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池边的银杏树,这缕微风夹带着一片杏叶,飘落在池中,池中的游鱼却似乎被这片不起眼的杏叶吓跑了。但吓跑它们的不是那片杏叶,而是一股杀气。刘靖扬似乎也已经感觉到了这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却不知这股杀气竟是从夫子那里发出的。
嘭!
随着一声震起,夫子已向离他七丈处的水池一掌击去。那片杏叶下的水被掌力击成了一道极细的水柱,那道水柱竟将杏叶激起,杏叶没有破碎,也没有溅起多余的水花,可见夫子这一掌的功力相当精纯,而且内力已经集中在了一个点上。如果拿夫子眼下的这一掌去和刘靖扬在万香楼木柱上击出的那一掌相比,夫子的这一掌显得更为高明,因为木柱是硬质直立的,而水却是软无常态的,能一掌击成一道向上喷射的水柱,而无多余的水花溅起,此非常人所能为之。
杏叶在半空飘舞着,随后夫子使出“引字诀”,竟将那片正要飘落的杏叶毫无偏差地拈了过来,接着向刘靖扬一指弹出,这两下轻描淡写。那片杏叶虽然质轻,但速度极快。刘靖扬和夫子不过两丈之遥,寻常人早已被眼前这片杏叶打到,但刘靖扬身法之快,轻功之巧,步法一起,身形一挪,即闪了过去。那片杏叶划破了刘靖扬身后那棵大树的树皮,口子很薄,却足足有两寸深,区区杏叶如纸般薄,却能划破两寸树皮,足见弹发这片杏叶的人功力是如此的高深莫测。
这时,夫子忽然一指虚点,指劲强甚,刘靖扬又是一闪,但他身后的石案已被这强横的指劲击得粉碎。刘靖扬不觉一惊,伴随着一声“夫子,请恕我冒犯”,当下也挥出一掌,这掌乃是君瑶掌法的第三式“君应有语”。这一掌以沉稳厚重著称,而劲道也十分强横,但夫子并不闪避,只见他使出一式“散字诀”,当即化去了刘靖扬那一掌的劲道。本说“君应有语”的劲道足可碎金断石,但这掌的内力竟瞬间消于无形。
刘靖扬更为吃惊,接着双掌连环击出,一招接着一招,一招快似一招,内力一层叠着一层,此乃“长江三叠浪”的攻势。只见夫子一个翻身,以浑厚的内力在身体内游走,登而爆发出一股护体气劲,而刘靖扬的掌劲却不能损他分毫。随后夫子又再虚点出一指,刘靖扬也一掌相迎,此时两人相距足有百步之遥,指掌往来,无不发生“嗤嗤”破空之音。刘靖扬一掌挥出的弧形刃状气劲,夫子一指点出的流形气劲,两两相抵,顿时四周的气流已被他们强横的内力所引动,发出数声“砯嘭”的巨响。
……
“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可有听到些奇怪的声音?”
“声音似乎是从后院传来的。”
“走,去瞧瞧!”
书院里的书生听到声音以后,立时往后院赶来。
夫子疾望了刘靖扬一眼,当即左足一点,施展轻功,纵身而去,随道:“靖扬,跟我来!”刘靖扬眼见夫子向桂州城外的方向纵去,当即于胸间提一口真气,也纵身一跃,施展轻功,紧随夫子飞出城外。夫子的轻功高超甚然,身子几乎是飘着的,毫无声息,刘靖扬的轻功也是极高,足踏凌波步,身姿又那样潇洒。他二人如同飞舞云端的苍鹰,如若苍鹰用它的翅膀在搏击长空,然则他二人的衣袖宛若天上的流云,他们舞动着云袖,让人难以捉摸。
不须半盏茶壶的时间,二人即到了桂州城外的一片竹林。此时他们只隔有十步之遥,他二人相互目视对方,丝毫不会把目光移开,任何风声或是竹子摆动的声音都已经不能进入他们的意念之中。
忽然夫子闪身一掠,便欺到了刘靖扬身前,右手一指戳出,指到半途中又突然化为剑掌,向刘靖扬切去,这招好是诡异。但刘靖扬没有闪避,也伸出右手一指戳出,点向夫子的右肋的天池穴,后发先至,同时左手击出,便接下了夫子那一掌。但刘靖扬并没有点中夫子的穴道,只见夫子迅速后移,左足点地,右足踢出,刘靖扬翻身一跃,闪到了半空,又从半空下落,顺势又击出了一掌。这一掌从天而降,速度极快,夫子闪了过去,刘靖扬下落到地上,步法还是如此地稳健、轻盈,可见他内息依然顺畅,能在百余招以后做到这般的人,只怕江湖中也不出十人。
