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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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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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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玫瑰的土地》连载

第三章 11、有山看着一脸愁苦的有才,心里酸楚的不行,但他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安慰他说:“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咱得好好地干番事业才行。”

龙廷村是个百年老村,北依龙堂山,南偎柴汶河,村西南二里外便是穿越八百里沂蒙山的沂河,由北向南奔流不息的沂河流经此地,分出柴汶河这条支流后,依然那么从容、平缓地向前流走。

龙廷村是乡政府所在地,整体格局是一条街,它穿越百年的历史风雨横亘在柴汶河的源头。遗憾的是,它没有像香港、青岛那样发展成一个举世瞩目的大城市。谁让它座落在交通闭塞的沂蒙山呢?跟人一样,这也是命!它呆的不是地方。不过现在的龙廷村已经有点儿城市的模样了。窄长的街面上星星点灯样建起了几座二层小楼房,不过这些楼房大都是工商、银行、邮电所、供销社、乡政府……等单位办公的地方。在用青石茅草彻就的低矮民房群里,乍冒出这些帖着白的刺眼的马赛克楼房,让人猛丁一瞧,还有些碍眼哩!说不上是洋楼带来点“洋味”,还是旧草房扯着几分“土气”,总之,让人心里感到怪别扭的慌。

这天来赶龙廷集的人特别多,主要是在秋忙季节里难得有这么几天空闲,人们好不容易松口气,就想着来人多的集上转一转,凑凑热闹散散心,顺便买些急需的生活用品,所以龙廷周围十里八乡的人们都早早赶了来,集上就像赶庙会一样热闹。狭窄的街道两侧,用白帆布做成的遮阳蓬豆腐块似的一个挨着一个,像两条白龙排出了二里路长。蓬布下摆的是卖花布、鞋帽、烟酒、山货、锅碗瓢盆……等摊点;沂河岸边是牲口摊,鸡鸭牛羊猪……咯咯嘎嘎哞哞咩咩啜啜——叫声此起彼伏吵成一片;摊贩们的吆喝声,买主的讨价还价声,困在人群里走不动的汽车喇叭声,女人叫、小孩哭,甭提有多热闹了。

有山和有山也坐车来赶龙廷集了。龙大娘本想让志奎来的,但志奎腰疼病没好利索,就打发有山来了。她让有山专程给有胜送喜谏。有山去龙廷,有田当然就跟着了,他像小时候一样,还是有山的跟屁虫。

因为有田不愿见到有胜,有山就让他在乡中学门口等着,自己去打听田俊容家。他走到集市上,刚要张嘴去问一个卖当地蘑菇的村民,就听有人喊他:“龙有山!”

有山扭头一看,竟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宋学理。有山心里一喜,这下不用打听别人了,宋学理就是龙廷村人。宋学理一听“田俊容”三个字,脸上立马露出不屑地神情,说:“她呀?”

有山心里一怔,问:“怎么了?”

宋学理撇着嘴说:“她可是俺村的风流人物哩!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她那些风流事儿。大白天跟她未婚夫上大街,跟外国人样又搂又抱又亲嘴的,还没结婚哩,两人就睡在一块了,见天睡到太阳晒到屁股也不起床,早晨饭还要她娘一遍一遍地喊哩,把她喊急了,就躺在床上骂她娘眼瞎了,没看见人家正忙着么……”

宋学理嘴上没遮没拦无所顾忌,说得有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甭提有多尴尬了,当宋学理发现有山神情有异时,这才忽然感觉自己太冒失,嘴巴就像断了电的音响,“嘎”一下噤了声,疑神疑鬼地问:“你跟田俊容啥亲戚?”

