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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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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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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七雄》连载

第三章 陈工正田氏代齐

“公元前391年,是岁,田和迁齐康公于海上,使食一城,以奉其先祀。”

“公元前389年,齐田和会魏文侯、楚人、卫人于浊泽,求为诸侯。魏文侯为之请于王及诸侯,王许之。”

“公元前386年,初命齐大夫田和为诸侯。”

“公元前379年,齐康公薨,无子,田氏遂并齐而有之。”

——《资治通鉴》

以上便是《资治通鉴》里关于田氏代齐的全部记载。然而田氏是如何一步步在齐国做到只手遮天的?到了田和这一代居然把齐国主公齐康公都流放了!

下面我就基于史料给大家说一说田家的发家史,力求还原一个真实的“田氏代齐”的故事。这故事啊,还得从三百多年前的陈国陈家说起。

【场景1:公元前672年,陈国宫廷】

深夜,陈国宫廷内刀光剑影,一群人直杀到即将继位的太子御寇的寝宫。为首一人对身边的一位将领说道:“你快带一路人马,把城内所有和太子交好的大臣全部抓来,特别是那个陈完,别让跑了!”

“得令!”

月黑风高,一队人马向着陈完府邸开进。

【场景2:公元前672年,陈国陈完府邸】

“老爷,不好了,宫里有人来报信说太子被抓了!”

陈完一听,心理彻底凉了,自言自语说:“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陈宣公果然还是动手了!”

“老爷,老爷!我们怎么办?”

陈完回过神来,急忙说:“赶紧,赶紧准备马车,连夜出城!晚一点,我们就走不了!”

原来陈完因与太子御寇交好,后怕陈国太子御寇一案牵连,准备逃难到齐国。

【场景3:公元前672年,齐国临淄】

陈完初到齐国十分低调,本想隐姓埋名,平淡度日。但是陈宣公当了陈国国君后,派使臣来要向齐王要人。于是齐桓公就派人请管仲入宫商议。

“陈国派使臣带来大量黄金宝玉前来,想来换一个叫陈完的人,这个人你听过吗?”齐桓公问。

“听过,我听说此人是陈国王室宗亲,逃难到了我们齐国,改名叫了田完。”

"哦?那这件事先生这么看?"

“陈宣公谋反篡位,同室操戈,我齐国以仁义治国,不能与此辈同流。另外,留一个对陈国了如指掌又对陈国国君痛恨不已的人在朝中,对我齐国可是十分有利啊!”管仲说。

“正合我意!”

几日后,田完惴惴不安的被带进了宫。

田完:“草民田完参见桓公。”

齐桓公吕小白:“听说先生原来不叫叫田完,而叫陈完,是陈国宗亲贵族,逃难到了我们齐国。是吗?”

田完心理一惊,知道自己已经瞒不过去,怕是陈宣公夺位成功后,不肯放过自己,拖人来求齐桓公要押我回国啊。于是道:“草民不敢隐瞒大王,草民原名确实叫陈完,只因怕陈国太子御寇一案牵连才隐姓埋名,我听说齐王您是个仁义之君,所以才打算逃难到齐国贵地以求庇护。”

见田完吓得一身冷汗,齐桓公大笑道:“先生莫怕,我不会将你送回国的。不知道田先生是否肯为本王效力,做我齐国客卿。”

田完推辞说:“我这个寄居在外的小臣有幸能够获得宽恕,免除罪过,放下负担,已经是您给我的恩惠了,不敢再接受这么高的职位。

齐桓公于是说:“那你就做个工正吧。”

“草民拜谢!”

别小看这个工正这个官职。虽然官职小,却是个肥差,国家修个陵墓园林,修个水利运河,修个道路桥梁,修个宫廷院落,修个城墙工事,都要经过他手,可以说所有市政工程及军需工程都绕不开他来安排人手。

得了一个这么低调的肥差,后来田完在齐国渐渐肥了起来,甚至还娶了齐国大夫齐懿仲的女儿为妻。从一个逃犯开始了家族逆袭之路。

【场景4:公元前550年,齐国国都临淄】

“田桓子无宇有力,事庄公,甚得宠。”——《史记》

这天,黄道吉日。

只见一人身材魁梧,体格雄健。正披红挂彩,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行人,抬着各式彩礼,在临淄城内招摇过市。

这天,农夫二狗子背了一袋粮食想到城里换点铜钱,给自己生病的老母亲买点草药。这几乎是家里全部的口粮了。

凛冬将至,看来只能多收集一些干草树叶过冬了,二狗子想,干草枯叶是个好东西,一方面可以取暖,一方面煮一煮,还能吃。前年闹饥荒,他们家就是靠干草枯叶撑过来的。

二狗子在街上走着,被开路的一对军马官吓得躲闪不及,摔了个跟头。粮食洒了一地。二狗子撅着屁股拼命的用手臂归拢着洒了一地的粮食。不一会,随后的一队官兵赶到。为首的军官本想往屁股上踹他一脚,但是看了看自己的新鞋子,又犹豫了。

“好狗别挡道!走走走走开!晦气,碰上这么个脏兮兮的玩意。嗬,聋子吗?没听见是吗?”

