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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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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罪》连载

第六章 李长安和李云中

在银行门口,他把几张皱皱巴巴的纸票扔进乞丐冰冷的碗里,双手叉进兜里准备在路边打车回家。他的车在被暴力执法的交警拖走后心情更加抑郁。他也不相信那是真正的乞丐,四肢健全,无非就是比他老上那么几岁,但他还是给了,他觉得如果他被骗了,就说明世间的流浪家比以前更少了,也就是眼前的这个表演大师的生活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他叹了口气,径直走向路边伸出手,路过的空出租车司机选择了视而不见,他有更大的单子等着他,也有可能他的老婆正在临产。只有他一人站在路边,平添了几分孤独,在他下神时,车水马龙渐渐溜走。

他回过头看了看乞丐,乞丐也看看他,四目相对之间仿佛注定着什么,但是就身份而言,他们就注定了不会再相见。但他没多想,但还是准备不回家了,带着这个乞丐体验自己的生活,毕竟现在回家仍然太早,会被他的妻子以做午饭的名义呼来喝去,他们的感情只是名义上的了。于是他带着乞丐到了澡堂,洗了澡,而后去了咖啡厅,但是乞丐拒绝进“星巴克”,他说他讨厌地摊货。他很惊讶,几乎没有人觉得“贵的东西”是地摊货,或者说,几乎没人认为地摊货可以这么贵。他同时也觉得悲哀,最清醒的人流落街头,五十万的人站在殿堂。于是他带着乞丐到了一处酒吧,点了两杯茶和一些点心。

在他们最后分离的时刻,乞丐告诉他,城市的那一角,有着诸多秘密的答案,要他自己去解密。不过他对此半信不疑,正欲说什么,天地就旋转起来,他差点摔倒在酒吧门口。

不过大了一个趔趄的他显然听了职业乞丐的话,往北五百米,然后右转五百米,在一个瞎子开在公交点旁的摊位上买了一张图。瞎子给了他这张画着密密麻麻叉号和红点的羊皮纸,看做工像是义乌的,其叉号和红点的排布却又暗藏玄机。瞎子摊位上还有一张八卦图,他从瞎子口中得知他职业算命,顺带做些倒卖藏宝图的生意,因为自己去不了了,就只能把无尽的财宝交给有缘人了。

他大口喘着粗气,看了看瞎子的黑墨镜,拿手在他的墨镜前晃了晃,确信他的确是个瞎子后,丢下几枚硬币就披上西装打车去了。

没出两步,就被瞎子叫住了,瞎子说藏宝图不值钱,但是他的命值钱,叫他切记小心。他装作没听见离开了。

他在路边打了一辆车,坐在后座细细打量着这粗制滥造的二手羊皮纸。司机从后视镜看着他,保持住职业的沉默。

他叹息一声,把羊皮纸卷起来塞进袄的大口袋里,觉得自己被骗了,只不过后悔也晚了,在他打开车门的那一刻,那个手持八卦的算命瞎子就消失了,如同从未来过。他没有多想,转头对司机说了目的地,说完时已经钻进了后座关上了门。

路上没有堵车,只下着蒙蒙的小雨,洗涤微风。

他一打开家门便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衣衫不整,半睡半醒的样子,打着震天响的呼噜,吵得他一旁的儿子摆露出无法隐藏的厌烦。与之一同而来的是满屋的酒气,似乎他的儿子也处在微醺之中,脸色红红的,像个苹果。

他的儿子看到父亲回来,扔下手里的玩具就扑向他的父亲。他抱住自己的儿子,对这些早就已经习以为常的他心里对此仍然难以面对。听到响动赶来的妻子,看着满屋的狼藉,她不打算做出任何解释,她事先就已经告知了他,他们有名无分的夫妻,最终因为关于她初恋的事件矛盾感情破裂。

在他们高中的地下恋情里,他们亲密无间,在她说出他像他的初恋时,他觉得自己是替人生活的戏剧小丑,她对他的爱不过是爱屋及乌,他无法接受,但也没有把自己的愤怒表现在自己每天清洗的脸上。

她时常觉得孤独,在他的怀里痛哭。他们赤裸着躺在廉价的出租屋里,感叹生活的不易。他在此时都会想,在她的心里他究竟是何种的存在,不过毋庸置疑的是,他们现在比翼双飞,共同向往相同的自由。

作为孤儿的他四海都可以为家,为了她,他选择了临近她大学的大学,他们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河北。他抛弃了全部身家,在她的大学旁租了房,最后因为房租难以负担而搬到了城西。

他们毕业后,他选择了工作,她因为弟弟,不得不放弃诸多知名企业的招聘。他在城里兼职,白天在公司,晚上开黑车,他想让她读完研究生,他记得这是她说的一个小小的夙愿之一。

