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此时的杨桢已经四岁了,九十年代的农村可不像如今,那会儿的小孩没有手机可玩,没有电视可看,更不可能对着电脑游戏一整天,但他们那个时代也有着自己的快乐方式。我的妈妈就经常跟我讲,每个时代都是不可替代的,不可比较的,快乐与否只有自己才能解释。
我的姥姥是在主人四岁时出生的,据她所说,她来到这世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主人的脸,她喜欢主人,她把主人看做是她的亲人,主人也喜欢她,每次出去玩都必会带上她。但主人一直没给她取名字。她的一生都伴随着主人的童年度过。
主人的家乡是在南方的一个沿海小村庄,三面环山一面朝海,是典型的聚气之地。主人的家就在入村的村口处。其实这个家里不仅仅就主人他们一家人居住,主人的父亲还有两个弟弟,也就是主人的二伯和三伯,他们也是住在这个家里。我虽没见过他们,但对主人不好的人,我都不喜欢,我妈妈说她也不喜欢他们。由于农村旧习俗,长子为大,主人的父亲是家中长子,所以在家里的地位稍高,虽然大家共同生活在一起,但房子的一半是主人这边的,另一半由主人的二伯和三伯分别再对分。这个房子里生活了三户人家,但并不拥挤,主要是农村房子占地面积大。
主人家的房子是面朝着大海的,房子的大门朝南而开,听说是可聚集海中精气,为家族带来兴旺,也不知道真假。出了大门往外约五米有五棵万年青呈一字排开,每棵树高约有二三十米,褐色的外表皮下是乳白的枝干,树叶呈针状,每支针叶约二十公分长,由约两公分长的段节组成,针叶朝下悬挂于树枝上,风吹过便如笔管同出,促促而响。主人就经常去摘这种树叶,将针叶的首尾相连,形成戒指、项链状用于玩乐,那时候,主人的快乐是真的快乐。
后来我曾问过主人:
“喵,喵~喵(为什么那种树的树叶是针状的呢)。”
主人说:
“可能是它生于海边,长于海边,一生与海为伴,但伴他长大的海水却是咸的,就像她的眼泪,所以树叶化为针,一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防止他人。”
“喵~(她是谁啊)。”
主人不回答。
后来我知道这万年青在海边种植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固土。由于海水在不停的拍打着岸边,岸边的泥土会随着海水一点一点的被带走,久而久之就会出现堤岸滑坡的现象,所有聪明的劳动人民就想到种植树木的方式来加固水土流失,针叶是为了更好的储存水分,哪像主人说的神神叨叨。主人家门口的五颗大树听说已经有五十多年了,它就一直在那,夏天遮挡太阳,冬天防海风侵袭,枯枝还是生火的好材料,它对主人家的贡献不可谓不大。我的妈妈说她以前还跟着主人爬过那些大树,为的是去抓夏天的知了。
越过五颗万年青,就到了海边,当海水退潮后,就露出一片的滩涂地,滩涂地里有各种螃蟹、跳跳鱼、各式贝类海产,主人经常会等到海水退去后,脱去他的外套,卷起裤腿,和三两小伙伴相约一起偷偷的下海里去抓螃蟹、摸鱼。他们对这活动已经相当默契,一人斜跨一竹篓,观察滩涂地里是否有出气孔所在,对着出气孔就直接伸手去掏,总能收货不少,他们俨然已经是下海小能手了,尽管每次回家都会被主人妈妈骂一顿,但他还是对此乐此不彼。主人后来自己也总结出了经验:
“下雨天应该去找礁石,那里容易找到海螺,不下雨的时候就去摸滩涂,容易抓到螃蟹和贝类。”
他总结的头头是道。当然也有意外的时候,主人跟他的小伙伴偷偷下海时,就有出现鞋子被水冲走或者陷泥里拔不出来,拔出来了以后又导致鞋子损坏的尴尬情况。这个时候回去就只能挨一顿打了。靠海而生的人,对大海的热爱除了以其身体去感受外,还能有什么方式呢?
