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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盛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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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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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行渐远的农事》连载

第五章 双抢,拔豆割禾

“六月工夫乱如麻,拔豆割禾种芝麻。”入暑之后,天气炎热起来,日头一出来,地上就像着了火,但这个时节却是抢种抢收的时候,俗称“双抢”,所有能走路的人基本上都加入到“双抢”的队伍中,几乎不分昼夜。那时,农村还没有通电,夏天人们都是搬竹凉床和用长条凳搭铺盖板睡在院子里的。虽然蚊子多,但因白天太累了,人们吃过晚饭倒下去就睡着了,任凭蚊子吸饱喝足飞不动,醒了朝被叮得痒痒的地方一拍,满手都是血。

忙到夜里十点多钟的母亲睡了个“咪视眼(形容时间极短)”的觉,就起来煮饭。接着起来的是父亲,先是用木盆子装水拌糠喂牛(农忙时节,耕牛是最累的“劳力”,一般人家都会给牛“搭糠盆子”,也就是给耕牛加餐加营养。)。喂好了耕牛,父亲又准备各种农具和柴灰、芝麻种子。母亲煮熟了饭,就开始喊开了:“起来、起来……起来到地里割豆(如果是雨后,豆不用割,可以直接拔。),今天再不割,到了中午豆要晒爆了。”我们都嘴里哼哼,眼睛就是睁不开,翻了个身又睡着了。母亲急了,走到铺前,每人身上拍一巴掌,嘴里念叨着那听了千遍的催床话:“早起一朝当一工,省得穷人落下风。”我们无奈,都像复活的僵尸一般东倒西歪爬将起来,踉踉跄跄往厨房走。左邻右舍也都亮着灯,整个村庄人喊狗吠,牛叫鸡鸣,小孩啼哭,老人咳喘……村庄似乎还没睡就醒了。

人没睡足,嘴里无味,我随便喝了一碗粥,就跟在全家割豆的队伍后面出了村。此时,满天繁星,东边天上的“七姊妹星”还刚刚升起来。走在路上,前前后后都是赶早的人们。

割豆稍微与割麦子不同,割豆时,左手抓住豆秆的“腰”,右手将镰刀放在豆秆“小腿”处,左手往前一推,右手将镰刀稍往回一扯,豆秆“小腿”就断了。因为割了豆,地就成了白地,豆荚可以随便放成堆就可以。割豆不是一行一行割的,而是一圈一圈割的,因为割满了两梆篓豆荚就可以由二哥挑回家,父亲就可以边耕地种芝麻。如果等日头出来了再耕地,地里的湿气很快就会蒸发掉,种下去的芝麻很难出苗。

豆割得差不多了,天也全亮了,豆荚也被二哥挑的只剩一担了,地也被父亲耕得只差一个碾盘一样大的圆心了。我和四哥捡散落的豆荚,姐姐一边用钉耙撸耕翻后的杂草,一边对三哥说:“老三,‘地有四角(家乡方言读“ge”),在乎各人做。’你去把难耕好和没耕到的地沿和地角用䦆头锄翻、锄翻。”三哥便到地头拿䦆头去了。母亲用柴灰拌好芝麻种子,再装到抓粪箕里,然后弯腰挎上颈脖子,开始抛撒“满天星”。父亲退犁套棬(碾)(棬是一种四面为长方形木框,中间靠一根铁轴穿过一截粗圆木套式碾压平整土地的农具),他两脚跨在棬框上,一手牵牛绳和挥动牛鞭子,一手拉住牛尾巴,前框抬起,后框贴地,牛走棬滚,骨碌碌地往前,碾碎了土疙瘩,盖平了新翻的泥……可能跨在棬上牛拉着是父亲干农活最惬意的时候,他这时还打起了山歌:“望望日头喂,望望天;望望家中唔,有就烟……”几十圈下来,一块新翻耕种下了芝麻的地被父亲棬得像一本未翻开过的新书似的。

父亲便收拾农具便对母亲说:“你带着孩子们到鲶鱼洼,上午把那半亩早稻割了,我挑农具回去后再和二毛仂抬禾戽(一种四方斗形的打谷(脱粒)的农器具)到田里。”母亲冲着我们喊:“孩子们,走、走,今天上午割完鲶鱼洼的半亩早稻,早点歇昼,我中午还要赶日头打豆;‘早栽一日,早收一七’,你爹下午还要去耙这半亩水田,明天趁早栽二晚秧苗。”此时日头都有竖起的扁担高,我们一听头都涨了,弯腰捡起放在地头的草帽戴在头上,无精打采地走出刚种的芝麻地。母亲从她的围裙兜里掏出炒干粑,给我们每人分了一把。我们确实饿了,边走边嚼干粑就来到了要割的稻田前。干粑吃了就口渴,下田前,我们分别趴在田崁下的泉水坑边,“咕咚、咕咚”喝了个肚皮圆。

