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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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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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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悔过门》连载

第一十九章 倍受冷落

4、无话可说

像平日一样,吴广军七点四十分准时踏进机关餐厅,选了大饼油条鸡蛋还有皮蛋瘦肉粥,与刘大鹏等几位科长坐在同一张餐桌旁一起吃早点。

过了十分钟,吴广军看见宁宗兰与司机小刘一前一后进了餐厅,她不与任何人打招呼,她选了面包牛奶鸡蛋,独自一人坐在了一张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吴广军紧张地思索着,如果我现在走上前去,坐在她的对面,与她沟通谈心行不行呢?不,自己又不免操之过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沟通不顺利,两个人一下又争吵起来,反而弄得大家都尴尬。父亲不是让自己凡事三思而后行吗?反应再迟钝一点,钝感力是无往而不胜的法宝嘛!

刘大鹏几个人,见吴广军没有话,也不愿多说什么,都各自闷头吃饭。他们大都情绪低落,各怀心腹事,都在为自己的命运忐忑不安。刘大鹏肯定要离开办公室,究竟去哪个科室,负责什么工作,前途未卜。其他几位科长年龄大了,有的刚刚五十岁,有的五十多岁了。这次科级竞争上岗,宁宗兰确定的调子,干部要年轻化,五十岁以上的科长,都要退居二线,保留科级待遇,不再参加竞争上岗,让年轻人脱颖而出,给他们压担子,在实践中锻炼成长。年轻人自然欢欣鼓舞,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而这些五十岁以上的人们,就这样准备被一刀切下来,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谁也不愿轻易地退出历史舞台。大人物小人物都是一样的心思。

吴广军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做卫生,他去卫生间倒掉纸篓中的垃圾,刷烟灰缸、刷茶杯,涮墩布擦地,擦完了地,又去投抹布擦拭桌椅,现在已然是六月下旬,天气开始燥热起来,这一通忙活,让吴广军的头上竟然冒出了汗珠。其实,他的办公室非常干净整洁,本没必要这样细致地做卫生,他这样从办公室中进进出出,就是为了试图撞到宁宗兰,可是,那个肥硕的身躯迟迟没有现身。他不得不关上房门,打开空调,坐在电脑前无所用心地浏览着新闻,耳朵却谛听着隔壁的动静,宁宗兰的办公室就在他的隔壁。

刘大鹏敲门进来,送来了一摞文件,还有各种报纸。宁局长刚才说,今天去外面办事,一天不回来。

噢。吴广军随口答应着。

我听司机小刘说,宁局长这几天忙着跑市人事局、市委组织部。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肯定是为了科级竞争上岗的事。

老科长们,天天背后骂大街。你说说,这个娘儿们,来了半年,逮谁训谁,就跟审臭贼似的,就我窝囊,不敢跟她吵,咱这些科长们,哪个是省油的灯,决不吃她这一套,跟她岁数差不多,谁受得了她的狗屁呲,差不多都跟她吵过架,你们这些副局长,她一点面子也不讲,她跟高副局长吵过,昨天又跟你吵,你说,就她这素质,也能当一把手?还不是靠了她老公的背景。她在文化局卫生局时,大伙也都不待见她,她出口就伤人,动不动瞪眼珠子撒大泼。

若按从前的想法,吴广军颇为赞同刘大鹏的看法,自从与父亲谈话后,他有意识地在改变自己的思维,宁宗兰本就这样的脾气禀性,谁也不能改变她。我们不能改变别人,那么,我们只能改变自己。面对她的刚,你自己就得变柔,要以柔克刚。要脸皮厚,你骂你的,我就是不生气,你要是钢,我就是皮球,我若被你弹回来,只是摔在地上,跳一跳,滚一滚,决不会受伤。吴广军觉得自己真的是变得聪明起来。

想到这里,吴广军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都错了,跟这样的人,不能硬碰硬,她的死性谁也改不了,老天都改不了,怎么办?你改不了,我改,你硬我软,你刚我柔,她愿意骂,让她骂,让她骂了,也少不了一块肉。

