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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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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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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厢》连载

第四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风又拂过了几个年头。风子和乐子一天天地长大,身子变得越来越健硕,然而他们的心仍未成熟,未泯的童心驱使着他们做着以往一直做的事。

每每至节假,风子和乐子都要到村中一茁壮的桑树上玩耍。他们爬树的技巧很精湛,一脚架着凸起的枝眼,另一脚用力一腾,整个身躯便攀在了树的主干上。再向上攀,屁股坐到较粗的分支上,悠闲地摇着双腿,这是夏天避暑的好地方。当他们养蚕时,便摘几把桑叶,扔入几只白色条型虫爬行的纸盒中,兴致勃勃地看它们咀嚼桑叶。风子和乐子曾经有幸见过蚕脱茧,一只外形类似蚊子的飞虫从棉绒般的丝茧中挣脱出,它不乱飞,产下几颗细小的虫卵便一动不动地死去了。蚕这类东西,似乎古时是很珍贵的,故安村里也有人养过,因为其是致富的利器,而今却大多成为了小孩的玩物。

在树上玩兴尽时,风子和乐子便顺路去到一块巨石上晒太阳。他们叫它“大石头”,这大石头极大,体积近百立方米,来历却不明。最近他们在电视听到“陨石”这个名词,便想大石头一定是陨石。他们两手撑着头,平躺在石面上,闭着眼什么也不用想,据说有一次风子从大石头上意外滑了下去,头着地,却无大事。小孩确乎是无忧无虑的,他们无需面对大人们要面对的繁琐农事和人情世故,他们唯一面对的是眼前的蓝天白云。风子和乐子仰望这覆盖着整个村庄的天空,他们又看着云,仿佛他们才在高处,正向下望去,又好像将要掉进这澄明的深渊里。于是他们睡着了。

这天,死性未改风子和乐子一同来到了一户熟悉的人家,那人家中养着许多狗,他们几年前正是在这偷了两只小狗。成长的这几年,他们或许懂了些许人情世故,找这房子的主人——一个大婶讨狗。故安村的人们待小孩都极宠爱,没说什么话,便趁狗妈不注意,拾起两只小狗装入风子和乐子事先带来的纸箱里,两只狗贩子便快活地一阵风似地跑走了。

他们先是把两只小狗带到风子家里,追着它们跑,还一一取了名,风子的那只叫小白,乐子的那只叫小黑。屋子里其乐融融,他们突然透过窗子看到狗妈走在道路上,心里感到不踏实。风子和乐子害怕狗妈带走他们的小狗,于是把两只小狗装进纸箱,搬到一条山林小道的路口。另一个道口通往人们平日里劳作的农田,田地旁有一天后宫,于是人们习惯于把这山林小道称为“天后宫道”。他们在青竹的绿荫下把小狗抱出来,他们的手接触着小狗的皮肤,虽有毛发的间隔,但他们仍能感受到小狗内部肌肉的跳动和热血流淌释放出的温度,它正散发着一股强于人类的生命力。小狗奔波了一天,似乎已无力气,呆呆的站着,尾巴和耳朵下垂,眼睛失去了光亮,风子和乐子怎么逗它们也毫无动静。一直到傍晚他们才把小狗带回风子家。

狗妈又来到了风子家外的道路,粉红的落日吻着西山,照耀着狗妈灰色的背影,它也想舔舐它的孩子的头,它默默地离开了。这一幕被风子和乐子看在眼里,他们似乎是善心开始成熟了,被一股神秘的力推动着把装着小狗的纸箱放在路中间,又汪汪叫了几声,跑着躲回房里。当再次向窗外看去时,小狗已不见了。

盛夏的一天,太阳整日毒辣,平时勇敢无惧的农人们也害怕于田中的燥热,皆撑着竹扇子在树下或屋檐下乘凉。一厢将店铺交托给青缘,自己前去拜访吴冼岚。他正走进吴冼岚家的院子里,就看到一小男孩顶着太阳靠着桥边直直地站着。近看些,是吴冼岚的孙子。他不解地问:“你站在这干啥?”吴冼岚孙子一句话不说,低下了头。

一厢进屋子里去,看吴冼岚脸红彤彤的,问:“懒,你孙子站在外面做什么?”

