心也。”
自奉晋景公之命嫁予赵朔后,赵庄姬在私人生活上其实过得不算开心。不是说赵朔对她不好,而是因为在战争中受了伤,赵朔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过来,而且伤情反复。赵朔为人挺好的,他是一个仁人君子。
赵庄姬自然有再嫁的权利,虽说新寡年余,这并不是问题,问题只在赵婴齐与赵朔两人之间的叔侄关系,伦理上显得不道德了。所以,他们之间婚姻是不可能的,那必定是家族大丑闻。
但赵庄姬无法放弃对赵婴齐的喜爱,她也不愿放弃。
赵庄姬问赵婴齐:“我们怎么办?”
赵婴齐不是没有担当的人。战士的性格,也造就了他无所畏惧的精神。
赵婴齐说:“该如何,便就如何也。”
两人继续交往,赵婴齐常常是打着看望赵武的幌子,尽管带着负疚感,但他们两情相悦。当然,世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之后,他们之间的事情被传了开来,并传到族长赵同耳中。
赵同气恼地质问赵婴齐:“汝怎可如此,做可耻之事。”
赵婴齐说:“人非草木,吾无言以对。是过者,吾负责也。”
但是,他能负责什么呢?在他与赵庄姬的事情中,不是谁受到了伤害,而是家族荣誉受损了。
赵括说:“事情已经传开,隐瞒不了。”
赵同就对赵婴齐说:“汝最好离开晋国。”
赵婴齐感到意外:“离开?”
赵括说:“到齐国去,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以长住也。”
赵婴齐说:“我在,栾氏不敢作乱。亡,两位兄长恐有忧患。人各有能,有不能,放我何害?”
但是,赵同与赵括没有同意。
他们三兄弟,所顾忌的其实是同一个问题。栾书为人有心计,属于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比较有想法,出手狠而毒辣的那种。他现在虽只为下军将,但资历深,资格老,在十二卿中,是任卿时间最长,从政经验最丰富的,也一直在布局自己的势力。所以,他们担心栾氏会对赵氏不利。
赵婴齐没法,只能离开。
赵庄姬对赵婴齐说:“我与尔一同离开。”
赵婴齐不同意。现实不可行。
赵婴齐说:“赵武还小,路途奔波。万一出事了不好。”
赵庄姬就自己跑去质问赵同。
赵庄姬说:“汝为何要逐走楼婴?”
赵婴齐自己的食邑在楼。故他亦是楼姓之始祖。
赵同说:“此事影响坏矣,若不加以惩处,只怕会给栾氏落下把柄。”
赵庄姬说:“汝处罚我好了,逐走楼婴,这对赵氏有什么好处呢?我不能没有他,不能把他逐走。”
赵庄姬也无惧把说话挑明了讲。
但赵同和赵括都坚持赵婴齐必须离开晋国,气得赵庄姬甩手而去。
晚上,赵婴齐梦见了天使。
天使对他说:“祭余,余降福于尔。”
早上起来,赵婴齐把梦中的景象告诉赵庄姬。
赵庄姬说:“既然有此梦,尔应祭神也。”
但赵婴齐心中有疑问,占卦问神的事他不是太精通,就派人去问士贞伯。士贞伯精通三易之法,可以为他解梦。
但士贞伯却对赵婴齐派来的人说:“不识也。”
传话人对这个天使的描述,与他们以往拜祭的神是不一样的。
但士贞伯又说:“神降福于仁,降祸于淫。淫而无罚,福也。若拜祭他,就得流亡去了吧?”
虽然说得不是太肯定,传话人也就这样回话给了赵婴齐。
赵庄姬问赵婴齐:“祭神乎?”
赵婴齐倒是觉得那天使的样子,长得有点像是赵庄姬那样的。
赵婴齐说:“祭之。”
第二天,赵婴齐和赵庄姬相互告别。他们依依不舍,因为都知道此后天涯各处一方,何时才能再得以相见,恐怕就只有天使才会知道。
赵婴齐就到了齐国去。
郤克因鞌之战中的旧伤发作,就提出辞去中军将之职。因为伤情对他的职责履行影响很大。箭伤是件难搞的事情,在医学不发达的年代,虽然没立即致命,但在一两年内总会不时反复,痛苦不断。这也是战士的命运吧。关云长“刮骨疗毒”所以受人钦佩,除了他的勇气,也是因为华佗的成就。郤克辞职后,栾书被晋景公破格提升为中军将。这是晋景公考虑到栾书的从政资历。而郤克之子郤锜,就接任了栾书晋升后空缺下来的下军将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