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娘见谢书记正朝她走来,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准备接受他暴风骤雨式的批评。
可事与愿违,谢书记远远就向她招呼,完全是安慰式口气:“大姐,没伤着吧,人没事就好。”
简单的一句话,总算让吕大娘松了口气,但是心里舒缓了,脸上还是紧绷绷的,嘴里说出的话更是凉凉的:“谢书记,我对不住你……”
谢书记打断吕大娘的话,呵呵一笑,对许县长说:“你跟她说,要不她会崩溃的。”
许县长脸带笑容,目光有意在吕大娘身上停留片刻后说:“这把火烧得好啊!”
金婶重重啊了一声。
许县长冲金婶笑道:“太意外了吧,太不可思议了吧!其实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总工会大楼已经列入了旧城改造拆旧建新项目,按规划这里要建一座综合性商城,名称都拟好了。”
金婶急不可待地插话:“叫啥名?”
许县长故意悠了一会,才说:“客家风情商业城。”
金婶呀一声,说:“好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一个风流情种的好地方。”
谢大妈嘟噜一句:“不会是风月场所吧?”
蒋莉文用肘碰碰她,玩笑道:“可能是吧,到时夏天明你得看紧了,别让他往这跑。”
谢大妈也戏她一句:“你家钟县长可不是省油的灯,我估计建风月场所还是他的建议呢!”
金婶凑了过来,说:“一个县长,一个副主席,都不是吃素的,有了这地方,将来你俩肯定有名无份。”
蒋莉文嬉她:“你家童爷又不是吃素的,年轻时号称采花高手,到了你不是十房也是八房。”
金婶得意说:“说明老童是有价值的男人,我高兴。”
蒋莉文嬉笑道:“还高兴,当心他老当益壮,给你戴上大绿帽。”
金婶趾高气昂:“好啊,那我就给他戴上十顶八顶,压死他。”
三人虽然嘀嘀咕咕,声音很小,但吕大娘却听了个一清二楚。吕大娘有意抬高声调,说:“嘀咕什么呢,大声点让大家都听听。”
金婶很快响应:“大声就大声,反正不是我说的。刚才谢大妈说这地方要成风月场所了,风月场所岂不是俵子馆。”
吕大娘听了,不免心里一颤,想不到金婶说得如此直白,这让领导听见影响多不好。她立刻板下脸来,批评道:“金婶,可别胡说八道。”随即她移目谢书记,“谢书记,要不你给大家诠释一下客家风情,特别是风情的寓意,省得有些人胡说八道。”
谢书记把目光从烧毁的总工会大楼收回,瞟了一眼大家,说:“那我就简单诠释一下,我先问问大家,你们都是客家人吗?”
大家的回答一致,都是客家人。
谢书记接着说:“名称中的客家指的就是客家人,客家人是由于战乱等原因,从中原经过了五次迁移最后主要聚集在了江西、广东、广西、福建等地,由于他们都是外来人口,相对本地人来说就是客人,所以就把他们叫做客家人,目前客家人遍布全球。而名称中的风情单指风土人情,属于民俗文化类。所以客家风情商业城展示的主题将是客家人的风土人情,是客家人民俗文化的聚集地。与风月场所、俵子馆格格不入。”
此时,几位退下阵来的消防员正打旁边经过,许县长叫住了他们,并寻问了一下火灾原因。一矮胖消防员说出了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电线老化引发的火灾。这正是吕大娘最担心的。第二种可能是雷电起火,因为火灾发生前后,城市上空一直电闪雷鸣。第三种可能是人为起火,这种情况很复杂,有可能是故意纵火也有可能是过失导致起火。以上三种可能都存在,但到底是哪种,要充分调查论证后才能下最后结论。
许县长对消防员此次灭火顺利完成表示慰问!同时叮嘱他们一定要查清火源,对事故责任人即使不追责,也必须给以警醒,吸取教训,杜绝再犯。
谢书记斩钉截铁地补充了一点,只要火灾与人有关,一定要一追到底查清责任人,并从严追责,决不姑息。他交待随行的几位领导必须密切关注、重视此事。
负责安全生产的一位随行副县长当场表态,五日内查清真相。
吕大娘听得心里发怵的,祈祷火灾起因与电路老化无关。
然而,现实中有些事情偏偏与你较真,你越担心的事它越找上门来。五日后县政府发布了总工会大楼起火原因调查通报。通报说起火原因属电线老化短路所致,而且起火地点居然就是董事长办公室。
吕大娘彻底懵了,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怎么办?是等待追责还是自己去诉责?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决定带上集团副总以上领导,到县委县政府请罪。
他们先来到了钟洪生办公室。
吕大娘向钟洪生汇报了政府有关部门关于火灾原因的调查情况,并说出了电工发现线路老化短路现象而自己没引起重视的事实,把电线老化发生火灾的责任揽为己有。
钟洪生听了叹息一声,安慰道:“线路老化是一种自然现像,如果能及时发现并排除隐患,也许事故可以避免,但是会发生的迟早还是会发生,我说句实话,就是发生了你们也没多少责任,也可以说毫无责任,因为你们毕竟是承租方,而且刚刚接手。要说责任嘛,也是总工会的责任,你董事长顶多吸取教训,引起警醒,杜绝后患。”
吕大娘的紧绷着的脸渐渐松驰下来,笑容悄悄爬上了她那布满岁月苍伤的脸。她瞄了一眼钟洪生,又嘘了一口气说:“要不要把情况反映给谢书记许县长?”
