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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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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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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玫瑰的土地》连载

第三章 12、爱开玩笑的同学们当面说有田和小妹是一对“小兄妹”,背后却说是他俩一对“小夫妻”。

落日的余辉把柴汶河染红了,红彤彤的河水汪汪洋洋地往前涌,金波玉浪,红光闪闪,把沿河两岸的杨树林也映得火红一片,红的水,红的树,红的山,红的天,什么都是红的,就连站在桥头等人的张小妹都变成了红的哩。

张小妹跟有田同年生人,今年刚满十八岁。深山出俊鸟,甭看张小妹是个农家女,可柴汶河的清水把她养育成了个漂亮坯子:皮肤白晰、身材颀长、一头黑发瀑布样衬着白净细嫩樱花样的圆脸,一双汪汪亮的眼睛清泉样能照出人来哩。小妹的“牌子”跟她爹手里的票子一样在柴汶河一带数一数二!

自从八月十五夜里小妹跟有田吵过嘴后,两人到现在还没见上一面。这个该死的有田,真狠心,忙起秋来就把人家忘了哩。小妹有话要跟心上人说,打他手机,手机里老是说你拨打的手机已停机,这让小妹又气又急。两人的关系还处在“地下”阶段,有田坚决不公开,她就不敢贸然上门去找他。每天下班后,她有事没事就往村头自家开的小商店跑,盼着有田能去打斤酱油买瓶醋,或者下午收工经过商店门口。可有田好像故意躲着自己,一连几天都不见人影,害得小妹像得了想思病,整天失魂落魄的样,以致上班时分心,让飞跳的缝纫机跑偏了好几双皮鞋帮子。

今天早晨,小妹和雨芹每人骑一辆电瓶车去上班,刚出村头的杨树林,就远远看见有山和有田在路边等车去赶龙廷集。小妹老远就下车跟有山打招呼:“有山哥,在等车啊?”

有山回头见是小妹,忙热情地答应,“啊,是小妹啊,你去上班?”

小妹说:“去上班。”她一边跟有山说着话,一边拿眼狠狠地骂有田。有田知道小妹为啥骂他,当着三哥的面,他很是不好意思,因为三哥知道他俩的关系,有田冲小妹一个劲挤眼努嘴,让她快走,小妹却故意气他,假装看不见,站在那里跟有山说话。有田就冲雨芹挤眼,让她催小妹走,雨芹明白他的意思,故意催促小妹说:“快到点了,咱快走吧!”

小妹脸上一红,说:“离上班还早着哩!”

雨芹冲小妹一撇嘴,噢了一声,假装看一眼手腕,斜着眉眼说:“我说哩,我这表昨晚刚跟电视上对的,怎么说快就快了哩?”

小妹恨恨地瞪了雨芹一眼,吓得雨芹赶紧闭上了嘴。小妹跟雨芹是最要好的朋友,她跟有田的事,小妹从没隐瞒过她,她的苦恼,她的欢喜,她全都跟雨芹说,雨芹呢,也把自己的心事跟小妹说,两人是“闺蜜”!

有山和有田心里跟明镜似的,一下就猜透了小妹的心思。有山假装没事人似的问:“小妹,你们几点上班啊?”

小妹说:“九点。”

有山抬手看了一眼表,说:“这才八点半,还有半个钟头哩,你们去的可真早。”

没等小妹说话,雨芹抢着说:“她呀,这几天跟丢了魂样,上班都不安心,也不知怎么了,昨天跑偏了好几双皮鞋帮子,让厂长训了一顿,今天一大早就把我叫起来,早去帮她返工哩!”

听雨芹这么一说,有山抬头瞅了小妹一眼,见她脸色红红的,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不再往下问了。站在有山身后的有田看着满面娇羞的小妹,想对她说句啥,可当着三哥和雨芹的面又不便说,他抓耳挠腮地想来想去,才突然想起两人经常约会的杨树林。他干咳一声,引起小妹注意后,朝她悄悄指了指身后的杨树林,小妹见了,脸上一下就笑开了花,甜甜地冲有山说:“有山哥,俺先走了。”

有山叮嘱她说:“你俩路上慢着点儿骑,靠边走!”