他供她上学,她也没辜负他,考上了研究生,学校仍旧在北京,他们仍然挤在狭小的三十平米,却是第一次面对面露出笑容。也就是在她读研的学校里,她认识了他——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

她从来没对他说过海誓山盟,他却发誓此生唯她不娶。他除了她无牵无挂,她除了他还想看遍世界。她独来独往的背影把那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近乎痴狂的追求令他陷入绝望。她不肯拒绝他,她也沉在其中了,她在精神上已经不属于他了,可是她无法做到鱼和熊掌兼得,她想要两个男人同时出现在她的床上,为此她陷入沉思。

在他的极力要求下,他们在她研究生毕业那年领了证,也就是那年,她通过那个男人的关系成功进入到一家企业。月收入足以让他们不再挤在廉价脏乱差的出租屋的时候,她把他带回了家。

后来他自己开的公司蒸蒸日上,他让她辞去了工作,以求她再也不要看见他,并且在城的另一隅买了房。

她说她对他大学时候就充满了失望,如今只不过是走了一点运,并且马上也要濒临破产。他在自己家里发现了那个男人来过的影子,还有她陌生的脸。他也才刚刚发现,自己才是被抛弃的。他为了一个人下了马解了甲,把剑都丢了,最后发现人没了。

他觉得可笑,默许了她的出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姓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姓什么,在当年那场大火里烧毁的是整整一个家族。他儿子的脸像极了当年的她的脸,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在眼前鼻子里晃荡。心里就像是流水划过,说不出感觉,只是缓缓在失去,波澜不惊却又惊涛骇浪,这是她亲自下厨下的毒。

他还是接受了,问缓缓而来的衣冠不整的妻子几时办理离婚。她没说话,端起水走向那个男人。

他抱着她的孩子走出门外。

他看着面前的孩子,想起那个乞丐的话,但是他现在不愿意浪费时间,至少他现在是这么想的。当务之急是把自己的车从交通局弄出来,他已经给他的朋友打了电话,车子明天就会出现在公司门口。

他现在越想越想笑,笑自己,他居然允许了自己的妻子的背叛,并且表现懦弱。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他的儿子面对着几十号员工,他的确是亲生的,孩子沉默寡言,一副自卑的样子,与他的父亲现在的内心一样,也可以说,这孩子是如今他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他接到妻子的电话,对方什么也没说,但是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

他把儿子丢在公司叫人看管,自己连着闯了几个红灯回到家,家门打开着。

他冲了进去,看到的情景与昨日一样,只不过少了酒的醉熏。

他看着她,露出不解的神情。他对着她一笑,向她扑了过来,搂住他,他看到那张脸逐渐熟悉起来。

那个男人的身体和他的灵魂一同赶赴冰冷,室内不见血迹,却不是毫无破绽,水杯里的断肠草,已经足够守护住这段爱情,也足够把她送进监狱。

她说她爱他,而他不喜欢那个男人,于是就把他杀死了。她从始至终都在用眼神交流。

“我爱你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她对他说。

孩子是她的,她必须抚养。他又对她说了一遍公司的保险箱密码是她弟弟入狱的那天,也就是今天。

他们什么也没说,相视一笑。

他把她送到了医院,急诊上牌子的红光渐渐模糊,她在医院门口晕了过去。

他守在她身旁,一直到了她醒来。两人还是熟悉的含情脉脉对视。

她说她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他的初恋,还有她的弟弟,她预感到他们都会死,并且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了。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的地痞弟弟,为了救正在被凌辱的她,用棒球棒杀死了两个人,被判死刑。他知道,她不知道,她的母亲在那一年也上吊自杀了,他没告诉她。如果不是他们姐弟俩有着一样的冰雪聪明,他就会在她毕业之前听到他伏法的消息。那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多少人都选择记不清了,她也不例外,选择不再细想当年。

她一身享受躺在病床,杀人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的美妙,她仿佛也沉醉其中。他给她盖好被子,告诉她照顾好他们的儿子,说罢便走出病房。

次日的头条,关于他的杀人案件。她看到电视上的他被摁在地上,心中毫无波澜,但脸上滑下一滴眼泪。

他爱她爱到骨子里,她爱他刻骨铭心。他已经接受了她的过火,他已经心满意足,她也依旧认为他不是懦弱的人。

他像极了她的初恋,她是他的初恋。他们谈了两场恋爱,肉体的放纵加深了他们对彼此的了解,或是同病相怜,或是有福同享,他们都在一起经历。

其实她不愿出轨,她只是身子燥热,勾引的那个男人是谁,都是无所谓的。自始至终,她都在告诉他,她爱他,证据就在那具还没来得及腐烂的尸体上。

他也知道她已经时日不多了,但是他选择不知道,让风选择下一步的计划,不管如何,他知足,这就已经是凡人望尘莫及的了。

他托关系打官司,但还是进了监狱,朗朗乾坤之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即使狡猾如狐狸也有脚滑的时候,但是在猎人眼里,绝境,恰是最好的狩猎时刻。

