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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楸夫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报告文学
2021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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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交警》连载

第三十九章

这个世界呀,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沸沸扬扬,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善善恶恶,生生死死,怎奈一个说不尽来道不完。

前边说的那起交通事故,只说了骑摩托车,大家谁都想不到,那辆沙土车还是一辆“黑车”。也就是说,这辆大货车没有“户口”。

你想,两条人命,还有苏梅姑娘的治疗费,钱从哪里来?

为了抢救苏梅姑娘,交警队还给医院里说了话,要求先救人。

对于两个小青年的家里来说,他们没有了孩子,当然要问交警队,当然要求给一个说法。前边,我在叙述这起事故时,还是带着一种情绪,还生着孩子气,但现在,却只有叹息。毕竟,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地球生命,都希望自己生活的好一点,都希望能有尊严地去生活。其实,仔细地想,孩子那种张扬,也是生命积极昂扬的一种表现,只是在时间、地方和方式上欠妥,如果是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方另一种方式,结果可能就是另外一种结果,可能还会让大家肃然起敬呢。

面对这样的悲剧,家里父母有什么办法。处理事故的委托人要求一次性达成调解协议。经过几天调解,事情没有任何进展。于是,他们也不再来交警队,决意要去上访。

交警队立即派民警分别住在两个孩子的村子,从早上到晚做工作。嘴皮子都要磨烂了,这样说,那样说,依法说,以情说,说千道万,最后还是落在钱上。

两个村子本来就距离不远,其中一个村子有几千口人,事情逐渐的由交通事故演变成群众对交警队、对政府的不满,演变为治安事件……

公安局的领导来了,县上的领导来了。

说千道万,孩子再有不是,毕竟人命关天,毕竟他们再也没有了欢声笑语,毕竟父母失去了孩子,毕竟政府还是人民的政府,毕竟事情还是需要一个比较妥当的解决……

草明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恰好把《苏梅姑娘》的故事写完,正准备过去。我走进草明的房间,却看见德高望重的阎老,就是老校长也在。

老校长八十有七,依然腿脚灵便,思维清晰。我认识他,他还不认识我。

我笑着与阎老打了招呼。

阎老说:“你就是千鸿呀,我看过你写的文章,就是不认识你本人。”

我说:“请阎老指正。”

阎老笑道:“我喜欢看你写的文章,还要向你学习呢。”

我说:“阎老言重了。”

草明说:“阎老师和我家住的不远,每一期《春芽》出来后,我都要送一份给阎老师。”

阎老说:“我每次拿到刊物,先要看有没有你写的文章。我今天来,就是给《春芽》专门送一篇稿子,谈我读你文章的心得体会。你文章写的很朴素,很有味道,有故事,不虚假,读了叫人动真情。”

我笑道:“阎老过奖,我脸都红了。”

阎老说:“以前,我还给报纸刊物写过稿子,还给你高老师写过评论。这几年,由于年龄增加,人变的懒了,不爱动笔了。自从在《春芽》上看到你写的文章,觉得应该给你说几句话。”

我说:“谢谢阎老师。”

阎老说:“你好好写,我要继续给你写文章,还要给《春芽》拉赞助,增加印量,给全县每一个学校免费赠阅。”

草明说:“阎老自己已经给《春芽》赞助了五千块钱。”

阎老说:“你还是个娃,人生的路还长着呢,我今天来,就是想见见你,给你加一把劲。”

草明笑道:“阎老连馆长都不见,专要见你。”

阎老说:“人一辈子最怕的是没有事业心,你已经走在了路上,希望你好好坚持下去,向高老师学习。”

我说:“谢谢阎老的鼓励,我会努力。我今天写了一篇《苏梅姑娘》,你给我多提意见。”

阎老接过稿子,认真地看了起来,看完,阎老眼圈发红地说:“草明,我建议把千鸿写的这篇文章和我写的《我读王千鸿》那篇文章放在一期发表。”

突然地想起陈小林。

他是交警队一名协警,说明白了就是临时工。

夏天快要结束的一个星期天,天空碧蓝如洗,因为有领导过境,交警们和以往一样去执勤。大约在十二点钟,突然有消息说,陈小林在建设路口执勤时出事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胡说八道。

虽然这样,我和高友强执勤完,就赶紧回队,一问竟然是真的,我与队友又赶紧往医院里跑,结果,我们看到了最不想看见的一幕。

为什么!

