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早上七点,阳光洒在这个气候温和的南国小岛上。
一个面有黑痣、眼坠弧线的中年男人起床,对着镜子梳洗着自己的黑发,这大概是他从年轻到中年唯一还残存的东西吧。
他内心十分忐忑焦虑,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这个中年人就是我,我拿起那副镜架磨了白的近视眼镜,它上面附了一个墨镜。
我的白工作衫里是防暴背心,它使得我本来就有些啤酒肚的肚子看起来更加中老年。
我把袖口的纽扣扣上,袖子里是防割护腕。对着镜子转了转脖子,领口下遮住了的是一个护颈。
每次离开之前,我内心都会挣扎矛盾。
可一旦关上门,我不再有任何犹豫。
这个拍卖会十分盛大,大厅里都是像我一样身着白工作服和黑色工作裤的人,我想,华天瀚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其疑心必是很重,他会从劳力市场雇佣人,还让他们进入拍卖会场布置?
心里想着,手上的动作就慢了。负责场务的人过来骂我两句,我面无表情,内心里是窝火的。
不一会儿,大门口骚动起来,不少人急速后退。我知道,重要人物要登场了。
一队穿着黑色略紧西装打领带的人走进了大厅,他们也都面无表情,戴着墨镜。大商人平时也许会很低调,穿着拖鞋吃街头咖喱饭,可去拍卖会这种正式场合,他们该有的排场该有的颐指气使一概不少。
我顿时明白,这些人是华天瀚三兄弟的心腹,他为了显示自己的亲民,雇佣劳力公司的人,还允许他们自由进入拍卖会场。实际上,他不过是为了降低自己的风险,因为劳力公司的人大多是到处揽活养家糊口的人,对华天瀚这些富人的生活不甚关心。而他的身边,都是他最相信的人,从我们穿的不同式的工作服就可以看出。
他们的身后,是三个身着乳白色西装的身型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他们梳着大背头、斜偏头和中分头,人人眼睛里都带着一种我无法言说的精光——一种生意人特有的凶悍、猜忌的目光。
不用说,他们就是华天瀚三兄弟。
他们后面也跟着一队穿着黑西装戴墨镜的人,黑中间夹着一块白,好似夹心奶油蛋糕。夹心奶油蛋糕,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他们一到,大厅里的人就慌乱了不少。华天瀚三兄弟在黑衣保镖的簇拥下,来到了大厅的舞台上。黑衣人分两队站着,华天瀚三兄弟站在中间。不一时,从舞台侧边的小门里走出一位身材修长身着燕尾服的高个子男士,我搞不清楚他和华天瀚的关系。他脸上戴着欧洲中世纪的假面骑士面罩,可我能看出来,他的相貌一定不错。
该男士走到舞台中间,低头向华天瀚三兄弟最左边的人示意一下——这下我明白了,他就是华天瀚。
他们在我们进来的时候用金属探测仪检查了我们每个人的身体,这样我就没办法带进我的手杖,这就意味着我必须更加小心。不过我还是有所准备,我的领扣上的小装饰物品是个摄像头,领口里贴内衣的部分是个录音设备。
帅气的燕尾服假面向前几步,用洪亮富有磁性的嗓音说:“各位来宾,各位朋友,欢迎大家来到这里。我们为各位准备了精彩的活动,请各位尽情享受这欢乐的时光。”
话音落下,宾客便逐渐散开。他们有的人去跳舞,有的人呢去了赌场。我们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包括华天瀚的拍卖会场,当然女厕所是肯定不可以的。
我在诺大的餐厅里到处转悠,有忙就帮。拍卖会所要拍卖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有见到。我想接近华天瀚三兄弟那也是不可能的,华天瀚身边的黑衣人几乎不需要语言指示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他吃饭都是这些家伙帮他现场炸牛排煎鸡蛋。
真是个精明的家伙,不过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相信我只要耐心找,就一定能够发现破绽。
整个上午,拍卖会场里都是空空荡荡,我寻思着华天瀚可能是想利用上午的这些活动让人放松,同时也是用赌场刺激出人争强好胜比豪争富的心理,从中挖出真正挥金如土的大财主。
果然,上午将要过去的时候,主持人依旧用浑厚充满磁性的声音说:“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希望你们在这里玩的很愉快。下午我们有更加精彩的拍卖活动,愿意参加的朋友们就请参加,不愿意参加的朋友们就请自便。”
他说完以后,便走向华天瀚三兄弟。华天瀚朝他们点了头,随后他们便走到门后。看起来,他们是到二楼准备拍卖活动去了。
简单的午休之后,我们被叫起来到二楼布置会场。所有工作人员都戴上墨镜,这正合我的本意。
没过多久,穿着华丽的有钱人依次走进会场。尽管他们都戴着假面面具,我还是能从一些人的女伴身材和走路姿势中判断出她们很年轻。如果参加拍卖会都不带着自己的正牌老婆,那么这些有钱人的婚姻也只有形式,或者说,形式都已经没有。
拍卖在一阵喧闹之后,开始了。依旧是那位身材高挑嗓音出众的主持人,他也戴上了假面。
主持人手里拿着一把小锤子,他说:“欢迎各位,这是我们今天第一件拍卖品,日本镰仓时期屏风一幅,起拍价是100万美元,每次竞价10万美元。”
很快,会场上有人举起了牌子,主持人说道:“110万第一次,110万第二次。“
这时候又有人举起牌子,说道:“我出150万美元。”
主持人显然有些兴奋,他的声音响亮了几分:“150万美元第一次,150万美元第二次,150万美元第三次!成交!”