这时刘靖扬转守为攻,双足立地,已运起了真气,这股真气流向丹田,汇聚于气海,只见他左手纵向划了一个圈,右手横向划了一个圈,将一股如指般细的内劲缓缓运于掌中,忽地右掌一震,掌劲疾吐,一道极强的绵劲击了出去,穿透力十足。这掌乃是君瑶掌法的第五式“望尽天涯”,威力也较前四式掌法要大些。此刻二人已然斗到了两百余招,夫子这时才使出一式“聚字诀”,将刘靖扬这股极强的内劲收聚于左掌掌心,通过手太阴肺经把劲道迅速转移至右掌,挥向了身后的八根竹子,只见这八根竹子并没有裂开,却已经齐齐折断,一一落在了地上。能将绵掌这股如指般细小的劲道通过手太阴肺经化成一股切割的劲道,看来这样的武学造诣委实高深莫测。
夫子当即罢手,提气回运,说道:“这便是《诗情剑典》的武功心诀!”刘靖扬也运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拱手说道:“看来我多虑了,君瑶书院有夫子在,他人又岂敢进犯?”
夫子欣慰道:“靖扬,我适才所使的‘引字诀’、‘散字诀’和‘聚字诀’,都是出自《诗情剑典》的上层内功心诀,你能接下我两百余招,足见你的武功非常了不起!”刘靖扬谦恭道:“今日见识了夫子的武功,才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夫子微微一笑,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靖扬,你可曾听过‘碧海神翁’这个人?”刘靖扬道:“学生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此人!”夫子道:“这也难怪,你在君瑶书院多年,又非江湖中人,加上‘碧海神翁’已经很久不在江湖走动,所以听过他名号的年轻小辈也不多。”刘靖扬好奇,当即问道:“莫非那位碧海神翁,就是夫子你?”
夫子举手悬上,说道:“这位‘碧海神翁’,他是‘诗剑情侠’独孤子城的传人,也是我的结义大哥,而我便是三十年前的‘江城书客’柳寒烟!”他说“柳寒烟”三个字,端的是铿锵有力,让人一震。
刘靖扬倏而一怔,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教授自己多年的夫子,竟然是从前在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侠客。他又惊又喜,如逢故者,说道:“我小时候曾听我爹提起过,却没想到原来夫子竟然就是‘江城书客’柳寒烟,难怪有这样厉害的武功!”柳寒烟即道:“不错,我当年也跟你一样年轻气盛,想凭着自己一身文武之能刺杀金国皇帝完颜亮,却不想行迹败露,致使与我同去的那批武林人士横遭枉死,无一幸免,我真是罪孽深重!”刘靖扬怔怔不语,又听柳寒烟道:“都怪我当时太过大意!后来遇上一批随行的武林人士,只想志同道合,便与他们共谋大计,却不知在那批人里面,竟有一个私通金国的败类,把我们全都出卖了!”刘靖扬握拳咬牙,愤然道:“此人私通敌国,出卖我大宋江湖义士,定然不得好死!”柳寒烟接着道:“那时,我们正商讨刺杀金主完颜亮一事……”
柳寒烟与刘靖扬讲述着三十多年前的一幕。
当时“江城书客”柳寒烟和众多有意共谋抗金大业的江湖武林志士商讨对策。他们皆是江湖好手,武功决然不弱,商讨过后他们便即刻动身,赶赴金国。当天晚上,金国的皇宫守卫森严,但以他们的武功,要闯入区区皇宫内院,简直如入无人之境,不料他们将整个皇宫都搜遍了,也没发现金主完颜亮的踪迹,柳寒烟当下抓了一名守卫,让他道出完颜亮的行踪。后来柳寒烟从他口中得知,原来完颜亮早就已经知道他们要来刺杀自己,便躲到了金国的天忍教。