我说,你这家伙,过了一宿,怎么想的这么明白,又是老爷子给指点迷津了吧。

吴广军笑而不答。

非常有道理,咱是一团棉花,让她打吧,谁也伤不着谁,你好,我好,可是咱这脸皮得多厚啊。

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啊,今后就得学着脸皮厚。只有脸皮厚,才能在这种人的手下生存,不然,天天跟她生气着急,还不等着患上抑郁症,弄不好再得个什么癌,那就太不划算,太不值得了。忍她个三年二载的,她就得滚蛋,到时候,就是咱哥们儿的天下。

说得对啊,忍她个三年二载,她就得滚蛋。

吴广军听从父亲的话,到新华书店购买了渡边淳一的《钝感力》和李宗吾的《厚黑学》两本书。他坐在办公室中,没事就认真阅读这两本书,不动笔墨不读书,他在重点句子处,不断地勾勾画画,他越读越觉得说得非常在理,不禁拍案叫绝。联系自己的实际,觉得今是而昨非。是啊,他想,必须改变自己,不改变就是死路一条啊。

既然你一把手让我分管工会、机关后勤、还有退休老干部工作,那么我就安分守己地抓好分管工作,我先熟悉掌握一手资料,做一点调查研究,然后认真思考,做出规划,努力寻找工作突破口,切实抓出一些成绩。行动是最好的沟通,我在努力工作,千方百计为你补台,你不会视而不见吧。   

说干就干,他分别找工会主席,办公室主任刘大鹏,还有人事科科长谈话,了解具体工作,倾听他们的工作建议,几天下来,他的脑子中形成了不少好的意见,于是他在电脑上起草了一份分管工作建议书,打印出来,拿去征求科长们的意见,科长们又提出了一些好的想法,他又综合这些想法,充实自己的建议书,最后反复看了多遍,觉得满意了,便打印出来。

那天早上,他敲开宁宗兰的门。宁宗兰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有事吗?

宁局长,您有空吗?我想跟您谈谈。

一会儿,我还要去市里向于市长汇报工作,没有时间。宁宗兰脸上现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言外之意分明是我和你没话可说。

以吴广军平时的个性,看到宁宗兰这幅德行,他会立刻转身走开。可是改变了的吴广军再也不会那样冲动了,他厚着脸皮,陪着微笑,说道:最近,我和分管科长们研究了一下工作,听取了一些意见,我拿出了一些想法和建议,请您看一看。

放这吧。宁宗兰从吴广军手中接过那份建议书,随手扔在了办公桌的一边。

吴广军只好脸上发讪地退出了宁宗兰的办公室。

宁宗兰的态度,让吴广军很是不舒服。吴广军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无心看书,不停地抽着烟,把自己包裹在一层愁云惨雾中。他打开电脑游戏,玩起了QQ拱猪,平时总是输,输得一塌糊涂,累计起来,他已经输了七十万分,今天却奇怪得狠,不断地赢分,半天下来,竟然赢了五十多万分。真的像人们所说,官场失意,赌场得意吗?

以后的几天,他几次敲开宁宗兰的门,宁宗兰没有多余的话,只有四个字,没有时间。

宁宗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不断地考验着吴广军的耐性。

吴广军锲而不舍。以后的日子,他隔上一两天,就给宁宗兰发短信:宁局长,今晚有时间吗?我请你去上岛咖啡,我们好好聊一聊。您的下属:吴广军。

没有回复。

又过了两天。

宁局长,今晚有空吗?我请您去翰金百吃燕翅鲍,十分想跟您聊一聊。请拨冗一见。您的下属:吴广军。

仍是没有回复。

又过了数日。

吴广军给宁宗兰打电话,电话通了,宁宗兰始终不接听电话。

吴广军心情越来越糟糕。他不愿去父母那里,面对父亲,自己说什么好呢?我一次次向姓宁的示好,换回来的却是肥婆一次次的横眉冷对。我拿着自己的热脸去一次次地贴她姓宁的冷屁股,这个人我是丢大发了,我这一辈子再没有这样窝囊过了。

他更不愿意回到小家中,赵怡芳对自己的一切漠不关心,从她那里根本寻求不到任何慰藉。

找朋友吗?吴广军自小就性格孤僻,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没有交到一个真心朋友。他的人生就这样一路孤独地走来。他平时看到别人,总是电话不断,应酬不断,山南海北,朋友遍天下,办件事情,总能七拐八弯地找到朋友帮忙。他着实羡慕人家。这些年,在官场,他的交往开始多起来,应酬不断,但大都是公务往来,利益往来,说的都是应景话,酒喝多时,一时间,虽是哥哥弟弟亲热地叫着,但事后,大家都不会当真,彼此谁也不会深交。

