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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盛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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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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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行渐远的农事》连载

第三章 播种,埯瓜点豆

“清明下秧,不问爹娘。”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希望的田野上满是劳作的身影。小孩拽着一把稻草,挎个小短凳子到秧田拔秧苗,男人们挑着满满一担水秧苗,左转肩右换膀往来于田间小路上送秧苗,老人拄着拐棍,提着油炒干巴和茶壶到田头送茶水。插秧时节是女人们一显身手的时候,三、五家左领右舍的女人们组成一个合作组,今天你帮她家,明天她帮你家。女人们到了田里一字排开,暗地里你追我赶,不甘落后,腰都不伸一下,一丘田就绿色茵茵了。然后,她们站在田埂上,短暂地欣赏一下自己的成果,提着凉鞋,说说笑笑往下一块田去了……

“耘禾拌动泥,赛过一道犁(胜过多耕一次)。”秧苗移栽后改叫“禾”,禾苗丁稳了根渐渐发棵,女人们开始耘禾,第一次耘禾结束,时节便到了谷雨。

“谷雨前后,埯瓜点豆。”在女人们耘禾的时候,男人们都在地里忙活。有几分白地(没有种过冬作物的地)的人家,一定是种西瓜的。我家有一年留了一小块白地,虽说是种打籽西瓜(长籽的西瓜,瓜瓤不大甜),但是我和哥哥们也高兴得欢呼雀跃。

父亲先是翻耕了一遍白地,碾碎压平;然后在地里纵横交错地起好浅层的排水沟,用䦆头团起一个个筛子大小的圆圆的泥墩子(也叫西瓜墩子),就像军事演习时做的大沙盘;接着从附近自家的粪窖里挑来稀不稀稠不稠的窖粪,浇在西瓜墩子上做底肥。过了几天,浇在泥墩子上的窖粪渗透到了泥土里,面上的粪也晒干了,父亲让母亲带着我们去种瓜。母亲系好长围裙,将围裙下方的两角翻拉上来,在胸前围裙吊带处打个结,做成包袱状,再把准备好的西瓜种子倒围裙包袱内,顺手从墙壁上取下一把小手铲,我和四哥每人手里早就拿好了一个小搪瓷碗和一把小手铲,三哥手里则挎了个小提桶子,里面放了个小葫芦瓢。

到了地里,母亲给我们每人小搪瓷碗分了两把西瓜籽。母亲站在一个西瓜墩子前,我们围将上去看母亲做示范。母亲不慌不忙弯下腰,左手从围裙包袱里掏出一小把瓜籽,右手捏着铲柄,在西瓜墩子中心轻轻一铲一翘就是一个黑肥黑肥的埯(点播种子挖的小坑),我们还看到一只蚯蚓在埯里蠕动,母亲从左手拨出三粒瓜籽丢在埯里,右手随机将小铲一抽,刚铲动翻起的泥土便自然回落了下去,母亲再用铲背轻轻一拍,西瓜墩子上面便恢复了原貌,像什么也没放进去似的。我和四个便模仿着母亲的动作也种起瓜来,母亲一边指导一边叮嘱我们不要急:“种瓜不深不浅,瓜儿滚满田。”这时三哥早就到附近的水塘边打来一提桶水,母亲又叮嘱道:“滴水发芽,雨水长瓜。”我们点着头,种的种,浇的浇,三哥甚至唱起了《种瓜谣》:“我在墙根下种了一棵瓜,天天来浇水天天来看它,发了芽开了花,结了个大西瓜,大西瓜呀大西瓜,抱呀抱呀抱呀抱不下……”

