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深夜,天上下起了绵绵的细雨。雨水洒向南疆的莽山,雨点滴打在山上阵地四周的空铁皮罐头上,发出“嘀咚、嘀咚”的声音。
洪斌所在的连,战士们像往常一样打着赤膊睡在各自的猫耳洞里。猫耳洞里闷热难挡。洪斌睡觉的地铺和他的战友们一样:最底下铺着塑料薄膜,薄膜上铺着草绿色的军用帆布,人就光身露腿地睡在这毫不透气的帆布加塑料薄膜上,浑身流着汗黏糊糊的,一股子汗的酸馊味。洞里不仅闷热而且潮湿,被褥已经用不着了被当做枕头枕在头下,散发着阵阵头油味和霉臭味。地铺边虽然撒着一些刺鼻的用来驱赶蛇虫鼠蚁的硫磺粉、六六粉,可成群的蚊虫依然不断“袭击”着躺在地铺上仅穿着军绿色裤衩的战士们。
阵地外面下着雨,猫耳洞里面闷热潮湿如同蒸笼。洪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闭着眼睛在想家:家中长辈们慈祥的面孔;玩伴们调皮的样子;老师那亲切的目光;同学那友善的笑容……
迷迷糊糊的洪斌躺在黑乎乎的猫耳洞里东想西想,渐渐入睡。
他在梦里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在小河流水边开心的嬉戏……
突然,他梦见到了自己的外婆——外婆一向慈祥可亲,可在梦里却不知为何满脸怒容,她手中拿着一个竹编外壳的暖水瓶向洪斌用力扔了过来,并且大声喊着“快起来!快起来!快跑!快跑!”那冲着洪斌扔过来的暖瓶在他的不远处“轰隆”一声重重落地,溅起地上的土石砸在他的脸上,很疼很疼。洪斌被睡梦中的情景猛然惊醒!他“哎呀”一声翻身坐了起来,可没容他的思绪再回到梦里琢磨一下那个噩梦的由来,耳边一连串“轰!轰!轰!”的巨响在头顶的山坡上、在猫耳洞外的阵地上、在整个南疆边境的防线上响彻起来。
是炮声!是山对面的敌人开炮了!
被惊醒的已再不只是洪斌一个人了,还有他身旁的战友,还有这座山上其他猫耳洞里的战友以及驻守在南疆边防每个阵地上的中国军人。
这夜,阵地对面的敌国军队趁着深浓的夜色、纷杂的雨声,向中国军人驻守的南疆各主要阵地发起了突然进攻。
当洪斌在匆忙之中只穿着大裤衩,拎起身旁只装着一匣子弹的五六式冲锋枪慌慌忙忙地跑出猫耳洞时,那一幕景象让他惊呆了:眼前的阵地上一片火海,守夜执勤的几个战友有的像块半焦的黑炭,躺着一动不动;有的浑身是血趴在地下,像一只刚被宰杀的鸡一样在地上抽搐着、翻滚着;有的只有半截身子,却看不到他们四肢和头颅……
和洪斌同排有个姓孙的战士拎着冲锋枪冲出猫耳洞后急忙跑到阵地的战壕边想要准备还击时,已经突破并越过第一、第二道前沿防御线的十几个敌军突然从阵地下方跳了上来出现在他的面前,可就在他想要端起枪的那一瞬间,十几支冲锋枪朝他“吐”出了火舌——这个平日里爱说爱笑的年青人全身被打得像筛子一样,他倒下的刹那间,洪斌看见他瞪大着眼睛、满脸都是惊讶般的恐惧。这时的洪斌像个傻瓜般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拎着冲锋枪,枪口朝下,张着嘴惊恐地望着这一幕幕,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好。
几个冲上来的敌军发现了年纪较小傻呆呆站在猫耳洞前的洪斌,就想冲了过来想抓个活的。洪斌看着他们向自己冲来,他想举枪射击,可那一刻他手脚好像都不听使唤了,耳边是一片炮声、枪声,而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这时,洪斌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地射击——几个就快接近他的敌军当时就应声倒下了。洪斌还没反应过来,屁股上就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他踉跄一下栽倒在地,抬头一看是陈连长和指导员带着他们第四道防线连指挥部的人赶来支援了。
洪斌所在的连,沿用着原先守军的梯次环形防御阵地,这种阵地防御将这座山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防片,五道防线。第一道是前敌警戒防线;第二道是御敌阻击防线;洪斌所在的是地势较高的第三道观察阻击防线;连长、指导员一些人在第四道连指挥部;第五道是位于连部后的物品储藏区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陈连长一脚踹倒洪斌后随即冲着他骂了一句“想死的话死一边去,别在这里装熊!”骂完,立刻带着战士们冲向已经爬上第三道防线的敌军……
指导员一把拽起捂着屁股躺在地上眼泪哗哗的洪斌,冲着他大声说“小子,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赶紧抢阵地!记住了,你可是个保家卫国的军人!”洪斌急忙爬起来,一向爱干净的他顾不得自己满身的泥污就跟着连长、指导员他们向阵地上的敌军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