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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狂风停了，沙尘平静的匍匐在身下。冯凌用力睁开眼皮，一方宝蓝色映入眼帘。“我还活着”，冯凌呢喃，她转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惊愕的发现一个人背对着她蹲在不远处。
“喂！”冯凌勉强支撑起身体，冲着背影喊。毕竟六十几岁了，一场沙暴让冯凌体力不支。
蹲着的人一下僵直了脊背。
过了片刻，他从包里取出了一瓶水，又抬手压了压帽子，转过身来低着头将水递向冯凌。
冯凌盯着那戴手套的手，疑惑地问：“你是⋯⋯老兵？”
因为在冯凌与老兵不太多的交流记忆中，老兵总是戴着这样一副黑色手套。
那人抬起头，阳光从他背面照过来，帽檐下、护目镜和口罩外露出的皮肤赫然有着烧灼的疤痕。
“真的是你，老兵？”冯凌在这荒漠中见到熟悉的人，真是又惊又喜。可她立刻心生疑惑：“老兵，你怎么会来这里？”
老兵用手指在沙上写：“回去吧。”
冯凌疑惑的神情仍在。但她不再追问，坚定的摇摇头：“这是我的心愿⋯⋯老兵，你不会明白的。”
老兵又在沙上写：“你要去哪？”
冯凌解开衣兜，取出一张纸，上面有一串数字，写着经纬度。
老兵接过纸片，凝视着。
“老兵，我要去找我的爱人，也许他还在那个地方⋯⋯无论找不找得到，我都会留在这里，这是他最后停留过的地方。老兵，你⋯⋯回去吧。”
老兵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写道：“我也有亲人，永远留在这里了。”
冯凌这才明白，原来三十年前失踪的那些科考队员里，也有老兵的亲人。
冯凌与老兵在沙丘上缓慢的走着。
夜里，老兵从行李中抽出简易帐篷搭了起来。繁星在天空闪烁，冯凌和老兵在静谧的沙漠中坐在帐蓬里。
冯凌一个人说话，老兵默默的听。
“老兵，这么多年，我常常想，沙漠真可怕啊，活生生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有时候，做梦梦见他，他拿着一块戈壁玉，说给我当定婚礼。我正笑着要接过来，他一下子被沙子卷到半空，我伸手够够不着，喊呀出不了声，一身冷汗一脸泪的醒来。”冯凌不去擦流下的眼泪，任眼泪静静流下，滴落。
“后来，我不恨沙漠了，又觉得沙漠好，能安稳的护着他的身体，他可能会被风干，在哪个地方静静等待着我⋯⋯我总想来找他，可是我有责任，现在研究所的事终于了结了，我可以来陪他了⋯⋯”
冯凌枕着背包睡着了。老兵痴痴的望着她。
老兵拿出包，从包里取出几个空水瓶，走出帐篷。星空下，老兵跪在沙上，摘下手套，不一会儿，他棒了一捧清水倒入空瓶。
几天过去，冯凌终于走到了纸条上的坐标处。太阳光直射在沙漠上，反射的阳光落在护目镜上，明晃晃的。冯凌看着手中的仪器。
“这里就是他们最后失踪的地方。”
四顾大漠茫茫，连根沙蒿都没有。
冯凌却笑了，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她盘腿坐下。
老兵取出水，递给冯凌。
冯凌摇头：“老兵，我要留下了，别浪费水了。”
老兵坚持着递水的动作。
冯凌无奈的接过水：“老兵，你的亲人也在这吧，跟他道个别，回去吧。”
老兵沉默着。
冯凌深情的抚摸着身旁的沙：“而且，我也想独自陪着他，不想，不想旁人干扰。对不起，老兵，行吗？”
老兵紧紧的抓住一把沙。
冯凌站起来，把水放在老兵身边，什么行李都不拿，向一个方向走去。
老兵站起来，想追上去，又不敢追，犹豫着。
忽然，冯凌身形一顿，她急切地回头喊：“老兵，别过来，流沙。”
老兵猛的跑起来，一步一滑的跌落进流沙中，抓住了冯凌的手臂。两人一齐沉下去。
冯凌大喊：“老兵，你为什么啊，你让我死也不安啊！”
老兵愣了。忽然，他用力一撑，竟然把沙从身边推离数寸，夹持着冯凌逃离了流沙。
冯凌被这数秒的变化惊得说不出话来。流沙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放过了他们？
等她缓过神来，不可思议的凝望着老兵，然后忽然发现，行李与水全都沉进了流沙。
冯凌反倒释然了：“老兵，想不到你在沙漠的经验这么丰富，连流沙都奈何不了你。只是，我还是害了你，没有水，你怎么走出沙漠？”虽然这样说着，她的心情却出奇的好，她甚至开起了玩笑：“我在实验室常见动物标本，现在，也许咱们能互相欣赏一下渐渐被风干的模样。”
老兵也张嘴一笑，露出黑色的牙齿。
冯凌因为笑，已结痂的嘴唇又渗出血来。
老兵跪下，摘了手套，露出干裂的似焦木的双手，他做出捧的动作，然后把手背抵在沙漠上。
冯凌惊异的看着老兵奇怪的动作。
老兵的手中，竟然缓缓有了水迹，那水渐渐聚集，清亮清亮的，捧在老兵的手中。冯凌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用力闭上眼再睁开，老兵的手心依然有那么清亮的水。
“你⋯⋯这⋯⋯”
这诡异的一幕颠覆了冯凌的认知，面对死亡她甘之若怡，面对超自然的东西她反而觉到了恐惧。
老兵看着冯凌，护目镜后的目光平静温和。
冯凌犹豫了一下，凑近了，低下头，在老兵手中喝下水。清凉甘甜。
老兵笑了。他用力抬高手，一串长长的黑色细根从沙中带了出来。阳光晒在根上，那些根很快萎缩不见了。
冯凌惊骇不已。她忽然一激灵，似乎意识到什么，冲到老兵身边，颤抖着说：“克⋯⋯克儒，是你吗？是你附在老兵身上了吗？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克儒，你带我走吧。”冯凌泣不成声。她确信克儒的灵魂附在了老兵身上，竟然忘情的搂住了老兵的脖子。
老兵沉默着，痛苦的拧紧了眉。
冯凌的眼泪流在老兵的脸上，滴进老兵的唇。老兵像饥渴一样把那泪水噙入口中。忽然，老兵的神情一变，张了张嘴，竟然吐出声来：“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