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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医院之后，袋子中的包子多半已经冷了，天正将江雪安顿在晚上居住用的房间之后，就去了陈昕的病房。
到了病房门口，正好有护士出来，天正远远看去，病床上的妻子微微睁着疲惫的眼睛，表情有些痛苦，天正知道，她应该是刚刚做完化疗，丝毫不留情的痛苦又折磨了她一次。
天正一拳打在了自己胸膛上，他觉着这样会让自己好受些，但是他非常清楚的知道，他是这个家庭的唯一支柱，就算再痛苦，就算天要塌下，他都必须要站直身体，不能倒下，自己可是他们眼中的希望。
走进病房，陈昕侧过眼睛看向了天正，半天却也挤不出一丝笑容，眼睛微弱地眨了几下，才呼出一口气。
玉洁坐在床边磨破了头皮，脸上的皱纹下坠在一起显得很憔悴，黑白相间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些，白天正看在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要想什么。
“妈。”忽然间，天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了些沙哑，他咳嗽了几下，抿了下嘴唇，“我买了包子，我给你热几个。”
老人还是没有说话，悲伤占据了她的心，堵住了她的咽喉，怎么可能说得出来话？可能，只有在她女儿微微张开口的时候，她才询问上一句：是不是难受?是不是想喝水了?
看着老人沉默的背影，天正知道不应该再问，抬起头望向病床上眼神中带着些许希望的妻子，他动了动嘴角，依旧要微笑给她安慰。
白天正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妻子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心灵上，渴望微笑，天空本不应该是灰色的，只是不知道，她眼中的世界，是不是已经褪成灰暗了。
在居住的房间对面，有自助加热的微波炉，由于天气寒冷，大多数人选择买医院里的饭菜，所以这里来加热的人不是很多，没有很长的队伍。
再次加热过后的包子冒了些油水出来，天正拿进了房间，放了两个在盘子上，留给了正在写作业的江雪，回来的路上只吃了一个，晚上肯定会饿的。
而病房里总是沉寂的，老人的一言不发，让天正感到十分压抑，手指在微微颤抖着，他握了握拳头，又跺了下脚，才稳住步伐走了进去。
“妈，晚上吃包子，已经热好了，就在房间里，你去吃饭吧，我来看着昕。”
天正的声音很低沉，杂乱的头发好几丝簇在一起，奔波了好几天到处借钱，曾经英俊的容貌早就被寒风给消磨殆尽，眉头间始终是忧愁的模样。
老人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还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地看着病床上闭着眼睛的女儿，直到天正弯下腰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妈，吃饭去吧，这里有我在。”
老人哆嗦了下，可能是被天正这一拍给吓到了，扭过脖子抬起头瞥向了天正，“我还差点睡着了呢。”
“包子正热乎着的。”天正扶着老人起了身，又搀扶着她走到了病房门口，“妈，放心吧，我在呢。”
老人点点头，就朝着住的房间走着，一直拖着背看着让天正心很难受，天正一直目送着老人走进房间，他才转过身来到了床边，坐在老人刚刚坐的位子上，双眼无光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抿了下嘴唇。
而陈昕，拼尽全身的力气睁开了眼睛，她感觉到了是天正在看着自己，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她微微咧着嘴角，想微笑，也以为自己笑了，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嘴角根本就没有动过。
“你好好休息，昕，会好起来的。”天正干枯的眼神微微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他想鼓舞陈昕坚强下去，说不定奇迹就会在不经意间降临在她的身上呢？
陈昕又闭上了眼睛，轻轻呼着微弱却又疲惫的气息，真的，她太累了，就连睁开眼睛这么根本没有人在意的动作，她却耗尽了全身力气才可以做到。她累了，就只想闭上眼睛休息，看到爱人一眼，她已经满足了。
可，闭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她要醒着受着这么难以忍受的痛苦。或许，病魔就是这般残忍，喜欢看着人们在在自己面前低头，爱上折磨人的癖好，发出戏谑般的笑声，让别人哭。
