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晦暗,星点稀疏,西山茶园的寂静被夜风揉碎,化作低语般的沙沙声。山神庙矗立在茶园深处,古木环绕,石阶斑驳,竹林稀疏,透着岁月的沧桑与战争的疮痍。这隐秘的破庙成了坂坨四郎与其残部苟延残喘的藏身之地。
庙内,柴火摇曳,映照出一张张疲惫而惊惶的脸庞。伤痕累累的士兵们挤靠在墙角,有的紧握着步枪,有的则痛苦地低吟,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泥土的气息。坂坨四郎独自坐在神龛前,面如死灰,昔日的傲慢与凶狠被绝望所取代。他低头凝视着手中那缕青丝,那是他从死去的妹夫—南田俊头上剪下的,坂坨四郎手捧着妹夫青丝呆呆地望着,他不晓得如何面对家中妹妹及亲人,悲凉的眼泪哗啦啦滴落下来,
庙门外,秃鹰在啼叫,夜幕掩盖了他们的行踪,却无法消除饥饿的折磨。到了深夜,几个尚能行动的士兵便悄无声息地潜出庙宇,像饥饿的野兽般潜入附近的菜地,偷取些蔬菜以维持生命。他们如同幽灵般游走在黑暗中,警惕着每一丝风吹草动,生怕惊动了那无处不在的山中猎人。
坂坨四郎在山神庙歇息了一夜,伤病难耐的士兵就嗷叫了一夜,这让他心理彻底崩溃了。为了自己及其他队员不受托累,他突然萌生出了一个邪念:秘密处决这些行动不便已丧失战斗力的伤残士兵。
到了次夜,他以军事行动为由召集了尚能行动的士兵悄悄地出了山神庙,夜深时分几个士兵又折回山神庙点燃了门口蓬松的杂草,山神庙顿时一片火海,百余伤残日军来不及哀叹便在睡梦之中一命呜呼了,可怜这伙日军临死也不会想到这把送他们去黄泉的大火竟是他们跟随了多年出生入死的统帅点燃。
坂坨四郎独自登上山顶痴痴地望着茶园深处那股熊熊的烈火,回首又眺望着远处静谧的村庄,心中就如万千毛虫在抓挠,他太想家了,想家乡的樱花树,想富士山那皑皑的白雪。想那舒适的榻榻米,那醉人的北海道清酒;想夜东京—阳辉楼那风骚妖艳的花妓,更想父母妻儿。他开始暗问自己:人生到底为什么?人类战争又是为什么?千里万里到了他国又是为什么?他心里突然间冒出了许多疑问?又一个令自己不可理喻的想法从脑海里闪现了出来。“投降,为了身边的这堆血肉,也为了自己。”他猛地抽了自己一耳光,脑海中的“投降”念想还是在不断啃噬着他的灵魂。它就如一把锋利的钢刀扎在自己的心坎上。叫他欲罢不能。
又是一个抱头鼠窜的夜晚,坂坨四郎出了西山茶园向东而去,他听松下冢传来的信息令他所属向乌龟岭集结。乌龟岭须翻越地势险峻的青山界,离龙潭大约三十公里,坂坨四郎刚从哪里逃出不久怎么可能再往回走呢?他放弃了前去乌龟岭沫鳌洞与松下冢会合的念想,带着他的残兵败将向东而去。翻越蟾沫湖东面的大山便是一小冲,小冲住着十几户人家,晚上他们蛰伏在茂密的山林里,到了白天就叫士兵更换行头装扮成哑巴去村里讨些吃的,一日,村里一年青人瞧出这乞丐有些怪异,便悄悄跟了过来,到了山林这才发现隐藏着一伙日军,小伙向邻村抗日民团曾大山报了信。曾大山领着羽翼队进了山,他猜测这是前些日从蟾沫湖逃出的火烧山神庙的那股日军,曾大山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并没有马上采取行动,他派手下金玉刚去了怀东县城聚仙楼给曾庭芳送去了密函。明确了他的意图,他从蟾沫湖的《樱花》声中听出了坂田的心声,他试图采用非常手段来劝降坂田。
曾大山的密函送达曾庭芳手中,内容详述了坂坨四郎残部的现状及自己的洞察。曾庭芳阅毕,亦有劝敌投降之意。
坂坨四郎带领残部在蟾沫湖周边艰难求生。他们昼伏夜出,小心翼翼地避开村民的视线,依靠偷窃和乞讨维持生存。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士兵们的士气愈发低落,对未来的恐惧与迷茫笼罩着每一个人。坂坨四郎更是饱受内心煎熬,每当夜深人静,那股投降的念头便会再次涌现,如同毒蛇般缠绕心头,让他无法安宁。
他日清晨,曾庭芳领着一队人马围住了山林,用喇叭对着日军高声喊道:“小鬼子听好了,你们被包围了,快快投降吧!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快快投降,你们的父母妻儿还在等着你们呢!投降吧!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放下武器我们保证不会伤害你们。”曾庭芳见对方没有回话,忙叫从怀东花鼓剧团请来的演员唱了起来。(这里还有自己的夫人:金海棠)
一首日本人家喻户晓全世界人们都耳熟能详的《故乡》顿时响彻在山林的夜空中。这声音如同春天里的一声炸雷,丛林里的日军开始躁动起来,一个、二个、三个…鬼子开始按耐不住内心的苦闷跟着唱了起来。
兎追ひし彼の山
追兔子玩的那座山
小鲋钓りし彼の川
钓鱼玩的那条溪
梦は今も巡りて
现在还是频频梦见
忘れ难き故郷
难忘的故乡
如何にいます父母
父亲母亲日子过得如何
恙无しや友がき
竹马之友是否不变
雨に风につけても 思ひ出づる故郷
狂风暴雨每每令我起故乡的记忆
志を果たして いつの日にか归らん
希望有日衣锦还乡 何时才能回到
山は靑き故郷水は淸き故郷
我那青山绿水的故乡
歌词的每一句都如钢刀般扎向坂坨四郎的心,他不能再犹豫了,
猛地一下从丛林的深处走了出来,双手高高举在头顶,一竿白旗在他的头顶飞舞着,曾庭芳迎了上去,身后士兵一跃而起,一阵山呼海啸:“胜利,胜利!”这声音如潮水澎湃它掩盖了那涤荡日本灵魂的《故乡》的声音。
坂坨四郎率领残部走出山林,向曾庭芳与抗日民团缴械投降,无论后事如何他释然了。蟾沫湖恢复了短暂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