天忍教内高手如云,护法左使和护法右使皆是教中一等一的高手,更不用说天忍教的教主完颜秋鸿,他已习得天忍神功“修罗绝魂大法”的第八层境界,除非是一百年前的“诗剑情侠”独孤子城在世,否则世上能与之一较高下的人也屈指可数,当时他们根本不是完颜秋鸿的对手,想到这里他们也只有先行离开皇宫。哪知道刚想撤离,就听到一阵极其可怕的笑声,原来天忍教主完颜秋鸿已经站在皇宫之外等他们了,完颜秋鸿身穿紫色长袍,甚是诡异。他们当下大惊,有的武林人士当即动起了手,可是完颜秋鸿没有出手,他座下的护法左使和护法右使已经和这群武林人士打了起来,趁他们和左右护法纠缠之时,柳寒烟欲要孤身一人独斗完颜秋鸿,明知是死路一条,他也丝毫不惧。而后话不多说便一剑刺向天忍教主完颜秋鸿,完颜秋鸿非但没有闪避,反而以自身整个躯体冲向柳寒烟的剑锋,当柳寒烟一剑刺到他胸前之时,手中的长剑顿时被一股极强的罡气硬生生震断了去,那是“修罗绝魂大法”的护体气劲,他一掌便将柳寒烟击成重伤。而那群武林人士,有大半数已死于左右护法的“天阴神煞掌”之下。后来突然有一个人,只见他的举动极其怪异,却反身一剑刺死了那几个余下的武林人士,慢慢走到左右护法的跟前。柳寒烟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个人竟然是通敌卖国的奸细,那人早与金国密谋串通好,将他们刺杀金国皇帝完颜亮的事告知天忍教主完颜秋鸿,好让他们有所防范,完颜秋鸿得知此事后便转告完颜亮,这就难怪完颜亮会知道他们要来刺杀自己。
柳寒烟知道自己并非完颜秋鸿的对手,当下想和他同归于尽,柳寒烟运足了内力贯注全身以双掌击向完颜秋鸿,完颜秋鸿却只以单掌相迎,一掌击出,与柳寒烟双掌相对,二人内力源源不断,甚是绵长。正当此时,忽然听到有一个人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只听他笑道:“完颜秋鸿,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的天忍神功又更上一层,功力也精进了不少!”只见说话的这个人一袭青衣,身披绿袍,看起来似乎是一个中年男子,却已经发丝斑白,又像极了一个老翁,可他的气度又是大大的风雅,又像极了一位年长的儒士。当时完颜秋鸿见到他却是大惊,叫道:“碧海潮生!陆天遥,你终于来了!”话音刚落,陆天遥一掌抵在了柳寒烟的背心,将自身真气送了过去。柳寒烟顿时感到一股暖流传到了自己的掌心,随后便把内力一提,掌劲疾吐,双掌再度击向完颜秋鸿。这时完颜秋鸿当即收掌回撤,后退了数步。而柳寒烟因为运功消耗过度,顿时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陆天遥道:“修罗绝魂大法也不外如是!”说罢,当即一指虚点,凌空指劲激射而出,完颜秋鸿当下也快拳连连。拳劲、指劲两两相抵,两人斗在了一起。
陆天遥此即运起了“碧海神功”,这时他虚点出的一道指劲大有灼热之感,这股阳刚劲道如虹般击向完颜秋鸿。完颜秋鸿知道陆天遥的功力不弱,绝不在自己之下,当即身形一闪,躲了过去,右足点地,深吸一气,同时运起了“修罗绝魂大法”的护体气劲。陆天遥左手剑指,右手化掌,一掌朝着完颜秋鸿的额头劈去,完颜秋鸿提手就挡,甚是迅捷,这时陆天遥左手剑指已戳向完颜秋鸿的小腹,此招甚是绝妙,连完颜秋鸿也不觉得一惊,反手撩开。陆天遥拦腰下马,忽的“嗤”一指攻了上来,完颜秋鸿的护体气劲挡下了这击,可是陆天遥接着又点了八指,八指快似一指,一指又化为九指,实乃一招化九式之功。完颜秋鸿虽挡住了一指,可是却接不下变化如此迅捷的其余数指,当即翻身一跃,这下兔起鹘落之势,便引得陆天遥虚指击空。这一跃当真是极妙,妙也妙到极点,险也险到了极点,只能说他不愧为天忍教的教主,倘若换成是别人,恐怕身上早已被洞穿了几十个窟窿。