小妹和雨芹答应一声,像两个花蝴蝶样翩翩朝制鞋厂方向飞去了。一路上,雨芹不时找话取笑她,小妹却一点儿也不恼,心里跟灌了蜜样从眉眼里往外溢着甜滋滋的笑。她总算等来了跟心上人见面的机会,几天不见,还真想煞个人哩!

张小妹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下班,临进村前,她借口去自家田里看麦苗出没出土,打发李雨芹先回家,独自留在杨树林里那座无名小桥上等有田。

杨树林里成群成群的麻雀在林子上空飞起飞落,嘁嘁喳喳吵成一锅粥,吵得小妹心情烦躁,不时地抬手看表。她焦躁不安地在桥上织布样走来走去,最后索性走出杨树林,沿着公路一直往前走,都快走到北河庄村口了,也没看见有田的人影。她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路上人来人往的净些熟人跟她打招呼,她不敢久等,就转身磨磨蹭蹭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发恨:有田要是敢不来,她就找到他家里去!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村前的杨树林。

  在河边的一棵垂柳下,小妹坐下来,望着林间斑斑驳驳的秋景,她禁不住想起三年前的一件往事来——

那年她和有田一起考上了龙廷十中。从龙旗到龙廷三十多里路,来回走得用两个多钟头,骑自行车也得一个钟头,所以龙旗村考上十中的学生都住校。学校里有食堂,家庭条件好的可以吃住在学校里,条件差的就从家里自带饭菜。小妹家条件好,可以花钱吃食堂,有田家不是太富裕,每个星期都从家里带够五天的饭菜。

星期五下午,大多数学生都回家,为了回家方便,张光德专为小妹买了辆电瓶车。张光德又怕她一个女孩子家路上不安全,就私下找到有田,让他对小妹多照应着点,并征得有田的同意,买了这么一辆电瓶车,让他骑车带着小妹去上学,回家也一样,两人一块来,这样他才放心。

有田家里兄弟们多,仅有的一辆自行车让二哥霸占着,这件事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小妹呢,也怕路上碰上坏人,心想让有田带着自己还轻快,就听从她爸的安排,让有田当了她的“车夫”。

自从有了电瓶车,有田隔三岔五就往家跑,有时夜里上完晚自习也往家跑。有田往家跑的原因是付不起顿顿在食堂用餐的伙食费,那年有余刚结婚跟家里分了家,有余挣的钱不再往家交,加上有山正读高三学习紧张,星期天都不回家,有田就懂事地常跑校,一来可以把他的饭菜票省下来给有山,好让他安心学习迎接高考,二来也可以常从家里捎回一些饭菜,减少有山的伙食开支。

小妹不常回家,那辆电瓶车几乎成了有田的专车,后来他索性不住校了,天天往家跑,跟工人上下班似的。小妹见有田天天往家跑,开始还让他从家里往回捎东西,后来也干脆不让他捎了,让他见天带她回家。有田当然就对自己的“车主人”倍献殷勤,人家买车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后车座上带个小妮子算啥?

小妹呢,为了感谢有田,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总是从食堂打两份饭菜,自己一份,给有田一份。这么一来,两人的关系就很不一般,虽然里面还有一层互相利用的关系,爱开玩笑的同学们当面说他俩是一对“小兄妹”,背后却说是一对“小夫妻”,他俩听了,心里一点儿也不介意。

张光德见有田天天带着小妹回来,开始还念叨这么着怎么行,人家有田多累?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不挂在嘴上了,只是嘱咐小妹,见天跟有田早走,别走太晚了,两个小孩子走夜路,大人不放心。

好像大人担心啥事,就发生啥事似的,有一天上完晚自习,两人乘着月色回家,电瓶车从公路上拐进村前的杨树林,月亮没了,有田让小妹下车,自己急猴猴地钻进了树林里。临走前他在学校里灌了一肚子凉水,现在肚子突然疼得厉害。树林里的月光像害了皮肤病样斑斑点点乌眉糟烟,眼前十步之外啥都看不清。小妹就站在林间的土路上等有田。有田在树林里一蹲就是大半天,小妹等得心虚,正想张嘴喊他,看见一个人影从树林里闪了出来,她认为是有田,就冲他埋怨说:“这么半天才出来,也不管人家害不害怕。”

