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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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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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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悔过门》连载

第一十八章 爆发冲突

1、开会迟到

副局长吴广军与新任局长宁宗兰发生嫌隙,应该从吴广军那一次开会迟到说起。

一九年六月四日,那天是星期二,早上七点钟,吴广军像平日一样,驾驶着太阳能动力标致808小轿车,从自家所住的小区驶出来,很快上了快速路,他随意看了一下仪表盘,迈速在六十迈,没有超速,符合快速路规定的速度。照这样的速度,一般在七点四十分就会到达局机关,在机关餐厅吃完早点,八点钟准时踏进自己的办公室,稍稍做一做室内卫生,打开电脑浏览一下新闻,很快就会到了正式上班的时间八点半。吴广军每天都是这样去上班,从来没有出现过上班迟到问题,非常有规律地工作生活着,仿佛钟表一样准确。

新任局长宁宗兰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整顿工作纪律,实行上班打卡制度。吴广军在工作纪律方面从来都很自信,他认为,这是自己作为一名副局长应当起码具备的基本素质,你当然不能混同于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员。

可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天却出现了意外状况,当吴广军驾车行至王府桥的时候,前面竟然出现了拥堵的迹象。快速路不快,虽是常有的现象,但是一般不会在早上。只见前面排着长长的车龙,速度比步行还要慢,吴广军不断地踩着刹车。他当时就判断,前面肯定是发生了交通事故。足足拥堵了一个小时,前面的车龙,方才有了松动的迹象。

吴广军心想,看来早餐时间是彻底错过了,今天上午八点半,局里召开局班子会议。他心中暗暗着急,千万不要迟到啊。

车子从快速路出来,已经是八点二十分了,通往局机关的大道上,依然是一条长长的车龙,此时的拥堵应该是正常现象,平日本来就如此。虽然距离仅有三四公里,但却是寸步难行。看来迟到是定然无疑了,吴广军拿起手机,准备给办公室主任刘大鹏打电话,提前请假,说明情况。可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手机竟然没有电,黑屏关机了!他想起昨天晚上,本来是想充电的,不知被什么事情岔开了,竟然把手机充电一事,忘记得一干二净。他越发地心急如焚,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跟着前面的车辆,一点一点往前龟行。有时,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常常幻想一种情形,汽车应该具备特种功能,摁一下按钮,腾空而起,越过这拥堵的长龙,迅速而及时地直达目的地。哈哈,真是异想天开,大家都腾空而起,还不乱了套?他不禁哑然失笑。

冀东市本来是个地区级市,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城市道路有了很大的改善,可是还是赶不上汽车的发展速度。随着人们收入的增加,家家都能买得起汽车,普通收入买一般车型,十万八万,有钱人买高档车型,奔驰宝马,几十万,上百万。不论穷富,家家有车,甚至还不止一辆。人家北京市和金州市为了减轻交通压力,实行车辆限号,可是冀东市为什么不限号?不限号就会出现眼前长长的车龙,看上去真是蔚为壮观,这种壮观只能说明一个城市的落后!交通堵塞,空气污染,城市管理者把城市管成如此糟糕的境地,就是一群白吃饱。吴广军愤愤地想。

吴广军知道,新来的一把手宁宗兰,是个不太好相处的角色。这是整个局机关,大家非常普遍的共识。吴广军脑海中闪出了宁宗兰非常强悍跋扈的形象,矮胖的身材,水桶腰,一张四方大脸,皮肤不黑不白,粗糙中带着几分焦黄,人们都说黄病色难斗啊!眼睛还算漂亮,一双杏核眼,一幅薄嘴唇,薄得就像两片刀片一样,看上去就是一张逮理不饶人的嘴巴。年轻时,或许是有风韵几许,但如今已经是半老徐娘了,早已经是人老珠黄了,所以这样的老女人,如果性情温和,那么还可能赢得人们广泛的尊敬和爱戴,如果是一副臭脾气,一张逮理不饶人的嘴巴,那么必然是令人不能心悦诚服,人们对这样的人只是表面敬畏,实则内心中十分地憎恶与讨厌。

