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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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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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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玫瑰的土地》连载

第五章 21、有胜以往回来总跟老鹰似的打个旋儿就走,这回他要“蹲点儿”让家里人给自己盖屋,盖不好屋丈母娘不让她回去。

                                  呱呱鸡子上磨台

                                  天天盼着媳妇来

                                  媳妇来了穿花衣

                                  媳妇来了穿花鞋

       光着葫芦头的山娃们屁股里夹根木棍,唱着童谣在大街上跑来跑去。一大清早从龙廷赶回来的有胜被这种小孩们玩的游戏缠住脚,站在村头听入了神。他小时候没少在大街上唱这种歌谣。那时候他还不懂媳妇是啥,只是在心里盼着自己快快长大,长大了让娘给他说媳妇,然后让媳妇来穿花衣穿花鞋。现在他长大了,也说上媳妇了,知道媳妇是啥了,却等不得她来穿花衣穿花鞋,就……就让她肚子里有了娃!

俊容这几天顿顿要吃一大把朝天椒,有时正在桌上吃着饭,突然就跑出去恶儿恶儿地吐起来。丈母娘是过来人,知道这是俊容害喜,忙把有胜叫到一边,沉着张脸教训了他大半天,训得有胜那张脸一阵儿红一阵儿白,最后答应回家去盖屋,盖完屋立马就结婚。这不,火烧屁股的有胜鸡叫等不得天明,一睁眼就赶了回来。

有胜以往回来总跟老鹰似的打个旋儿就走,这回不,这回他要“蹲点儿”让家里人给自己盖屋,盖不好屋丈母娘不让她回去。

龙大娘见亲家那边这么快就打发有胜回来盖屋,心里不但不愁,反而感到高兴哩!亲家那边也算通情达理,没再出啥幺蛾子难为人,这么主动地来催房子,这是好事。没有房子就等于没有媳妇,没有媳妇也就等于没有孙子,这房子,是得紧着下手盖。心里比谁都着急的有胜恨不得当天就下手盖,他对龙大娘示威说:“人家俊容说了,没新房这辈子甭想提结婚的事!”吓得龙大娘连声答应说:“盖!盖!咱这就动手盖!”

有田最反感有胜拿俊容的话来压人,他轻蔑地哼了一声说:“她还甭拿不结婚吓唬人,她不结婚拉倒,你拿她当宝贝,别人还不稀罕哩。”

“不是你娶媳妇哩!”有胜瞪着牛眼蛋子,恶狠狠地冲着有田吼,倒把有田吓了一大跳。有田在心里想,这家伙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八成是受了俊容的窝囊气。他轻蔑地瞪了有胜一眼,脸上挂出幸灾乐祸的嘲笑,没有言语。见有田没吱声,有胜反倒跟逮住理了似的不依不饶:“你那么瞪我是啥意思你?”

坐在床上的志奎见兄弟俩又要吵,厉声喝道:“你俩都给我住嘴!”停了一会儿,见有胜和有田都没吭声,就缓下脸来,冲龙大娘说,“找人查好上山的日子,就让他哥仨上山推石头!”

见当爹的发了话,有胜脸上现出了喜色。

有山的皮子已经全部泡进了水池里,志奎也挂了锄。在收荞麦和刨地瓜之前,还有一段空闲。大多数村民都趁着这段空,拾掇起倒仓移库、修理农具、浇水压场等收秋前的准备工作。

志奎就开了个家庭会,决定用村西的自留地给有胜盖房子。虽说龙旗村嚷嚷着拆迁盖楼建社区,但不知到猴年马月才动工,这房子先盖起来再说,拆迁房按平米赔偿,房子多赔偿就多。盖房子用的木料、石灰、沙子、瓦……等各种材料,早就备好了。就差垒墙的石料,堆在老榆山半山腰的一个石窝里,得先去人一块一块地搬出来滚下山,再用独轮车推回来才行。家里三个整劳力,加上自己也算半个,齐下手十来天就能完活。考虑到有田最年轻,身子骨软推不动石料车,就让他跟着自己进石窝搬石头,有余、有胜、有山兄弟仨一人一把车,负责把赶下山的石料运到村西的自留地里。