有山看着一脸不安的宋学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好。他心里恨恨地咒骂着伤风败俗的有胜,让自己也跟着丢人现脸,有田早就说他顶风也能臭十里,那时他还训斥有田胡说八道糟践二哥,现在看来,二哥不止顶风臭十里,从龙旗村到龙廷村,三十里哩!早知道他这副德性,他跟有田一样,才不答应娘给他捎信哩!不过事已如此,他也不好说别的,只能如实对宋学理说,田俊容是他二嫂。

宋学理听了,脸上也有些小尴尬,但他这人头脑灵活,处事也圆滑,为了岔开话题,他对有山说:“走,你去俺家,咱俩好几年不见面,还怪想得慌哩!”

有山见宋学理对他这么亲热,也不好意思拒绝,但他又实在脱不开身,有田还在学校等他哩。正当他左右为难时,远处有人喊宋学理,宋学理循声找去,是他妹妹玲子,忙答应一声,问啥事?玲子说家里有人找他借水泵浇地,都等他大半天了。宋学理一听,忙跟有山道别。有山灵机一动,掏出喜谏递给宋学理,嘱咐他说:“你给我二哥捎去算了!”

宋学理对有山说:“你就放心吧!”说完,跟着他妹妹急匆匆地走了。

有山眼看着宋学理和他妹妹淹没进人海里,刚想转身离开,就被身边一个买鸡蛋的中年妇女踩了一脚,疼得他扯腮裂嘴愣没敢出声。他穿着一双露着俩大拇脚指头的破布鞋,那种难堪劲比疼痛更让人感到难受。他忍着疼,径直去了鞋摊,毫不犹豫地花四十块钱买了一双运动鞋。把鞋包好,他刚想转身去学校找有田,一抬头却看见了龙有才。

龙有才虽然衣着破旧,浑身上下却干干净净,浓眉大眼炯炯有神,就是脸色不大好,黄秧秧地挂满了憔悴。他肩上扛着插满糖葫芦串的麦秸把子,逆着人流边走边喊:“冰糖葫芦来——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

有才跟有山没出五服,是同年同月生人,只是有山比他早十二天,争了个哥。两人从小一起上学,跟亲哥俩一样。自从高中毕业后,有山去了博山下井,有才进了村里办的制胶厂,两人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正因为见面少,有山每次从外面回来,都要去找有才。八月十五晚上,他去找有才,有才却不在家,两个人就一直没见上面。现在有山远远看见了有才,心里格登一下,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是真的:有才竟然卖起了糖葫芦!

其实,有才不仅卖糖葫芦,白天还抽空走街串巷收酒瓶子、废铜烂铁旧塑料。有才娘患有尿毒症,整年累月卧床不起,是个被医生判了“死刑”的人。据医生说,按当前的医学水平,可以换肾,但是手术费相当贵,再说老人的年纪也大了,没必要换肾。

听人说尿毒症遗传,有才他哥就是个例证。有才他哥龙有仁结婚不到两年,忽然有一天吆喝头痛,接着恶心、抽筋,等送到医院,人已经不行了。据医院里的人说有仁是食物中毒,可村里人却四处传播说他得的是尿毒症,跟他娘一样!

有仁走后,媳妇周玉珍一个女人家,又拉扯个孩子,这日子过得啥样就可想而知了。因此周玉珍就动了改嫁的心。有才娘伤心地跪在周玉珍脚前,说小龙还小,哀求她留下,让她跟有才结婚。

周玉珍听了有才娘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她恨恨地对有才娘说:“你觉得你们龙家害得我还不够是不是?你那种病能遗传给有仁,也能传给有才,小龙也逃脱不了!我不想过几年再死一个丈夫和儿子,我受不了,我也耽搁不起……”

听周玉珍这么一说,有才娘放声哭了。她死死抱住周玉珍的两腿说:“龙家的名声是因为我这种病传臭的,有才以后就是没病怕是也说不上媳妇了,谁家的闺女肯往这火坑里跳?你不肯留下也行,俺求你晚几年走,等把小龙养大,也算是对得住龙家了……”

