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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康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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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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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逆行》连载

第一十三章

别了三峡,翌日的长江,便显得沉闷乏味了。河道豁然开阔,两岸高陡的峭壁隐退了,眼前温顺的大江,似乎再也难以撩拨起人们的新鲜刺激感,几天来的种种“奇险”感受,只剩下依稀的回味。

午睡后上峨嵋号望江楼,见到北岸的忠县城郭,静静的像一只大爬虫,恹倦倦地蛰伏在大江边。码头边泊满了黑麻麻的煤船,许多弯腰弓背的装卸工,蚂蚁般爬上爬下地忙碌着。

这时朋友靠了过来,指着岸边的城市说:这是在长江上能看得到的最大县城,城郭临江是它的最大特色,也将是三峡库区建好后唯一留存的“半淹县城”。

另一朋友则附和说:至少不用像巴东那样拆迁移址重建,这就好多了,说不定日后可以变成一个独具风貌的半岛之城,更加有看头呢。

作为匆匆过客,我们也只能胡聊乱侃一通,就算是当局者,我想面对即将发生的三峡巨变,谁又能算得出多少祸福?

之前我对忠县的历史略有了解,但从未来过这个县城,没想今日以这样的“观光”形式进入,那么就顺着众人话题,多议论几句吧。其实忠县最早不叫忠县,叫临江县,在距今二千多年的战国时期已置此县,以濒临长江而得名。只是临江县存在九百多年后,唐太宗李世民为纪念当地的巴蔓子和严颜两位“意怀忠信”的大将军,便赐名为“忠州”(县),这也是中国大地上唯一以“忠”命名的州县。然而,当了解历史的另一面时,我便对唐太宗“忠信”的定义产生了疑惑,而且至今还未解其惑。巴蔓子,这位春秋战国时代小巴国的将军,为平定内乱,请楚国出兵帮忙,答应事成后以三城相谢。但事后却反悔了,不同意割让城池,对楚国使者说:“我有一个更贵重的东西,请你拿去酬谢楚王吧。”然后自杀。楚国使者本要带回三座城的厚礼,却只带回巴将军的头。若就事论事,那便是巴曼子有失信义了,你答应的是送人家三座城池,怎么却以死赖之?或有人要说,难道巴将军的头比不上三座城池更贵重?那又另当别论。事实上,楚王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是长叹了一声,吩咐手下以上卿之礼厚葬了巴将军。这就是一个事件的两个界面,就看我们站在哪方看待罢了。而五百多年后,东汉末年割据蜀郡的刘璋,想借刘备之力来抵抗曹操,没想这正好顺了刘备并吞巴蜀之意,便命诸葛亮率张飞、赵云从荆州溯长江而上,先是攻破了这一临江城池,生擒了守城将军严颜。张飞喝令将严颜斩首,严颜也效法巴曼子,面不改色地说:“砍头就砍头,还发什么怒呢!”于是,张飞为其所动,便释放了他,并视其为宾客。严颜受降后,以“叛徒”的角色从属了张飞,引带着张飞人马,不费吹灰之力,将自己国家的一座座城池拿下,他原来主子刘璋的政权从此湮灭。唐贞观八年(公元634年),也就是严颜事件过后421年,唐太宗朝廷谥严颜为“壮烈将军”,并追封严颜为忠州刺史,还把早于严颜五百多年的巴曼子合为一体,树立“忠信”榜样,并把这两人的家乡临江县,改之为中国唯一的以“忠”命名的州县。这就是巴曼子和严颜的“忠信”故事。特别是严颜——一个被活捉、不肯下跪、顽固到底的败寇,皆因张飞不忍下手,反称其豪杰,以图为己所用。而严颜则感激张飞不杀之恩,遂降之。后人却赞其为:“宁可断头死,安能屈膝降,忠心如皎月,浩气卷长江。”

这儿先前还是一派穷山恶水,不过,却有一页令人眩耀的历史——大诗人白居易曾在忠县任过刺史。这位主张为人生而艺术的唐代歌者,曾写下《卖炭翁》、《琵琶行》等脍炙人口的诗篇,一千多年来仍具有震聋发聩的现实意义。白刺史在忠县任职时,力争将心中的美好追求,在现实中创造出来,他体察民情,“三年留滞在江城,草树禽鱼尽有情”,他身体力行,率领乡民,造福一方:“持钱买花树,城东坡上栽。但嫌有花香,不限桃树梅。百果参差种,千树次第开。”把个忠县一度变成繁花似锦、兴旺发达之地。作为诗人,白居易无疑是深受人民敬仰的一座艺术高峰;而作为朝廷命官,白居易更是颇得民心、为民作主的一块丰碑。做人能达到如此境界,莫说上溯千年,就是人类进化到现代文明的今天,也是寥若晨星。

所以忠县是荣幸的。虽然世事千年,沧海桑田,白刺史昔日的施政方略,早被岁月的尘埃泯灭,但我想,忠县这位历史老人,肯定不会轻易遗忘,而旧时那个让诗人蛰居的东坡,今虽改名为东家坡,但不改的,一定是那红红的桃花和那青青的山杏。曾记否,白乐天虽身居高职,入住京都,仍魂牵梦绕这片热土,眷恋着在这儿服务过的岁月和旅程:“每看阙下丹青树,不忘天边锦绣林,最忆东坡红烂漫,野桃山杏水林檎。”

我唯有默默祈愿:今日忠县仍深得白刺史福荫庇佑,名副其实,忠信天下,日久天长。

这时,朋友发觉忠县已被游船甩向身后,才突然想起什么,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我们说:哎呀忘了,记得史书上说,当年白居易被任命为忠州刺史时,弟弟白行简也与兄长一同溯江而上,途中还与同科及第的终生诗友元稹相遇于黄牛峡,三人相游过的地方后叫“三游洞”,而我们也是逆江而行,也是三人作伴同游呢,那个“三游洞”是不是错过了呀,要不,就该命名个“新三游洞”了,多可惜啊!

我明白朋友这一“恶搞”是想博大家一笑,我笑笑向旁边的香港旅伴解释:黄牛峡是西陵峡中峡,在我们前天游过的西陵峡南津关那儿,“三游洞”座落在西陵山上,那天我们被安排游葛洲坝了,就没机会游览。这三游洞名字有两个典故,唐代时有诗人白居易、白行简、元稹三人曾一同游过,人称“前三游”;到宋代,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三人也一同游过,人称为“后三游”;而眼下这位新中国现代诗人也有此类梦想,呵呵,聊当一哂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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