刘大鹏算是发小弟兄,中学同学,可是我们是同事,同事之间很难交真心朋友,真正面对利害冲突的时候,朋友也会成为敌人。再说,刘大鹏没有多少见识,跟刘大鹏在一起,你只会更加烦恼,他的愚蠢对你没有丝毫帮助。

吴广军在网上给自己算过命,四柱八字中,占了一个华盖运。华盖星就是孤高之星,天生孤独,没有真心朋友,喜欢文章算命。这一切都是命啊。

 

这一天,吴广军晚上下班没有回家,给赵怡芳打了个电话,说是今晚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你自己简单弄点吃吧。他直接开车去了一家僻静的酒家,躲在一个僻静的角落,他要了一盘酱牛肉,一盘东北大拉皮,一盘八珍豆腐,一盘葱扒海参。他自己带了一瓶津酒大帝王,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他就像一个斗败的猛兽,静静地躲在丛林中,默默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难道眼下就是自己人生的滑铁卢吗?拿破仑那么伟大的人物,也会遭受重大挫折和失败。看来人生不光是过五关斩六将,还有走麦城的窘境。这些年自己是太顺了,一两年就进步一个台阶,领导欣赏信任,群众拥护支持,工作能力往往是超常发挥,创出了一流的业绩。自己的进步和成长离不开老局长提拔重用,他是我人生中的大贵人。那时,自己真是春风得意啊,就像前进中的顺风船,高扬风帆,乘风破浪,仿佛离弦之箭。如今是逆水行舟,步步艰难;失足陷阱,处处碰壁。

借酒浇愁愁更愁。若按平时酒量,吴广军一晚上干了这一瓶酒,完全不在话下,可是,他现在情绪低落,愁肠百结,哪能承受这多酒。喝了七八两酒,他就醉了,头晕目眩。

他结了账,脚下仿佛踩着棉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代驾司机抢过来搀扶他。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告诉了代驾司机自家的地址,拉上安全带,便一下歪在车座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代驾司机告诉他,先生,你到家了。他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朝车窗外张望了一下,发现并不是自家小区,而是红星小区,哦,这是老局长所住的小区。定是自己喝多了,竟然把老局长家的地址告诉了代驾司机,潜意识中,自己定是想来看望老局长。他看了一下手表,刚刚晚上九点钟,时间尚早,他决定去老局长家作客,做个不速之客吧。

他把代驾司机打发走,把车停在路边的车位上,然后,一路踉跄着去了老局长家。

这天晚上,他在老局长家呆到十二点钟方才告辞回家。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发觉自己的头很疼,他隐约记起昨晚和老局长颠三倒四地说了好多话,可能还向老局长诉委屈哭了鼻子。究竟具体说了什么话,他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他想,肯定与宁宗兰有关,无非就是这前前后后的事。

5、靠边休息

局里的人谁都没有想到,当然,吴广军更没有想到,这一段时间,宁宗兰马不停蹄地跑市委组织部、跑市人事局,真正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科级竞争上岗的问题,而是另有她自己的如意算盘。

宁宗兰的如意算盘,不是别的,正如刘大鹏所说,她要在关键岗位安排自己的嫡系和心腹。

高副局长突然调走了,去了市统计局,不是升迁,只是平调,走得不明不白,大家心知肚明,肯定是宁宗兰搞的鬼。大家以为,老高肯定要垂头丧气地去赴任,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老高调走的时候出奇地高兴。他私下里跟吴广军说,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不经意砸在了俺的头上,俺终于逃出了她姓宁的魔掌,那个肥婆,她跟谁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与其受这娘们儿的气,不如及早抽身,人挪活,树挪死啊。你们这帮傻蛋,就在这活受罪吧,弄不好,非得让她挤兑死一个俩的,哈哈,兄弟,俺撤了,你们给我顶住,给我顶住!他学着陈佩斯在《主角与配角》小品中拿着驳克枪的滑稽样子。

