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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上丢失的粮食找到了，但这件事并没有完。有人偷着报告了公社的驻队干部。驻队干部立马报告公社书记。一天早上，书记骑着自行车急乎乎来队上斥责昌序。
昌序正和社员在场里忙乎，书记叫过来昌序就骂，“你这怂人，胆大的不行！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啊！”
公社书记骂完，就地免了昌序村委副主任和队长的职。
旺财知道昌序又被免了职，他对老五、狗娃几个兄弟说，这下好了，昌序这叫以抹到底么！以后，他就球也不是了。
又过了两年，老寨子村吃国家救济粮的人口越来越多。一方面是这两年雨水少旱灾严重，还下了几次冰雹，麦子被打落地上，玉米高粱打成了光杆杆，秋夏都歉收。还有，队上的几个领导多吃多占，把国家给困难群众的返销粮私下偷偷几个人分了，补助的物资让老五偷着拿回了家。
公社书记压力大，他又一次想到了昌序。他知道昌序能帮助自己整治老寨子村这个烂摊子。
一天下午，公社书记骑着自己骑了多年的老火棍自行车来找昌序。圪就在昌序家的崖背上，他看见昌序带着几个儿子在起家里的茅房。两个上小学的儿子在一起抬粪，昌序和大儿子一人一副担子在担粪。一家人干活的场面紧张有序。
书记叹口气，他心里想国家一理么，能管好一个小家就能管好一个大家！他看见昌序担着空笼回来，就在崖边上喊了一声昌序。
昌序停住脚步，看见书记就问侯了书记一声。几年了，他再也没和书记说过话。他知道书记找他有事，就问了声：“书记有啥事么？”
书记圪就在崖边上也实话实说，他说他来想请昌序重新担任队长。昌序笑着说自己几上几下都赶上人家大人物了。他再也不敢干了，什么时候又被领导赶下台，不知道到时候还啥落脚呢！
说完话，昌序又低头去干自己的活。
为了应付书记，昌序让几个儿子运粪，自己帮着挖和用铁锨摪粪。
书记来时已经想好办法。他看到昌序的大儿子问昌序，“你大儿子高中毕业了吧！你如果答应管队上的事，我就让你儿子到村上当民办教师。你好好想想，天马上黑了，我回公社了，明天来听你的答复！”
书记说完，不等昌序回答，他起身骑着黑火棍自行车叮叮当当地赶着太阳落山前回公社了。
晚上，昌序一家人都知道了书记说的话。老婆和大儿子轮番做昌序的工作。看到昌序躺在炕上不吭声，大儿子在一旁急得哭出声，老婆也向昌序发最后通牒，她说如果昌序不答应，她天明就回娘家，家里的事由昌序自己管吧。
第二天早上，昌序和一群社员正在田里锄地。公社书记骑着车子来了。他先在地头上走走看看，然后就直接喊昌序过来说话。
社员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人说，看来昌序又要东山再起了。
昌序问候了书记，就低头站着不说话。
书记说，你不同意我就走了，反正都是你们老寨子村的事。你不管就让凑活着过。
说这话，书记准备推车子走。
昌序嘟囔着说，自己为了儿子就先接着这个队长的差事，干不好书记再来免了自己也行么！
昌序不软不硬的话，书记知道昌序心里还有怨气。
书记就笑笑说，你埋怨谁哩，每一次都是你自己不小心么！还敢和大人物比。你好好干，只要我这个书记还在当，就会为你撑腰！
书记笑着就从他肩上的黄挎包里掏出一张表交给昌序。他让昌序放了工让儿子填好表马上交到公社。等公社批准盖章后，他儿子就到村小学报到上班去。
就这样，儿子当了民办教师，昌序又当上了队长。