大约两个月前,吴广军分管的一项工作,全国要在四川成都市召开系统经验交流会,宁宗兰批示请吴广军副局长带领相关科长赴会,并认真准备好经验交流材料。你们开会回来,还要把各地的先进经验向全体干部传达。局办公室主任刘大鹏,是吴广军中学同学,两人关系比较莫逆。刘大鹏按照过去老局长留下的惯例,亲自将吴广军一行送往金州市机场,飞机下午三点起飞。刘大鹏安排吴广军等人,十一点就从冀东市出发,十二点到达金州市,他在机场附近,找了一家高档酒家,为吴广军一行四人饯行,点了好酒好菜。当时,吴广军对此并没在意,他知道,这是老局长多年留下的惯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待一行人从四川开会回来,刘大鹏来机场接机,他一见吴广军的面,便嘀嘀咕咕地把吴广军拽在一旁,仿佛一位受不了婆婆气的儿媳妇急欲向丈夫诉说委屈,几乎是鼻涕一把泪一把了。

原来,刘大鹏当天回到冀东市,便遭到了宁宗兰的严厉批评。刘大鹏说我当时都吓傻了,宁宗兰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用手指都戳到了我的脸上。

你向谁请示了,三点的飞机,十二点出发,一点多送他们到机场都不会晚点啊,谁让你提前一小时送了?不仅提前一小时,而且还又吃又喝,这是谁留下的规矩,你们拿着公款大吃大喝心中无愧吗?

刘大鹏几乎是带着哭腔又说,宁宗兰根本不容我解释,不断打着手势制止我的辩解,一直批了我半个多小时,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啊。

吴广军听了刘大鹏诉说的情况,心中不免生出了愤愤不平之意,你姓宁的刚来几天啊,为了一顿饭,你就这样大做文章,这不是成心给我难堪吗?你明知我和刘大鹏关系不错,打狗还要看主人嘛!

可是,吴广军转念又一想,宁宗兰毕竟是新上任的一把手,作为副职,自己无论如何还要考虑与她搞好关系,而不能因小失大。再说了,吴广军自己对老局长的一些做法,未必都认可,老局长不论什么事,动不动总要吃饭喝酒,周六周日开会加班要喝酒,到其他区县走访要喝酒,礼尚往来,你去人家那里走访,当然,人家也会回访,回访更得要喝酒嘛。开会出门要饯行,回来还要接风洗尘,如此经常性地公款吃喝,干部们本来就有意见。宁宗兰在这件事上挑毛病,实在是挑得不无道理。吴广军知道,有些事情,只能在心里这样想一想,决不能跟刘大鹏轻易表明态度。倒向刘大鹏一边,跟着他大骂宁宗兰,以后,我们两个人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可是真要自己向着宁宗兰说话,心中仍有不甘。这个一把手的位置本来是我吴广军的,我在这里土生土长,由科员而副科长,由副科长而科长,由多年的科长而副局长,自己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艰苦奋斗兢兢业业苦熬上来的。我这副局长也做了七八年了,今年才刚刚四十岁。我可是一位专家业务型的领导干部。不似你宁宗兰,你不过是有一位好丈夫,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副市长,位高权重,如今因为年龄原因,虽然在人大屈就任副主任,但仍然是一言九鼎,为你撑着好大的面子。朝中有人好做官啊。你来了,一屁股坐上了本来属于我的宝座,实在是令人郁闷憋气,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只能认命。你今年五十岁,到了五十三岁就要退居二线,不就是两三年的功夫吗?我按天数,也能数到那一天,所以我现在不跟你计较,什么事,我都忍了。到时候,你退居二线,宝座还是我吴某人的。我现在要卧薪尝胆,要韬光养晦。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于是,吴广军说道:以后,你就别热心安排什么吃喝了,一任局长有一任局长的规矩,老局长喜欢吃喝,新任局长喜欢节俭,你这当办公室主任的,脑筋得灵活一些,唯一把手马首是瞻。咱是磨房的磨,得听那个啊,什么的,哈哈……

刘大鹏本是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听了吴广军波澜不惊的一番话,自然是心领神会,对,咱是磨房的磨,得听驴的,他妈的,听驴的!他也跟着吴广军会心地笑了。

