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艺被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出口到欧美等国家,老板也是赚得盆满钵满。就目前的这种外发经营模式根本不能满足市场的需求,得有固定的场所,固定的员工,才好统一培训管理,才能保证质量,保证交货期,有客户来考察也有看头。
月儿老早就得到了消息,公司让她提前做好准备到县城郊区的新厂去上班。厂房是老粮站,被老板买了下来,目前正在紧锣密鼓的装修,估计国庆节前后可以完工搬厂。村里几个年轻灵活的女孩子也接到了通知,兴奋得无以复加,都计划着美好的未来。在那个年代,能在城里有份工作实属不易,羡煞旁人。
月儿所在的小县城企业少,效益好的只有缸套厂和缫丝厂。这两家厂在当时非常的红火,尤其是缫丝厂都是美女,一到下班,很多的摩托车就停在厂门口等着,很多进城的美女都被穿着喇叭裤,留着四六分,三七分发型的男人给接走了。
大家都是挤破了头想进厂,托人找关系,想方设法的联系上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为了能进厂是使出浑身解数,送礼,KTV唱歌,请客吃饭是常事,逢时过节更是不能空手,过年得送大火腿。
进厂的人都想成为城里人,但户籍是一道鸿沟。在当时能吃上商品粮是件非常荣耀的事情,是区别于农民的最有力的光环。那时农村的女人都盼着能嫁到城里去吃上商品粮,哪怕那个人是个傻子,是个孬子,是个草包,还是趋之若鹜。
后来,商品粮户口放开,可以买卖了。从最初的一万元,到七八千,再到三四千,在九七年的时候只要1000元就可以买到。
工厂的农村人,一直在观望,观望的主要原因是没有钱。那时人们都没有闲钱,也没考虑到银行去贷款,仅凭那250元的月工资是不现实的。大伙在观望、等待、煎熬中心力憔悴,当看到只要3800元就可以买个商品粮户口的时候,他们心动了,东拼西凑,做父母的也都把自己的棺材本拿了出来。买了商品粮的那批人,从农村人变成了城里人,最后由于管理不善,这两家企业相继倒闭,他们又回到了农村变成了生活在农村的城里人,这是后话。
月儿知道能进城进工厂是自己最有前途,最好的选择。当想到父亲一人在家,一摊子的事,怎么忙得过来,又有些打退堂鼓了。越是想得多,越是烦躁不安,月儿中饭也没吃,晚上草草烧了两个菜,浅尝即止。父亲看出了月儿的端倪,有些疑惑没有多问,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很正常。有些事父女间是不好沟通的,要是孩子的母亲在就好了,月儿父亲想着想着心里就像是被草把擦着一样的疼痛,心肝脾肺肾也跟着痛起来,强忍着泪水,低头端起饭碗猛扒了几口饭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又怕月儿发现了,故作镇定的夸月儿手艺好,说月儿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些饭。月儿也是心不在焉的嗯了声,等父亲吃好后就起身收拾碗筷擦桌子。
看着月儿心不在焉的洗着锅碗瓢盆,父亲心痛得更厉害,却无力改变现状。心里有了一百种猜测,话到了嘴边还是咽到了肚子里,没有问出口。低着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停下来又对月儿说要是累了就早点休息,自己还要去批改作业。
固定在木橼上两米的花线吊着15瓦的白炽灯,白色的灯罩下几只飞蛾震颤着翅膀发出砰砰咚咚撞击的声音。昏暗的灯光下,父亲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不惑之年尽显老态,月儿只是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再也承受不起多一点的感伤。
月儿洗漱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又怕父亲担心,只得拉灭了电灯。
半块白色的月亮放出迷离忧伤的光来,窗外草丛里夜虫叫声复杂多变,饱含了太多的无奈和寂寞,有可能是害怕。人也一样,走夜路时害怕,就会大声的叫出来或唱出来以减少内心的恐惧、害怕。
几只蚊子在蚊帐外嗡嗡得很厉害,好似在商量着怎样进入才可以饱餐一顿,绕着蚊帐兜着圈子在寻找契机。嗡嗡声不绝于耳,任不死心,像极了现在的人们接听到的骚扰电话或显示出一大串数字的诈骗电话一样,让人不堪其扰,却又无可奈何。一只萤火虫在纱窗外打着灯笼看得透彻,慢悠悠地飞过,带着不屑的神情在嘲笑着这群傻Χ。
几只老鼠在楼上打闹,发出尖锐的吱吱声和空空隆隆的碰撞声、撕扯声和啃咬木头的声音。月儿毫无睡意,借着月光看着楼板发呆,楼板上错落着的枞树结在月儿眼里变成了很多奇妙的样子,有人形轮廓的样子,有的像小动物,有的又像一副山水画......
