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序重新上任后一年多,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老寨子村又开始闹闹哄哄,从秋天到冬天老寨子村人心惶惶,秋收由于人手不够成熟的粮食也在地里损失不少。不长时间,公社和村上的几个主要领导都被打倒了。老寨子村上一批青年男女成立的红卫兵战斗队,整天在村上成群结队搞破四旧、打倒牛鬼蛇神运动。这些人虽然生猛,但他们却相信昌序的为人,事事也不为难他,只是斗争村上的牛鬼蛇神要求昌序和几个没有被打倒的村委们都要参加。
老寨子的红卫兵头头是过门没几年的几个年轻媳妇和村上迁来不久的外来户,她们、他们对老寨子村没有多少感情,运动斗争中一个个非常来劲。几个年轻媳妇们依仗着她们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每天领着村上一群好斗的年轻男女在村上串东串西,对村上几个中农成分的家庭进行搜查,寻找他们搞牛鬼蛇神搞破坏的证据。
老寨子的中农家庭,以前都是村上有钱的富人家。他们的祭器铜香炉、铜烛台等等都被一一抄出,村上的风水先生九叔也被她们以牛鬼蛇神之名逮着天天游村批斗。
风水先生九叔,算是昌序的恩人。几年前昌序被怀疑偷队上粮食,被公安放回家后又常常被旺财一伙人指指点点,心里憋屈,他就偷偷找过九叔,想让九叔帮自己找到偷粮食的贼人,一便能洗掉自己身上的冤屈。九叔根据昌序说的时间和地点为他占卜。由于昌序说不出具体的时辰,九叔说他也只能算个大概。根据卦象说要过段时间自然会有人为昌序证明。但要过多长时间,九叔说这就要看机缘了。
果然,五年之后,旺财兄弟偷盗粮食的事被旺财的大嫂与妯娌打口水仗中唱了出来。
昌序因此非常感激九叔。
红卫兵三番五次的游斗九叔,昌序就想着给九叔开脱。他对红卫兵头头说,“牛鬼蛇神”以前咱村上过年过节家家都搞,这也是一种习俗,以后大家不做就行了。搞牛鬼蛇神,人们也是为了自己好大家好,不害其他人。
几个红卫兵认为昌序为人正派,说话也句句在理,说到九叔为他人看风水也不收人钱财也算是好心不害人了,就让九叔在队上饲养室贮藏草料的窑里自己反省算了。
昌序利用检查九叔反省的机会,偷偷给九叔送些吃的喝的,他安慰九叔先忍耐一段时间,有机会他给红卫兵说说情让九叔回家。
九叔明白昌序在帮自己。如果有红卫兵辱骂自己时也不吭声,还向红卫兵们认错,表示自己要好好学习《毛主席语录》,坚决不再搞牛鬼蛇神“四旧”的东西。
不久,九叔被放回家为队上放羊。
回到家里,九叔看到自己一个好好的家已经被红卫兵打砸的不成样子,自己一辈子收藏的书籍字画被烧毁,孩子们因为抄家也一个个被吓得半死,兄妹几个跟着母亲整天都不敢出门。孩子们看到满身污渍胡子拉碴的父亲就像见到了鬼,一个个都躲在娘亲的身后。小儿子还因此得了怪病,常常半夜里满身流汗啼哭不止,九叔感到心里十分悲伤,也对此无能为力。
几天后,聪明一世的九叔也犯了糊涂,他利用去沟里放羊的机会,在距离村子很远的地方跳崖自杀了。
“文革”后期,农业学大寨运动如火如荼。昌序又兼任生产队队长。老寨子村的青壮劳力除过收种碾打,剩余时间都要参加村上、公社、县上的学大寨修水利战斗。昌序心里觉得修水利好,修理地球为了大家能过上好日子,虽然,寒冬腊月里社员们手冻裂脸冻破,这总比天天吆喝着修理人要强的多。
几年时间,昌序带着队上的社员把老寨子村原来水土流失严重的三跑田全部修成了高产田和三保田。利用冬季空闲,他还组织队上几十人的队伍在四五十里路外的山沟里为县煤矿砌矿洞打块石,三四十天能为队上挣来几百元的活钱,也是老寨子村人在过年过节能买上一些好吃的好穿的。
老寨子村许多人感激昌序,旺财就在群众中揶揄昌序道:人家昌序是红队长么,是老寨子村的“陈永贵”,人日能的很!