二狗子赶忙收拾了一下,退到一边让开道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地上还没来得及装起来的粮食被这一群官兵用整齐的步伐前赴后继的践踏着。他心理只盼着这些人快点过去,然后自己好再去把那些“劫后余生”的粮食“挽救”回来。

但是这队人过后,又跟来了一群队伍。

二狗子看到那抬着彩礼的队伍从街头到街尾,络绎不绝。抬着的很多东西自己从来没见过,更不可能知道叫什么名字。他仿佛只能认得那几箱金银珠宝,和几挂裘衣兽皮。

“这是要迎娶谁家千金呀?那么大排场!”二狗子问,边说边扎紧了粮食口袋,又提了提那又脏又硬的破麻布裤子, 那破麻布裤子真是破的可以,满是窟窿,都漏屁股了。

旁边有个看热闹的老人说:“你还不知道呢,今天可是我们齐庄公的千金出嫁!”

“齐庄公的千金?!难怪呢?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难道就是力排众议,支持庄公,并亲自挂帅出兵伐卫、晋,最终还凯旋而归的田桓子?”一个富家公子打扮的人说。

“是啊,听说他祖上也是贵族,他老爹田文子田须无在朝时,就深受庄公赏识和宠爱。听说那次对卫、晋用兵朝中大臣都极力反对,只有他和极少数人支持。”另外一个公子哥附和道。

一群人终于走完了,而二狗子还没来得及挽救的粮食也无影无踪了。

傍晚时分,下起雪来,一个农夫提着两包草药,出了城。

天越来越黑,雪越下越大,将齐国国都临淄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棉被。日见喧闹的临淄城又安静了下来。吃玩酒席,宾客散尽。田无宇也送别了各路王公贵胄,终于走进了新娘的闺房。

是夜,大雪稍停,寒风肆虐。一个农夫饥寒交迫,倒在了路上。恍惚中,他看到了一条冻僵的蛇,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被冻死的妹妹,于是他把那条蛇塞进了他的破抹布一般的衣服里,紧紧的贴在自己还有点余热的胸膛上。我已经不行了,但愿你能活下来吧。

最后,蛇渐渐的苏醒了,却狠狠的咬了农夫一口。

农夫倒在了雪地里,一条蛇盘卧在他的胸口取暖,临死前他仿佛看到了那条蛇变成了自己,提着两包草药,朝着自己家里走去...

是夜,临淄郊外某个破茅草屋里,一个卧病在床不断咳嗽的老母亲在盼着儿子早点归来。

后来,桓子的父亲田须无去世后,桓子与孟姜共铸铜壶以表悼念。齐庄公为了表彰他女儿女婿的孝心,将壶赐名“桓子孟姜壶”,传世至今。

后人没有人会记得,齐国那时候还有个叫二狗子的普通农夫,为了给老母亲买药治病,死了。

【场景5:公元前539年,齐国临淄】

“国之诸市,屦贱踊贵,民人痛疾。”——《左传•昭公三年》

是岁,大旱。

田无宇去世,他的儿子武子开和僖子乞继父位,田乞侍奉齐景公,已经做到了大夫。

田武子田开和田僖子田乞下了早朝,在临淄的大街上走着,后面跟着两辆马车和卫队。

田乞看见街上很多人都是残疾,缺胳膊少腿的,要么就是没有脚,穿着一个叫"踊"的鞋子。感慨说:"刚刚路过,一家鞋店,我看到踊卖的价格比正常人穿的屦都贵,如今又遇灾年,可伶啊可怜!"