陆天遥所使的,乃是他自创的“天遥一指”,可谓是一套世上无双的指法。当初陆天遥习得“碧海神功”后,再配合《诗情剑典》里面的心法随即所创出的一套指法,该指法刚猛迅捷,融合了碧海神功的阴阳二脉真气,再凭借《诗情剑典》里面的心法自行调节阴阳二气,或三分天阴真气,或七分天阳真气,两股真气相融,指劲刚猛无匹,反之指法则是阴柔缓至,却是后劲无穷。完颜秋鸿不敢大意,当即将右掌化为拳头,拳头愈握愈紧,看来他以全身内力在瞬时间来回冲荡周身经脉,当下打出了一拳,出拳之力逾及千斤,但自身真力也会损耗得极快。完颜秋鸿重重一拳打在了陆天遥的左掌掌心,此时陆天遥若有半分松懈,不仅会掌骨断裂,轻则经脉尽断,武功全废,重则全身瘫痪,立毙当场。可是谁也没想到陆天遥在这电光火石间使出了一式“聚字诀”,将那股拳劲吸了过来,经手太阴肺经运至中府穴,自肩中巨骨穴转移至右掌,忽的右掌化拳,将完颜秋鸿的拳劲化为了自己的拳劲,一拳实实打在了完颜秋鸿的胸口上,完颜秋鸿那“修罗绝魂大法”的护体气劲顿时被破,陆天遥的拳劲穿透了他的胸膛,完颜秋鸿当即口吐鲜血,后退数步。
完颜秋鸿一惊,道:“陆天遥,算你厉害,我们走!”即欺身掠了去,一道紫衣身影在月光下掠过,显得是那么的诡异,让人看了后不禁心底发寒,但这身影却又是那么轻盈,如梦影幻雾,飘渺如烟。
陆天遥背起了正处昏迷状态的柳寒烟,施展轻功,只“嗖”的一下便飞走了。陆天遥的轻功实在太高,在背着一个人的情况之下,依旧看不清他掠过的身影,像风一样,可却又要比风快上那么一些,只看到青衣绿袍飘过,有如鬼魅,世上能有如此轻功的人,恐怕也不出十个。
天之将亮,日出东方,却不晓得日光会照落在何方?良久,日光照落在一片方竹林之中。
陆天遥背他来到自己的居所,这里四周无人,只见有一间竹屋,竹屋外是一片方竹林,竹林中没有人的声音,只有鸟的叫声,甚是幽美。竹屋的门旁两侧的柱子刻着两行诗句:“卧看窗前寒月升,梢暗影入眠床。夜月轻寒空好梦,独照清居月满霜”。可以想到居住此处的主人一定是个雅人。
陆天遥将柳寒烟背进了竹屋,让他躺在床上,并出手点了柳寒烟梁门、太乙两处大穴,封住他体内乱窜的真气,随后帮他运功调息。不到一炷香的时辰,柳寒烟便醒了过来,只看到一个英颜白发的中年立于床头前,此人正是陆天遥。陆天遥对他说道:“你伤得很重,暂且先躺下,在此调理些许时日,便会好了。”柳寒烟问:“这是哪里?是你救了我吗?”他的气息甚是虚弱,声音也是极低。陆天遥答道:“此处是我住所,你大可在此安心养伤,外人是不会找到这里的!”柳寒烟道:“多……谢……咳咳……”陆天遥说道:“你先别说话!”当即运起真气助柳寒烟调息。这股真气非同一般,乃是陆天遥“碧海神功”的两道真气,一道为“碧海潮生”的阳脉真气,一道为“潮生碧海”的阴脉真气。这两股真气在柳寒烟体内不断冲荡,贯通周身经脉,阴阳两股真气虽和柳寒烟的内力相撞,却是阴阳协调。陆天遥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柳寒烟感觉有一股暖流通遍全身,游走周身各处经脉,甚是舒泰。再过些时,陆天遥提气回运,柳寒烟才便安转。
陆天遥道:“好了,你的伤势已无大碍!”柳寒烟缓缓拱手,说道:“阁下救命之恩,大恩未敢言谢!”陆天遥举手悬上,道:“你我既是江湖中人,何须多礼!”柳寒烟道:“未请教阁下!”陆天遥道:“我叫陆天遥,想必你就是‘江城书客’柳寒烟!”柳寒烟微微一怔,诧道:“哦!陆大侠识得在下?”陆天遥道:“阁下的抗金事迹,我也略有耳闻。”柳寒烟叹道:“唉!如今大宋岌岌可危,只可惜在下势单力薄,无法驱逐鞑虏,复我大宋江山。”陆天遥微微笑道:“有此志气,实属难得!”柳寒烟又是一叹:“唉!此去本想刺杀金主完颜亮,却遭小人出卖,这抗金大业……我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陆天遥笑道:“兄弟何须泄气,他日待我等助韩世忠将军完成抗金大业,便可将金人驱逐出境,收复河山,指日可待!”纵笑几声,甚是豁达。他与柳寒烟一面之缘,便同他以兄弟相称,足见陆天遥是个性情随和、洒脱不羁的真好汉。