吴广军拿着公文包,心中忐忑不安地迈步上了三楼,在小会议室门前,他使劲提了一口气,稍稍稳了一下心神,便一下推开了小会议室的门,他扫了一眼会议桌前就座的人员,正座当然是一把手宁宗兰,她身后的白色立墙上悬挂着一面鲜红的国旗,右手座位空着,那当然是我吴广军的座位,其他几位副局长及办公室主任刘大鹏、人事科科长、财务科科长均已到齐,显然会议已经如期召开了。

对不起,今天快速路发生交通事故,我被堵住了,百年不遇,所以来晚了,真是不好意思。吴广军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宁宗兰的脸色十分难看。吴局长,你知道今天我们八点半召开班子会议吗?

知道,知道。吴广军连声说道。

知道,为什么堵车的时候,连个电话都不打来,你可以先跟我们打个招呼吗?

真是对不起,我本来想打电话来着,可是我的电话没电了,昨天晚上忘记充电了。

吴局长,咱们当领导的,现在天天向干部们强调工作纪律,可是我们自己做的究竟如何呢?你晚了整整四十分钟,我们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则,还怎么管好干部、带好队伍?堵车、手机没电,都不是什么正当理由。

吴广军听着宁宗兰带点尖利的声音,觉得十分地刺耳,他的火气直往脑门上撞,我他妈的又不是天天迟到,我不过是偶尔遇上交通堵塞,你竟然抓住不放,你是成心和我过不去啊,咱今天索性就撕破脸皮,我也不能任你如此欺凌和污辱,我可是堂堂的一局副局长,你一点面子也不给啊,这不是骑在我的脖子上拉屎吗?士可杀不可辱!他刚想张嘴准备与姓宁的理论一番,只听宁宗兰说道:

好,咱们继续开会,下面研究第五个议题。

她根本不容你辩驳。

吴广军恼恨地想到,宁宗兰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她早就想给我来个下马威,让我当众出丑,给我好看。可是,又决不给我还手的机会,这个女人真是狡猾至极。

吴广军虽然置身在班子会议中,但他一直不能摆脱愤懑的情绪,因此,他对后面的各项议题,始终不置一词。

2、爆发冲突

班子会议散了,吴广军沉着脸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使劲地摔上办公室的门,坐在沙发上穿粗气。

没过多久,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请进!

身材高大的刘大鹏推门进来,他仿佛一个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头搭脑的,佝偻着腰肢,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并随手从吴广军放在茶几上的玉溪烟盒中,抽出一只烟点上,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吴广军也点燃了一只,叹什么气?天不会塌下来。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迟到了四十分钟,错过了前面四个议题,其中有两个议题,这娘儿们明显是针对咱哥们儿的,她开始向咱哥们儿开刀了。

什么议题?开什么刀?

算她狠呢,这娘儿们调整了你们各位副局长的分工,她让你这位常年主抓业务的副局长不再抓业务,而是让你专门负责工会、后勤、退休职工等工作,总之,都是无足轻重的工作。他明显是让你靠边站了。

吴广军听了,心中的火气直撞脑门。这算什么,这算什么?明明是搞突然袭击嘛,事先不召开党组会议,不进行个别酝酿,就这样一个人说了算,说调整就调整,她拿着我太不当人了。

还有一个议题,就是她要在近期,组织科级干部竞争上岗,她让人事科起草实施方案,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她知道,我是你的人,一直看我不顺眼,她不会让我在她眼皮子底下当差,再说,这个位置如此重要,她肯定要培植自己的嫡系。他妈的,我正好猪八戒摔笆子,不伺候。

吴广军愤愤地想到,中国的许多官员,他们没什么真本事,从不会做大事,也不愿做大事,他们热衷的只是权力,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专权弄权,千方百计排斥异己、打击对手,然后,培植自己的亲信嫡系,最终建立自己牢不可破的势力范围,形成纽结不断的利益链条。