我也有些兴奋,能这么短的时间卖出去第一件,就意味着我离找出真相又近了一步。
我别在领口的领夹不断拍摄下会场里的画面。
主持人第二次发话:“这是我们今天第二件拍卖品,中国清朝时期的红铜瑞兽香炉,起拍价500万美元,每次竞价20万美元。”
话音刚落,会场上立刻又有人举起了指示牌:“我出600万。”
……
一天的拍卖结束,我都顾不上领今天的工资,当然也不是很在乎。我快步回到住处,把领带夹拍摄下来的东西全部转移到电脑里,随后发给小王。
现在我住的屋子没有任何窃听监视设备,我可以放心。
做完这一切,疲惫如潮水一般涌上来,说不清道不明从哪来。过了不惑之年,多数人会感到精力不足。可我有的时候会觉得精力仍旧充足,可在高度紧张又放松以后,身体会比平时更加疲倦,洗了个澡,浴衣也不脱就躺在床上睡了。
做梦亦不安生,我的梦里尽是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有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会把我吓醒,醒来后我摸摸满脑袋的汗,却双手冰冷。
这个点正好是吃晚饭的时候,我也感到了饥饿。我打电话订了晚餐。几分钟后,门外便响起了门铃声,我小心翼翼地问:“谁?”
门外的声音温和而彬彬有礼:“您好,请问您是816房间的周先生吗?”
原来是服务生,我也同样小心翼翼地回答:“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他依旧是彬彬有礼:“您订的晚餐到了。”
我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礼服地服务生。我对他说:“你把东西放下来,就可以走了。”
他用十分客气却不容反驳的口气说:“对不起,先生,我们酒店的服务要求一向是细致入微。您的晚餐我必须给您摆放好,而且您的晚餐中用到蜡烛,我必须给您点上。”
他这话让我有了点点兴趣,我亦笑着对他说:“好啊,那就麻烦你了。”随后便站到一边。
他的动作十分优雅娴熟,就像训练良好的芭蕾舞演员。放蜡烛的时候一滑,撞到了我身上。他连连和我道歉,略有紧张地摸了摸口袋,说:“真是抱歉,周先生, 我没有带打火机,你能借我火吗?”
我几乎是下意识把手伸向内侧口袋,那里有个小王送我的老实zippo打火机。可手刚伸进衣袋里,又仿佛触电般缩了回来。我从桌上拿起酒店的赠品火柴递给他。
他有些尴尬而不失礼貌,擦了一根火柴点燃了蜡烛,对我道了声“用餐愉快”,关上门。
高级酒店的晚餐里的蜡烛都是香薰烛,十分好闻。托盘下紫色的火苗仿佛在跳舞,给予托盘里的食物热气腾腾的生命。食物香和烛香交织在一起,却没有一点点违和。
待到食物煮熟后,我便洗干净手,开始吃香喷喷的晚餐。我似乎是饥饿至极,因为我吃东西的速度快的自己都吃惊,可我又没有明显的饥饿的感觉。
吃完后,小王打来了视频电话,他神色凝重,我连忙问他:“怎么了?”
他轻声咳嗽了两下,眉头拧得似铁坨,说:“周叔,他们今天拍卖的文物,好几件都是我们中国禁止交易的国家级文物。”
挂断视频电话,我不安的心绪又增加了几分。小董的事情尚未解决,现在又有国宝级文物境外拍卖,它们之间到底有无联系?小董此刻必定是心如油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