这里需要说一下,在沂蒙山,打石头盖房可是全家人共同的事,兄弟们都得凑前,包括分家立灶多年的也得回来干。在五、六十年代,要是谁家打石头盖房或者有红白喜事,村里每家每户不用组织都自发地要去一个顶事的帮忙,主家不用备饭,不用付工钱,只管口茶水就行。现在沂蒙山人一想起那段岁月,都感叹说,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领导的好啊!你要是问他现在好不好,他就连连点头,说好,好,现在也不孬,龙有余和张光德家都开上小卧车了,咱现在也不受穷了。你要问他家里有多少存钱,他会警惕地看你一眼,把头摇得跟货郎鼓样,半天才木讷讷地说,挣都挣不上花哩,哪来的存钱。你再问他,龙有余和张光德开上了小卧车与你何干?你家里一分钱都没有,怎么能说再也不受穷了?他就冲你嘿嘿地乐,乐完了又说,都什么年代了,还能说穷啊?听得你心情就很复杂,很不是个滋味。就拿打石头盖房来说,全村人都来帮忙的现象虽然没有了,但一家一户团结在一起的风俗一直保留着,当然,那种兄弟之间不和睦的除外。打石头盖房子,对山里头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可算得上是一个大工程了,恐怕跟国家建设三峡工程差不离儿。总之打石头盖房不是一个人的事,志奎当初给有余盖房时,有胜、有山他们没少出力,现在轮到给有胜盖房了,有余自然也要全力相助。

说下手就下手,为了把儿媳妇娶进门,早一天续上龙家的香火,为了拆迁多要赔偿,腰疼病刚好利索的志奎,请人查好上山的日子,然后领着四个儿子上了山。

志奎家的石窝在半山腰,爷五个先爬上去,齐下手搬了一阵,等搬够三五车,有余、有胜和有山下山一人装上一车推走,等他们回来,山上的志奎和有田已经又搬够三车了。石料重,有田每抱一块,都累得呲牙咧嘴。脚底下全是碎石,每挪一步都得踏实、站稳,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山上可没别的,除了石头就是石头,磕碰一下就不轻。走出石窝,往山下放的时候,不能用力过猛,用力过猛万一被石头带下去,摔不死也得残废。志奎不放心有田,嘴里不断地嘱咐他说:“慢着点不咋哩,只要供上推了就行。”

天下父母疼小的,这话一点儿也不假,有田自打高中毕了业,家里的农活也没少干,可只要有胜在家,有啥力气活,志奎总是支使有胜去干,有胜明知爹偏向有田也敢怒不敢言,谁让他比有田大来着。人不受磨难不成佛,有山十六岁就去博山下井累死累活地挖煤挣钱了,那时候有田还吃父母给他留的“偏食”哩!力气活可不是三篇文章考出来的,这得有真力气才行。搬了一天,有田浑身又酸又疼,两个胳膊就跟不是他的一样,两手吃饭都拿不住筷子了,手指头上也磨出了血泡。可他毕竟年轻,歇上一晚就缓过劲来了,第二天跟换了个人样,浑身是劲,搬块石头也不用放在肚子上顶着了。

相比之下,志奎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六十多岁的人了,腿脚不灵便不说,腰疼病又刚好利索,一天下来倒没觉着啥,第二天又上山干了半天,突然就躺在石窝里跟驴一样“哎哟哎哟”地打开了滚。他那腰疼病又犯了。

有余用木车把爹推回家,然后重新分了一下工:有山进石窝和有田一起搬石头,他和有胜负责往家推。因为是给自己盖房,有胜这个懒虫表现得也不错,见天跟其他人一样早起晚睡,车子上的石头装得也多,推起来趔趔趄趄地怪吓人,可他路上也没歪车,让一向看他不顺眼的有田也有了好感:恐怕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卖力的一次了。