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请进。

是业务一科的马科长。

吴局长,有件事得跟你汇报一下。

刘大鹏站起来,我汇报完了,你们说事,我告辞。他说着,晃着他那像傻骆驼似的高大身躯,走了出去,并随手带上了门。

吴局长,咱去成都开会,有一张报销单据,宁局长没有签字,有三千多块呢。

她凭什么不签字?吴广军自己都听出了自己语中带气。

马科长不禁抬头望了一眼吴广军。她说,开会通知上,标明会议费两万元,你们为什么额外涨出了三千多块呢?我当时没敢多说话,跟她含糊其辞,我说自己也不十分清楚,我再问问其他人。吴局,你看怎么办?这三千多块,无非就是咱多走了一个景点,喝了两顿酒,买了点礼品,坐车打的,就这些花销。当时,为了好下账,我们找会议方,开了这张票据。

吴广军知道这是一个难题,躲都躲不掉,他不能再推给自己的下属。你把票放在这吧,回头,我去找她。

马科长拿出那张票据,放在茶几上。吴局,宁局长这个人不太好说话,如果真的为难,那么我看,你也别找她了,大不了,咱四个人均摊,或者我找下面一个企业报销了事。

你甭管了,我去处理。

马科长见吴广军语气坚决,好吧,可是……马科长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无奈地出门去了。

吴广军沉思了足有半个小时,他决定单独找一找宁宗兰,一方面是为了报销的事,这是一个由头,他想,这点面子,姓宁的不会不给,无论如何,我毕竟是一名副局长,不同于中层科长,更不同于一般干部。如果她给了这个面子,那么自己还要和她交换一下意见,讲一讲今天早上开会迟到的事,自己上班天天像钟表一样准时,而且每天都是提前来单位。你宁局长给我上纲上线,提到以身作则,提到管干部带队伍这样的高度,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我无法接受。我是偶尔为之,迟到不是我的常态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己从心理上总是过不去。这一点,必须要私下交换意见,要进行谈心交流沟通。我要彻底改变你对我的恶劣印象。

在宁宗兰的办公室。

吴广军坐在办公桌前的折叠椅上。

宁宗兰则坐在她办公桌后的高背转椅上,她穿着机关统一制式服装,白色短袖上衣,黑色裙子,她身形肥硕,胸前两个奶子仿佛两个中号西瓜一样,圆滚滚的,让她的衣服显得很是瘦小,一双已经变得浑浊的杏核眼严肃地看着吴广军,像刀片一样的薄嘴唇紧抿着。

吴广军态度平和地说道:宁局长,我们几个去四川出差,有一张票据,您没有签字……

这张票据我不能签字,开会通知讲得很清楚,费用两万元,你们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多出了三千多块?

实话对您讲,当时同志们提出来,想去一个景点看一看,大老远地跑来一趟,以后不见得再有机会来四川,如果不去总是个遗憾,于是,我就同意了。再加上,在外面吃饭,又买了一些礼品,所以……

我就不想惯你们这个臭毛病,人家会议方肯定安排了旅游景点,你们还不满足,非要额外去游玩。我派你们干什么去了?去学习先进经验,懂吗?你们不把心思放在学习经验上,一门心思尽想着如何游玩,你这个当领导的,非但不制止,反而带头去吃喝玩乐!哼!宁宗兰说到这里,已经是怒容满面,而且还情不自禁地拿起眼镜盒拍了一下桌子。

吴广军嚯地站了起来,宁局长,这怎么叫带头吃喝玩乐了,你交待的哪项任务,我们没有完成?从成都回来后,我亲自起草了汇报材料,向全体干部介绍了整个大会的情况,梳理了各个省市的工作经验,还拿出了我们自己的具体措施。我带去的这些同志,他们这些年工作都很辛苦,也干出了很多业绩,这一切全体干部心中都有数,他们跟我外出一趟,提这点要求不过分吧!你这是干什么?又拍桌子又瞪眼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是什么态度?我这种态度是客气的,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个局风气一直不正,老局长最后这几年无心工作,就是喜欢吃喝玩乐,喜欢参加全国各地召开的会议,名义上是开会,实际上就是公款旅游,他还时常带着他的老婆出游,玩遍了全国的山山水水,带坏了整个局的风气。

老局长他怎么样,跟我们没关系。你扯那么远干什么?

