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时不时地引发雷公震怒也不足为奇,接连几场暴雨之后依旧不见晴天。傍晚时分,缭绕的迷雾将群山遮蔽,似乎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蜷缩在洞穴里的黄璨都觉得自己像刘大善人放出的屁,可一声爆响也是屁的灿烂……呵呵呵——就是灿烂!
黄璨闯入这片当年的军事禁区犹如身陷囹圄,应该是咎由自取。进了洞房,黄璨与新娘伴着惠特尼·休斯顿嘶哑也狂野的歌声品拉菲凯洛干红,按耐不住便伴着强劲的节律嚎:I'm lost without a cause……惊动了坐在楼下品龙井的刘大善人,仗着肚子里的三两茅台醉醺醺地闯入洞房。黄璨必须向刘大善人申明,他早就迷失了……刘大善人不想弄清楚黄璨究竟为什么迷失,喝令与他寸步不离的黄毓,必须让黄璨粉身碎骨,黄璨就变成了丧家之犬!
刘大善人是黄璨的岳父。
场面如此暴烈,新娘却稳坐钓鱼台,端起酒杯很优雅地品了一口,盯着桌子上的黑白照片笑。照片上只有两个大字,魏碑体,镜框也是黑色的,上边还挂着遗像黑花,其实呢黑花上的一个祭字足可以将洞房变成灵堂……直到黄璨伺机逃离婚房,新娘都像看戏……呵呵呵——的确像看戏!
洞穴外依旧迷雾茫茫。
黄璨本来一口气能睡到天亮,可他正坐在地头上吃爹种的西瓜,一只蚊子爬上他那张蹦蹿着汗珠的瘦脸。蚊子行走起来自然艰难,却不甘心,干脆爬上鼻梁踩着同样激情的汗珠玩起了冰舞,一不留神跌落下来,误打误撞地闯进鼻孔,遭遇鼻毛的阻隔晕头转向又踌躇不前。黄璨用一根手指插进鼻孔咬着牙捅,蚊子毙命,又一咬牙坐起来,眨巴着惺忪的睡眼瞅着洞外发呆。
黄璨栖身的洞穴在半山腰上,却还在军事禁区之内。这里被划定军事禁区的时候,黄璨尚未有出生,据说爹服役期间,为了配合驻军完成一项特殊的任务在禁区里住过几天。待爹复原回到村子娶了妻也养了子,年年在村北那块责任田里种西瓜。还不大的黄璨与爹坐在地头上吃着西瓜,听爹一遍遍地说那次神秘也神圣的禁区之旅,雨后迷雾缭绕不说,黑天黑地的猫头鹰突然飞过去,咕咕咕地拉着长音尖叫几声就很恐怖了……黄璨听得一头雾水又恐怖之极,呱唧着眼瞅着爹不言不语,竟然忘记了手里的西瓜。正在摘西瓜的爹也忘了一地的西瓜就是满地的黄金,继续说就是禁区内外如何戒备森严,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自然有夸大其词之嫌,黄璨却坚信不疑,问爹军事禁区是干什么的,爹守口如瓶,那是军事秘密,是秘密就有不能泄漏的天机。
待黄璨去县中读书了,破解天机的欲望愈加强烈,却只能依据地图和教科书不断地膨胀自己的野心。读大二那年,一个来自广西的漂亮女生自愿与黄璨情投意合,放暑假了两个人都必须形影不离。黄璨干脆带着漂亮女生乘动车、坐大巴,再穿越一片密林就要走进这片军事禁区了,漂亮女生也是突然间遭受一只蚊子的袭击,不住地扬起手拍着脸蛋子,像鬼一样喊叫着犹如一只瞎撞的苍蝇在密林中乱窜……好在离开密林经历一番跋涉就能走进一个小镇,待黄璨将小女生背回镇子,必须通过联想手机接收二大伯传递给他的信息,爹开着三马车拉着妈去县城卖西瓜的路上突然遭遇车祸。黄璨火速返乡,爹妈却躺在了灵床上。处理完爹妈的后事,再返回学校,广西女生又自愿与别人情投意合了,黄璨却依旧想破解爹留下的天机……这就是铺垫。
洞穴里闷热潮湿,也难怪黄璨心中时不时地会冒出一蓬蓬杂草。鼻孔又遭受不明原因的袭扰,伴着一声响亮的喷嚏,眼泪也噼里啪啦地流了出来,黄璨蹦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叠纸巾,消除了脸上的污浊移步来到洞外。
黄璨进入军事禁区的那天,凉风习习,多日奔波受尽了酷暑的折磨,走进禁区倒获取了难得的清凉。费尽周折,黄璨看到的却不是早时想象的样子,一条破损的小柏油路带着他走进一座小院,加上两栋不是很规矩的二层小楼就是军营了,继续探究看到的不过是穿凿在山上的防空洞,却像那两栋二层小楼一样空空如也了……毋庸置疑,这是一片被遗弃的军事禁区,地处偏远地带少有人涉足才得以保留,想想也是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洞穴里有睡袋、食品、酒水和饮料,TAD背包里装着防寒的衣服和应急的药品,备用电池也不可或缺。手机到了山间自然失去通讯功能,黄璨孤独地隐匿在山间又不能没有音乐,那他隔几天必须下山穿过密林,去那个小镇补充给养,还必须找一家小旅店住一夜或几个小时,将所有的备用电池充满电,却只是继续隐匿的铺垫。刘大善人决不会善罢甘休,那黄璨时刻观察敌情就很有必要了,好在他的背包里还有几样宝贝,地图、指南针和一架莱卡望远镜,至少降低了迷失方向、遭遇突袭的风险。
