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新学期开学,迎来了一群幼嫩的面孔,而宋近瑜,被父亲赶下摩托车之后,背着书包,独自走在通往教学区的大道上。
小学的毕业考试,他考砸了,正如他亲戚嘲讽的那般:宋近瑜,是不是又只是搞一个合格啊?
他当时害怕极了,看着父亲半青的脸色,悻悻地走进房间,开始埋起头写起了没有意义的作业。晚上的时候,他父亲训斥了他,说什么脸面全让他给丢尽了,每一学期的成绩单,都是那么刺眼的合格,连分数都没有,不像别人家孩子,高高的分数,多么耀眼。
其实,每一个人都十分清楚,成绩单上所谓的合格,只是为了掩盖红脸的分数。
宋近瑜小学经历过被同学决定作业是否重写的命运,他曾经被赋予权力、老师口中所谓的好同学撕烂作业本,被同学拦着不让吃中饭,只是因为乘法口诀没有背来,而那时候他是被奶奶带着的,但奶奶并不能体谅他,每次送饭到学校得知被留学了,总是会骂他不争气,只是因为同村里有另外一个学习好的同班同学,而他不能哭,因为哭了,就会被其他人所调侃:呦,哭了哭了。
所以,他的性格变得一点点内向,失去了之前的锐利,渐渐的,他喜欢上了沉默,因为这样,那些他讨厌的人或者讨厌他的人,就看不到他了。
宋近瑜在学校的大道上走得很快,两边的池塘边还有人在洗衣服,他微微侧过头,远远地就看到了父亲跟在自己身后。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考砸了,他会跟着父亲一起走的,反正小学的时候就是这样,父亲在外面打工,过年回来来到学校看望他的时候,父亲总是会吸引住很多同学的目光,用他小学的同桌的话就是:你爸还挺帅的嘛。
而现在,依旧有很多人把目光聚集在他父亲身上,父亲来之前特意用梳子将头发向后梳理了下,穿上了一件得体的衣服,他认为,人,就算再最低谷的时候,也要抬头挺胸,不能邋遢,颓废的样子,才是失败的开始。
穿过人群,来到了分班的告示牌之前,可是人山人海,宋近瑜根本看不清告示牌上的字,他想挤进去,可是却被一只手拉住了,转头看去,是父亲。
“七年级二班。”父亲简单地说了句,就带着他去找到了他的班级。
班主任是一名四五十岁的女人,穿着毕竟简朴,但是看得出来她眼镜中透露的一丝严厉的光,她在低着头正在算账,将一摞一摞的钱装进了包里,而班级下面,已经有不少同学坐在了位子上,教室里十分安静。
地上还有些水渍,很显然刚刚拖过了地板,宋近瑜跟随着父亲走进了教室,老师侧过头,扶了下眼睛,露出了笑容看向了他们。
“来报道的是吧。”
宋近瑜的父亲微微点点头,来到了老师跟边,“一学期全托多少钱?”
“全托的话,一共2860块。”老师拿了个列举的清单放在了手边,“这是费用的详细,包括住宿,吃饭等等。”
宋父仔细看了这些费用,重点看在了住宿费上,要比之前的贵一些,他指向了住宿费那一行,“请问这住宿费怎么贵了这么多?”
“我们学校以前的住宿老楼拆了,建了新的公寓。”说着老师指向了窗外不远处的一个看起来较为新的建筑,“你们进学校应该注意到了,就是那栋,还有淋浴的澡堂,刷卡的。”
宋近瑜转过头顺着老师指去的方向看了去,那确实有一个看起来与其他楼层不一样的建筑,也很新。
宋父理解宿舍费为什么加高,因为长子曾经也在这里就读,今年刚升专职的理工高中,以前的住宿楼,那是90年代的老楼,就连洗澡,都要用开水瓶在食堂这边打开水然后去宿舍楼掺冷水洗,他曾经进去过,一股潮湿的恶臭味道,都可以评定为危楼了。
“今年全托有很多好的条件,统一安排棉被,衣服什么的,都可以集中送到专门的洗衣公司去洗,两个星期回去一次,第一周周末,还可以在学校补补习,别人放假,我们老师免费为你们补习。”
虽然,这个老师说得天花乱坠,宋父心中并没有丝毫触动,他当然知道其中的门路,只是没有兴趣去拆穿,谁叫,自己教子无方,两个儿子都考进了市里教学质量很差的学校。
“那就全托吧。”宋父简单地说了句,就拿出了口袋里的一摞钱,数够了张数,放在了桌子上。
老师笑着看了一眼宋父,又拿起桌子上的钱,数了两遍才塞进已经塞得很满的钱包,然后拿出一张花名册,侧过头看向了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宋近瑜,“叫什么名字啊?”
宋近瑜愣了下,眼睛瞄向了老师手中的花名册,因为大部分同学已经被备注打勾,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伸出手指了下,但是没有说话。
老师眨了下眼睛,用笔比在了花名册上宋近瑜的名字下面,“宋~近瑜,名字还不错。”
她抬起又对宋父笑了笑,“好了,已经报名了,后面住宿的事情,我们学校安排,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宋父连说了两个“没”字,转身拍了拍宋近瑜的肩膀,“在学校好好学习,听到吧?”
