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气氛诡异,爸爸从不和小鱼讲话,小鱼常常盯着书华发呆。书华在她目光的注视下,常常想起在广西做的那些事情,这个秘密像是一个病毒,在他溃烂的伤口肆虐生长,他缄口不言,好像纱布包裹住了伤处,却不知道血迹已透过白纱。他隐隐地感受到女儿目光的不友好,也时常猜测这目光背后的含义,她不问,他不说。日子过得相安无事。小鱼却无法再忍受这样的氛围,苦闷烦躁,犹如蝉声聒噪的午后一样让人再无法安静地沉默。
书鱼走出门外,四下无人,白茫茫的雪上洒满了鞭炮的红衣,天空还在飘着雪,这样的景色本该诗情画意,然而她现在只想找一个人,或一件事情来完全分散她的注意力。小鱼来到新华书店门口,现在正是莫言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他的小说都摆在了书店最显眼的位置。小鱼看了几本书的简介,选了《丰乳肥臀》和《酒国》两本书,付了钱,拎着袋子,回家。梁溪平时人还比较多,只是一到过年,外乡人纷纷回乡,梁溪就冷清了很多,零星几辆车停靠在马路边,小鱼快走到小区门口时,踌躇着,她并不想那么快回家,可是她能去哪儿。回头把刚刚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当第二次回到小区门口时,她还是不想回家。掏出手机,这个时候,白鸽一定不在梁溪,他在干什么?几番犹豫下还是拨通了白鸽的电话:“新年快乐!”白鸽像是很惊喜:“小鱼,新年快乐!”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在做什么?”小鱼看了看手上的塑料袋:“在路上,买两本书回去看看。”白鸽追问道:“什么书?我知不知道。”小鱼印象里白鸽好像从没有见过白鸽看过课外书:“莫言写的书,你应该没看过。”白鸽撒娇道:“什么书嘛,说不定我看过。”书鱼回答“《丰乳肥臀》和《酒国》。”白鸽得意洋洋地说道:“莫言没出名时候,我就看了《酒国》,写的好像是一个吃人的故事。《丰乳肥臀》看过一些介绍,还没来得及看。”小鱼没想到白鸽竟然也看文学作品,但她现在并不想和他讨论这些人文情怀,在生活里,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的确比看似崇高的信仰来得更要命,书鱼无精打采地说:“哦。”白鸽似乎在努力找话题:“小鱼,你怎么不问我在做什么”小鱼想到是自己打过去的电话:“我忘了,你在做什么?”白鸽在那头笑出声:“呵呵,我在和奶奶学包饺子,以后说不定还要包给你吃。”小鱼心里感到一阵温暖,可想到家里的事情,她心里又一片冰凉:“哦。”白鸽似乎很沮丧,只好说:“那……外面冷,你快点回家吧。”“好,那挂了,拜拜。”“拜拜。”挂完电话,小鱼看着四楼,想想也知道爸爸一定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妈妈躺在床上看电视。平时大多数也是这样的情形,但那时倒是一点也没感觉别扭。
书鱼来到长椅前,掸掉上面覆盖的白雪,依靠在长椅上,翻开《丰乳肥臀》,她的看书习惯就是把书从封面开始看,看简介,看引言,看目录,看内容,一直到书的背面。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也不肯落过。从中午看到太阳西沉,从傍晚看到月上树梢,当书本上的字迹看不清时书鱼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她被书中的情节所吸引,只想找个有亮光的地方把它读下去。合上书本,迅速小跑回了家,准备通宵看这本书。
小鱼除了上厕所,吃饭,终于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把《丰乳肥臀》看完,可她的心里更加地五味杂陈,难以入眠。心里的味道是苦的,咸的,幽默的,寒碜的,让人哭,让人笑。她看到《丰乳肥臀》文字精辟,比喻创新之处激动地想要直接与莫言通信,她想知道莫言是如何将他创造的人物一个个推向死亡,疯狂。在看到乔其莎被被馒头像钓鱼一样勾着走,她不顾被人张麻子强暴的的羞辱,小鱼感到很震惊,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饥饿,更不会联想到人为了生存竟可以做到如此的地步。在那一刻,小鱼觉得“民以食为天”并不只停留政治书本上。可是,小鱼仍认为死亡,在那时,才是一种解脱,为什么乔其莎宁可被强奸,也不愿意自杀,但最后乔其莎确实死了,却是吃多了馒头喝水撑死的,小鱼不禁唏嘘:这难道就是求生的本能吗?为了活,只要活,可以不顾一切——在那样一个艰苦贫瘠的环境下。小鱼又感到疑惑,有的人生活很优越,却有各种各样的烦恼,而去轻生。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当小鱼读完全篇时,她的情感,精神,灵魂像是被蓝色的火焰淬炼过,它让她此刻心神震颤,大汗淋漓。早已忘却了作者是姓甚名谁,也早已把家中的糟心事儿忘到九霄云外。或许书到用时方恨少还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用书缓解烦恼时恨少,读书越多的人烦恼就越少,如果有,也该是书中的烦恼。
当她吃过晚饭的时候,书里情节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大半。再看看那本褐色封面的书,想到无论她看过别人发生的多少事,书中的多少道理,都无法深远地影响她的生活,都无法改变她的生命轨迹。能改变的,只有关于她自己的事,无论是性格还是信仰。
离寒假结束的日子渐近,小鱼再次打开那本《酒国》,或许是因为白鸽的推荐,又或许是因为小鱼才看过《丰乳肥臀》,她觉得《酒国》并不十分精彩,无奈自己有读书必须读完的强迫症,她还是耐着性子把它读到底,她感到些许失望,因为《酒国》在笔法和比喻上都有和《丰乳肥臀》有相似的地方,她常常跳戏,由《丰乳肥臀》的内容想到《酒国》的情节,日后回忆起来,她常常把两篇小说的内容穿插。或许这就是作者的局限,也可以说这是作者的特色。她想到一年前在北大夏令营时候听一位作家讲座,讲座结束后,掌声四起,却有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同学起身质疑:“是否作家在写作中引入性爱来反映人性已成了捷径,还是为了哗众取宠。”她当时念初二,已经接触不少文学作品,其中不乏描写性爱的过程,但她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顿时,觉得那双在在黑框眼镜下的眼睛熠熠发光,对那双眼睛充满了崇拜和羡慕。现在,看到《酒国》里的荤段子,不免还是红了几回脸,如里面的“袁教授”喝醉了一般,飘飘然,身不由己,她脑补出袁教授与酒“做爱”的场景,那种感觉还真是旖旎缠绵,画风诡异,惊慌失措下竟然也是大汗淋漓,小鱼不得不感慨,细节勾勒不仅让绘画生动丰富,更会让文章使人有身临其近之感。若是现在回到一年前那个场景中,她或许能够回答那位黑框眼镜的男同学,性爱描写哗众取宠对于作家而言是一定不会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艺术者怎么会哗众取宠,他们在思想上高傲,孤独,尊贵。然而说以性爱描写揭露人性已成为捷径或许有此现象,无论国外的马尔克斯还是中国莫言,都有走捷径的嫌疑,但“性爱”是人最自然,最原始的行为,目前似乎不能找到比它更能揭露人性的行为了,所以,不如说是性爱是展现人性最丑陋,最美好的品质中必然会出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