怎么没关系,他惯出了你们很多臭毛病,我来了,就是要好好抓一抓,管一管。

我们有什么臭毛病?你倒是说一说。吴广军也针锋相对地瞪起了眼睛。

你们一个个无心工作,只知道吃喝玩乐,这就是你们的臭毛病。

你作为一局之长,说话要负责任!这些年,我们上下齐心协力,勤奋工作,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绩,在省市有位置,年年得先进,不是任哪一个胡说八道的泼妇能否认的了的!

宁宗兰一张大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再也坐不住了,蹭地从高背转椅上站起来,她杏眼圆翻,挥着胖嘟嘟的右臂,右手食指指着办公室的大门,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吴广军自知最后一句胡说八道的泼妇,着实刺激了这个肥胖娘们儿,心忖与这个人再无什么话好说,便转身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楼道里,吴广军看见各科室都有人探头探脑,或者进进出出,他们一定是听到了自己与宁宗兰争吵的声音。

吴广军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大声骂道:泼妇,泼妇!

他拿打火机点烟,感觉自己叼烟的嘴唇哆嗦着,拿着打火机的右手微微地颤抖着。

吴广军愤愤地想到,自从参加工作以来,自己还从未遇到过这样不可理喻的领导,也从未与上级发生过如此激烈的冲突,这个肥婆真是欺人太甚了。今后,还怎么与这样的人相处?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也他妈的不用考虑那么多了。原来自己还考虑,尽量与一把手搞好关系,忍她三两年,数天也能数到她退居二线的那一天,到时候,她肥婆一滚蛋,我自然而然地荣升一把手宝座,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只好拼上一拼了。

他抓起电话听筒,拨通了市委组织部的电话,请问朱池宝部长在吗?没在。吴世璧部长在吗?也不在,那么,干部处温处长在吗?温处长温大姐吗?我是吴广军,温大姐,我本来不想打这个电话,但是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了,宁宗兰整个一泼妇,我没法和这样的人相处。

吴局长,你先消消气,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大伙都知道宁局长的脾气,她在文化局、卫生局的时候,也是这样,办事不讲情面,逮理不饶人,伤害了许多同志,可是,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本质上还是个不错的同志。请你不要太计较。

温大姐,我没法不计较,今天上午召开班子会, 我七点开车从家里出来,没想到,快速路上出了交通事故,堵车堵了一个多小时,想打电话结果手机没电了,总之是开会迟到了,她当着大家的面,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还给我上纲上线,说我不能以身作则,怎么管干部带队伍。您说,我又不是天天迟到早退,谁还没有一个特殊情况啊。我毕竟是班子成员,一名副局长,她为什么一点面子也不讲啊,就像老师训斥小学生一样,您说,这像话吗?

是啊,是啊,她说话就是这样不讲方式方法。

前一段时间,我带着三名科长,到四川成都开会,科长们跟我提了个要求,想到一个景点去看一看,不然,以后恐怕没有机会再来。我当时就同意了。您说,这是不是人之常情啊,科长们这几年工作都很辛苦,取得了很好的工作业绩,这次借着开会学习的机会,放松一下,观光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回来后,他们会更加努力工作,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奖励啊。可是宁局长根本不通融,非说我们拿着公款吃喝玩乐。她还否定我们这几年的工作成绩,把老局长说得一无是处,和我是又拍桌子又瞪眼,两句话没说完,就火冒三丈,手一挥,让我滚出去!当然,我当时态度也很激烈,我说,你作为一局之长,说话要负责任!这些年,我们上下齐心协力,勤奋工作,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绩,在省市有位置,年年得先进,不是任哪一个胡说八道的泼妇能否认的了的!

