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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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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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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弯弯》连载

第一章 月儿出生

月霞,邻居都习惯叫她月儿。

月儿出生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山顶上空的云彩,一朵朵盛开、绽放,绚丽缤纷。一钩新月也悄然凸显,薄薄娇羞,淡淡地挂在半空中,深情地凝视着太阳隐没的方向,天荒地老的日子里东起西沉,尾随着太阳的脚步,就像女人尾随着自家男人一样,周而复始,缱绻缠绵。

月儿的父亲是位乡村教师,在离家七八里的中心小学任教,每天早出晚归,安步当车,家里的农活基本都由月儿母亲操劳。

农历五月,刚过端午,家家户户门前都插着艾叶。月儿家门前更多,竹篾器具里也晒得满满当当的,这些准备都是为了煮水给出生的婴儿洗澡和产妇擦身子用。

艾叶已经干枯发白,再晒一两天就可以收起来了,空气中都散发出艾叶的香味。月儿的母亲尤其喜欢这种香味,每次去翻晒,都拿起来闻一闻,很是陶醉,幸福地摸着自己的大肚子,自言自语地和未出生的月儿说着悄悄话。

农村人没一刻得闲,总有忙不完的活,除了吃饭睡觉,其它时间都是在用心地耕耘着田园。勤劳的最好回报就是丰收增产,一家人能吃饱穿暖。月儿出生那天,她母亲挺着大肚子还在田间劳作。

初夏的太阳虽没有暑天火辣,劳作的人们还是会汗流浃背的,尤其是中午太阳下的事物都昏昏欲睡。孕期的女人更容易疲倦,打瞌睡,月儿母亲就避开炎热的中午做休息,清晨、傍晚清凉时再劳作。

夕阳西下,有晚风吹过,有些凉意,蛙声如鼓,虫鸣一片。勤劳的人们都一门心思地想着,趁这光景多干一些活,田间地头随处可见他们挥舞着锄头的身影。

月儿母亲突感肚子痛得厉害,大汗淋漓,慌忙放下手上的农具,捧着肚子忍着疼痛艰难地往回赶。

此刻风大了些,蛙虫叫得更加兴奋了,扯开嗓子叫。哪怕是天籁的声音此刻在她听来都是特别的刺耳,就像是用锄头刮锅底的声音一样让她焦躁不安,心神不宁。

风带来的不是凉爽,是热浪,是蒸汽,她额前的头发早已被汗水黏连,她没有心思去撩起。似乎是有一双大手在拖拽着她,从未有过的沉重,压得她想弯着腰行走,好减轻些痛苦。现实是不允许的,她只能挺着肚子,躞蹀蹒跚地行走在乡间小道上。

她看向太阳落山的地方,看向家的方向。天边燃烧得像火山喷发的熔浆,莫名的刺激使她眼泪直流。夕阳洒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一团火包裹着她,炙烤着她,蒸发出她身体里更多的水分,湿透了她的衣裳。她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方躺下来休息,哪怕是在地上,在水田里,在一个只要是能躺下来的地方都行。

她坚持着,紧咬牙关,疼痛使她嘴唇嗑出血来也不自知。她想喊出声来,想让附近的人过来帮忙。可她没有多余地力气喊出,声音只得卡在喉咙里,吞咽到肚子里去。肚里的小生命似乎听见了妈妈的呼喊,闹腾得更加厉害了,有液体从她的身体里流出。她又看向了家的方向,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小时候在母亲怀里熟睡的那份安逸、幸福。此刻多想母亲就在身边能摸一摸自己,牵着自己,搀扶着自己该多好啊......

忍受着最大的痛苦,家就在咫尺,月儿的母亲颤着声音呼喊婆婆。婆婆拿着一把桑叶从蚕房里走出来,见儿媳妇满头大汗,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裳。一手捧着大肚子,一手扶着墙壁在喘气,就是没有力气迈上台阶。

"妈......我......怕......是......要生了。"月儿母亲颤巍巍地从带血的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月儿奶奶慌忙丢掉手中的桑叶撒了一地,跑过来搀扶住儿媳妇上了台阶往里屋走。轻扶着儿媳妇上了床,托着她的颈脖处缓慢地放下,挪动她的身子,让她平躺在梁床上。

婆婆赶紧跑到屋外,一声喊,左邻右舍都陆续过来帮忙。有人赶紧去找接生婆;有人去学校通知月儿父亲;有人在房间帮忙;有人去烧艾水。

看着儿媳妇羊水已经破了,接生婆还不到什么时候能赶到,不能耽误,只得自己动手接生。婆婆以前也是给邻居接生过的,曾经有一户人家都说小孩活不了了,丢掉吧,把小孩像丢一条死狗一样放在房间的拐角处。婆婆呵斥了那家人,赶忙抱起,倒立提着婴儿的腿,就像提着一只青蛙一样,在小孩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哇"地一声,小孩哭出声来。后来那救活的小孩乳名就叫"回尕"。