"是啊,今日早朝,景公居然还下令修建新的宫苑,让我等安排工匠。"田开说。

"如今灾年,景公不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我听说公室仓廪中布、帛、稷、粟都放得腐烂,生了虫子,人民却生活无着,饿殍载道,劳役不止,很多人因为抗争造反被砍断了手脚。"田乞说。

"我们府库还有一些余粮,不如开仓接济百姓!"田开说。

"天下那么多穷人,哪里接济的完。不如借给他们,等光景好的时候再让他们还。如果白给,还以为我们是为朝廷开仓放粮呢。某些刁民得了粮食贪得无厌,还会怪我们中饱私囊。"田乞说。

"是个好主意,这样百姓还都会念我们的好。"田开说。

于是田氏兄弟趁机向天下百姓借粮。当时容器叫做斗,田氏借出多少斗叫回收多少斗。但是借粮时以大斗借出,以小斗回收。田氏兄弟就常年做这种精明的慈善来收买人心。当无论如何,对当时的百姓来说,有这么个做慈善的田氏兄弟,也是大幸了。

据《史记·齐太公世家》记载,齐景公九年,即公元前539年,景公派晏婴出使晋国,晏婴私下对晋国的叔向说: “齐国政权最终将归田氏。田氏虽无大的功德,但能借公事施私恩,有恩德于民,人民拥戴。”

【场景6:公元前516年,齐国临淄王宫】

公元前516年的一天,这时齐景公已经即位三十二年了,晏婴陪着年老的齐景公坐高殿之上,景公看到那豪华的宫殿叹气说: “多么漂亮的宫室啊!我死后谁会据有这里呢?”

晏婴说: “如君主所说的那样,恐怕是田氏了,田氏虽然没有大的德行,而对于民众有施舍。豆区釜锤等度量用的容器,他从公田征税就用小的,而对民众施舍就用大的。君主征税多,田氏施舍多,民众都归向他了。您的后代如果稍稍怠惰,田氏如果不灭亡,那么国家就要成为他们的国家了。”

景公听了,问: “对呀,这事可怎么办?”

晏子答道: “只有礼可以制止这个。如果符合礼,家族的施舍不能赶上国家,民众就不迁移,农夫就不挪动,工商之人就不改行,士就不失职,官吏就不怠慢,大夫不占取公家的利益。”

景公说: “对呀,但我现在做不到了。我从今以后知道礼可以用来治理国家了。”

可见这时田氏家族羽翼已丰,到了让国君也无可奈何的地步了。

【场景7:公元前489年,齐国临淄相国府】

背景:齐景公病,让国夏、高张二相辅佐他的宠姬芮子生的儿子荼为太子。景公去世,荼即位,史称晏孺子。可是田乞不高兴,想立景公的另一个儿子阳生。阳生与田氏关系很好。晏孺子即位后,阳生逃到了鲁国。田乞假装拥护高、国二相,热心侍奉,暗地里却在大夫中间挑拨高、国的关系,掀起了一场武装争权的斗争。

田乞对高、国二相说: “起初各位大夫都不想立孺子,孺子即位后,您俩任相国,大夫们人人自危,图谋作乱。”

“齐国对你们田家不薄,当此国难之时,你兄弟要为国分忧啊!”高相国说。

“请二位相国放心,过几天我会邀请一些怀有二心的大夫们到我家喝酒,乘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高、国二相对田乞非常信任,说:"事成之后,我们定当为你在国君面前多多请赏的!"

【场景8:公元前489年,齐国临淄田乞府邸】

田乞邀请大夫们说: “田常的母亲祭祀后留下的酒食,请各位赏光来聚会饮酒。”

大夫们都来田氏家饮酒。田乞把阳生装在口袋里,放在中央的座位上。饮酒中,田乞打开口袋,放出阳生,他说: “这才是齐国的国君呀! 我与鲍牧合谋一起拥立阳生为国君,高、国二相已有所察觉,今天各位到此,高、国二相也一定会怀疑你们,我们计划今晚起兵杀了高、国二相,愿意一起去的,新君登基后加官进爵,不愿意去的,现在可以走!”

众大夫们见田府上下甲兵重重,哪有一个敢走。于是大夫们都俯身拜见新君!

鲍牧突然站起来,怒冲冲地说: “大夫们忘记景公的遗命了吗?田乞老贼,我什么时候和你合谋了?”

大夫们一听,原来同是名门望族的鲍牧并没有和田家合谋,各个面面相觑,站起身来,此时阳生连忙跪下向各位大夫叩头说: “看我可以就立我,不可以就算了。”

田乞向一名军官使了一个眼色,那军官走到鲍牧前,抽出青铜短剑,那短剑的寒光映在鲍牧,让他不寒而栗。

鲍牧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秋后算账,就重新说: “我虽然事先没和田大人商议过,不过都是景公的儿子,怎么不可以呢!”