钟洪生说:“不急,你不用找他们,我估计他们会找你。”
吕大娘疑问:“找我?”
蒋莉文说:“他们找来,岂不被动了?”
吕大娘说:“还是我先去找他们。”
金婶、吕大爷、童爷、谢大妈也提议主动找领导负荊请罪。
钟洪生抬手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吕大娘的手机响了,于是他提醒说,说曹操一定是曹操到了。
果然,吕大娘一看到来电显示就摁下了免提键,轻声说了一句谢书记好!
随即手机里传出谢书记的声音,大姐,现在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不是追究你的责任,噢,如果方便的话,把你集团副总以上的领导都叫来,半小时后县委会议室见。说完,立刻把机关了,没给吕大娘说一句话的机会。
好事还是坏事?谁也说不清。
大家交换了一下眼色后,吕大娘问:“你们去不去?不去的话我一个人去。”
金婶以气壮山河的气概拍拍胸脯说:“我去,你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你去。”
金婶一表态,大家都跟着表态,其声势就像敢死队去踩地雷一样悲壮感人。
钟洪生呵呵一笑,拍手道:“怪不得夕阳红红红火火,今天我算看明白了,原来是你们夕阳红人荣辱与共、生死与共,有责一起担,有事一起扛。本来今天没打算跟你们去,但你们的精神感动了我,所以我也去。”
有老县长陪同,当然是好事。
吕大娘朝钟洪生妩媚一笑,手一挥,说了一声,出发。
到了县委会议室,谢书记、许县长还有县总工会翁主席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见吕大娘和钟洪生并肩进来,后面还紧跟着一大帮人,谢书记忙迎上去,一一握手,许县长和翁主席则赐座沏茶,很是热情。
等大家都坐好了,谢书记说:“辛苦大家了,今天叫你们来是想听听你们对总工会大楼火灾对夕阳红造成损失的赔偿问题有什么要求?你们不要有顾忌,想说啥就说啥,把你们真实想法说出来。”
赔偿?这是吕大娘没想过的,她还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句,赔偿吗?
许县长给了大家更简洁更明了的答案:“是总工会要赔偿你们的损失,叫你们来是让你们两家坐在一起当面锣对面鼓把赔偿问题解决好。”
吕大娘低声说了一句:“也没叫总工会赔偿呀!”
声音不大,也许听清楚的人不多,但吕大爷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白了吕大娘一眼,以不逊的口气说:“赔,理应赔。”
童爷也说:“赔是一定得赔的,房子是总工会的,确保房屋安全也是总工会的职责。”
金婶附和:“房屋电线老化是总工会疏于管理,失责就该担责,所以我赞成老爷子的观点,赔,重重赔,反正总工会的钱是无产阶级的。”
蒋莉文忍不住笑道:“金婶,赔也是有标准的,你还以为狮子大张口,你要多少就能给你多少。”
金婶瞪她一眼:“我可不像你,大好人一个,人家赔我,我为什么不能要。敢情你是不想要赔偿啰!”
蒋莉文说:“这不是想要不想要赔偿的问题,谢书记许县长叫我们来不就是协商赔偿问题吗?赔多少得尊重事实,得依规办事。”
吕大娘压压手,示意大家不要再说。她移目谢书记,说:“说句心里话,我没想过要总工会赔偿,也不敢想,就是人家给赔偿也不敢要,为什么呢?第一,房子是总工会的,可人家没收分文租金;第二,电线老化短路现象我们也是知道的,没及时排除隐患,我们也是有责任的。基于这两点原因,我以董事长的身份宣布不接受总工会的赔偿。”
大家都知道吕大娘说话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决不会往回收。当然董事长决定了的事,之前是没人反对过的,至于这件事有没有人反对,吕大娘不清楚,静候大家的反应。
室内静悄悄的,一会钟洪生打破沉默说:“我觉得董事长说得有理,我赞成她的看法。你们呢?也表表态。”
结果,大家口径高度一致,就说了五个字支持董事长。意思很明了,夕阳红集团不需要县总工会的赔偿。
翁主席是作好了赔偿准备的,夕阳红放弃赔偿让他很受感动,既然夕阳红大度,那总工会就不能不慷慨。他缓缓站起身,走向吕大娘,揣着她手说:“都说董事长心善人慈,不怒自威,今天算是见教啦!刚才我和谢书记许县长商量过了,鉴于你集团目前的困境,总工会决定向夕阳红集团赞助一百万元。”
一百万元?不是小数呀,吕大娘本能地予以拒绝。
谢书记注视着她,说:“收下吧,这是总工会给予你们的赞助,也是县委县政府的意思。希望你们尽快从火灾中走出来,尽快恢复秩序,尽快让公司正常运转。”
许县长补充说:“同时要从这次火灾中吸收教训,时刻警醒自己,克服一切麻痹大意的思想,强化精细化管理,将可能发生的危险掐灭在萌芽状态。”
吕大娘感动得泪花滚动,一个劲地点头,她压根就没想到,不但公司没承担任何责任,而且还得到了一笔不薄的赞助金。说是赞助,其实就是赔偿,吕大娘心里清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