家乡是丘陵和湖区,地少人多,多半进行庄稼套种(也称复种),一般是麦(油菜)—豆(棉花)—粟(芝麻)三熟。

“清明一夜露,麦子涨破肚。”到了谷雨时节,麦子灌浆,油菜花盛,秸秆都有人头高,钻进翠色欲流的麦地和金灿灿的油菜地套种大豆基本是看不到人的。早晨起来,父亲先到猪圈里收扒好一粪箕(用竹子编的像簸箕一样的农器具)猪粪,到灶灰坑里装一袋灶灰,叫母亲用米箩子(比箩筐小,安了柄框的农器具)装好豆籽。吃了早饭,父亲从墙壁上取下豆撬子(一种形似钢叉,但两个叉端却是小铲子的农器具),他拿来扁担,一头挑起猪粪和柴灰,一头挑起豆籽和抓粪箕,豆撬子柄扛在右肩,撬着左肩的扁担,两肩受力,起杠杆四两拨千斤作用。父亲挑起担走出院门,回过头来冲着母亲喊道:“我先去拌脚粪(底肥),等一下露水干了,你带着老四、老五随后就去,今天上午要种完三亩丘。”母亲说:“知道、知道,我剁菜喂完猪就去。”

日头升高了,母亲也把猪喂饱了。母亲解下短围裙,换系了长围裙,四哥早拿好了豆籽桶子(种豆提在手上装豆籽农器具),我拿了个大葫芦瓢。母亲关好院子门,边用围裙拍身上的灰边往村外赶,我和哥哥们紧随其后。

到了地边,地角上已隆起一小堆父亲拌好的脚粪(底肥)。这是父亲用旧年的火土灰(在野外锄草皮烧的土灰)、灶灰、猪粪进行土法制造的“复合肥”。

父亲看我们来了,便操起豆撬子准备打(铲)豆窝子。四哥问父亲:“为什么不提前打豆窝子?”父亲说:“你小孩子懂什么,种豆要趁热,豆苗才会发得好,打早了,豆窝子冷了可能会烂掉豆籽。”我们没想到种豆还有这种讲究。

在麦地里套种大豆一般至少要三人才能一步到位,打豆撬(窝)的,丢豆籽的,掇灰的。打豆撬(窝)和掇灰都是技术和重体力活,自然由父亲和母亲去操作。母亲说小孩子没有腰,不拍弯腰,丢豆籽最合适,我和四哥丢豆籽,就是两个小孩抵一个大人。

父亲开始打豆撬(窝)子,只见他站在麦子的行距里,左手握住豆撬柄的中上方的位置,右手抓握住豆撬尾部的“丁”字柄,身子微侧,豆撬小铲插入地面时,他的左手做支点,右手下按撬动小铲,这样有节奏地插撬下去,两行豆窝子就像两串并行的省略号一样向前延伸……

母亲先教我们丢豆籽,一再交代一个豆窝子只丢四五粒,不能随意丢,心里要默数,所以种豆也叫点豆。母亲教了我们后,便颈挎抓粪箕到地角装上了一箕脚粪,她跟在我们后面,手抓脚粪掇在刚丢了豆籽的豆窝子上。只见母亲两手开弓,麻利地一抓一掇,不但掇豆窝子一掇一个准,脚踩豆窝子也一脚一个准。

我和四哥一左一右,前后相距一个人的位置,弯着腰在绿色的“小巷”里点豆,时不时地惊飞趴在麦叶或麦穗上的绿色斧头蛰鸡(即“螳螂”)和蚱蜢。鼓着眼睛蹲守在麦子脚下的土蛤蟆们,俨然是一个个“淡定哥”,我们经过它们的身边,它们依旧“岿然不动”。我们看到母亲暂时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便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麦子正是“怀孕”期,青芒如针,丰收在望。我偷偷地拨开一枚麦穗,手指一挤,乳白色的麦浆沁出,散发出青涩的麦香味。“你们怎么站在这里?”母亲在身后冷不丁一喊,吓得我和哥哥一跳。没想到,稍稍偷懒一会儿,就被母亲撵上了。母亲接着说:“做事莫偷懒,‘春天站一站,秋天少顿饭。’”我们听了,只得埋头往前点豆。

好不容易,一块地被我们种完了。父亲边收拾农器具边对母亲说:“你在地的四沿种一圈豇豆,拦拦牲口,防牛吃庄稼。”母亲便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红色的豇豆籽,在地的四沿种起来。母亲边种边自言自语道:“种得一升豇(家乡方言读gan),救得一届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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