终于在田氏家中立阳生为国君。这就是悼公。

是夜,临淄城内老百姓被打着火把四处抓人的兵马吵醒。高、国二相国的府邸被查抄,全府上下,鸡犬不留。

五天后,一支骑兵从骀地飞奔入临淄,大殿内,田乞看了看被带回来的逃亡国君晏孺子的人头,跪地向阳生贺道:“恭贺新君即位!”

悼公即位后,田乞任相国,这也是田家出的第一位国家总理,齐国的大权也落入了田氏的口袋里。

【后记】

田乞去世,他的儿子田恒为相,就是田成子。

鲍牧和悼公不和,杀死了悼公。齐国几大家族势力重新权衡,共同拥立悼公的儿子壬为君,这就是齐简公 。成子田恒与监止一起为左右相,辅佐简公。因为监止受简公宠信,田恒心中嫉妒监止。后来田氏兄弟找机会发动了一场军事政变,调兵进京,屠杀了监止一族。

齐简公也仓皇出逃至徐州,被杀。

于是田常让简公的弟弟骜即位,这就是齐平公,田恒田常相继为相。

田氏独揽齐国大权后,对内加强收买人心,对外积极睦邻友好。

公元前500年,晋国的范氏、中行氏起来反晋定公,到齐国请求援助借粮。按常规而言,齐景公是不应当去支持范氏、中行氏反对定公的,田常却劝景公说: “范氏、中行氏对齐有恩德,不可以不救他们。”于是景公派田氏去营救他们,并答应借粮。田常支持了晋国的反君者,其实也是为日后自己夺权做好铺垫。在各国功高盖主的世家大族里也树立了威望。

齐简公田成子为相时,就重新使用他父亲僖子的措施,用大斗把粮食借出,用小斗收回。齐国人唱歌颂扬他说: “老太太采芑菜呀,送给田成子!”

齐国大夫上朝,御鞅向简公进谏说: “田常、监止不可两立,请君主来选择吧。”简公不听。我想他不是不听,而是和他父亲、爷爷一样,已经无能为力了。

数十年间,齐国民心背离吕氏,如流水般地归往田氏门下,田氏取得了人民的拥护。

田常杀简公立齐平公后,怕诸侯讨诛自己,为了安定邻邦,取信于诸侯,争取诸侯的信任,尽归鲁国、卫国的侵地,西与晋国的韩、魏、赵氏订立了盟约,南方和吴、越互通使节。

对内,扩大田氏根据地,并安排田氏家族子弟为官。

田恒割自齐安平以东到琅琊作为自己的封邑。这个封邑比齐平公的食邑还要大。

田常为相时,还选择了齐国七尺以上的女子入后宫,后宫嫔妃数以百计,而他的宾客及舍人入后宫不禁。将齐国后宫变成了自己家的妓院!等到田常去世时,有子七十多人。他的儿子田襄子盘做齐宣公相时,让他的兄弟和本族人都做了齐国大小城邑的大夫。

当时的晋国韩、赵、魏三家已杀死智瑶,瓜分了他的领地。襄子也让他的兄弟与三晋互通使节,此时,田氏几乎已经拥有齐国。

“公元前391年,是岁,田和迁齐康公于海上,使食一城,以奉其先祀。”

田襄子的重孙子田和,见韩赵魏分晋之后在东周国际政治峰会上成功过会,得到各诸侯和王室的认可, 韩赵魏各家从客卿正式被封为列候,于是也彻底的把齐康公这个傀儡娃娃扔到海上自生自灭,自己从幕后走到台前,并且也希望得到国际社会的认可。

“公元前389年,齐田和会魏文侯、楚人、卫人于浊泽,求为诸侯。魏文侯为之请于王及诸侯,王许之。”

公元前389年,秦国攻打晋国,齐田国趁机讨好三晋的赵魏韩。并联合秦国邻邦卫国和楚国建立联盟共同抵御秦国。和魏文侯、楚人、卫人会盟于浊泽,会上请求他们承认他为诸侯。

“公元前386年,初命齐大夫田和为诸侯。”

“公元前379年,齐康公薨,无子,田氏遂并齐而有之。”

至此,从齐桓公十四年(公元前672年)田完至齐到公元前386年田和列为诸侯,经历了八代286年的“农夫与蛇”的故事落下帷幕。可惜当年称霸天下的齐桓公不可能知道,那个逃难投奔他的田完,那个他十分赏识甚至想封为相国的田完,最后鸠占鹊巢,自己的江山最终落入了他家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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