周玉珍也哭了,她泣不成声地对有才娘说,自从她嫁进龙家的门槛,就没过上一天欢心舒坦日子,这个家她是一天也不想呆下去了。

跪在周玉珍脚下的有才娘彻底绝望了,她松开儿媳妇的两腿,说:“要走你就走吧,龙家这棵小苗苗也不要了,小龙还小,离不开娘,你就带上他走吧,饥一顿饱一顿地拉扯着,也算是你跟有仁夫妻一场的情份。”

周玉珍双膝一弯,扑嗵一声给有才娘跪下了,哭着说:“娘,这孩子我不能带,我不知道给小龙找个啥样的后爹,万一那种病遗传,我不想看着他跟他爹那样是个短命鬼,那样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啊娘呜呜……”

有才娘一口气没上来,咕咚一声昏倒在了地上。

周玉珍把婆婆扶到床上,又扑嗵跪下冲床上磕个头说:“娘,小龙就交给你了,等他长大问起他爹他娘,你就说他娘跟他爹早就死了……”说完,她咬咬牙,狠狠心,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走出屋门,看见有才爹龙志远蹲在门外的墙根下一脸恓惶地望着她,她心里一阵揪疼,又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给他磕个头,说:“爹,我走了……”然后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出了龙家的大门……

大儿走了,儿媳妇也走了,留下一座空落落的宅院和嗷嗷待哺的孙子,老伴又得了那种病,早晚也得走,说不定小儿子有才也有那种病,连不满周岁的小孙子小龙也是这种命……有才爹想到家破人亡的将来,越想心眼越窄,一下就灰了心,从此整天借酒浇愁,家里的事不闻不问,谁要找他劝慰几句,他就放声大哭,哭他的命不好,上辈子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这是老天爷惩罚他哩,人不跟命争,他龙志远算是想开了,该吃吃,该喝喝,他没啥可牵挂的,反正他要断子绝孙了……

有才娘是个“药罐子”,一天也离不天打针吃药,离开针药她一天也不能活,再加上要买奶粉喂小龙,龙志远这么破罐子破摔,对这个多难的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有才高中毕业那年,本来是想跟有山一块去博山下煤井挣大钱的,可家里这种情况他走不开。他留在家里,为了挣钱支撑这个濒临绝境的家,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去外村走街串巷收破烂,虽然发不了大财,总能挣些称盐打油的钱。后来,村里投资建了个制胶厂,有才有文化,就进厂当了个技术员,后来厂里送他去沂源培训了半年,回来后成了厂里拿得起放得下的技术骨干。有山曾为有才的幸运高兴过,总认为他从此走上了阳光大道,可眼前卖糖葫芦的有才让他心里格噔一下,这是怎么了?他赶紧朝有才走去。

等有山走到有才跟前,有才惊喜得差点儿跳起来。有山亲热地拍打着有才的肩膀,急切地问:“有才,八月十五你去哪了?我去找过你,俺三婶跟你说了么?”

有才用手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你回来了,心里老想去找你,可白天我得出门挣钱,晚上又得去刨地,总也抽不出空来,我还以为你这次回来咱俩见不上面了哩!”

有山听有才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揪紧了,一脸愧疚地对有才说:“我怎么没想到你家三口人的地全是你一个人干呢?我真笨!你家耩上麦子了么?赶明天我叫上有田……”

不等有山说完,有才打断他的话说:“今秋俺大爷腰疼不能下地,有胜哥又不在家,地里就全指望你和有田,这些有勇哥都跟我说了。”提起有勇,有才一脸感激地说,“今秋多亏有勇哥连人带牛帮了大忙,要不还真得去叫你哩,那还不把你累个够呛?”

有山看着有才,心疼地说:“你没白没黑地干,可得注意身子!你们家就你一个劳力,累垮了怎么办?”

有才叹了口气,说:“你三婶的病还等钱去做透析哩,白天不抽空去做点小买卖,家里也揭不开锅!”

有山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生气地责怪有才说:“我每次给你写信都叮嘱你,急用钱就去跟你大娘说一声,我每月都往家汇钱,没有多还能没有少?多少总不会让你空手的。”

“算了吧,你家的事也够多了,听有勇哥说,有胜捎回的喜谏钱是三万九!”