有年夏天,全村人天天在炎阳下收麦碾打。场边上是一囤囤准备晾晒上缴国家的粮食。看到了机会,旺财和老五又寻思着陷害昌序。
打谷场场边装粮的几个席囤为了防夜里的露水打湿晾晒干的麦子,晚上都要在麦子上盖一层麦秸秆,等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再揭去麦秸秆。好让囤里已经晾晒好的麦子再晾晾,等其他的麦子晾晒好了,凑够了当年公购粮的分量,就一起拉到镇上上缴国库粮站。
在粮食碾打准备上缴的日子里,昌序其实还有个想法。这段时间社员们很辛苦,许多人都想着能早早吃上一口新麦子,他也想着给大家每家偷着分一点新打的麦子想让大家吃好点好干活,这大热天人人天天一身汗很辛苦;另外,这些天队上几户常吃返销量的人家,几乎天天晚上胳膊加个粮食口袋找昌序借粮,一个个都悲戚戚地说自己家几天揭不开锅了,收黄天的人吃不上好的也没有办法上工劳动了。还有一户想借粮的女人几天借不到粮食,就天天傍晚坐在昌序家的窑畔上,哭哭啼啼说她借不到粮她一家大小就要饿死了,她也不回家了。谁料想这女人不小心一脚踩空从昌序家的窑畔崖背上滑下,好在被半空的老树丛挂住。
这些事也让昌序非常烦心,昌序找队上几个领导商量过多次,他想给大家分点粮。可是,队上有公社驻队干部天天盯着,完不成当年的公购粮任务根本不允许分粮。几个队委都吧嗒吧嗒的圪就着抽烟,没有支持昌序的意见。
没有办法,只有等机会了。为了能给大家偷着分点人人眼热盯着的新麦子,昌序就让把晾晒好的粮食先用席囤一囤囤装起来,他心想着哪天公社干部不在了,就先偷着给大伙分点。
打谷场里的贮存的粮囤要求队上保管勤娃每天都要验印。说来也巧,这些天,由于收晒碾打大家一天下来都很累,人们又吃不上好饭,保管勤娃这些天也吃坏了肚子。
保管勤娃有个不为外人道的习惯,每次屙屎都要找空跑到自家的自留地里。肚子好时,早上上工前,他先去自家的地里拉屎,完了收拾到场里上工。为了专人专职专责,勤娃一个人保管队上的大印。他要验印时也顺便早起把木印挂在腰里。到了打麦场,他就开始验印,发现有什么问题就要追究当晚看场的两个社员的责任。可是,这些天,勤娃晚上要跑几次自留地拉屎,天明去地里拉完又要急着上工,几次由于来去匆匆就忘了带大印。到了打麦场里,他先偷偷看装满粮的一个个大席囤,没有什么问题,印文也很清晰就不用验印。就这样,勤娃几天时间都没有给几个装满小麦的席囤验印。
公购粮任务完成不了,公社驻队干部就天天盯着不离开半步。昌序找不到机会也没有办法分粮,就准备先缴上公购粮。听说要上缴公粮,勤娃就先查看粮囤,一查看让他惊的目瞪口呆。他带着哭腔偷着告诉昌序粮食被偷的事,几句话两个人都紧张的头上冒汗如蒸笼。昌序跟着勤娃悄悄查看了被偷的粮囤,发现丢的粮食并不多,也就是大概一口袋三斗粮食。
有是三斗粮啊!昌序心里暗叫一个后悔。
其实,昌序心里比勤娃还懊悔,他觉得自己两次被同样的事情戏弄,看起来作案手法还很相似。他记得儿子的哲学课本有句话,“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哎!把他家的,偏不偏,谁让他昌序两次都被要挟踏进了同一条河流啊!每一次都被人偷三斗粮!