柳寒烟点了点头,环顾竹屋内,他看到屋内有许多字画,不禁去观赏了起来。他看到了置于堂前的那幅画,不消多说,一看便知道那画乃是名作。只见此画绘有巍峨的高山顶立,山头灌木丛生,结成密林,状若覃菌,煞有生气,两侧伴有扈从似的高山簇拥着。树林中有楼观微露,小丘与岩石间有一群驮队正匆匆赶路。细如弦丝的瀑布直泄而下,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亦不夸张。溪声在山谷间回荡,景物刻画得极为雄壮逼真。全幅山石以密如雨点的墨痕和锯齿般的岩石皴纹,显现出山石浑厚苍劲之感。
柳寒烟的脸上微露出一丝笑意,问道:“这不是北宋范中立的《溪山行旅图》么?”陆天遥笑道:“原来兄弟也对我这些涂鸦感兴趣!”点点头,便道,“不错,这确是《溪山行旅图》,但非范公真迹,乃是我临摹所作。”柳寒烟钦佩不已,说道:“陆大侠不但武功高强,丹青术也有此造诣,着实令人佩服!”
陆天遥摆了摆手,目光投向门外,接着说道:“范公为人不拘成礼,性情宽厚,率直坦然,洒脱自如。他用笔雄劲而浑厚,笔力鼎健,颇有几分武学的意蕴,想必他的笔法也是一流的大家。于墨而言,他善用黑沉沉的浓厚的墨韵,厚实而滋润。因而他的画作,我也极是喜欢。但据说他后来觉悟,说是前人之法,未尝不近取诸物,吾与其师于人者,未若师诸物也;吾与其师于物者,未若师诸心。从此他便隐居华山,坐观宇宙天地,烟云变灭,风雨晴晦,万象变化之状,而《溪山行旅图》也成了他唯一的传世名画。此外,他还作有《雪山萧寺图》和《雪景寒林图》,只可惜无缘得见,乃是我生平憾事啊!”说完,陆天遥走出竹屋外,柳寒烟亦随其之后,跟他走出屋外。
柳寒烟言道:“没想到陆大侠对字画悉知甚深,我当与阁下相见恨晚!”陆天遥微微一笑,只道:“哈哈,我那叫信笔涂鸦,附庸风雅。”柳寒烟转头回望竹屋门旁两侧那柱子刻着的两行诗句:“卧看窗前寒月升,梢暗影入眠床。夜月轻寒空好梦,独照清居月满霜”。他若有所思,反复吟道:“夜月轻寒空好梦,独照清居月满霜。”接着又言道,“妙哉,妙哉!不知此诗可是陆大侠所作?”陆天遥笑道:“这是我年轻时候的涂鸦,倒让柳兄弟见笑了!”心里却也很想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俊朗的兄弟对自己所作的诗句有何评价。
柳寒烟缓缓道来:“月盈皎白,圆人好梦,只可惜我大宋江山如今惨遭外虏践踏,民不聊生,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此一来,纵是圆人好梦的月光投射于人心之间,亦会顿生丝丝寒意,自是空有好梦而不得圆。然而清居独照,月下满霜,若只此安得太平,其所各处仍是动乱,那只怕并非百姓所想。诗圣杜甫有云:‘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如此忧民之情怀乃是吾辈所不及。飞天如梦影,霜雪夜初痕。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天下之人能安居乐业,可安享太平,方是我大宋百姓的心愿。”柳寒烟引经据典,左引几句杜子美的诗,右即兴舒遣得几句,而后几句话也说得是豪气顿生,气概十足。
陆天遥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刚被自己救醒过来的兄弟竟有此等见识,当即笑道:“哈哈哈哈,兄弟识得此意,当真是我知己,世人只道我太过癫狂,却不知我心所想,唯有柳兄弟你,今日能一语道破我心头之事,实在是让我欣慰不已啊!哈哈哈哈哈哈……”待他说完,又仰天长笑了几声,梢上的竹叶已被笑声中所含的内力给震落下来,竹子也不时摇晃。他的笑声在整片竹林里传响回荡,震彻九州,甚是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