有山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啥。这时有人要买糖葫芦,有才忙转身去招徕生意,等他忙完一阵,回头冲有山一笑,拔下一根糖葫芦递给有山。

有山知道有才挣分钱不容易,连连摆手说:“我不敢吃糖,我一吃糖就犯牙疼。”

“真的假的?”有才半信半疑看着有山,拿糖葫芦的手定在那里。

有山说:“真的,天热上火就牙疼,一吃糖更厉害,你还是收起来吧,别害我。”

有才把糖葫芦插回麦秸把子,等他回过头来,有山突然想起什么,问:“有才,你怎么又……你今天不上班?”

有才听懂了有山的意思,脸上的笑容立马跟冰块一样冻住了,神情悲愤而又无奈。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唉,甭提了,制胶厂管理不善,从外地的皮革厂购进一批烂了边的下脚料,熬出来的胶粘度不够,没人要,现在堆了满满一库房哩!从春上就开不出工资,银行的贷款一时还不上,人家就不敢再贷给,到了夏天,厂里因为没有周转资金,加上天又热,厂里没有制冷设备,熬出来的胶冷不成冻,只好关门停业。树倒猢狲散,我……我也没啥好门路……”有才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凄惨地笑了笑,“你三婶的病离不开钱哩!还有小龙要吃要喝的,你三叔也离不开酒……”

有山听说村里的制胶厂因为管理不善倒闭了,很是惊讶:“不是龙志生兼任厂长吗?这全村集资建起的厂子就这么摞挑了?”

有才又叹了口气:“那有啥法子?跑供销的是他的小舅子,销售渠道不正,吃饱回扣抬腿走人,扔下厂里的工人喝西北风,这个狗日的!”有才恨恨地骂着坑垮了厂子的供销科长,突然又想起什么,忙对有山说,“听小道消息讲,村里打算把厂子承包给个人哩!”

有山听了两眼一亮,对有才说:“你是技术员,生产、质量方面的事你都懂,你把它包下来,不能让大伙儿集资买来的设备白白躺在那里睡觉!”

有才苦笑着,一个劲地摇头说:“有山你别拿我开心了,我哪有这个能耐。”

“怎么没能耐?”有山固执地看着有才,“你有技术!”

有才还是一脸苦笑:“技术当然重要,可光凭技术人家就能包给你?关键是钱!谁那么傻把厂子包给一个负债累累连家里人都养不好的穷光蛋?”

有才说得是实话,龙志生就是让那些设备烂成一堆废铁,也不会把厂子承包给他的。有山扭脸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流,半天没有言语。他一时不知该对有才说些啥好。有才见有山为自己的事犯愁,就故做轻松地一笑,说:“别想那么多了,管他包给谁呢,就是让咱包咱也包不起。”

有山扭回脸看着有才,忧心忡忡地问:“那你以后准备干啥?总不能就这么下去吧?”

有才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我不知道……”

有山看着一脸愁苦的有才,心里酸楚的不行,但他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安慰他说:“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咱得好好地干番事业才行。”

有才口气坚决地说:“我在家里也没啥好出路,还不如出去打工,多挣些钱回来给你三婶看病。”

“你不能走,这个家离不开你!”有山好像是在劝一个啥大人物似的,“何况我也不打算再回去了。”

有才一怔:“怎么?你不出去了?”

有山把留在家里的打算从头到尾跟有才说了一遍,有才脸上显出了笑容,连声说:“太好了,你早就该走这条道了,你看有余哥,现在过得多体面!”