平凡的生命难道就是这样的脆弱,这样的无常,这样的不可预知,这样的如一滴水一样落入大地里消失了?

昨天,他还和大家眉开眼笑。

昨天,他还与自己的孩子调皮捣蛋。

今天吃早饭的时候,还和我们有说有笑。

而在去年、前年和以往六七年的时间里,他每天都与大家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一起去执勤站岗。

他与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热爱着生命。

他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期望生活更美好。

他和千千万万的人一样,生来平凡。

如果他不干交警的事业,有可能活到八十岁。

但他的生命在三十岁出头,却戛然而止。

可是,在当初,他是热爱了这个职业,选择了这个职业。

而他选择了这个职业的时候,名分上是一个“临时”警。

也许,在当天的晚上,他还计划着明天美好的生活。

也许,当太阳升起来时,他还望着美丽的大地,心里满怀了诗意般对生命对生活的感恩,高高兴兴去上班。

也许,就在那一刻,他的嘴边还正挂着微笑。

也许,就在那一刻,他的眼里还留着多日以来工作的疲倦。

也许,就在那一刻,他还正拭擦着额头的汗水.

当时,小林正在指挥东西车辆通行,可是,突然的,有一辆小车从南向北快速开来,竟然不管国道上正在通行的大货车,竟然看不见在十字执勤的交警,一点减速的想法都没有,大概以为所有的车辆都会让着自己,就那样直直地向前开了过来,比大货车还抢先了一步,结果,小车就被正在通行的大货车撞的翻了起来,把正在执勤的陈小林撞了……

办案民警在勘查现场时,小货车驾驶人竟然一嘴酒气,倒在小车里人事不省。

办案民警立即将其拉到医院进行酒精检测。到了傍晚,在对其进行谈话时,他竟然说,他对当时的情况啥也记不起来。民警问,你没有看见正在通行的大货车吗?他竟然说,记不清楚了。

见过这样浑的人吗。

见过这样轻视别人生命的人吗!

见过这般有教养的人吗!

为了自己的嘴,竟然搭上了别人的生命。

陈小林,他真的有些冤。

他还太年轻。

三十出头,生活才刚刚开头。

三十出头,生命才刚刚成熟饱满,正当扬帆远航。

三十出头,在父母的眼里还是孩子。

三十出头,是多么的具有生命活力,是多么地充满激情,对生活充满着想象充满着期待。

三十出头,往后的日子还是多么漫长多么美好呀!

但是,一切突然间停顿了。

一切突然地变成了一种往事。

留下来的,只有绵绵的思!

只有绵绵的忆!

只有绵绵的痛!

只有绵绵的扼腕唏嘘!

近十年的时光,短短长长。

多少次,他站在风里,一身黄尘。

多少次,他站在雨里,一身冰凉。

多少次,他站在夜色里,一身疲惫。

多少次,他站在太阳底下,脸上的汗水滴答滴答往下掉。

现在,这一切也都不复存在。

可是,他死的却真正是默默无闻。

他甚至连因公牺牲这样的名分都得不到,因为他不仅不是警察的身份,也不是单位的正式工作人员,他只是一个“临时”的协警。

我怀念他

怀念他与我们曾经的朝夕相处

怀念他与我们曾经的风雨比肩

怀念他黝黑的面孔

怀念他说话时那样嘿嘿一笑。

现在

我期望在蓝天白云之上

真有一个我们想象中的天堂

那么

在那里一定会有他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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