昌序从小就爱牲口，特别爱能吃苦耐劳的牛和骡子。他家的青骡子就是他的挚友，他和青骡子一起养活了一大家子。昌序小着的时候，父亲在私人煤矿挖煤，由于父亲人聪明能吃苦，挖煤种学会了许多技术，老板也非常器重他，让他负责井下挖煤的事务，因此也获得比一般挖煤人更多的薪资。几年后，昌序的父亲用他多年的血汗钱给家里买了一匹大牲口，牛、骡、马都有。一大家子二三十口人过上了不愁吃穿的好日子。解放前夕，帮衬家里干活的大牲口都让大当家大伯抽大烟给祸害买完了。青骡子被昌序赶到到定边驮盐，半路又参加了支前的民工队伍，这才留了下来。分家时，青骡子也理所当然分到昌序家里。
重新当了队长，昌序就和队上爱牲口会养牲口的三叔一起商量，在当年的物资交流会上用队上一群羊换了一头身段漂亮的母驴。这头驴几年时间为生产队产下三匹驴骡，一匹骡子能卖一千到两千元，这是队上几百劳力一年的劳动都换不来的。几年功夫，老寨子村又变富了，村上吃国家返销粮的人口也少了很多。
昌序两年的支前经历，不但拓宽了眼界，也使他学会分析问题研究事物的方法。他看到附近泾河河滩的生产队个个因种蔬菜水果富的流油，这些队一年卖水果蔬菜就能赚好多钱。他就寻思着利用队上的机井水源也种植蔬菜。种植蔬菜不但能改善社员的生活，还能为队上赚不少钱。
由于条件所限，蔬菜的规模有限赚钱也有限。昌序又利用跟交流会的机会，为队上买了许多苹果树苗，一次种植了近十亩果园。小树苗不同蔬菜，按常理最少三年后才能开始挂果，连续几年十亩地就要减少收成。
看到昌序搞的风生水起，旺财和被免了队上会计的老五兄弟几个又开始使坏。他们看到昌序搞果园，旺财第一步先和队上几个对昌序有看法的领导叨叨，几年把十多亩地荒着要多少人挨饿么。旺财鼓捣其他领导继续在果园里种粮食。第二步，他们兄弟又在老寨子村群众中传说昌序贪污了队上的钱。
“一棵树苗昌序就贪污了几分钱。一万树苗大家算算多少钱啊！”他们兄弟几个说的绘声绘色。
听说昌序贪污队上的钱财，队上一些社员心里就不痛快。他们借耕种果园时以破坏树苗撒气，故意让耕牛或者犁、耙耱把小小的苹果树苗碰坏或者把树根或者树枝隔三岔五的损坏。两年多时间里，果园的近万棵果树苗几乎死伤殆尽。老五就拉弄鼓动几个人给公社写举报信，举报昌序贪污和损坏队上资产。
公社的书记还在任上。他收到自称老寨子村人民群众的举报信，举报昌序贪污。书记看了举报信，嘴里就骂骂咧咧地说，这老寨子村的人把我这个老书记当猴耍么，肚子没食吃哭喊着找我要，有食吃了不饿了就又要开始使坏！
发牢骚归发牢骚，昌序的问题还是要查清楚，否则，他这个公社书记也没办法给人家一个交代么！
这一次，书记处理昌序的问题，再也不像以前简单粗暴了。他仔细看了举报信后，立马召开了公社领导会议。成立了以公社副主任王君正为组长的三人调查组，专门对老寨子村和昌序一起参与购买树苗的几个人进行了问询调查，同时，调查组还对老寨子村的账务进行了盘点。对举报信中昌序的贪污问题进行调查处理。
昌序为队上购买树苗花了队里三百元的卖羊款。一棵果树苗三分钱，买了一万棵树苗。栽了十亩地。王组长还带着调查组到栽种果树苗的地里去查看，他根据残存的果树苗量了株距和项距，估算了十亩地栽种的果树数目。有组织专人对队上账目进行了盘查，特别是昌序经手的钱财一一调查了一遍。
调查结果报告公社党委三天后，公社书记带着王主任一行三人来老寨子村开会。由于是冬天，会场就设在老寨子村上十几户人一起居住的地坑大院子里。全村两千多干部群众参加了会议。
会议第一项由公社王副主任说明对昌序举报信的调查结果。
调查组对当年交流会上的税务发票和队上账务资料和所卖树苗的外地公社林场证明资料，以及几个当事人的问询情况一一进行说明，最后说明昌序当年用三百元全部购买了果树苗。人证物证全没有差错。
王主任调查情况说明白后，第二项，公社书记站起来讲话。他一步步来到会场中间，大声问身边的社员群众谁没有听清楚，又一遍遍问大家对王副主任的情况说明是否都听清楚了，还有什么意见要提？
书记一边走一边问，几乎穿越整个会场一遍。
最后，书记站在会场中间说，你们没有人吭声，说明你们是听清楚了没有人提意见了。当然了，这也包括写举报信自称是老寨子村的人民群众！