吴广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挥挥手,向老高告别。

老高调走后的第三天上午,宁宗兰让刘大鹏通知各位副局长及各位科长副科长,召开紧急会议。宁宗兰满面春风地坐在主席台上,她的身边坐着两位面容姣好的陌生女性。

宁宗兰向与会人员介绍,我身边的这位,名叫丁艳,她原来是文化局的副局长,现在调到我们局任副局长。我们两位是文化局的老搭档了。丁局长今年四十岁,是金州市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这位是从卫生局调来的于华主任,她原来在卫生局任办公室主任,今年三十三岁,她也是金州市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用两个词形容她们最恰当不过了,那就是年富力强,年轻有为。她们二位必然成为我们的有生力量,她们的到来,让我们如虎添翼,为了促进我局各项工作在全市腾飞,在全省腾飞,在全国腾飞,你们二位要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

吴广军坐在台下,非常讨厌地听着宁宗兰慷慨激昂地讲话,她就是要在我们这些人面前宣布,这两位都是我的老部下,老同事,老朋友,绝对的嫡系和莫逆之交,我就是要用自己的人,要依重她们,依靠她们干事兴业。我就是有这个能力,只要我一出马,到市里走上一圈,市委组织部的朱池宝、吴世璧,还有人事局局长,他们谁都得给我面子。我让谁滚蛋谁就得乖乖的滚蛋,老高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科级竞争上岗后,那些五十岁以上的老科长们,委曲求全地退居了二线,保留科级待遇。副科长们春风得意地坐上了科级宝座,一些科员们祖上烧了高香,一下子鱼跃龙门,坐上了副科级位子,这些人自然要对宁宗兰感恩戴德,嘴上经常要对宁宗兰歌功颂德。

丁艳自然是分管重要的业务工作,于华当上了办公室主任,天天跟在宁宗兰的屁股后面转,她们唯宁宗兰的马首是瞻。宁宗兰当然是颐指气使,更加骄横,更加地唯我独尊。

刘大鹏在一个不起眼的科室任职。他和吴广军都被边缘化了,靠边站了。

宁宗兰很少召开班子会议,基本上是她个人说了算,凡事独断专行。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她先期与丁艳、于华开小会商量,拿出意见后,只是在班子会上通报一下而已,根本不用吴广军等人发表什么意见。

吴广军对这一切看在眼里,憋闷在心里。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躲在自己的办公室中,拼命地读《钝感力》《厚黑学》两本书。读书的时候,边读边拍案叫绝。及至回到现实,又到处碰壁,令他内心十分地焦灼不安。

吴广军本来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原来是主抓业务的副职,一直处在举足轻重的位置,一旦闲下来,只会让他急得抓耳挠腮。看着人家在台上唱主角,自己只是一个跑龙套的,台下的观众,如今连瞧都不会瞧上他一眼,这是怎样闹心的境地啊。

他心有不甘的时候,便召集分管科长们开会,把曾经递交给宁宗兰已经石沉大海的材料,又翻腾出来,鼓动他们要抓紧实施,不用直接找宁宗兰,只找宁宗兰身边红人办公室主任于华说话。最终,他们找于华的结果并不理想,于华趾高气扬地跟他们讲,我劝你们别费功夫了,你们提的这些想法,都是花钱的想法,局长肯定不批。再说,这些事虽然是应该办的,但不是急需办的。下一步局长要有大动作,你们要围绕中心工作想事情,要从大局出发,云云。

吴广军听大家转述于华的话,真是欲哭无泪。呜呼,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俨然成了宁宗兰的代言人,也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地教训起人来了。我们这些人算什么呢?连个屁都不如啊。下一步宁宗兰要有大动作,什么大动作,我这个副局长都不知道。真是他妈的!

