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何以刑加?
煌煌天威,乃至于斯。
寒江之上,原本涌动的人群早已四散而开,退到了两岸高林之上。来不及撤离之人直接被淹没在雷霆闪窜,犹自噼里啪啦轰隆作响的寒江之中。由于事发突然,完全超出了掌控范围,北极秉桓和天河易、慈海真人等人族强者只得以身涉险,抵住闪窜雷霆,紧急从寒江中捞人,希望能救下一二子,已然无暇他顾。
白鹭遥在天雷之下,七窍生血,摇摇欲坠,逐渐恢复了些许清醒,但他却更加困惑——
“这世界的另一面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为何世人总也容不下白鹭岛,容不下我?
世人可以欺我,谤我,轻我,恶我,我亦可以忍他、让他、由他、避他、不理会他。
可是,为何就连悠悠苍天也要针对我,要置我于死地?”
白鹭遥胸有不甘,心有不服。
于是拼尽了最后一口气,在倒下之前,反将击中自身的满江雷霆悍然抓起。他发指眦裂,悲愤填膺,双手如缚苍龙,以一个后空翻的雄劲姿态,彻底将身前滚滚雷霆甩向天际。
他忘却了生死,穷尽毕生修为融于滚滚雷霆之中,一齐击向了莽莽虚空。
世人大骇,大惑,抬头望天。
与此同时,有谁注意到,白鹭遥身后的礁岩之上,磐石神迹再现,瞬间变得通透如镜,石根之下似有一股蓄积了千万年的神秘力量冲天而起,逆势而上,顺着滚滚雷霆,瞬间与白鹭遥合力一处,齐齐击向了旷远虚空。
气势之大,似乎连残存最后一丝气息的白鹭遥也没有想到。
下一刻,只见整条寒江的雷霆之力尽被捕获,被尽数抓起,如通天巨柱,逆窜而上。煌煌雷霆忽而化作万里光耀长龙,向着长天深处穿刺而出,不可目视。
抗天逆命,不死不休!
光耀长龙最终击碎天宇,长空轰隆破裂,九州颤栗,一如末日时分。
不知是谁最先道了一句:“天破啦!”
世人抬头望天,乃见苍穹裂解,一道一道的巨痕在万万里高空中出现,霎时点亮了周天。就连远在长山象运峰静修的天河清也被这亘古未有的骇人一幕惊动了。天河清从没见过如此磅礴的逆天之力,仿佛就算是自己拼尽全力都未必能有这般能耐与这般气势。他瞩望青天,越发感到不安,遂从迎仙台上,一跃而下,朝着白鹭岛方向飞射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
白鹭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再度爬起,他如醉如狂,狞笑不止,仿佛看到了自己,亦或是看到了这个世上最大的笑话。
白鹭逍看到白鹭遥的样子,悲极气噎,泣不成声,被白鹭凌紧紧抱住。
天际轰隆巨响尚未远去,云潮早已汇聚如沧海,翻卷如巨啸,忽而决堤而下。
这时候,在场之人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开始四散飞离,逃之夭夭,仅剩下若干人族强者和绝顶真人驻足观望。
恰在这时,白鹭遥执拗地冲到了礁岩之上,再一次把玄天鉴握在了手里,仰天长啸。
“快放下玄天鉴!”北极秉桓惊呼一声,紧急欺身向前,想要阻止白鹭遥。其身后的天河易、慈海真人叹息一声,亦一道凝虚而去。
果不其然,下一刻,又一道天怨刑雷的报复到来。万钧雷霆自青冥尽处骤现,如飞瀑怒泻而下,转眼如开天巨剑,直插大地,再度将寒江彻底化作电河。
电光火石之间,三大人族强者围绕在白鹭遥身前三丈处,尽出全力,强抗天怨刑雷,企图靠近白鹭遥,只为劝他即刻放手,让天雷彻底毁了玄天鉴。
“快放下玄天鉴!”
他们再度这样呼喊道。
白鹭遥双耳轰鸣如炸,早已听不到外部的声音,他彻底地陷入疯狂之中,不平不屈,不再退却,不再避让,宁为玉碎也要斗战到底。
他法诀疾引,将双手捧于胸前,手心之上赫然出现了三物——元象金丹、玄天鉴,以及震惊世人的九品乌晶。
在场之人见到了这一幕,纷纷伸长了脖子,哑然注目而视,犹未反应过来,那九品乌晶已然源源不断地将无上太清元力径直输送到了元象金丹之上。
瞬息之间,白鹭遥中心处的赤色金丹莲影幻生,转眼绽放到了极致。那金丹莲影随即与其右手心上的玄天鉴融为一体,并从其镜面上激荡出了一道带着玄黄古意的璀璨豪光。
豪光既出,玄天鉴如获新生,随即将身上的锈迹尘埃涤荡殆尽,焕然一新。白鹭遥怒发冲冠,大喝一声,带着玄天鉴冲天而起。
那冲天而起的玄天鉴如有神助,玄黄之光看似平和,却已然不可阻挡地向外扩散而开,如同一张银幕一般,瞬间将雷霆飞瀑网罗截住,集于玄天鉴上,而后像镜面反射一般,不可思议地将天怨刑雷顶回了天际。
刑雷折返天穹,转眼插入千层云海的翻涌巨潮之中,引发了云海核爆。
末日再现,青冥轰隆不止,极光闪灼不息,寒江匍匐止流,两岸刮地三丈,寸草不存,在场诸人尽数奔逃。
尘埃未落,白鹭遥这一击随即又引发了数十道天怨刑雷破天而至,肆虐人间。其中便有一道史无前例的开天巨雷划过天际,生烟带火,以绝对无解之力将白鹭遥淹没击飞。
在这个如同炼狱的世界里,又有谁能注意到白鹭遥如意袋里面的异动。其腰间如意袋中,一股神秘力量瞬间化作一道金光,融入到他的全身,在其金丹迸碎的一刻,为其重塑元象莲影。
唯有一人!是迎仙阁的天河清老神仙,他终于赶到了白鹭岛,停落在了远处的高崖之上,目睹了眼前的这一幕。他似乎有所发现,道了一句:
“乾坤袋!”
他目含星辰,继续敏锐地观察到白鹭遥在这道怨雷之中,手握九品乌晶,在神秘力量的帮助下,涅槃重生,强行跨过了火烨境,直接实现了飞升,现场突破到了玄真炼气奥法最高的第十一重——飞升境。
天河清见到了这一幕,现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他确定此乃真界前所未有的成功突破飞升境界之景象;他转而发现自己数百年来几乎以一种完全南辕北辙的修炼方式来寻求破境;他如是顿悟的一刻却忍不住“哇”的吐出了一口老血。
长天之上,白鹭遥顺利飞升后,便化作一缕微光,随着犹未止歇的天怨刑雷一道划过天际,消失在了远处茫茫的交叠云中,再无声息。
待到天际云雷初定,暮雨潇潇落下之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白鹭遥犹在一路漂流,未知身在何处;浮沉随浪,未知去向何方。
他不愿睁开双眼,不愿舞动双臂。
他是彻底地困了,倦了,只想好好地安眠一场。
直到最后的一丝意识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