晌饭的时候,春花来到志奎家叫有余,有余饭也没顾上吃,忙跟春花走了。他家熬胶的锅炉坏了。有胜对自己的新房特别着急,就是两天盖起来他都不嫌快。有余和春花后脚刚出院门,有胜就拉着脸子埋怨:“才帮了这么几天忙,就把他叫走,他盖屋的时候我可是见天长在那,轮到我了他这事那事的事倒不少。”

志奎听了,把脸一沉,训斥他说:“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没看见春花进门拉着脸?一锅胶就是上万块钱哩,咱耽搁得起人家的收入?”有胜挨了训,翻瞪了一下眼皮不再吱声。

龙大娘又从旁插嘴说:“你大哥那边忙,你甭攀扯你大哥,往后用的着你大哥的地方多着哩,你甭光看眼前不看长远。”

龙大娘的话音刚落,一抬头看见俊容进了院门,她脸上登时现出喜色,忙起身迎了出去:“哎约,他二嫂来了,快,快进屋!”

俊容每次来,龙大娘都跟接天神样不敢怠慢她。这次俊容的突然到来,着实把她难为坏了。提前也没个准备,拿啥招待人家呢?玉明家里可拐弯磨角地对她说过好几回了,俊容来过婆家,可不是为吃回锅菜来的。为讨儿媳个欢心,龙大娘东跑西癫地去四邻家借来几样青菜,来不及去买肉,就把家里那只不下蛋的母鸡杀了算是救了急。虽说这几天几个孩子正下苦力,可生活节俭的龙大娘没舍得大鱼大肉地照管他们,每天能把地瓜面煎饼换成白面馍馍,顿顿给他们酒喝,炒菜时多舀上一勺花生油就不错了。“叮叮当当”一阵忙活,芹菜炒鸡肉、鸡肉炒蘑菇,外加一个柿子鸡蛋汤摆在了桌面上。

志奎平日喝酒爱找伴,打从上山推石料,每顿饭他都让几个儿子陪他喝几盅。“喝酒能解乏。”他常对几个儿子说,同时又警告他们,“喝酒可不能贪怀,这酒能成事,也能误事,用好了是灵丹妙药,用不好就是穿肠毒药。看你志远叔就把家业喝败了,有勇也把自己喝进拘留所去了,这都是现成的例子。饭菜吃多了长肉,酒喝多了跌膘,讲得就是这么个理儿。甭看亲朋好友把你推到上岗上,左一杯右一杯恭恭敬敬地敬你酒,说白了那不是敬你,是害你哩!”

志奎爱喝酒,却从没喝醉过,因此他对酒这东西也看得开,有就喝一点,没有也不想它,在这方面他还讲究男女平等,从不反对女人用酒,几个儿子不在家的时候,他就时常劝老伴陪他喝几盅,龙大娘现在锻炼得也能喝两盅了。

龙大娘见桌上的菜虽不丰盛,却也能说得过去,庄户人家,吃啥才算好?就热情着一张脸招呼俊容上桌,还拿出前几天俊容来拿喜谏时没喝完的一瓶红葡萄酒。俊容不喝白酒,却能喝一茶杯红葡萄酒。

平日在饭桌上最活跃的有田,自打俊容进门后一直没吱声,不知为啥,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正看斜看,总看这个二嫂不顺眼。人就是这样,有时对某一个人就莫名其妙地厌烦。有山知道有田不爱搭理俊容,就端起酒盅招呼说:“来,咱们都喝。”

“对,咱们一块都喝。”龙大娘把红酒倒满两茶杯,递给俊容一杯说,“他二嫂,咱娘俩喝红的。”这家里除了有胜,就属她对俊容有感情。

俊容接过酒杯,又放回了桌上,“俺不喝。”她一脸腼腆的样子。她每次来过婆家,开始总少不了“腼腆”一阵子,龙大娘这几年已经摸上了她的脾气,“没啥,这不是啥酒,就是些糖水水哩。”

“俺真不喝。”俊容又推辞说。

“没酒哩!”俊容每次来都爱喝这种红酒,她这么一二再地说不喝,让龙大娘心里感到有些纳闷,她求助地瞅着二儿子有胜,“是吧,有胜?”