马科长自从退居二线后,他会时不时地来吴广军的办公室坐上一坐。

他有时拿出的烟,要比吴广军的玉溪高级。吴局,抽我的吧,软包中华,昨天跟朋友喝酒,抽剩下的。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起吞云吐雾。马科长已经五十一岁了,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了,但他的面色还十分的健康红润,一张长圆脸没有一点皱纹,单看这张脸,确实不像五十出头的人,说他四十多岁,一点也不过分。满脸的胡子茬,通鼻梁,说话慢悠悠的。五十岁是知天命的年龄,五十一岁呢,可能会把一些事情看得更淡,当然,也会看得更清楚。

咱去成都的那张票据,宁局长不给报销,我已经自行解决了,具体怎么解决的,你就不用管那么多了。为了这点小事,犯不着跟她一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妇道人家?!吴广军不禁笑出了声,就像谁突然挠了他的痒痒肉,他差点把眼泪都笑出来,他指着马科长,笑得一时说不上话来。

马科长并不笑。我的话,有这么可笑吗?她就是妇道人家嘛,名副其实,如假包换。她胸前的那两个大西瓜,就是最好的证明。

吴广军这一次真的笑出了眼泪。马科长也忍不住跟吴广军一同笑起来。

两个人笑过后,马科长若有所思地说道:说归说,笑归笑,依我看来,这个女人不寻常啊!

老马,你是不是又要逗我笑,咱把姓宁的请过来,咱三个人,在这演一场沙家浜的智斗,如何?

她演阿庆嫂,她也配?半截水缸似的,演胡传魁还差不多。我演刁德一,你要是反串阿庆嫂正合适,你长得清秀英俊,细高挑的身材。

你别拿兄弟我糟蹋着玩了。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假如真要是搭台演戏,你我这样的只配跑龙套,人家姓宁的和她的那些姐妹们才是主角儿。

兄弟,你总算说了一句明白话啊。我说这姓宁的不寻常,就是不寻常!你看她自从调到咱局以后,一步一步所走的棋路,确实是个高手啊。我听弟兄们说,你最近,又是搞调研,又是拿方案,我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人,可是,兄弟啊,别忙活了,没有用啊!你还看不出来吗?姓宁的调这两个人干什么来了?明面上说,她们曾经一块共过事,彼此很熟悉,用起来比较得心应手,一切都是为了开展工作。实际上,这都是冠冕堂皇的东西,能说出来的都是表面的,而背后的东西,是不能说出来的,那才是真实的意图,真正的目的。她调两个人来干什么?丁艳将来就是她姓宁的接班人,未来的一把手,于华是丁艳的接班人,未来的副局长。你想一想,这个姓宁的是不是不寻常!

吴广军的脸上依然装出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内心却开像开了锅一样地翻腾着。老马真是一个有心人,他把事情看得太透彻了,简直是一针见血!吴广军感觉头上仿佛挨了重重的一巴掌,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他不禁暗骂自己蠢材,姓宁的这一如意算盘,自己竟然稀里糊涂地没有察觉。

老马的一番话,确实,让吴广军受到了巨大的振动。他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明白过来的吴广军,不再傻里傻气地抓什么分管工作。他每天准时来上班打卡,然后躲在屋里上网玩游戏。要么,从局里溜出去,逛书店,逛商场,有时他会到附近的菜市场转一转,买些肉蛋菜和水果,大兜小兜地提到机关大院,放在自己汽车的后背箱中,晚上带回家去,给赵怡芳展示自己的厨艺。

宁宗兰在班子会上提出,我局要参加全国评比,这是今年我局的中心工作,是重中之重。要千方百计争创全国规范化示范单位,硬件达不到规范的要加大投入,不惜财力物力,努力达到规范。到时候,我去跟市长跟财政要钱。软件方面,要建立健全各项规章制度,加强内部管理,加大培训力度,不断提高人员素质等等,不一而足。建立参评领导小组,组长当然是宁宗兰,副局长们都是成员,吴广军是吃凉不管酸的挂名成员。唱主角的自然是丁艳和于华,由她们起草制定实施方案,具体抓各项工作的落实。

吴广军知道,宁宗兰通过参加全国评比,给自己增加骄人的政绩。这种评比,说是全国评比,名义上好听,其实只是系统内的全国性评比,含金量并不高。纯粹是劳民伤财的勾当。最后评比时,省局那里还要对各个参评单位进行综合平衡,表面上是看你的软硬实力,是看谁的经验交流材料精彩,实际上,要看你背后下了什么功夫,背后比的是关系,是背景,是那些握有生杀大权的领导和检查团成员们是否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不然,最终你仍有可能名落孙山,竹篮打水一场空。吴广军任副局长有七八年时间,这样的事情看得多了。他内心对参评工作并不赞成,与其去劳民伤财,倒不如脚踏实地,为百姓多干些实事。