有山见有才这么羡慕大哥,就知道他心里还是有股冲劲的,主要是受这穷山恶水的限制,让他怀才不遇没有用武之地。如果志远叔能好好地活人,像模像样地支撑这个家,加上有才这么能干,这个家也不会败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有山看着两手抱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的有才,一阵心疼,诚恳地对他说:“有才,你不用出去,我留在家里也想熬胶,咱一块干,我就不信咱们不能脱贫致富。”

有才猛然抬起头来,惊喜万分地看着有山,两眼放出熠熠的光亮,可这光亮立马又熄灭了,他伤感地对有山说:“你的好意我领了,你看俺家败落成这个样,你家里也不富裕,我不能连累了你……”说到这里,他鼻子一酸,两眼湿了。

有山看着愁苦无助的有才,一时不知该对他再说啥好,熬胶的事他也没有十分把握,成了还行,万一赔了呢?这么想着,他怅上一口气,抬头朝集市上看去,集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已变得稀稀落落,这天已过正晌,快散集了,他在有才的肩上拍了一把,说:“快散集了,咱也走吧!”

有才忽地一下跳起来,朝集上看了一眼,立马灰了脸,连声念叨说:“坏了坏了,误了大事了!”

有山一惊:“误了啥事?”

有才用手背抹把脸上的泪痕,焦躁不安地说:“你婶子的病早就该去医院做透析了,我还没攒够做透析的钱哩!”看着集上忙着收摊的商贩和四散的人群,有才急得团团转。刚才遇见有山,光顾跟他聊天了,把生意忘到了脑后。因为节气没到霜降,山楂没熟透,就是蘸上厚厚的一层冰糖,也遮不住生硬的酸涩。没落霜的山楂不中吃,所以现在做糖葫芦生意还不是季节,冬天五毛一支的冰糖葫芦,现在一毛一支也没多少人买,也就是那些馋嘴的小孩偶尔买上几支吃着玩。有才既是碰不上有山,他也不会有多大收入,现在熟透了的大枣、苹果和从南方运来的密桔都染红了大街,谁还傻着去买酸涩倒牙的山楂?有才没有啥挣钱门路,万般无奈才卖糖葫芦的,闲着也闲着,挣一分就比不挣强,一天能挣十几块钱,积攒一个月就够给娘看病了,可他现在连五块钱都没卖到,他急急地对有山说,“你先回去,我再去街上转转,然后下乡,从龙廷到龙旗村有十几个村哩,一路过去,或许还能卖两个!”说完,扛起草把子就走。

有山一把拽住他,说:“你甭去白张罗了,这种酸山楂谁会要,回家吧,我手头上还有几百块钱哩,是准备回去的生活费,既然不回去了,也就用不着了,你先拿去急用,俺婶子的病可不能拖,赶明儿你就坐车跟俺婶子去医院,钱不够我回去再给你张罗一些。”

有才急急地说:“这哪成,有胜哥的下谏钱就是个负担了,我怎么能再从你手指头缝里抠钱呢?”

有山说:“下谏也不差这点钱,你就别犟了!”

有才眼里含着感激,就不再推辞。他现在身无“分文”,是多么地需要钱啊!他跟在有山身后,一起去乡中学找有田。

有田见到有才,毫不客气地摘下一支糖葫芦往嘴里塞。有山训诉他说:“不能白吃,吃完了帮有才去卖糖葫芦!”

有田撇着嘴说:“我不去,让同学看见了不笑话死我才怪呢!”

有才说:“不用不用,你们坐车先回去吧,我下乡转转去。”

有山略一沉吟,索性对有才说:“要不这样,有田坐车回去,我跟你一块下乡!”

有才惊喜着两眼,说:“真的?”

有山一把夺过有才的草把子扛在肩上,说:“你当我跟你说着玩哪?走!”就头前朝苗庄村方向走去。

有山和有才从苗庄村开始,沿途经过沙坡村、小栗峪,在小栗峪村,草把子上的糖葫芦卖去了一大半。两人离开小栗峪,没有去平子村,而是直奔岙阴。岙阴是柴汶河乡政府所在地,剩下的糖葫芦不愁卖不掉。就是卖不掉也不怕,还有榆山前、北河庄哩!

