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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康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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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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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逆行》连载

第一章

     初夏午后的阳光,软软地洒在游轮顶层的甲板上,江风已有点热,一沓接一沓地吹着,让享受“日光浴”的人们显得慵懒松垮,连武汉长江大桥正从头顶滑了过去,也没引起我们的注意。

峨嵋号逆江而行,略显迟滞却缓缓晃荡,总有一种吃力的感觉,江水扑面而来,但沿岸景物并不会一晃而过,留着时空让人慢慢观赏。

迷恋长江三峡这一世界著名景区,是多年的一桩心事。本来其间曾几次获得游历机会,皆因故失之交臂。眼下三峡水利枢纽工程将使之面目全非,便赶了个“告别游”,以了却此一心愿。

这是一艘五星级豪华型游轮,拥有三层客舱,成百个双人套间,一律按星级酒店规格设置,空调、电视、音响、电话、浴室等一应俱全。船上综合配套——餐厅、商店、酒吧、舞厅、KTV、按摩室、健身房、麻将馆等,犹如一座流动的星级宾馆,让游客处处感受到舒心、方便。

为国内外游客“个性化”游历长江,长江海外航运公司与沿岸各大景区旅行社联手,实行江岸游一条龙服务,大多数时间是中午停泊游陆上景点,早晚溯江上行,使之陆、江并揽,相得益彰,游程多彩。

经一宿行驶,翌晨八时的汽笛,沉沉把人们嘈醒。便发觉,游轮已靠泊湘界的城陵玑港口。上岸要去的首站是岳阳楼。

初识岳阳楼,还是个名词,我是读了范仲淹的那篇脍炙人口的《岳阳楼记》之后,记住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一名句,才开始崇尚这一圣境的。

岳阳楼筑于洞庭湖畔,楼顶恍若古代将军头盔,纯木结构,在中国建筑史上独一无二。其始建于东汉末年(210年),原为鲁肃操演水兵之阅兵台,至唐朝中叶称岳阳楼。不过我不明白,这岳阳楼历尽沧桑,无数次遭受大火雷击,重建重修,到1046年范仲淹被贬时,已经过去了800多年,此前为何默默无闻,直到另一贬官滕子京重修岳阳楼,让范氏写了那篇楼记,这楼才一举成名天下知。因倡导变革而被北宋王朝贬谪的范仲淹,肯定没想到自己有这般能耐,他写这篇楼记时,是凭籍滕子京寄他的一幅岳阳楼图,远在千里写就的。他此前从未登过岳阳楼,只是借楼抒怀,以景言志,一泄本人郁结在朝廷经年的士大夫胸臆,如此而已。便惊诧名人墨客对物事景观的影响力,竟会如此强奸民意或顺天应人,延伸出闻名遐迩乃至无可估量的效应,一人点亮了一座楼,一文留下一方千古光华。想想看,历史上诸多园林、建筑、景区等,不正是通过诗文的传诵,从而成为名胜古迹的么?特别是著名人物的名诗名篇,更是扩大景物知名度最有效的传播媒介。中国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南昌的“滕王阁”,借力于“初唐四杰”之首王勃的《滕王阁序》,传颂“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诸名句而流芳百世;中国四大名亭之首安徽滁州的“醉翁亭”,则是由“唐宋八大家”之一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所成就,为后人熟知,成为永恒经典。诸如此类,无不是通过名人所为或名人效应,才名声大噪,流传千古。正所谓“夫人情莫不好山水,而山水亦自爱文章。文章藉山水而发,山水得文章而传,交相須也。”“名山遇赋客,何异士遇知己,一入品题,情貌都尽。后之游者,不待按诸图径,询诸樵牧,望而可举其名矣。”呜呼,人类惯有的从众心理,慕名意识,一如我等俗人眼下“膜拜”的举动,自然也怨不得人家文人名士。

范仲淹为苏州吴县人,我想他一定是饱受家乡太湖和西湖气象的浸淫,又有宦海沉浮、贬谪流浪的感怀,所以写景咏物能如此淋漓尽致,抒怀言志能如此恢弘磅礴。他所倡导的先忧后乐思想和仁人志士节操,才能成为中华文明史上闪灼异彩的精神财富。因而有人说,每游历一次岳阳楼,便是一次修身养性。看来,一旦人文对景观的加倍关怀,便往往有出人意表的效果。

登上楼来,忽然发觉,人们对范老先生杰作的尊崇程度,未免显得造作了点,你看吧,既然底楼的木雕巨屏已刻有乾隆时名家张照书写的“楼记”,怎么还要在二楼把《岳阳楼记》照抄一遍,再挂一幅,仅仅是字体的变异而已。不过看得出,这是后人的聪明之举,并不是范氏的错。

其实早于范仲淹前200多年,道家始祖吕纯阳三过其楼必醉,可惜乡人不识,于是有感,便在岳阳楼上写下“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一诗。按理,唐代道教主流全真派祖师爷、“八仙过海”之一的仙人吕洞宾,为岳阳楼写诗要比范仲淹早两个百年呢,却在此无人理会,遭受此等冷落际遇,确实是有点不太公允。

然而,我却为世人这难得的一次不盲从而高兴。

于是,在楼中一幅长联跟前,我品出了另一番意味——

 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史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泪下。

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道岩疆。渚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

说得好啊,这仅仅是对人对景的痛切拷问么?顿时,一路上伴着的沉沉景仰和神秘感,随之已消失了许多。

这时,朋友们相邀在楼前合影。于是,并排着,面临洞庭,一派目光混黄。眼前的大湖,并不像理性认识的那样烟波浩渺,壮美旷达,这才觉得有点失望。便听旅伴在一边说,史上素称八百里洞庭湖,后来围海造田,人为践踏,怕是剩下不到一半水面了。陡地,感到心里涌起一股别的滋味。

归途中,偶见湖岸浅水边,疏疏落落撒着几爿鱼网,几处虾箔,显然是人们在向洞庭的索取。只是不知怎的,看起来竟是那么的力不从心,在大自然界面前,人类的另一副脸孔,原来是如此的可怜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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