儿媳妇双手紧紧地抓握着,撕拽着垫单,撕心裂肺,似乎要将所有的疼痛都发泄在上面。这双曾经挥舞着锄头饱满沧桑的手;这双像铁钳一样有力的手;这双缝缝补补穿针引线的手;这双操劳家务,洗衣做饭的手此刻正抓扯在生死之间。

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婆婆感同身受,知道儿媳妇的痛苦。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生死攸关,不得有丝毫的马虎和闪失,一边陪着儿媳妇说着鼓励的话,转移她的注意力,缓解她的痛苦,一边给儿媳妇接生。当婆婆用蜡炬烧过的剪刀剪断脐带,听到婴儿啼哭,母子平安的时候,婆婆这才深深地呼出了口气。儿媳妇也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完成了一次生命的延续。她虚脱了,嘴唇干裂,仿佛是行走在沙漠深处濒临崩溃的人,找到了水源,卸下了千斤之躯,获得了新的生命一样轻松、解脱、激动、好奇、幸福。

儿媳妇有气无力地问婆婆:"妈,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闺女,和你一样漂亮的闺女。"隔壁邻居抢着回答。

婆婆抱起襁褓中的月儿放在儿媳妇的床头柔声道:"秀莲,你今天受罪了,好好困一觉,醒来就有力气了,新潮也快到家了,我去杀鸡,打糯米做糟,让邻居们陪着你。"

秀莲轻声地让婆婆也休息一下再忙活。"生孩子的女人容易饿,等下你就饿了,我得赶紧去,"婆婆简单地收拾了床铺,帮儿媳妇又牵了牵被条,看着熟睡的孙女,"你坐月子,小孩子要喂奶,我还得让人明天到镇上去给你带鲫鱼回来发奶。"

秀莲躺在床上,很是感动,婆婆和丈夫对自己都很好,农村重男轻女的风俗还是很严重。头胎自己生了个女儿,婆婆没有给脸色看,不像上屋的徐家,看到儿媳妇生了女娃,每天给儿媳妇脸色看,更别说什么杀鸡补身子了。月子还没有坐几天,就让她下地干活,到现在落了一身"月子病",一到下雨不是这里痛就是哪里痛,身子骨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从此也没在给徐家添个男丁,气得徐家想休了她,又怕世人说长道短,怕离了婚的儿子会打一辈子光棍。

秀莲扭过头看着熟睡中的小孩觉得好丑,满脸皱纹,皮肤也皱在一起,活像一个小老人,哪像邻居说的那么漂亮。秀莲静静地看着,忽然觉得小孩越看越好看,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会让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去呵护。越看越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熟睡的样子像极了她的父亲。

秀莲看着看着又想起了离世的母亲,想到了母亲的不容易,没享到一天福,把自己和弟弟拉扯大。想起了父亲的烂赌成性,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整日游手好闲不归家。母亲是累死的,是操心死的。母亲的模样在秀莲的脑海里已经是越来越模糊了。秀莲害怕,怕哪一天想不起母亲的样子。身为母亲才有母亲的心思,秀莲想着母亲一定在天上看着自己,祝福自己,眼里噙满了泪水。

西边天空的云朵由火红的花朵变成了紫红的纱巾,又慢慢地还原本真至灰白色。

夜幕已经慢慢拉起,一只蛐蛐躲在房间的角落里试探性地浅唱,断断续续地由低到高,像主唱歌手一样。屋外草丛里随声附和,鸣唱一片。

带着巨大焦虑和幸福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不用听,秀莲就知道是丈夫回来了。新潮气喘吁吁地跑到床边,蹲跪下来,伸手急切地摸向秀莲的脸颊,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情真意切地拉着秀莲的手握在双手掌心说着:"秀莲,让你受罪了,连生孩子我都不能在家陪着你。"满是内疚和自责,恨不得抓住秀莲的手来抽打自己一个耳光才解恨。

秀莲劝慰着丈夫,你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在工作吗?我也想不到小孩这么着急就出生了,你快看看咱们的女儿吧!她好乖额!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新潮这才仔细地端详着襁褓中熟睡的女儿,想抱起来,被秀莲制止了,说女儿刚睡着,不要给弄醒了。新潮收回张开的双臂,搓了搓手,想了想。想着女儿出生的时候新月临空,彩霞绚丽,是他这辈子中见过的最美景象,也是他最焦急与幸福并存的时刻。他从女儿身上移开目光,深情地看向妻子说,孩子就叫月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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