以通往县城的那条公路为界,座落在公路北边的那座规模最大的三层楼,就是柴汶河乡政府的办公楼,也是柴汶河乡的政治、文化中心。办公楼东侧的那几排青砖红瓦房,是柴汶河乡联中,联中东边的那个独院,就是联小。公路南边是柴汶河乡的工业区和商业区。乡里办的果品批发市场、皮鞋厂等都集中在这一带。有山和有才先奔着乡政府旁边的联小走去。两人经过乡政府门口时,却意外地发现了有勇。

有勇好像刚从龙廷赶集回来,手上提着两盒比较“高级”的盒装酒,在乡政府大门外走来走去,额头的汗珠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有勇哥,你在这里干啥?”有山冲有勇大声喊道。

有勇抬头看见有山和有才,赶紧走过来问:“乡民政所在啥地方?”

有山疑惑地指着有勇手上的两瓶酒问:“你打听民政所干啥?去找啥人?”

有勇抬起胳膊抹把脸上的汗,吞吞吐吐地说:“不……不找啥人……”

“那去干啥?”有山疑惑地看着有勇,琢磨不透他葫芦里卖的啥药。他一辈子没个亲戚,就连他姥娘家的门都多年不踩了,更没听说民政所有他的啥熟人。

有勇嘿嘿傻笑了一阵,理直气壮地说:“我想让民政所给我办个低保,”说着,他又拍拍怀里揣得那条“将军”烟说,“我……我想找民政所所长……”

有山和有才听后,忍不住捧腹大笑。

有勇神情尴尬地说:“你俩……你俩笑啥?”

有山把手贴在有勇的前额上,嘻笑着脸说:“有勇哥,你是不是……发烧了?”

有勇打开有山的手,不高兴地说:“操,你就不盼你哥个好。”

“那你一定是睡昏了头。”

有勇被有山说得有些恼怒:“去去去,你才睡昏了头!”

“那就是小寡妇难为你,跟你提出个条件,你吃不上低保就不嫁给你。”

有勇见有山拿小寡妇取笑自己,脸羞得像块红布,气呼呼地说:“你就知道拿你哥取笑,这个低保,我才不要哩,我一个整壮汉子,吃低保多丢人啊,我要低保是为了……”有勇看了一眼有才,没有把话说下去。

听有勇这么一说,有山不笑了,纳闷地问:“哪你是为了谁啊?”

有勇又看了有才一眼,神秘着脸凑到有山耳边,压低声音说:“我想办了低保转给志远叔。”

有山听后,一下对有勇肃然起敬。这事要是办成了,对有才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但这可不是他有勇就能办成的事,这事得村主任龙志生出面才行。他拉一把有勇,小声对他说:“走吧有勇哥,你还是回去吧!”

“为啥?你也不知道民政所?”

不明就里的有才在一旁插话说:“有勇哥,这大白天的你就明目张胆地去送礼,人家谁敢收?”

有勇挠挠后脑勺,恍然大悟:“对呀,我咋就没想到哩?”

看着憨厚的有勇哥,有山摇了摇头。听有余哥说,村里几个吃低保的名额,都被龙志生硬给退回去了。他说现在是新农村了,家家早就脱贫了,都嫌丢人,没有吃低保的了!村里不接受,你一个平头百姓送礼走关系顶个屁用?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对有勇说:“你就别操这份闲心了!”

有勇脖子一梗:“啥叫操闲心?”

有山不想跟有勇解释。有勇听出有山话里有话,气呼呼地说:“你不说拉倒,我就不信我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说着他就往乡政府大院里走。有才见状,上前一把拉住他,小声对他说:“我听说乡里给了咱村几个名额,可村里不要,给退回去了,你想吃低保,也得村里同意才行,这事得找龙志生!”

有勇把两眼瞪得像牛眼,粗声大气地问:“他龙志生为啥不要?你看你家,比我过得都穷,为啥不给争取个低保户?”

有才知道有勇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只好跟他说了实话:“龙志生说要把龙旗村建成社会主义新农村,村里不能有低保户!”

有勇一下就火了:“他狗日的不要我还要呢,他凭啥替我当家作主?不行,我非找他狗日的问个明白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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