书记话锋一转，既然大家明白了没有意见，那我问问写举报信的某些人，你们是如何掌握昌序贪污的证据呢，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书记环视了一下周围，接着说，你们是想让昌序下台吗！你们总得有个理由吧！或者谁有能力比昌序强，能把这个村搞好，你站出来说说你的想法，让大家评评。如果群众都同意，我这个公社书记也会坚决支持你！我和老寨子村广大群众一样，支持能弄事对村集体发展有好处的人么！
等了一会儿，书记接着讲。我就不明白，老寨子村咋啦！刚刚取得一点成绩，大家肚子能有食吃了能吃个饱饭了，日子过的松活一点就要开始胡折腾了！
大家都知道，昌序是我提名的队长，我要负责！如果他有问题我第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但大家想想，是谁带着大伙一天天把一个穷村变富的！从一个劳动日三两分钱变成三四毛钱，家家户户每一顿吃饭都能嗞啦嗞啦有点油水了，这让方圆多少个村都羡慕啊！
书记讲话有些哽咽了。他停住讲话，喝了一口自己背在腰间的水壶里的水。
他接着说。昌序也是人，只要是人谁能不犯错，谁又能是个完人！当然了，昌序是个犟怂脾气，工作中爱自作主张。就说这个建果园，不和其他队委们商量，听说在果园保护上还和一些社员动过手。这都是昌序工作方式方法的问题。但大家都想想，建果园护果园是昌序为了自己一个人能吃上苹果吗？
书记盯着所有人看了一会儿。
他问到：在果园的保护中一些人你们都在背地里做了什么呢？如今上万棵树苗几乎死伤殆尽。这是昌序一个人的问题吗！昌序一个人能保得万棵树苗的周全吗！我想这个责任不是昌序一个人的，是大家的责任，是老寨子村的损失啊！
当然了，昌序有时也不讲人情面子，不会和一些人搞好关系，也没有让一些想占集体便宜的人满意！这样就有个别人不满意了，你们就一起代表老寨子村人民群众来举报昌序，胡编乱造证据事实啊！这些人你们也太卑鄙了！你们能代表全村的人民群众吗？你们只代表你们自己的自私和黑暗心里吧！
书记越说越激动，他几乎开始谩骂了。
他大声地讲：我要正告一些人，老寨子村是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是人民群众当家作主的老寨子村，不是你们几个少数人为所欲为的舞台！不要没事昧着良心整别人的黑材料。放好自己的平常心好好想想，如果是你来干队上的事，你能干成个啥球样子！你能在两三年把一个劳动日几分钱变成几毛钱吗！
书记在院子中迈了一小步，他对大伙说，你们老寨子村这是刚刚才迈了一小步啊！要家家户户过上好日子就得迈大步，要一步接着一步向前走，这就要有人带领所有人团结一心！一些人自己不行还要看张不顺眼王也不行！我说句实在话，不管张三李四王麻子，你是个人物，你有本事能把老寨子队上的事弄好了，你来干，就是你犯点小错，我也坚决支持你！¼¼
这次大会之后，昌序还继续领着大伙干，可他眼瞅着一万棵果树苗子死的死、伤的伤，他心里难过极了。
一年后，从安徽传来土地承包的消息。
这年秋天，老寨子村也落实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昌序心里豁亮了许多。他感觉自己心里的那团光亮又一次让他热血沸腾。天时地利人和，两三年时间，乡亲们经过努力，解决了吃饱饭吃好饭的问题。但有了吃的，大伙儿荷包里没有钱就还是一个穷。作为祖祖辈辈和土地打交道的农民，昌序心里明白古人种地不能使蛮力，要顺天时，量地利，用力少而成功多，任情返道，劳而无获的道理。
