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璨坐在洞口前冲着季琳笑,口水顺着嘴角滴落在手机屏上,滚动在毛丫头的脸颊上也晶莹剔透。黄璨打算将毛丫头脸上的口水擦掉,探出的食指却将照片隐去了……啊……还是喊她水儿吧?黄璨觉得应该喊她水儿……就是水儿!
季琳坐在与黄璨喝鸡尾酒的山石旁,也从兜里掏出手机,食指在手机屏上指指点点,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雨后的迷雾依旧很嚣张地弥漫在山间,清晨的凉风撩拨得季琳那头短发不是很安分,心里也躁,尤其是脖子酸了扬起头来看一眼一脸是笑的黄璨。
昨天晚上,那场突如其来暴雨逼迫着季琳又回到黄璨栖身的洞穴里。暴雨过后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黏黏着着的一直持续到凌晨时分。黄璨一直坐在靠近洞口的石头上,季琳坐在睡袋上瞅着洞穴外的雨发呆,直到雨住了才紧着离开了洞穴,看一眼坐在洞穴前的黄璨像逃……呵呵呵——也的确是逃,又不想逃得太远,就与黄璨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最好!
黄璨依旧冲着季琳笑。
那天,黄璨离开山下的小镇,进入密林后在意的不是突然窜出来的眼镜蛇,是隐身在洞穴里的那个很像黄毓的人。待黄璨亦步亦趋地走进那个像或干脆就是黄毓隐身的洞穴前,用眼睛和耳朵判断里面的确没人才走了进去。洞穴里也十分宽敞,除了丢在地上的食品包装袋和空易拉罐,还有一大片烟蒂,依据烟蒂上的文字判断是黄鹤楼-08……黄毓不可能天天抽这个档次的香烟,黄鹤楼-08却是刘大善人钟情的品牌,依旧不足为据。那些食品包装袋和易拉罐倒不稀奇,可超过千元的轩尼诗XO就不是黄毓随意消费的酒水了,丢在洞穴里的空酒瓶还不是一个……也不尽然啊,水儿……啊……黄璨与刘芳菲去民政局的路上见她吃吃地笑,也笑着问她为什么,刘芳菲的解答令黄璨心服口服,在这个充满无限可能性的世界里,很多不可能很可能就是现实,比如,她和黄璨……那黄毓破釜沉舟,誓死也要将黄璨缉拿归案很可能会变成现实!
黄璨的听觉神经极度灵敏,躲避在洞穴里,喝罢一罐饮料,突然听到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从密林里传来,用望远镜窥视到走过来的季琳,将空易拉罐扔出去就是戏谑。待季琳掩身在树后,黄璨忙着跑出洞穴,躲避在一丛荆棘后边,瞅着离开的背影又呵呵地笑了。承受着闷热和荆棘的袭扰,黄璨尾随着走在山路上的季琳,有做贼心虚的胆怯,又有逼出对方魂魄的不良动机,像小时候跟踪独自走在村野里的水儿……遗憾的是,季琳听到脚步声倒是回过头来看了几眼,却没有达到黄璨预期的效果,可他找到一块块顽石掩身,仰起头来呵呵地笑着的确找回了儿时的乐趣,至于季琳的行为目的,依旧没有追究的必要,就是昨天晚上彼此伴着暴烈的雨声坐在洞穴里也只是说雨……呵呵呵——说雨就好!
季琳的食指很投入地在手机屏上指指点点,手里存着她为红鲤鱼拍的照片,也有红鲤鱼的自拍,还有几张是她们坐在露台上赏花、赏月时品酒或喝咖啡的情景,却都是举起手机随意拍摄的,效果不会很好,却真实。有一张照片,季琳看了很多遍,那天晚上,月色也很好,小桌上放着两杯红鲤鱼亲自调制的鸡尾酒,颜色、层次,再是味道,尤其是放进去的冰块,恰到好处自然有难舍的美好……的确很美好!也许是鸡尾酒的缘故,季琳扬起头来,看了一眼依旧冲着她笑的黄璨。黄璨脚下放着鼓囊囊的TAD背包,坐在洞口前伴着漫天的迷雾冲着一个小女子笑……笑……呵呵呵——笑就好!
离开洞穴前,季琳也收拾好了背包,背出来放在脚下,路易斯·威登包被她扔在了像石桌的山石上,走还是留?哈姆雷特式的纠结!食指有点麻木了,季琳却依旧对自己收藏的美图恋恋不舍,可手机显示电量不足,备用电池消耗殆尽……这也是理由吧?
黄璨收起手机,将TAD背包拎起来背在肩上,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洞穴,又看抿着嘴、呱唧着一双桃花眼冲着他笑的季琳,依旧满脸是笑地往山下走去。
季琳坐着没动。
迷雾依旧在山间倔强地弥漫着,能见度自然很糟糕,黄璨走得不是很踏实,走了一段似乎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渐渐被迷雾遮蔽了的防空洞、空虚却依旧很牢固的军营,还有……还有什么呀?呵呵呵——黄璨很响地笑着亦步亦趋地往前走来。到了那道沟堑前,黄璨必须承认自己是故意为之,离开禁区的路不是一条啊,为什么吗?黄璨站在一块山石后边,咧开嘴却没有笑,又从兜里掏出手机,用食指触摸出毛丫头的照片,见到那张笑脸才笑出了声音,却很快闭上嘴仰起头来看天。
一个人在沟堑那边闪了一下,予以黄璨的只是模模糊糊的影子……又是影子!超敏感的神经迫使黄璨从背包里拽出望远镜,可他看到的只是弥漫着迷雾的密林,影子……哪里来的影子啊?黄璨又特别相信自己的视觉,影子……就是有一个影子……呵呵呵——过度自信有时候真的很害人啊!