黄毓比黄璨大十岁,是没出五服的兄弟,曾在武警部队服役,复员后原想打通县公安局的渠道当刑警,又没有充足的银子和关系网络,亏遇到了识良才的刘大善人,除了予以高薪,还将追随他多年的小女秘书给了黄毓。黄毓也知道自己玩的是二手货,却不能不在意刘大善人送给他的婚房,也是市区黄金地段的一套大越层,比黄璨的婚房面积只小几平米,也难怪身为保安队队长的黄毓誓死效忠刘大善人。
闺女儿没跟黄璨上婚床毕竟进了洞房,老话说,缝上的是布衣,也就是说,一块布被裁剪了就不再是布……呵呵呵——刘大善人跟着秀才爷爷学过一点四书五经,那他让黄璨粉身碎骨也在情理之中!可惜,黄毓兴师动众一路追踪,还是被黄璨甩掉了,却也不会善罢甘休。黄毓他爹诨号叫一根筋,一根筋养的儿子就不会有两根,那黄璨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一阵风呼呼地吹了过来,赶走了黄璨的睡意,从兜里掏出手机,触摸出一首很早下载的歌曲:想要逃走得越远越好/忍得住不许自己认输/而这段情就像巴黎的日出……孟庭苇唱得不是那么动听,却适合黄璨的心境,又从兜里掏出耳麦连接上手机,再塞进耳朵,迈着狐步哼哼唧唧地往山下走来。
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引着黄璨走进昔日的军营,站在楼前盯着呈八字形的楼梯,黄璨嘿嘿地笑了两声,喊着想要逃走得越远越好,跑上楼梯在八字的顶部站立片刻又往下跑,来来回回地折腾着像一个淘气的孩童。究竟有乏力也乏味的时候,一不小心被楼梯绊了脚,黄璨稳住身子坐了下来,瞅着依旧被迷雾遮蔽着的群山现出了木鸡般的形容。
栖身在密林里的猫头鹰天一黑就蠢蠢欲动,形影单只却气势汹汹,铺展着翅膀从密林中飞过来,极速地在黄璨的头顶上盘旋,犹如饥饿时见到难得的猎物,尖叫一声向黄璨发起猛烈攻击。黄璨从耳朵上拽下耳麦,连同手机塞进裤兜,随手从楼梯上捡起石块咬着牙掷了出来,猫头鹰眼见着石块要将自己击落,再尖叫一声,铺展着翅膀仓皇逃离。黄璨不依不饶,追着猫头鹰跑出军营,狂奔在山间一不留神被石块绊住脚趴在了地上,猫头鹰早不见踪迹。忍着剧烈的疼痛爬起来,黄璨冲着防空洞口嘿嘿地笑了。猫头鹰不会藏身在防空洞里,黄璨却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呵呵呵——就冲进去!
防空洞里阴凉潮湿,还有一股股刺鼻的霉味弥漫着,地上的乱石和杂物就是行走时无法躲避的障碍。好在黄璨轻车熟路又有很好的心理准备,是障碍也不是障碍,只是眼前漆黑一片就变成了摸象的瞎子,却不想启动手机上的手电筒……不想……就是不想!
回响在防空洞里的脚步声甚是刺耳,黄璨觉得还不够,张开嘴很重地哈出一口气,又轻轻地收回,起起伏伏的声音回响在防空洞里,犹如恐怖大片里的魔鬼出场,身临其境,人鬼难分……呵呵呵——自我感觉也好!黄璨仰着头继续张大嘴制造恐怖气氛,扬起一只脚本打算稳稳地落下,却踩在了一堆软乎乎的东西上,极其惨烈的喊叫声随即也在防空洞里回响了。
黄璨忙着蹲下身来,从兜里掏出手机启动手电筒。一个小女子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勉强背靠着洞壁,身子却歪着犹如失去了筋骨。
黄璨见小女子脸色通红,呼吸急促,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竟烫得吓人。小女子突然遭受重创,极力睁开眼,原打算扬起手推开莽撞也无礼的黄璨,胳膊上却像坠着石块无力地落在了小腹上,那就再喊一声吧,眼和嘴却都不争气地闭上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还是救人吧!
黄璨将手机塞回兜儿,尽可能使用平和的语气喊着妹妹将小女子背了起来,小女子哼哼了两声,说不清想表达无奈还是谢意,头便无力地耷拉在黄璨的肩膀上。黄璨迈开步子又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咬着牙弯腰从地上抓起一个黑色路易斯·威登包。听到小女子很是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黄璨干脆将包挎在脖子上快步离开了防空洞。
天色越发暗淡,迷雾依旧嚣张。刚才与黄璨纠缠的猫头鹰又飞了回来,追着他走在返回洞穴的路上再咕咕咕地尖叫了一声又一声……黄璨收住脚盯着似乎誓死要与他对决的猫头鹰,要捡起石块再发起攻击,小女子又一声呻吟迫使他不得不迈开脚步向栖身的洞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