下滩涂地仅是其中的一个活动而已,涨潮时相约海里游泳、跳水也是常有的事儿。从岸上往海里跳,从船上往海里跳,都是常规操作了。主人的童年是在海里过的。
主人家房子的右边是一小块葡萄园,说是葡萄园其实就两株葡萄树,是他爷爷种的,葡萄藤蔓也长到了房墙上,每当葡萄成熟时,从远处看就能看到那一串串的葡萄嵌入墙里的的奇妙画面,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光与影不停的发生着变化,就像那葡萄是活的似的。葡萄架的后边又种有一簇竹子,竹子是葡萄的屏风了。在竹子的旁边又栽了几株红枸杞树,这枸杞树是种来做什么用的就不得而知了,主人说他从没见过谁去采过枸杞,只有他摘了几颗果子当做“炸弹”丢小伙伴玩过。在这葡萄树与墙体之间还有一些当时主人也叫不出名字的花,后来听主人说那些花中有鸡冠花、三角梅等等。
这葡萄园的最外边还有一颗歪脖子树,但叫不出名字。以前这棵树是主人闲时的“床”,他经常会爬上去睡觉,夏天的树上也会爬着不少知了。葡萄园其实也不是一个园,没有篱笆围栏,就那样敞开着让其生长。葡萄成熟时,小伙伴们就会一起去摘葡萄吃,乡里谁从那边走过,看到了也可以顺手摘一串,但它长的其实也不多,不能够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吃到,一般就主人和他的小伙伴们就给吃完了。主人的童年也是在葡萄架下过的。
房子的左边是邻居开垦的土地,这土地是在房子与房子之间的。前后各有一人高的围栏,主要是防止鸡鸭狗进行吃食破坏,也是为了防止村里的小孩进去破坏。主人说他曾经就偷偷跑进去偷过玉米和花生。偷到的食材也不拿回家,而是跟小伙伴们一起找了没人的地方,用几个小铝罐子装着,生火煮熟吃了。
在主人六岁时,他爷爷应病去世了。主人说那天是中秋节,他早上拿着月饼去敲他爷爷的房间门,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他推门后跨过门槛进到房间,看到爷爷还在睡,便去推他爷爷:
“爷爷,爷爷,你快起来,我要吃这月饼,它会比月亮圆的。”
始终没有回应。主人将月饼放到爷爷枕头边,然后就出去了,找他爸爸。后来,主人听到有人在哭。
那天晚上,天气晴朗,月亮也格外明亮,月光洒下,门口的万年青随着风,针叶摇动,主人将月饼对着月亮,比划着是月亮圆还是月饼更圆。
而我的太爷爷也是那一年去世的。
再后来,主人上小学了,他没上过幼儿园,那时也没有幼儿园。主人说他是一个内向的人,在学校他很少跟其他人说话,他只爱跟自己玩,每天上学放学,自己背着书包在家与学校间来回。但主人学习一直很努力。主人跟我说,在他上小学时,遇到体育课,他就特别不舒服,因为体育课意味着需要和其他人互动,需要跟其他人交流,这点他非常不自在。有段时间学校里流行玩竹蜻蜓,好多同学都会将竹蜻蜓带到学校去,等到课间时间就拿出来看谁飞的高飞的久飞的远。那段时间主人也花钱买了一个,并将这个竹蜻蜓带到了学校,但那个竹蜻蜓在他书包中放了一天也没有拿出来。在村里的学校上到了四年级。
在主人上学的第二年,主人的弟弟出生了,从此主人的任务又多了一个,就是每天放学后跟着他姐姐杨芳一起照顾弟弟,跟弟弟一起玩,这也是主人最开心的时候。后来主人的父亲又去了陈家村找了陈大师,陈大师给他这弟弟取名杨坚。从此主人的家里就有五口人了,父亲,母亲,姐姐,弟弟还有主人自己。
由于家中人口增加,家庭开销也日渐加重。主人父亲就和主人母亲商量着做点其他事情增加收入。可生于海边的人,除了与海为伴还能做什么,并无一技之长如何维持生计。后来经人介绍,说与一些劳务公司签订劳动合约,可以通过企业船舶出远海捕鱼,一方面自己不用投资造船、买船,另一方面年收入也不低。而且村里已经有不少年轻人正在从事该职业了,他们虽然出海时间长,但他们每年回来时都是大包小包的礼物,穿的也比村里的其他人好,一看就是赚了大钱的人。主人之前也去他们家玩过,他们家是自建的六层小楼,屋里屋外都是贴了瓷砖,可好看了。他们每次回乡,主人都会去围观,还能拿点小鱼干吃,那是主人从没吃过的味道。
经过商量,也从从事该职业的乡亲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消息后,主人父亲和主人母亲最终决定也去从事该职业。后来经过熟人介绍,主人父亲正式的成为了一名船员。在主人的印象中,他和他的父亲并没有多少接触与交流,一方面是那时年龄还太小了,没有印象;另一方面是在主人有印象时,他父亲又常年在海上生活,也就没有见过几次。
我曾经问过主人:
“喵,喵喵~(你对你父亲最深的印象是什么?)。”
主人说:
“没有!如果真要说一个的话,那可能是小时候他让我去给他买了包烟吧。其他的也就没有了,我甚至想不起他长的什么模样,说话时是个什么样子,可以说我对他没有任何印象,也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在我的印象中也没见过他几次。你会对街上遇到的人停留多久的印象?同样的道理!”
但无论当时主人对他父亲是怎样的印象,无可厚非的是,主人家开始变得富裕,生活开始变得宽松了,家里也添置了新的家具,如果照此发展下去,很快他们就会进入村里的富人圈。只可惜,在一个人最得意之时,往往就是厄运来临的前兆。
再后来,主人知道原来他父亲去的远海是台湾海峡,靠的岸叫宝岛台湾。
主人的童年生活,截止到他十一岁。一个懵懂的乡村小男孩,除了身边能接触到的事物,他对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一无所知。
而我的妈妈也是在主人十一岁时来到这个家里,主人给她取名花茸,毛茸茸的花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