政府号召农村搞种养殖业等多种经营，具体种什么，养什么也要根据具体条件和当地情况。昌序去县新华书店买了种养殖的农科资料自学，去镇上听农科院校果树专家的讲座，自己掏钱去外地一些种养殖好的地方群众家里学习走访。最后，昌序根据自己家的实际情况选择种菜、秧果树苗、养蛋鸡这些投资少，长短效益相结合的项目。养鸡见效快，但随着饲养时间加长，防疫、场地建设、鸡蛋销售和人力都成了问题。由于自家人力有限，几个孩子上学，家里只有两三个劳力。半年后，昌序整体转让了所有饲养的蛋鸡。蔬菜种植也因经验不足效益差一年后放弃。昌序就集中力量搞果树苗养植。
一年多时间，昌序养植的五六亩地果树苗长得整齐茁壮。村人路过，都会蹲在他家果树苗圃的地头，看着一畦畦长势喜人的果树苗嘴里啧啧不断，人人心生羡慕。乡亲们都羡慕昌序能把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风生水起。
落实联产责任后第二年，公社老书记还没有调走。只是公社书记变成了镇书记。一天下午，书记又把自己的老火棍自行车停在昌序家的崖畔上，他圪就在崖背上，看着在院子忙碌的打转转的昌序笑着说：“忙着哩啊！嘿嘿嘿！这下一个人说了算了，听说你把日子过得红火的很么！”
昌序听见说话的是书记，就急忙放下手里活计想招呼书记喝水抽烟。书记说，你忙你忙，水我自己背着，烟我只抽旱烟，也不抽你的纸烟！就是有个事想找你给你说商量一下。书记说完话，自己先愉快地又嘿嘿嘿地笑了。
昌序在院中仰着头看书记，笑着说我也只有纸烟！
书记说，纸烟你留着自己吃吧！是这，公社要给县上上报几个家庭多种经营搞得好的万元户，你昌序家就算一个！
昌序揉了把眼睛笑着对书记说自家那有这么多钱吗！
书记圪就着崖畔对着院子的昌序扳着手指头开始算账，你今年粮食打了多少，菜卖了多钱，鸡和蛋卖了多钱，养的母猪产子又卖了多钱¼¼
结果算来算去，昌序家年收入还过了万。
几天后，昌序参加了全县万元户表彰大会。
表彰会上，昌序认识了县上的一名农业技术员老陈。老陈告诉昌序他要来老寨子村搞红芋和花生种植试点。
第二年春天，在老陈的帮助下，昌序通过秧红芋苗和种植红芋、花生收入增加不少。又过了两年，昌序养植的果树苗也开园售卖，当年收入过了两三万。
昌序是个能人，方圆几十里的人们都在传说昌序致富的故事。
昌序有了钱，亲戚朋友邻里乡亲一个个上门借钱。表弟买牛给孩子定亲，昌序借给钱，同时还送上几亩地果树苗、红芋苗。其他亲戚朋友乡亲向昌序求助，他都一一答应，同时也送上果树苗。昌序说等他们有了回头钱再还就行。三四年后，这些穷亲戚和村上的许多人家都因昌序送的果树苗相继致富。
昌序心里亮堂，爱接受新事物。他致富的经验带动了老寨子村几乎家家户户种果树、种红芋。原来跟着旺财老五兄弟和昌序闹别扭的人，他们也主动靠近昌序，有事来找昌序商量，求他帮忙。在昌序心里，老寨子人都是乡里乡亲，过去二三十年大家都为了一家子能吃饱肚皮算计折腾，如今能看着大家通过努力，一家家都能过上好日子他心里也舒坦。
昌序心里记着邻里乡亲，他也惦记着帮过自己和乡亲们的科技人员。对帮助大家致富的农技人员，他过年过节都会主动去看望。他看到两个常年在老寨子村帮群众种果树和蔬菜的农技人员寒冬腊月穿着破旧的棉大衣，就为他们每个人买了上千元的腻子大衣。两个农技人员再三谢绝，但昌序的热情依然让他们两个人激动的热泪滚滚。
辛卯年初，老队长昌序永远地走了。依着心里的那团暖光，他历尽坎坷，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他也看到了老寨子村的乡亲们过上了好日子，老寨子村的光景在一步步变好。
新春的阳光一天天变暖，东风已翻越老寨子村南边远处的秦岭，携着穿山过海的温润，开始慢慢滋润温暖着群山怀中的老寨子村。一天天又变得明朗起来的老寨子村里，老城上厚厚的积雪在一片片消融，村坳田野的庄稼果树在变绿发芽，大槐树繁茂的树枝在风中摇曳，老寨子村又将迎接一个繁花似锦的春天，一只老鹰站在土城头上啁啁地鸣叫一声，展翅飞上老城的上空¼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