那人也不搭话,直直地冲小妹奔来。凭感觉,那人的身影不像有田,小妹心里一惊,忙朝路边躲,那人却伸出两爪朝她扑过来,小妹妈呀一声尖叫,拔腿就跑。那人狞笑着随后紧追。小妹一边跑,一边拖着哭腔颤心迭声地喊:“有田~~”

有田就在离路边十步开外的一棵杨树后面,听见小妹的惊叫,他心里一紧,忙起身从树林里冲出来,急急地问:“怎么了小妹……”

追在小妹身后的黑影听见有田的声音,突然掉头朝树林里跑。有田冷丁猛醒过来,嘴里骂了一声狗日的,往哪跑?虾腰从地上摸起块石头砸过去,咚地一声,石头砸在树身上,吓得那家伙惊叫一声,很快钻进树林深处不见了踪影。有田又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朝着树林深处一阵乱扔乱砸,砸得树叶哗哗下落,惊起树上的小鸟在树林里碰碰撞撞乱飞乱叫。砸过一阵,有田回头去看小妹,小妹一头扎进他怀里,嘤嘤哭着,整个身子膏药样死死贴在他身上,生怕他再撇下她走了……

后来,两人就相爱了,并且常在出事的这个地方约会。每次约会,两人总是先找好一堆石头放在身边,这叫有备无患。他俩管这个地方叫“老地方”。

天上黑影,路上行人影影绰绰看不清,小妹想起前年发生的事,心里一紧,赶忙起身去捡石头,刚捡两块,就听身边有脚步声,忙抬头,果然是有田,他正歪着头冲她笑哩。小妹脸上一红,笑成一朵光灿灿鲜艳艳的月季花,忙不迭地丢了石头,花喜雀样朝有田飞过来,大方地扑进他怀里。

有田慌忙推开小妹:“别,别这样,大白天的!”

小妹一下就噘起小嘴:“你这人真没劲!”

有田脸红脖子粗地说:“路上还有人哩!”

有田和小妹虽然不知有过多少次的热烈拥抱和亲吻,但那是在夜里,没人看得见。有田知道小妹不高兴,就领着她朝树林深处走去。

在树林里一处幽静的地方,有田和小妹的身影渐渐靠拢到一起。小妹在有田怀里撒着娇,两手在他胸前抓挠着,一会儿埋怨他好几天不露面,想得她好苦;一会儿嗔怪他今天的约会来得这么晚,让她等得心焦。有田说了一大堆甜言密语,才算把她哄欢喜。见她高兴了,有田这才舒口气,说:“要不是为了你,我就跟着三哥帮有才去卖糖葫芦了。”

小妹关心地问:“你和三哥这几天都忙啥哩?”

有田长长叹口气,就把熬胶的事给她说了。小妹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小心翼翼地问:“你上回不是说大娘不让你跟大哥干吗?”

有田说:“不是我干,是三哥想干。”

“三哥不出去打工了?”

“他刚回来时还说要回去来着,可后来又说不回去了,说是留在家里自己创条致富的门路。三哥这个人,只要是他认准的路,走到黑也不回头,我最了解他了。我也觉得他能行,就是……”有田没有把话说下去。

小妹不用问也知道有田的心事,看着他忧心忡忡一筹莫展的样子,就设身处地替他出谋划策说:“大哥这几年熬胶可没少挣哩!”

有田知道小妹的意思,说:“大哥帮衬家里太多了,怎么好意思再去跟他借?”

小妹凭感觉就知道有田没跟自己说实话。她拿眼去瞅有田,有田眼里果然挂着忧悒。她提醒有田说:“几万块钱对大哥来说可是九牛一毛!”