吴局长,我听了半天,也没什么原则性问题,我劝你们都冷静一下,过后,两个人坐下来,好好沟通交流一下。

我没法和这样的人沟通交流!请温大姐受点累,等朱吴二位部长回来,向我转达一下刚才我所说的情况。我们已经撕破了脸皮,今后还怎么相处?我一会儿就把刚才那些情况写一份书面材料,有可能明天就给你送过去,我请求调离,请部长们充分考虑我的请求。

吴局长,今天肯定是没法向部长们转达你所说的情况,因为,他们到南方考察去了,半个月以后才回来,我劝您再冷静冷静。

好吧,就这样吧,温大姐。吴广军撂下电话,随即打开了电脑的word文档,写下了一个题目,关于我与局长宁宗兰发生争吵的事情原委。

3、避风港湾

吴广军决定今天去父母那里吃晚饭。他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话筒,拨通了父母家里的电话。

妈,我今晚下了班,去您那吃饭。

儿子,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电话中传来母亲亲切慈爱的声音。

吴广军的心中不禁涌出一股暖流。家庭是避风的港湾,而亲情才是心灵最可靠的慰藉。

妈,您别忙活了,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要刻意为我做。

晚上,我们包猪肉茴香馅的饺子。

我最爱吃了。吴广军知道,母亲放下电话,肯定忙不迭地跑去市场买茴香买肉馅,回家来又是一顿忙碌。

好吧,儿子,路上开车小心点。

知道了,妈。

吴广军听着母亲一口一个儿子叫着,最后嘱咐自己路上开车小心点,双眼不禁一热,他急忙点上一根烟,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吴广军每次遇到烦心事,一定会去父母那里寻求慰藉。父亲退休前曾是一家街道办事处的主任,母亲退休前曾是一家中学的语文老师。都是知书达礼之人。父亲也算是老官场了,因此,他对官场那些事颇有见地。吴广军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他的个人努力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和他父亲这个人生导师分不开的。吴广军成长进步中的诸多烦恼经常要靠父亲排解,靠父亲指点迷津。父亲从来不摆父亲的架子,他从不教训儿子,他与儿子平等交流,就像知心朋友促膝谈心,就在轻松和谐的氛围中,儿子充分领略了父亲的深刻见解,他不断地从父亲的身上汲取了诸多宝贵的人生经验。

今晚回家,一定要与父亲敞开心扉,谈一谈今天白天在单位所发生的一切。

他从不愿与妻子赵怡芳多谈单位的事。

赵怡芳人在职场,职场与官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赵怡芳在一家保险公司任副职,终日忙得不可开交,她人长得很漂亮,也很能干,特别是能挣钱,年薪二十多万,是吴广军年薪的两倍还要多。一个能干能挣钱的妻子,对男人本身就是一种压力。吴广军在自尊心的驱使下,从不愿在妻子面前唠叨单位的那些烦心事。如果反过来,他倒是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可以居高临下地倾听妻子诉说单位之苦,然后,为她排解,让她宽心。可是赵怡芳偏偏很强势,她在单位里干得风生水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什么烦恼可以诉说。难道真的是这个世界变了吗?阴盛阳衰,这个世界真要靠女人支撑吗?她们不再是半边天,而是整个天吗?单位里有一个强势的女领导,家里有一个强势的老婆,还有我们男人的活路吗?

他妈的,这个世界是怎么了?男人为什么都成了窝囊废!吴广军一个人在自己的办公室中,不禁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句。

女人虽然强势,但实际上,她们是外强中干。骒马从来是上不了阵的。赵怡芳爬上副总的位置后并不轻松,她天天喊着压力大,为了实现季度指标年度指标,她简直就是奋不顾身了,对家里的一切,她是一推六二五。

儿子吴方上小学时,赵怡芳向吴广军建议,你我二人天天忙得脚丫子朝上,我们不能扔下儿子不闻不问啊,不如让他住在爷爷奶奶家,由爷爷奶奶全权负责儿子的生活学习问题,老人们也肯定乐得如此,周六周日,我们接儿子回家,无非是多给老人点钱。吴广军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便去找父母商量。父母疼爱隔辈人,便欣然同意了。如今吴方上小学三年级了,依然是由两位老人全权负责,吴广军有时会对父母生出愧疚之心,我们两人过着二人世界,优哉乐哉,逍遥快活,却把教养孩子的责任全部推给了老人,真的是不像话啊!