“烂泥田里割禾,多一只脚都是好的。”这是块龙田,田里还有水,脚踩进田里是凉爽舒服,但是各种各样的虫子特别多,我们用稻草把裤脚紧紧地扎缚起来,防止虫子从裤脚钻进去。下了田,大家都豁出去了,每人一赛(一赛相当于四到六行)一字排开,左手伸去,稻穗摇动,右手挥镰,稻倒一片,随着“嚓、嚓、嚓”的割稻声激越响起,我们额头上的汗珠也“吧嗒、吧嗒”地往下滚,上衣很快被汗水沁透,紧紧地贴在背上和胸前,一阵风来,浑身凉颤。大小各色的虫子已经从两腿爬上来了,它们在我的颈背上“胜利会师”,绕着我的脖子“庆祝一圈”,它们是高兴了,我却不知有多难受。我用手胡乱在脖子上划弄几下,又觉得脚背有点痛痒,便从泥水里抽出脚来,原来该死的蚂蟥钻到肉里去了,吸饱了血,浑身滚圆。我将脚背上的蚂蟥拉扯下来,掐了根还硬直的青稻秆,对着蚂蟥的嘴捅了进去,咬着牙骂道:“你这蒸不死,煮不死的家伙,我让你翻肚子死。”这时,父亲和二哥用竹杠抬着禾戽来了。父亲看到我在捉蚂蟥,便冲着我叫:“老五,田里的蚂蟥那么多,你弄得完吗?捉了下来扔到岸上就是了。你动作快点,割得快,脚就移得快,蚂蟥就叮不到你了……快割、快割,割完了还要打谷(脱粒)呢!”我只得低下头,放快了割禾的手脚。半亩田好不容易割完了,我的腰好像要断似的,爬上田埂仰面躺了下去……

还没等腰躺直,父亲就催促我起来抱禾蒲子。三哥割完了禾就去放牛翻泥鳅去了。父亲和二哥先把放在禾戽里的箩筐拿出来放在田埂上,再把禾戽抬下田,父亲、母亲、二哥、姐姐他们四个人每人站一个禾戽角。父亲和母亲自抱禾蒲子自己打谷(脱粒),我和四哥则抱禾蒲子给二哥和姐姐,省得他们来回跑。“咚、咚、咚……”,父母和哥姐高高扬起沉甸甸的稻穗,有力地摔在禾戽板上,谷粒如碎金般被抖落在禾戽里。他们把脱了粒的禾蒲放在身后,打(谷)完了一排,父亲和母亲每人拽住禾戽角耳往前拉,二哥和姐姐在后面推,陷在泥里推不动时,我和四哥也去助阵用力推,我们一家人就像推着一辆抛锚的“土坦克”在前进。渐渐地禾戽满了,父亲捧起金灿灿的稻谷放开手指唰唰地漏下,淌满汗水的脸上挤兑出丰收喜悦。

打完谷,缚好稻草,日头已在头顶。父亲和二哥先挑谷到晒场,再抬禾戽回家,母亲则带着我们往家去。

“收豆要三赶:早赶凉,昼赶日,晚赶风。”到了家,母亲喝了口茶,便从墙壁上取下连枷(一种用十几根竹条合拼成长方形块状,套在长竹柄一头,可以翻转拍打晒在地上农作物的农器具),走到院子里开始打豆荚,连枷在母亲手里翻转,豆荚被拍打的“啪啪”爆响,姐姐拿着秆叉跟在母亲后面翻动。打完了一遍连枷,母亲开始做午饭,一个中午母亲和姐姐就这样顶着毒辣辣的“炎天光”反复打三到四遍连枷,豆荚差不多都出来了,每打一遍连枷母亲和姐姐都汗湿一身。父亲则到晒谷场用晒杆来回翻晒稻谷去了。除了小孩,双抢时节大人们很难想到歇昼。

到了傍晚,有了一些风,父亲扛着高高的扬凳竖在晒谷场谷堆旁,然后拿着粗筛爬了上去,直起腰站在扬凳上。母亲站在谷堆旁,手握扬戽铲(铲像小簸箕柄较长的一种农具),铲上一铲谷往上一扬,站在上面的父亲嘴里打着“噫乎、噫乎……”呼着风,手托粗筛一接,秕谷和杂质飞物便随风飘得老远……用这种方法不仅可以扬稻谷,还可以扬大豆。当然,有风车的人家可以随时在自家院子里扇谷、扇豆除杂质。

“双抢双抢,日夜不眠。”吃过晚饭,父亲和母亲又趁着月色去旱秧地拔二晚秧苗,准备明天早晨到田里去插二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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