痛苦让她的意识变得迷糊，她有些分不清白天黑夜，呼着干燥的气，休息了许久，微微张开口，“江～雪，去了学校是吧。”
听着陈昕如此虚弱的声音，天正的心更加疼了，他强忍着颤抖的嘴唇带来的哽咽感，一只手握住了陈昕的手，“江雪很乖，今天毕业了，下个学期，就是初中生了，是个大女孩，会照顾自己了。”
虽然陈昕现在意识模糊，听着天正的话也只听到了些大概，但她仍旧捕捉到了关键字眼，天正话中的意思，就是说，小江雪长大了，不用他们两人操心了，自己应该放下不安的心，好好休息，好好养病。
天正知道，自己不能与陈昕说太长的话，也便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陈昕，她苍老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的美，记忆中，她是没有皱纹的，而现如今，脸上的苍白横纹，让天正忍不住落泪。
他侧过身，一只手搭在大腿上，另一只手使劲儿地揉着眼角，搓红了才肯罢休。
晚知晚觉，无意间却已经发现天色早已经黑了，外面正刮着大风，发出嗖嗖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摧残着已经枯了叶的干树枝，路面上的石子被风带起，又滚落下去，随风逐流着。
但，经管外面的大风刮着，病房里依旧安静，安静到天正的耳边轻轻响起了烦人的刺耳鸣声，他猛地甩了甩头，又用手拍了下耳边，可又立马意识到陈昕还在眼前，自己不能打扰到她休息，天正便立马放轻了动作，静想了会儿，耳朵边的鸣声好像也就没了。
天正低下头看了眼手表，已经晚上久点许了，转头看着陈昕安静的样子，估计她也睡着了，因为她眉心似乎有了轻微的舒展。
希望，梦里没有痛苦吧。
不知在床前坐了多久，天正扶着双腿站起了身，全身的关节发出咔嚓的声响，但天正不希望这会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陈昕，如果她醒来，就很难再睡去，也就意味着，她要多忍受许多痛苦。
为了不让关节再发出生，天正弯曲着双腿苟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病房，走出有一段距离，才敢舒展开全身，而伸懒腰的时候，他没有发出声音，憋着那口气，过后才缓缓吐出。毕竟也深夜了，发出声响始终是不合适的。
医院走廊的灯光还亮着，也许是为夜晚睡不着的人而准备的吧，天正一个人走到了走廊尽头，伸出手刚触摸钢制的护栏有被刺骨的冷给劝缩回了，这里的风正盛，寒风吹干了自助饮水机处地上有些潮湿的地板，吹在天正的脸上有一丝骨疼感。
不可以久留，他突然想起了小江雪，不知道这会儿，她有没有睡着。手插在口袋中，轻步来到了房门前，手握在冰冷的门把手上，轻轻按下，打开一个小缝隙，他朝里看了去。
里面一片漆黑，借着走廊微弱的光，只看得清一张桌子的影子，但天正确定江雪已经睡着了，因为，他听到了在老人鼾声中隐隐约约有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天正松了口气，至少，女儿睡着了。
可是，自己要怎样睡着？这是一个困扰他的问题，睡不着，身体迟早会垮掉的，但自己是不能倒下，就算是放弃治疗，也要在妻子最后的一段时光中，给她带来阳光，虽然，从此以后，他会愧疚一辈子，欠了了一笔，他永远还不清的债。
走廊的灯光虽然温柔，但对于已经劳累多日的白天正来说，他的眼睛已经承受不住这样刺眼的光了，找了一处长椅坐下，刺骨的凉瞬间从脊椎蔓延而上，他不禁哆嗦了下，闭着眼睛缓了许久，才微微低下头去沉思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
这条路是走，还是不走？放弃治疗对于白天正来说虽然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但是带给他的，却是永恒的伤痛。放弃一定没有希望，可选择走下去，那头撞南墙时，也会遍体鳞伤。
白天正深深叹了口气，他此刻觉得，要是医生不告诉他这些该多好？他就不用选择，继续走下去，撞个头破血流，再灰头土脸的回来，也不至于如现在这般痛苦，他突然觉得，医生这样多，不再显得是人们所谓的人道主义，而是残忍的，就好像在告诉自己，是自己放弃了妻子，是自己亲手杀了他。
医院真的很安静，他远远地就能够听到一楼大厅又保安走动的脚步声，就连这种声音也让他开始厌倦了这里的一切。
如果重新来过，他宁愿放弃事业，也要去呵护妻子的身体，苦一点自己来扛就行，他可以一天不吃早餐，剩下钱来弥补家用，他也可以熬着夜赚多一些钱，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让陈昕跟着受苦，他恨自己的当初，他也恨自己现在的无能，当走投无路的时候，并不是都可以孤注一掷的，而恰恰相反，这些会压迫着自己放弃，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