宋近瑜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宋近瑜还有些腼腆哈。”老师笑着说道,然后指向了讲台下面,“那没什么事,自己就先找位子坐吧,今天差不多就开始上课了。”
宋近瑜眼睛扫视了一圈整个教室,空位置已经不多,他来到了靠在后门边的位子坐下,将书包塞进了桌子里,就望向了窗外,不知所想。
窗外天空的云朵很薄,随着微风缓缓流动,但盯眼看向云朵后的蓝天,看久了,却又不知到底是蓝天在流动,还是云层在翻滚。
突然,他的后背被拍了下,转头看去,是父亲。
宋父拍了下他的肩膀就来到了教室外面,背对着教室,在等着宋近瑜出来。
宋近瑜低着头来到了父亲身边,眼睛看向了显得有些忧愁的父亲,“爸,你什么时候出去?”
“下个星期吧。”宋父微微叹了口气,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张五十的纸币,“我再给你五十,身上也没有什么零钱了,刚来学校可以有些不适应,身上有些钱,也安心些,拿着。”
宋近瑜有些迟疑,因为两个星期的零用钱早已经给他了,而自己考这么差,来到了这个他父亲不再想进来的学校,原本不应该横眉冷对吗?可是父亲现在~
“给你你就拿着,晚上饿了就买点吃的,这样才不会想家。”宋父将钱塞到了还愣着的宋近瑜的手中,“记住,这是你的人生的新阶段,趁还没有落后很远,赶上去。”
宋近瑜看着父亲的眼睛,他眼睛中似乎闪过一丝温柔的光,而父亲再次拍了他后背一下,就转身走下了台阶,再也没有回头看他。
手中紧紧揣着那还残留着父亲手掌温度的钱,宋近瑜看着父亲已经走远,便从后面走进了教室。
“诶诶,作为一个学生,老师在教室,就只能在前面喊报告进来。”讲台上还在记着帐的班主任突然抬起头指着宋近瑜说道,“从前面进来,喊报告,这是纪律!”
宋近瑜被班主任突然的指责给吓到了,看着老师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他只好再站起来,低着头从后门出去,按照老师所希望的来到了教室门口,“报告。”
班主任将手中的钱放下,坐在椅子上转过身看向了宋近瑜,“喊报告的时候手放哪儿?”
宋近瑜咬了下嘴唇,慢慢举起手放在了太阳穴这边,“报告。”
班主任不耐烦的咧了咧嘴,“进来吧。”
全班同学的目光聚集在宋近瑜的身上,这是他所不希望看到的,他喜欢沉默,被人看着的感觉真的不好,所以,他加快的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因为害怕老师再次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只好忍着性子,看向了讲台上准备大讲一通的班主任。
班主任坐正了身子,瞥了一眼角落的宋近瑜,咳嗽了几声,“你们已经到了初中,就不要把你们小学时候的那些随意带到初中,尊敬老师,是必须的,一些纪律方面的问题,必须要抓严,你们小学留下的坏习惯,都给我注意些,不要再犯!”
班主任的这几句话,让教室里安静极了,没有人敢说话,也没有人敢不听,都聚精会神睁大着眼睛地看着讲台,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似乎觉得,讲台上的班主任,无时无刻不是在盯着自己,要是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提名批评。
班主任严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教室,满意的扬起嘴角点了点头,拿起了已经不知道数了多少次的钱,走下讲台下来放在了坐在前排的一个学生的桌子上,俯下身后,有些臃肿的小腹顶在了桌角上,涂了庸俗暗红的嘴唇也露出了微笑。
“你们两个,帮忙数数看看是不是每一摞是一万整。”
教室里,这才松了口气,刚才死寂的一层玻璃被同学们的呼吸声打破,许多同学的目光都看向了帮忙数钱的两位同学的身上,好像许多同学心中都有这么个想法:呵,这么多钱,要是给自己多好啊。
宋近瑜无聊地坐在位子上,低下头张开手掌心,那一张五十的钱已经有些湿润了,刚才手心出了不少汗,他吹了口气,感觉凉凉的,还挺有意思。
而他的座位旁边的位子,已经放下了一个书包,但是人至今还没有来,不知道是何种原因,宋近瑜总感到一种厌烦的感觉,至少,看到旁边座位抽屉里放着吃完了的口香糖,沾在一角,他已经没有了对新同桌的期待感。
小学的时候,曾被欺负,有人偷偷地将口香糖放在他头上,回到家知道后,他只敢自己悄悄地扣掉,或者将那几簇头发减掉,而不敢告诉奶奶,因为奶奶只会给他一句话:这么没有?打不过喊你哥啊。
他基本没有在小学打过架,都是能忍让就忍让,只是在四年级的时候,他的同桌是一位女同学,划着一个三八线,稍微不小心过线了,就要被掐一下,或者扇自己头一巴掌,而有一天中午宋近瑜忍无可忍了,他一脚踹倒了她,结果,她哭了,但,也抹去了三八线,不再无缘无故仗着脾气打他了。
只是,他自己却被班长记了名字,班长报告给老师,就这样,他被罚站了一下午。而更倒霉的是,第二天来到学校,在宋近瑜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居然要收昨天下午上课布置的作业,但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但就正在他又要被罚的时候,同桌戳了戳他,把她自己的作业本递给了他。虽然最后还是没有抄写完,但也没有被惩罚。
回想着这些种种过去,他认为自己的小学生活是黑暗的,经历过晚上上完晚自习回家而被堵门被欺负的校园暴力,也经历过因为成绩差在公开课的时候被要求躲在学校垃圾场后面的怪事,和他一起出去的同学还有不少感到很高兴,说什么可以玩一节课了,只是他,那时候深深感受到了愧疚。最后,还是他的数学老师赶到了那里,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丫为他们讲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