有田当然知道几万块钱对大哥来说是九牛一毛,他之所以不把真相告诉小妹,他心里自然有他自己的“小九九”。在他眼里,他现在还没完全把小妹看成是自家人,这不能说他不爱她,但她毕竟是一个没有半点儿名份的“女朋友”,家丑不能外扬!特别是在没跟自己正式订婚的小妹面前更要保密,家里的事让她知道的越多,越对自己不利。

其实,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前后左右一个村的邻居?春花跟龙大娘婆媳关系不和睦,小妹早有耳闻,有田找借口隐瞒实情,小妹冰雪聪明,哪能揣摸不透?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我看是春花大嫂不肯借吧?”

有田神色一怔,脸上现出被捉了奸样的尴尬,讪笑着承认说:“啥事也瞒不过你!”

小妹狡黠地笑笑,问道:“你们想借多少?”

“一万就行,怎么?你想帮忙?”

“想是想,就怕有人不领情哩!”小妹笑着在林间草丛中转了个身,调皮地看着有田。

有田紧步上前,两手扳着小妹的双肩,眼里闪着星星样的亮光,说:“谁不领情了,你这是雪里送炭哩!”

小妹脸上现出一副傲气,调皮地学着春花大嫂的腔调说:“不就是一万块钱么,看把你难为成啥样了,都快白头了!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哩,芝麻大的屁事就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带着个没出息的熊样子……”

小妹学春花大嫂学的惟妙惟肖,听得有田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心里酸溜溜地,脸上热辣辣地,甭提是啥滋味了。但为三哥,他顾不上这些了,小妹不懂事,只是觉得好玩才这样的,他不能生她的气。这么想过,他心里慢慢平静下来,脸上也恢复了自然的神情。

树林里光线幽暗,像个孩子样天真无邪的小妹没有留意有田脸上的微妙变化,依然像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地有说有笑。

有田因为有心事,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在心里想,跟小妹借钱的事要不要跟三哥商量商量?不过这种从天而降的好事对三哥来说是求之不得,既然他赞成自己跟小妹的恋爱关系,那也一定照样同意来自小妹的热心帮助。求谁不是求呢?况且小妹早晚也是一家人。再者说了,张小妹家有钱!别看万儿八千的钱在自己眼里是个天文数字,可人家还没瞧上眼!这个忙她完全有能力帮。有田转念又想,她家再有钱,也是她家的,她每月的工资也有小两千,这一万块钱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总不能回家跟她爸挑明两人的关系,求她爸对他这个未来的穷“女婿”进行施舍吧?但他还是不放心地问小妹:“你去哪里弄这一万块钱?”

“跟我爸要!”小妹直爽地说。

有田最胆心的就是这个,他现在还不想让张光德知道自己跟他的女儿相好的事。他很是紧张地问小妹:“你怎么跟你爸开口?总不会说是借给我吧?”

小妹狡黠地一笑,故意吓唬有田说:“我就跟我爸直说,他的乘龙快婿有田要做大买卖了,急需人民币一万元整,希望岳父大人成全!”

这回有田被小妹的油腔滑调逗乐了,他伸出两手,一下把她平空抱起,在树林里打了几个转,转得小妹头晕眼花直告饶……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警笛拖着长鸣从乡政府方向沿着柴汶河急急蹿过来,两辆白色的警车一前一后钻进杨树林,怪兽一样穿过林间公路,转眼间就进了龙旗村。

在树林深处的有田听到警笛声,心里一惊,忙放下小妹。不知村里出了啥事,两人瞎猜了一阵,有田拉起小妹跑出树林,骑上车,准备回村看个究竟。

在村头的老槐树下,有田和小妹与两辆警车迎个正着。警车从两人面前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被挤在路边的有田和小妹同时发现,在前面那辆警车里,有勇挥舞着戴手铐的两手,疯了样又喊又叫,跟两个警察拼命反抗。

有田隐约看到,有一个警察挥起手里的橡皮棍,狠狠地朝有勇头上抽了一棍,有勇立马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有田被眼前的一幕惊懵了,呆站在路边木头橛子一样一动不动,小妹连推带喊才把他唤回神来,这时警车已经嚎叫着驶过村前的小桥,钻进树林里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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