宁宗兰、丁艳、于华三人,天天聚在宁宗兰的办公室商量参评工作,有时会搞到很晚都不下班,经常要加班加点,看她们的架势,这个先进志在必得。

吴广军躲在自己的办公室中,轻松自在,对外面的热火朝天眼不见心不烦。

几个月下来,宁宗兰们终于如愿以偿地拿下了全国规范化示范单位的牌子。吴广军听人们私下议论,宁宗兰向市里争取了二十万元专项资金,动用了他丈夫在省里的一些关系,找了关键人物。还有人说,真正用于硬件投入的只用了十万元,而另外的十万元,都用于走关系了。呜呼,这就是所谓评比,有多少虚假掺杂其间,背后有多少肮脏的交易。吴广军对这样的评比嗤之以鼻。

在参评庆功大会上,宁宗兰慷慨激昂,极力渲染着这块牌子的分量,张显着自己的政绩。

她满心以为,拿了这块牌子,就能为为她争取更多的人心,到年终考核时,为自己增加更多的分值。

6、此处不留爷

吴广军通过后来发生的状况证明,组织部对局领导班子及班子成员年终考核的结果,实在是出乎宁宗兰的意料。面对组织部通报的考核结果,她傻眼了,她委屈了,她流眼泪了,自己呕心沥血,惨淡经营,竟然得不到群众的认可。她苦思冥想,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那就是有人在背后放冷箭,不是别人,就是吴广军,我们之间积累了太多的矛盾,直接起过冲突,他对我怀恨在心,他到市委组织部告过我的黑状。

二○二○年一月十三日上午十点,宁宗兰气急败坏地把吴广军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她瞪着一对已经混浊的杏核眼,大声地质问吴广军,这算什么,这算什么?组织部考核我们领导班子,我本人竟然有八九票是不称职,有人说我组织参加全国评比,是搞什么形式主义,还说什么劳民伤财。我为了谁,是为了我自己吗?还不是为了扭转社会上对咱这个局的糟糕印象?还不是为了争取我们在省市的位置,难道大家不知道,有为才能有位,有位才能有为?什么叫形式主义?通过参评,我们是不是改变了机关的面貌,是不是焕发了大家的工作热情?整个局机关,心齐气顺,正气上升,邪气下降,这些积极的一面,你们都是瞎子,难道没有看到吗?

吴广军听着宁宗兰如连珠炮似的话语,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姓宁的竟然是一阵明白,一阵糊涂。这八九个人,无非是那几个退居二线的老科长,还有和你吵过架,对你满肚子意见的人,另外,肯定有刘大鹏。做为一直标榜改革、追求进步的人,就不应该害怕反对者,害怕挨骂,要改革肯定要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真正有魄力的人,就应该勇往直前,对聒噪者充耳不闻。没有这样的胸怀,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这些话能跟一个妇道人家说吗?哈哈。妇道人家,吴广军心中好笑,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吴广军只好装傻充愣地说道:宁局长跟我讲这些干什么,又不是我让谁给咱班子抹黑?

我就是要跟你讲这些,这些人如果不是受了你的蛊惑,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宁局长你说话要负责任,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蛊惑谁了?你如果拿不出证据,就是诽谤。我可以到法院去告你!我做为班子成员,一名领导干部,我有自己的做人原则,我如果对谁有意见,一定会摆在桌面上,与人沟通交流,我决不会在背后向人使绊子,放冷箭。

你不使绊子,你骗谁呢?你背后没少给我使绊子!老干部工作是你主抓吧,组织部请老干部退休职工评议领导班子,有人提出什么,一把手必须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不要搞一言堂,不要独断专行,彻底消除家长制作风。如果你在背后不向老干部们污蔑我,他们怎么会得出这样错误的结论?