黄璨用望远镜锁定的一丛荆棘动了一下,果然有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彼此隔着一道沟堑,距离也不过百米,视觉肯定也受到了阻碍,像黄璨一样亟不可待地从背包拿出了望远镜。黄璨忙着蹲下身来,依旧用望远镜窥视那个人的一举一动。被黄璨摄录的目标的确很像黄毓或干脆就是黄毓,却又疑惑,目标为什么不设法越过沟堑或找一条别的路走进禁区呢?
被黄璨窥视到的人叫铁豪。
铁豪走进密林发现了眼前的沟堑,也发现了能进入禁区的山路,凭着离开老家城市前从网络上获取的信息和地图判断,越过沟堑就是一片废弃的军事禁区,应该是很理想的藏身之地……藏身?的确是藏身!铁豪知道,父亲知道他悄无声息地离开西郊那栋别墅再无音信,一定会调集所有能调集的兵力,保安、警察,甚至不惜花重金请那些总是以福尔摩斯自诩的私家侦探,可他几次离开洞穴打算走进禁区都窥视到有人影晃动。超敏感的神经迫使铁豪不得不将自己变成到处寻窟的狡兔,几次咬牙要越过沟堑,信心却总是不足。父亲调集的人马就潜伏在禁区里也未可知,使用请君入瓮之类的韬略,他老人家博弈商场甩出了很多得意的大手笔,将一个个对手击倒在地也不足为奇,对付一个小小的铁豪自然不在话下,老头儿急了就咬着牙骂铁豪是个还擦不净屁股的小兔崽子……铁豪知道,只要老兔子不死,他就是一只永远也长大不大的兔崽子!
铁豪登上动车之前,收到父亲发给他的短信:小子哎——你就折腾吧!呵呵呵——的确是折腾!随后,铁豪将手机卡抠出来扔在了候车大厅里,换上一张新卡似乎就与世隔绝了,却也需要理由,有吗?有啊,大学毕业后,铁豪不需要像很多同学那样到处找工作,父亲早为他留下了一个位置,却必须从格子间干起,一步步地走进父亲的总裁办公室才是最终目标。铁豪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在格子间里上班时,也是天天开着法拉利进出公司,下班后与同事们去酒吧、西餐厅和KTV里狂野,自然还有爱情,感觉呢也不是很坏!究竟有疲乏的时候。母亲早逝,父亲大多时间住在公司里,铁豪回到家也只是一个小保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每天早晨起床后,铁豪都习惯沐浴,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小保姆头天晚上必须为他准备好浴巾、内衣,再是梳子、香皂、沐浴露、牙膏、浴帽、毛巾、面巾和洗发水……品牌从夏奈尔、 兰寇、雅诗兰黛、克里斯汀·迪奥到法国的碧欧泉和日本的资生堂……够了吗?够了呀,每次走进那间无比辽阔的浴室,铁豪都像走进了洗浴用品店……呵呵呵——没有什么问题吧? 铁豪也不希望与问题遭遇,可问题该有还是有的……呵呵呵——其实呢没事儿找事儿也是问题!
那天早晨,铁豪从浴缸里蹦出来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扬起的手招惹了放在身边的兰寇、雅诗兰黛和克里斯汀·迪奥,最令他恼火的是,香奈儿竟然硌在了小肚子上。铁豪呲牙咧嘴地蹦起来喊叫一声,拉开浴室的门,将一件件洗浴用品扔了出去。觉得还不解气,铁豪原打算让撞击眼睑的资生堂粉身碎骨,可他脚下没根儿又跌了一跤,接下来的抛掷就愈加激烈了……可惜啊,如此暴烈的场面没有观众。那天早晨,小保姆打理好浴室,铁豪很在意的哈士奇悄悄地溜了出去,没敢声张便也悄悄地跑出去找。光溜溜地站在浴室门前,铁豪突然很郑重地做出了一个很不郑重的决定,没等到小保姆回家,穿戴整齐、收拾好行装一走就走出了这么远,却相信父亲决不会让他放任自流,英年早逝的哥哥曾经一口气跑到梵蒂冈城,却还是被父亲揪了回去……隔着一道沟堑,铁豪瞅着迷雾依旧很重的禁区呵呵地笑了。
黄璨也呵呵地笑了,掩身在山石后边,蹲着身子依旧能通过望远镜看到铁豪,影像不是很清晰,却能判断他想干什么。铁豪果然向着沟堑走来,却也是亦步亦趋,到了沟堑附近,依旧用一丛荆棘掩身,可他看见深深的沟堑又忍不住地唏嘘不已。
黄璨被一阵脚步声惊扰了回过头来,看见走过来的季琳没有丝毫的惊讶。不远处的沟堑究竟是不小的障碍……绕路吧?季琳觉得黄璨的主意不错,却仰起头来看着漫天的迷雾出神。
黄璨收起望远镜,似乎不经意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用食指触摸出毛丫头的照片,看到笑得的确很灿烂的毛丫头又呵呵地笑了,离开山石似乎是身不由己,到了预定的位置才收住脚。铁豪也似乎是身不由己,走到沟堑的边沿,看见站在对面的黄璨又呵呵地笑了,笑着笑着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扔进深深的沟堑里。
季琳悄悄地走到黄璨身后,看见呆立在沟堑那边的铁豪,也只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黄璨盯着与自己素昧平生的铁豪笑得意味就很复杂了,眼前的沟堑好像是哪位神仙拿着神斧一路狂奔着劈开的,不是很宽,却是一道似乎永远也无法愈合的疤!
雾气依旧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