吴广军知道,他们的这个小家,实际上早已发生了倾斜,失去了平衡。

当年,吴广军经媒人介绍认识了赵怡芳,她那时只是一个普通的保险员,人长得很漂亮,但是家境却非常一般。赵怡芳的家在冀东市的郊区县城,父亲是一名普通的锅炉工,母亲一直没有工作,赵怡芳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没有考上大学,出外打工。吴广军的母亲并不看好这门亲事,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可是吴广军对赵怡芳一见倾心,最终父母遂了吴广军的心愿。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婚礼都是由吴家一手操办,穷得叮当响的赵家连个像样的彩礼都拿不出,所以全家人在吴家人面前,便显得矮了一截子。赵怡芳嫁到吴家后,始终陪着小心,千方百计地取悦公公婆婆,可是她也未能逃出婆媳这个天然矛盾的樊篱,两个人的关系始终不和睦,吴广军夹在中间,很是难受,可是又没有办法。

赵怡芳后来生了一个儿子,自己的肚子还算争气,在吴家挣足了面子。尽管如此,但吴广军的妈妈骨子里就是看不上这小户人家的女孩子,她觉得赵怡芳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俗气,所以两个人就像天敌一样,关系总是无法改善。赵怡芳待儿子一岁时,便急急忙忙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她拼命工作,发狠要改变自己糟糕的家境,让婆婆对自己刮目相看。

功夫不负有心人,赵怡芳如愿以偿了。有了钱的赵怡芳,第一时间没有把重点放在自己的小家庭上,而是极力帮助她的娘家改善条件。她出资几十万元,在县城为父母购买了两室两厅的大房子,让父母从住了几十年的两间冒着穷气的平房中搬进了新居。没过几年,她又出资帮助弟弟买房结婚。让娘家人在小县城中,真正扬眉吐气起来。

当然,第二时间才是他们自己的小家,他们在东部市区的一个高档小区购买了三室两厅的大房子,这当然是拜赵怡芳所赐。原来那套两室一厅的偏单元,将来要留给儿子吴方,现在暂时出租挣房租。应该说,这个小家的日子,也着实的殷实起来。赵怡芳也开始发生了变化,从头到脚的穿戴都是名牌,名牌首饰,名牌化妆品,名牌时装,名牌挎包,就连情趣内衣也是名牌的。她为自己购买了一辆最新款的太阳能动力奥迪Q9SUV汽车,黑漆颜色,开起来风驰电掣。她在婆婆的面前自然而然地挺起了腰杆子,不禁扬眉吐气起来,说话时,眼角眉梢都流露着一股子傲劲儿,掩饰不住因为成功的得意。

婆婆对赵怡芳的一切看在眼里,气在心上,她私下里对吴广军说,土鸡永远变不了凤凰,她觉得现在自己是个人了,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还是那么小家子气,只不过是穷人乍富,现在有点找不着北了。

赵怡芳在小家里,开始做起了女皇,不管洗衣做饭,不管柴米油盐,不管清洁卫生。油瓶倒了她都不会扶。吴广军出外应酬,赵怡芳回到家来,连方便面都懒得泡,吃几片饼干了事。吴广军有时晚归,他多么希望自己回到家来,像其他人一样,妻子在厨房中忙碌着,弄几盘像样的美味佳肴,摆在餐桌上,再摆上一瓶好酒,等着丈夫一起进餐。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过,他回到家来,仍然是冷锅冷灶,赵怡芳坐在书房的电脑旁兀自沉迷在网络中,宁可饿着肚子,也要等着吴广军做这顿饭。吴广军一个人打开冰箱,忙着洗菜做饭,饭做好了,还要去书房请她进餐。

吴广军虽然一味宠着妻子,可是他也时常心有不甘。他觉得,赵怡芳除了能给家里挣来大把的金钱,每周能够让自己享受床笫之欢,可是,他们再没有别的了。别人的三口之家,夫妻都是平等的,家是两个人的责任,日子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周六周日,一同去探望父母,在父母面前尽孝。而我们呢,赵怡芳现在很少去公婆那里,当然有母亲那方面的原因,母亲始终不待见她。现在赵怡芳倒是特别喜欢往她娘家所住的小县城跑,她在娘家人面前最有成就感,也最受欢迎。