“偷别人的钱,被我叫去站了。”一厢还未开口他又说,“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傻,偷别人的钱,这天气还穿着棉袄,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正常。”

一厢刚要说又被他打断,“我问他哪来的钱,他还嘴硬说是拿的,不是偷的,别人没答应,拿别人钱这不就是偷吗?”

“偷了多少?”

“五角。”

“就这点钱别让他站了,这大热天的容易中暑。”

“不行,不痛不痒的他下次就还敢,这叫狗改不了吃屎!”

一厢见他越讲越激动,便换了个话题,又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一厢走后,吴冼岚把孙子叫了回来,问:“你偷人钱做什么?”

“天热,买冰棒。”孙子小嘴微动,冒出几句话。

吴冼岚盯着他,迟疑了一会儿,从口中掏出一枚金黄色的五角硬币。“拿去拿去。”

一厢仍如以往般早起,拜牌匾,插香,看青蓝色的轻烟飘向远方。雨花小巷里的猫踏屋瓦声越来越多了,狮宝产了几个后代,也是橙白相间的,巷子旁还开垦了一小块土地,用于附近的村民种些蔬菜瓜果,冬瓜藤爬遍了竹架,橘猫们常在底下趴着打哈欠。一厢的小卖铺,作为全村的小商品中心,来往人群更是络绎不绝,虽未达到供不应求的程度,但从中所获的利润足以让一厢和青缘的老年生活过得滋滋润润。

每日的清晨,涯子也总是准时地到来,安静地坐在长凳上看着电视上播放的新闻,一厢提起水壶给窗台的盆栽浇水,或是两人安详地看涯子指尖中渐渐成灰的香烟,和渐渐遁失在蓝天的青烟。然后青缘又来取农具打理她的瓜果蔬菜。在位于中国南方四季如春的故安村中,杂货铺中上演着一幕幕春天的故事。有年轻的新嫁来的少妇宣布她生了个大胖儿子,有养猪的村民偷偷透露了他过万的薪资,还有一个个高中生的父母又在夸耀他们的孩子考上了多好多好的大学。

在这段祥和的时间里,农民们种植的水稻越来越丰厚饱满,丰登的气息沁人心弦。年年秋季都能见到浩浩汤汤的收稻大队,一批批家养猪肉也被送往市场,村口桥上也逐渐车水马龙。一桶桶金水注入了故安村。村民的收入提高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家家户户皆购置了各种彩电家具,老幼病残皆有所依,男女青年皆有所用。

春节时,家家户户大门前挂上新的大红灯笼,人们围在村中鲜有的几个“书法家”家中让他们给对联绣上吉祥的文字。每座房屋前都铺满了大红色的炮仗,惊天动地的爆竹声千转百回。穿着新衣裳的小孩子跳进一户户人家门,说些恭喜恭喜的话以换取红包或零食。吴耀国给学生和小孩准备了大把红包。

“我家的不懂读书,哪里好意思拿!”

“大过年的不要说这种话!”吴耀国硬将红包塞进小孩的兜中,“拿好拿好!”

这是故安村人们少有不下地的日子,农人们整日走街串巷,坐在温热的寒暄和淡淡的茶香前显得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要将手安放到哪儿,只觉得手皮发痒。而唯一能缓解这瘙痒的是亲戚们的相互往来。按老规矩,一个大家族中的每户人家每年轮流请客办席。可虽是家族内部的筵席,当土灶置于门前炊烟袅袅升起时也总会邀请周围的邻里入座。

涯子在春节时还写了一首诗:

夜来春声似天明,垂髫小儿花灯提。

闲坐客堂闻生语,落叶归根又一春。

总之,人们在这段春光里洋溢着怡人的笑容。天后宫里的神明一直保佑了故安村的村民们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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