有胜“嘿嘿”地笑了几声,对他的女人说:“咱娘说的对,是些红糖水不假,叫红酒是骗人哩。”

旁边的有田不耐烦地瞥了俊容一眼,想张嘴说句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对俊容过分的“腼腆”劲很是反感。这个女人的到来,一下赶走了他的好胃口。她从来就没有大大方方地一回给他留下个好印象。

俊容的推辞让她变成了饭桌上的中心人物。都知道她爱喝红酒,今天她就偏偏不喝,一家人这心里就没了底,不知道她这趟来会有啥事。龙大娘心细,忽然想起女孩子当着生人喝酒可能不大好意思,就赔着小心说:“他二嫂,这家里也没外人,这个是你三兄弟有山。”龙大娘用手指了指有山,“前些日子从外边刚回来,一直就没回去,你少喝一点儿不咋哩,你又不是不喝红酒。”

俊容一直垂着头,听龙大娘这么介绍过,这才抬起被描过的眉毛匆匆瞄了有山一眼,然后又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

有山自从山外回来,这是第一次见到二嫂。八月十五她没来,前几天来拿喜谏钱时自己正巧不在,二嫂看他那一眼,是怕自己笑话她哩。有山明白了俊容的心思,忙端起酒热情地对她说:“来二嫂,咱娘说的对,这家里没个外人,你跟咱娘随便喝。”

不等俊容开口,有田端起酒盅一仰脖子灌下去,不冷不热地说:“不爱喝就不喝,喝醉了难受。”他心里对俊容再也没法忍受了。

有胜不满地瞪了有田一眼,想说啥又咽了回去。有田这话他不爱听,说啥你也不能这么对待你没过门的二嫂。不过俊容今天这么拿捏也确实让人跟着别扭,于是他扭脸冲着俊容说:“你就少喝点吧,一家人都等着你哩!”顿了顿,见俊容还不端酒杯,又说,“要不你就跟咱娘随便喝。”

“对,咱娘俩随便喝。”龙大娘也附和着说。

“嗯。”俊容终于怯生生地伸出手端起酒杯,跟狗喝水一样用舌头舔了舔又放了回去。

龙大娘一边往俊容面前的碗里夹菜,一边对她说:“他二嫂,你来得可真巧,这几天家里正忙着运石料,你来了就多住几天,帮我做做饭,我一个人真忙不过来哩。”

“俺不能住。”

“为啥?家里还有啥要紧的事儿?”

俊容扫了一眼在座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有胜脸上,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俺娘让俺来叫有胜去俺家帮几天忙。”

啥?没长眼还是没带耳朵?不知道这边没黑没白地帮你们忙着?不来帮忙不说,还要把有胜给拉走,长眼不是看么的?带着耳朵不是听事的?有田这回是再也沉不住气了,开口气冲冲地问:“那边还有比这盖房更要紧的事?”

俊容垂下头不吱声。她知道一家人正用啥眼神看着她。静了一会儿,才听她细声细气地说:“乡政府扩建办公楼,占了俺家的地,又通知俺这几天把地头上的树砍完。”

“这事儿是怪急不假。”龙大娘惆怅地放下了筷子。她对俊容的那份热情一下就跌落下来。俊容这孩子不看事哩,她在心里说,没给你们盖房时,你们急得跟火烧着猴子腚似的,现在给你们动工了,却又来抽劳力,懂事理的人,人家才不会开这个口。她冷漠着脸瞅了一眼垂眉低眼的俊容,不咸不淡地说:“这边也忙哩!”