吴广军暗忖,这一条意见肯定是老局长提出来的,那次自己喝多了,跑到他那里,说不定酒后吐真言,说了不少宁宗兰的坏话。可是,自己决不能向宁宗兰承认,打死也不说,自己就是要死硬到底,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想到这里,他义正辞严地说道:宁局长,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还知道个里外,决不会把班子成员之间的矛盾暴露给别人。但是嘴巴长在别人的脸上,他们想提什么意见,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说你搞什么一言堂,独断专行,家长制作风,由他去说嘛,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嘛。不要人家提一点意见,就跳就叫,老虎屁股摸不得嘛。

宁宗兰的一张阔脸由黄色涨成了猪肝色,一双混浊的杏核眼瞪得滚圆,她胸前的两个大西瓜好像吹气般的长大,她的一幅刀片样的薄嘴唇哆嗦着,她终于忍不住咆哮了,吴广军,你放屁!

她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个玻璃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玻璃杯碎裂的声音,不禁让吴广军的心为之一颤。

这时候,只见办公室的门猛然打开,丁艳、于华、刘大鹏、马科长都一下闯了进来,三说两说,刘大鹏、马科长便把吴广军拉出了宁宗兰的办公室。

刘大鹏和马科长把吴广军推进了他的办公室,说了许多劝慰的话。吴广军只是喘着粗气,不停地抽烟,并不多说什么话。他知道,和他们两个人多说无益,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两个人见吴广军不说话,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吴广军越来越觉得,父亲的经验救不了自己,渡边淳一的《钝感力》李宗吾的《厚黑学》救不了自己。面对这样一位不可理喻的泼妇,什么都不管用。真像高副局长临调走时所说,你们这帮傻蛋,就在这活受罪吧,弄不好,非得让她挤兑死一个俩的。吴广军坚信老高所说的话,不走就是在这活受罪,不走非得让这娘们儿挤兑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调走是唯一的出路。不然,再在这呆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他打开电脑的文件夹,调出那篇始终没有递交的请调报告,把今天上午所发生的一切悉数写了进去,请组织部考虑我的请求,我要调离本单位,不然,如此下去,我与宁宗兰的矛盾会越积越深,一方面不利于班子团结,另一方面自己无法开展工作,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他将请调报告打印了一式三份,放进自己的公文包,义无反顾地驱车去了市委组织部。

他先去干部处见了温处长温大姐,温大姐,我要见朱部长。朱部长不在,见吴部长也可以。

温大姐似乎看出了吴广军面带愠色,她显然猜出了吴广军此行目的的八九分。是不是又和宁局长闹翻了?吴局长,你说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不大度一些,和她一个正犯更年期的女人较什么劲?

不是我跟她较劲,是她挤兑我,是她不给我活路。

有这么严重吗?来,消消气,喝杯茶,这可是上好的铁观音。

谢谢温大姐。上次的事,咱就不说了。这次为了年终组织部考核的事,有几个人给她划了不称职,她竟然算到我的头上,跟我有什么关系?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啊。我对天发誓,我给她挑勾挑的都是优秀。她说这些人是受了我的蛊惑。老干部给她提意见,请她切实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不要搞一言堂。这些东西,她也算在我的头上,说我背后向老干部污蔑她。温大姐,你说说看,这不是挤兑人是什么?你要搞改革,肯定要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那些老科长退居二线,能甘心吗?她在局里,动不动就跟人发火吵架,能不与人结怨吗?她不去想自己的问题,偏要找我的碴子。你要是真的有魄力,就放开胸怀,不要在乎别人如何评价你,一人难称百人心,邓小平那么大人物,搞改革开放,也不是所有人都赞同和支持啊,不是照样有人骂吗?骂一骂算什么,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可是,她做不到,只会迁怒于人,你若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

你说的有些道理,为什么不和宁局长平心静气、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啊。

谈什么啊,她的脾气坏透了,今天跟我大吵大闹,还发疯似的摔了杯子,我们的矛盾是无法调和了。我要直接找朱部长面谈。

朱部长陪同市委高书记下基层调研了。

吴部长在吗?

吴部长去南方考察了。

我写了请调报告,并把这一段时间,与宁宗兰发生冲突前前后后的情形都写了进去。一式三份,给您一份,另外两份,请您转交两位部长。

吴局长,转交材料是举手之劳,可是,我还是劝你慎重考虑一下,毕竟你们的矛盾不是什么大原则问题,等你冷静下来,再和宁局长好好沟通交流。

温大姐,您不用劝我了,这回我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与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谈的了,调走是我的唯一出路。请您多费心吧。您忙,我告辞了。

吴广军从这一天开始,经常休假,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偶尔来上班,打了卡便转身走人。有时局里召开班子会,办公室主任于华看吴广军这种状态,也不通知他参加会议。

他有时会睡到天光大亮才起床。

妻子赵怡芳看吴广军经常不上班,会奇怪地向他发问。你这是怎么啦,一名堂堂的副局长,为什么经常不上班,你们不是很忙吗?