屋外蛐蛐、蟋蟀、油铃子叫得好不热闹,蛙鸣也是此起彼伏。月儿把目光从楼顶看向窗外,月光更浓,屋后的茅草在凉风中银光闪闪。一只飞蛾趴在纱窗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估计是没熄灯时就被灯光吸引而来,此刻还在震撼和回味中心动。月儿感觉自己仿佛就是那只飞蛾,被思想的包袱阻隔,只得等待时机,期待美好。
屋后大山镜子石,崖鹰发出了两声凄厉的鸣叫。月儿收回目光,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打算着秋收后再和父亲说。心事是一桩又一桩,一茬又一茬,放下了一件又有了一件,一变两,两变四,四变八......月儿又想着去城里上班后的复杂情况:如何跟同事、领导友好相处,是租房子呢还是厂里有宿舍。要带多少衣服?要带被褥吗?自己的身份证还没有办,听说办身份证最低要三个月,来得及吗?不知道办个临时的行不?好像是临时身份证要到县公安局去办?是本人去还是父亲帮办呢?月儿又想到了自己文化知识少,是不是应该买些管理方面的书来看才对,总不能一辈子就做个质检员吧。想到工厂发展得如此迅速,再过几年一定会更红火。自己要是不学习,不努力,就跟不上时代,跟不上潮流,最终会被世俗所淘汰。
月儿被思绪包裹,尝试过任何想睡着的方法都是徒劳。月儿在心底嘲笑自己没有见过大世面,没有定力,这么一丁点儿小事就把自己折磨得寝食难安,以后要是碰到了大事情又该如何取之呢?月儿盼着天早些亮,自己就可以起来喂猪、烧饭、洗衣了。只要不停的有事情做,反而觉得充实。黑夜仿佛走不到尽头似的,月光如水,照耀得屋里一片银灰。
小公鸡稚嫩的啼叫声第三次传来,较之前两次的仓促显得一本正经多了。天亮了,月亮还没有落山,天色由青入蓝,月儿起身穿衣,新的一天开始了。
喂好家禽家畜,打扫好卫生,烧好早饭,月儿准备去洗衣服,特意找出了父亲的白色的确凉衬衫去洗。衬衫是父亲过36岁生日时,亲戚送的。月儿家乡有个习俗,36岁生日是大生日,至亲的亲戚得送白衬衫和捉白鸡送来。
父亲是位老党员,后天就是党的生日。每年"七一建党节"学校都会组织庆祝活动,父亲也会正装出席。也只有这天,父亲才舍得穿上白衬衫,党徽在父亲胸口灼灼生辉,闪耀着万丈光芒。
在父亲心里党就是天。
小时候月儿被父亲抱着,听着父亲讲共产党员的故事,羡慕不已地用小手摸着党徽对父亲和母亲说,自己长大后也要成为一名共产党员。像雷锋,像刘胡兰,像董存瑞,像黄继光那样的优秀共产党员。这个梦想在月儿心里生根发芽,影响着她的一生,成就了她的事业,走上了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