俊容真就像没带耳朵一样,听不见龙大娘的话哩,仍然小声念叨着说:“人家说,到期不砍就归公。”

龙大娘端起酒杯,使劲喝了一口:“这几天家里正缺人哩,你爹腰疼不能干,你大哥也忙他的熬胶锅去了,家里就指望有胜他们兄弟几个,有胜怕是也抽不出身来哩!”说着,她斜眼瞅了有胜一眼,“有胜,你看这事……”龙大娘有话不好对俊容明讲,就暗示有胜站出来回绝他媳妇。

“这……这……”有胜当然能领会龙大娘的意思,他心里也明白,这是给自己盖房子,自己要是抽身走人,不光情理上说不过去,就是良心上也过不去,他刚要张嘴回绝俊容,看见俊容狠狠地骂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把到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想他还是去得好,要不俊容准生气,得罪了她可没自己的好果子吃。他斜眼瞅了一下有田,见有田正用仇恨的眼光看着他,他为难地叹口气,端起酒盅一扬脖子灌下去,在心里直埋怨俊容不看火势,这种时候净给他出难题。

有田也灌下一盅酒,两眼瞅着有胜,不紧不慢地对大娘说:“娘,那边活儿忙就让俺二哥过去,咱这边不急,眼下快收秋了,咱也该干些倒库压场的活了,这石料,我看还是秋后再运吧!”

“那哪行?”有胜急忙反对说。

“哼!”有田瞪了有胜一眼,把脸扭到了一边。

有胜能掂出有田的话里有多少份量,他这是明摆着想罢工哩,这哪行?这……这刚刚起步,就要停工……他恨恨地瞪了有田一眼,抓耳挠腮地去看龙大娘,龙大娘也把脸扭到了一边去,他不知所措地对身边的媳妇唤了两声:“俊容,俊容……”唤来的又是两道让他不敢对视的眼神。

“爹,你看,你看这事……唉!”夹在中间六神无主摇摆不定的有胜,最后把“球”踢给了志奎。

志奎见儿子要自己站出来帮他说话,气不打一处来,就在心里骂有胜,娘哩,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不喊你媳妇喊我干啥哩?自己的媳妇都管不了,来为难你爹哩!他为难地叹了口气,也没言语。他在心里想,秋后运石料,说啥也不行,秋后要是摊上连阴天,说不定这房子就得拖到明年春上才能动工哩。他伸手端起酒盅,送到嘴边嘘了一小口,放下酒盅,心疼地看了有山一眼,“有山,给爹满上。”

一直没说话的有山从爹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心思。当着二嫂的面,爹有话没法说哩。不争气的二哥怕媳妇怕的跟老鼠见了猫样,要是不让他走,这俊容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日后准会找茬子跟自家闹别扭,要是让他走,有田推不动石料车,这推石料的活就得靠自己一个人,爹也为难哩!看着上了年纪的爹娘,他心里直骂二哥混帐,分不出哪头沉哪头轻,自己作不了自己的主,当不了媳妇的家,现在还没结婚哩,要是结了婚,那还不被她管得跟儿一样?爹娘这个年纪,要是在城里,整天钓鱼、遛鸟,过得跟神仙一样哩!可他们为了给儿子们盖房,现在还跟老黄牛一样挣着脖子拉犁哩!有山真想指着有胜的鼻子教训他一顿,可当着二嫂的面,他也不好意思张嘴,唉,就是不为二哥,也得为爹娘哩,庄户人家说门亲不容易,能忍就忍了吧,自己大了,就得替爹娘挑起这副担子。这么想过,他伸手端起酒盅,一仰脖子喝下去,辣得他差点儿掉下眼泪,“爹,就让俺二哥去吧,也就一两天的事,家里有我哩!”

“有山……”志奎心疼地看着有山,嘴唇打着颤,一肚子的话涌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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