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大宥县城,夜幕即已降临。
炎热了一天的城郊,此时却有阵阵晚风吹拂。偶有车辆飞驰而过,掠起的依旧是一股热浪。
从县城到蒙镇约莫三十华里,沿此公路而行,断不会有迷路之忧。
此时,公路上车辆渐少。
偶有骑车的人经过,也是悄无声息。
周归一感到很有些疲乏,隐约又觉有点腹胀。
于是,周归一走到公路边的干沟里,蹲了一会儿,自觉不再腹胀,便走上公路。
没走几步,周归一又觉腹坠,遂又走到路边的干沟里……如此反反复复,上上下下。
周归一真的累了,脚步沉重起来,就坐在路沿上,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打算休息一下再走。
一坐下来,周归一就陡然想起高考前,自己曾起过的一卦。那是一个《蹇》卦,下下卦,意思是大雨倾地雪满天,路上行人苦又寒,拖泥带水费尽力,事不遂心且耐烦。当时,周归一还不相信,此卦会真的灵验。现在,自己弃考,不正好验证了吗?
天意如此,非人力可以抗拒。如此一想,周归一也就不再纠结高考之事了。
忽然,从背后传来“得得”的马蹄声。
周归一一回头,正是马大爷和他的枣红马。
周归一大喜过望,也不吱声,待那马车擦身而过之时,乃猛提身体,一跃而上,挤坐在了马大爷的身边。
马大爷见是周归一,爆了句粗口,说:“狗日的,吓老子一跳。”
不等周归一开口,马大爷又问道:“考完了,怎么样?”
周归一碰了碰马大爷的身体,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马爷,我口渴得很。”
马大爷旋开随身的军用水壶,递给周归一,说:“也巧,今天拉货到城里,忙了大半天,这才消消停停地回蒙镇。”
周归一猛喝了几口,咂吧着嘴,说:“甘露琼浆,莫能若此!舒服,舒服。”
仿佛回应,那枣红马打了个“响鼻”,步子更加轻快起来。
马大爷轻拢马缰,低声地说:“归一啊,这书也读完了,人也长大了。有什么打算呢?”
周归一放好水壶,说:“马爷,不知您是否收徒?我跟着您赶马车,如何?”
马大爷笑了,说:“跟着我?这赶马车,苦累不说,钱却挣得不多。依我看,你真的想做点事,倒不如跟你岳父学兽医。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我就知道你聪明得很。”
周归一也笑了,说:“马爷,倘若我皇榜高中了呢?”
马大爷又是哈哈一笑,说:“那你更得学医,而且学兽医。杀猪宰羊,是造孽的事。牲畜的命,也是命。”
周归一目视前方,认真地说:“那么屠夫不就成了伤天害理之人?”
马大爷略有所思,又语气平缓地说:“俗话说,土狗怕屠夫,屠夫不长寿。猪啊牛啊的叫声,我听不懂,动物能听得懂。乡里的土狗,就晓得屠夫不是好人。”
周归一心里一动,说:“是不是救治畜牲,就是做善事?”
马大爷高兴地说:“当然哪。你看,你岳父母一家,心慈人善,这也是你的福份。听我的,你抽时间理个短头发、换身新衣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还怕他们不喜欢你。”
周归一皱了皱眉头,说:“自由惯了,一时半刻也改不过。”
马大爷亲切地说:“不急,不急嘛。”
周归一轻轻地扬了扬马鞭,小声说:“马爷,不瞒您了,我这次高考考砸了。”
不料,马大爷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说:“多大的事哟!我早知道,你考试没考完,明天还有一天,是不是?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该怎样就怎么样。”
说着说着,就看见蒙镇的灯火了。周归一也不觉腹部不适,只是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马大爷还要送他回家,周归一坚辞不允;趁了夜色,周归一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