我不想在这个单位干了,来了一位讨厌的肥婆当一把手,我跟她合不来,我们已经吵了两次了。

你那火爆脾气得改改,调到另一个单位,你保证不会遇上这样的人吗?

你不用管,我们官场跟你们的职场不一样,我已经决定了,再在这呆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懒得管你。

在父母那里,有时两位老人,会问起他与宁宗兰的关系处得如何,他含糊其辞地说上几句,他实在不愿意让他们为自己操心。

过了一周的时间,他去组织部问消息,两位部长又不在。他问温处长,自己的请调报告递上去了吗?

部长们回来后,我就递交给他们了,还简单汇报了你所说的一些情况。

他们怎么说?

朱部长说,这两个人简直是吃饱了撑的,不好好干工作,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什么,吵,乱弹琴。我这里有一大堆大事等着我去处理,我不是街道大娘,没有闲功夫,为他们做调解工作。请调报告已经退给了我。

朱部长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之间闹矛盾怎么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呢?已经严重地影响了工作。那吴部长怎么说呢?

吴部长知道了朱部长的态度,自然不会说什么,也是把你的报告无声地退回来了。

温大姐,你把报告给我,我直接找他们谈。

温处长把两份报告递给了吴广军。你还是回去吧,安心工作,凡事多忍耐一下。

温大姐,我没法忍耐。这样吧,我以后天天来,直到见到两位部长为止,我一定要和他们面谈。

唉,你这个兄弟啊,也是犟脾气。他们两位明天可能在部里。

第二天上午,他准时来到组织部,正好撞见吴副部长。吴广军急忙跑上前去。吴部长,您可得给我做主,这个局我是没法呆了。

广军,真是对不起,我马上要参加一个会议,实在是没时间接待你,你的请调报告我看了,改天吧,改天我们再聊。说完,吴世璧腋下夹着公文包,头也不回地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他在温处长的办公室等候朱部长,据说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听汇报,半个小时以后,汇报就会结束。

半个小时以后,吴广军探头探脑,发现汇报的人从朱部长的办公室中出来,便急忙去敲门。里面传出朱部长浑厚的声音。请进!

吴广军提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推门进去,见朱部长正坐在办公桌前埋头批阅文件。

朱部长,您日理万机打扰您不好意思,来,抽颗玉溪,休息一下。

朱部长抬起头来,接过烟,吴广军打着打火机,为朱部长点燃了。

小吴啊,原来是你小子。坐吧,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不好好工作,跟一个老娘们儿斗什么气?

部长,您真是冤枉我了,不是我跟她斗气,是她经常找我麻烦。

不有那么一句话吗?好男不跟女斗。你小子就这么点肚量?

不是我肚量小,她动不动就拍桌子瞪眼睛,摔茶杯的,拿着我这个副手,不当人。

她一个正在更年期的老娘们儿,你不会让着她点?我看你们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你的请调报告,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大篇,没他妈一件是原则性问题。

部长,我们之间都闹到这份上了,还怎么在一起相处?不能相处,肯定会影响工作,影响了工作,这难道不是原则问题吗?

你呀,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回去好好反思一下吧,要学会如何与别人相处。回头,我找一下宁宗兰,我也要批评批评她。

您最好别批评她,批了她,我回去后日子更不好过,她肯定说我到您这告了她的黑状,还得跟我大吵大闹。您就批准我调离吧,我去最艰苦的地方,给您冲锋陷阵,只要让我有事干,给我点阳光,我就会灿烂。我不愿意在这受窝囊气,更不愿意让人在一旁挂着,淡着。

该说的话,你都说了,先回去吧,你们的事,容我再考虑考虑。我正忙着呢。

我就拜托部长大人了,我不在乎单位好坏,去了,我一定会好好干,决不给您丢脸。

朱部长挥了挥手。

吴广军微笑着退了出去。他想,部长说考虑考虑,可能有门啊。

他回去安心等待着部长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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