昌序和队上几位领导商量,公粮先晚缴几天。
一连两天,昌序和队上干部一起对这些天晚上看场的社员一一进行查问,并派几个机灵的民兵查找丢粮的蛛丝马迹。
这些年,为了增加粮食产量,队上种秋粮多小麦少,每一次又按人口分粮,几乎没有人家陈年的麦子能吃过一年。再说,就是节俭着吃,一些人家留着些小麦给家里小孩老人吃,新麦子和陈麦子皮色也不一样。万不得已,让民兵对几个人家里开始搜查。
在对几个有嫌疑人的查问中,昌序向这些人说明了自己的分析,提醒嫌疑人主动交代并上缴所偷麦子,交了队上也不上报公社,也不追究责任。如果没有人承认,队上查不出来,就只能告诉公社让公安来查。听说现在公安破案还有狼狗,鼻子灵滴很,到现场闻闻,就直接跑到偷粮人的面前了,到时候偷粮的人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不说,还一定会坐牢。村上人还会骂他的先人呢!
粮食是牛娃偷盗的。他被昌序的话提醒了,他觉得自己一时黑血上头蒙了眼睛。懊悔自己学旺财兄弟犯了错。第二天晚上,他偷偷找昌序认错,也在当晚还偷偷还上了所偷的粮食。
原来,前几天一个晚上,牛娃发现和自己一起看场的老五去尿尿很长时间不回来,他起来在打谷场周围四处找了找,还小声喊了老五几声,没有人应。他就在粮囤边上蹲了一会儿,还是等不到老五,他心里想老五这家伙和队上一个浪女人勾三搭四,一定是去两个人瞎混了。突然,他又想到以前旺财和老五几个兄弟偷村上粮用黄土换粮,有这个机会,天知地知自己知,自己也学他们偷一袋小麦,让老婆蒸白馍擀细面,想想都哈水直流。由于事出突然,自己也没有准备,他想到麦草窑里自己睡觉隔潮的羊毛口袋,心里一阵欢喜。
牛娃就偷偷装了一羊毛口袋囤里的麦子,然后用场里的麦衣子把囤里的坑补上。
鸡叫头边,村道上不见一个人影,牛娃急慌慌扛着一袋子麦子回家。他让老婆把麦子埋在家里的柴火堆里先藏起来,等过几天再磨面吃白面馍馍。
牛娃回到打谷场,看老五还不见人影,就一个人悄悄地躺下,心里美滋滋的,想想几天后能吃上白馍细面,他激动的难以入睡。牛娃心里想,老五你狗日的去嫖女人感觉舒服美了,我牛娃人笨却吃白面馍馍也很的美!
牛娃想着还吧唧吧唧嘴巴,仿佛老婆已经把蒸好的又白又大又香的馍馍送到他的手上。
雪地埋不住垃圾,太阳出来就露馅了。昌序找牛娃谈话后,牛娃晚上偷着和老婆商量咋办,睡在炕角的小儿子翻身坐起说“大,你快点还上队上的粮食,那天晚上你偷粮我也看见了!”
牛娃和老婆被小儿子的话惊的头皮发麻,又想到昌序的话,就找昌序承认错误还了队上的粮食。
原来,那天晚上,牛娃的小儿子看他大那天看场,就偷着和几个小伙伴爬上场边的麦秸秆垛玩耍累了就睡在上面。半夜里,他被到他大在场边叫人的声音惊醒了。他翻身爬在麦秸秆垛上看着父亲牛娃一个人忙来忙去的偷队上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