吴广军越来越发觉,赵怡芳决不是自己避风的港湾,她对吴广军的一切漠不关心,他们都生存在各自的世界中,她的职场和他的官场,像两条平行线一样,永远不会相交。

其实,这个家现在已经失去了平衡。

吃完晚饭,儿子吴方躲进自己的房中做功课。

吴广军与父亲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聊天。吴广军毫不保留地把白天发生的一切,向父母全盘地托了出来,说到气愤处,他常常不能自已的乱骂一顿肥婆、臭娘们儿,说到委屈处,他会哽咽着说不下去。

母亲非常关切地劝说道:儿子,咱不生气,不要骂人,为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

父亲的头发已经如霜如雪,留的是高平头,但面色非常红润,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父亲一直静静地认真倾听着,并不多说话。你根本看不出他的表情是喜是忧。待听完了整个事情后,父亲轻咳了一声。

我最近读了一本书,日本作家渡边淳一的《钝感力》。渡边淳一强调,凡事不要反应太快,他强调对有些事情反应要迟钝。按理说,迟钝应当是人们嗤之以鼻的东西,而敏捷才是应该大加赞扬的,可是在渡边淳一这里,顿感力成了独特的无往而不胜的东西,他教会人们如何从容面对生活中的挫折和痛苦,它是赢得美好生活的智慧和手段。

父亲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端起茶几上的茶杯轻啜了一口,继续说道:他举了一个例子,我印象非常深刻。小K在工作中出现了一个小差错,结果被一时心情不爽的公司老总狠狠地责骂了一顿,公司同事都以为这下小K情绪低落,明天肯定不会来上班了,可是,第二天小K好象没事人似的照常上班,依然精神抖擞,该干啥还干啥。要说,这家伙就算够迟钝的吧。另一名公司同事小N,同样被公司老总怒骂了一顿,回家后愁肠百结,天好像要塌下来一样,没完没了的钻牛角尖,他始终摆脱不了被怒骂的阴影,第二天没来上班,以后经常不来上班,最终只能辞职。这两个人谁是赢家呢?当然是具备钝感力的小K。

吴广军听父亲的一番话似有所悟,他真的非常佩服父亲,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这样手不释卷,经常能够读到这样的好书。

父亲喝了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水,继续慢悠悠地说道:说到你的事情,你好好反思一下,是不是反应太快了,开会迟到,领导批评,你当时就坐不住了,就想立刻站起来反击,后来,继续开会,你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始终没有摆脱低落的情绪。与领导谈报销的事情,你又一次未能把握好自己的情绪,直接与领导起了冲突,冲突过后,仍然不冷静,竟然不顾后果地给组织部打电话告状,向上级组织暴露你们的矛盾,这是官场大忌啊。儿子,为什么不能做到谨言慎行呢?孔子曰:三思而后行啊,这些东西你都忘记了吗?

是啊,儿啊,你的脾气应该改一改呢,不要粘火就着,冲动可是魔鬼啊。母亲在一边也敲了一下边鼓。

父亲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坐姿,并扬手轻抚了一下满头白发。这些年,你在单位里,经过的历任领导,都是性格平和、脾气好的人,如今这位女领导,明显是一位说一不二的人,性如烈火,脾气暴躁,你要学会和这种人的相处,要尽量缩短你们的磨合期。儿子,你的最大弱点就是脸皮太薄,太好面子,俗话说,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不要总上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丝毫增长不了学问,少去喝酒应酬,回到家来,多读一读书,我想,你最近,就去买两本书,一本是渡边淳一的《钝感力》,一本是李宗吾的《厚黑学》。读书使人明理,当然,要读好书,好书会让人一辈子受益啊。

母亲拿来一张纸,写下了两本书的书名。递给了吴广军。吴广军随手把那张纸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中。

只听父亲又说道:事情虽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但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明天上班,你要低下头来,主动找一把手沟通交流,该承认错误就承认错误,不要遮遮掩掩,要开诚布公,要赤诚相见。今天晚上,你再好好想一想,思考一下,我相信,你会摆平这件事的。

好吧,爸。吴广军听了父亲的一番话,仿佛拨云见日,感觉心中豁然开朗了,他如释重负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向父母露出了一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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