他在监狱服刑,凭借关系还是过得滋润,但他并不想她来看他,他甚至不要再保持他们的爱情,从此不认识,对此他还提交了离婚申请。他并非不爱她,而是因为爱才这样,无私的爱情不仅仅在电视剧里。

她没有挽留,她知道自己怎么说都是无用的,便不多嘴。

从那以后他们就如同悲情电视剧的男女主角,不再相识。等到她再次听到她儿子的父亲的消息,就已经是他越狱失败,不听劝阻,被当场击毙。这只是他自杀的手段罢了。

她出院后就没再婚,靠着他留给他的儿子的财产,完全可以做到一辈子衣食无忧,但是她还是全部捐出。新闻对于这种事只是火了一阵,几天后热度便消散了,爱心是最不缺乏的,无时无刻都有人捐献自己的鲜血,脊髓,甚至性命,但是明星的爆炸事件是稀有的,那才是新闻的主角,和将军的坟一样待遇,捐出几个亿也会有人认为理所应当,边疆每天都有战士死去,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不值一提。

她也为此大火一阵,而她选择把这阵热度的钱留下,抚养自己的儿子,但是立刻就被广大网友谩骂,说她扯下了虚伪的面具,和她越狱的丈夫一样,都是无可救赎的罪人。

受不住网络暴力,她决定远走他乡,搬出北京,在一座小城租了房,靠着打零工赚些零花,养活他的儿子。自己改名庐州月,他的儿子,改名李云中。她没有把房子卖掉,那是她留给儿子的回忆。

她毕竟是女人,在夜深人静也会空虚寂寞,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在其他人闯进来时毫无抵抗力,她也是。在李云中上了寄宿学校的第一晚,她就带了一个男人回家,寻欢作乐,这种久违的快感几乎让她疯掉,她已经完完全全沉浸在云雨之中。她在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的情况下就和他上了床。那个男人也只来过一次,后来的每个男人都是只来过一次。

她从无需浓妆艳抹就惊艳众人,在她四十岁那年都依然可以压倒一片十八线整容明星或者是站街女。天生丽质难自弃,这时的她,脸有多俊俏,身就会有多肮脏。她几乎每晚都带回来男人,从自己的身体里留下他们的痕迹。她不保养自己,但是依旧年轻,她认为这是她每晚坚持运动的成果。

她为自己的欲望辞去了工作,整日混迹歌舞厅和酒吧,她不愁自己和儿子的生活,和她上床的男人会接济他们的。从某种意义上,她已经彻彻底底沦为一个妓女,但是她忘不了自己是北京大学的研究生,不肯接受纸醉金迷下的自己。想起十七岁时第一次被侵犯的时候,那个救了自己的盖世英雄,她到死也不知道是谁。

她把自己的滥情当做发泄的入口,欲望会蚕食鲸吞,一点一点淹没她。最后滥情的结果就是她染上了艾滋,在她发现时已经病入膏肓,但她仍然为自己来一趟人世间不满足,肆意在床上吻着多情的男人,传播无法治愈的病毒。这时,李云中步入了高中。

在李云中高考结束那天夜晚,她坐在沙发上和三个男人互相调情,忘记了他的儿子今天的行程安排,于是他的儿子才终于发现他母亲的职业。后来李云中讨厌女人,也是从此时开始。

他在门缝里看到自己的母亲和三个男人赤裸在床,不敢打扰,静静走进自己的房间,在自己家的他,反而像个贼。

第二天晚上,李云中和庐州月谈了许多。自己的儿子越来越像当年的李长安,自己竟然对他暗生情愫。她忍住了,第一次忍住了,她明白不情不愿的感觉。也是这天夜晚,她咳血,死在自己儿子怀里。这应当是她作为母亲唯一一的一次拥抱。

李云中想不到的是,那晚他的母亲,是从他上高二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清醒。

他搬家了,在收拾时发现了近一斤的粉。

倾家搬回北京曾经的家,只不过少了两个人,对于他家族祖传的绝情来说算不了什么。

他在屋里寻找,不知道在找什么,只是在寻找,翻得遍地狼藉,终于在阁楼找到了那张藏宝图,他的父亲留下的唯一。

他现在是富人,也是穷人,他自己觉得自己是穷人,只有穷人才会为娼,富人要时刻清洗自己的面具,而且庐州月从来也没告诉李云中,自己曾在北京大学读研,她觉得这只是极其简单的事,对于李云中来说也的确如此,但他后来在校园看到自己母亲的名字后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即使那时候他已经决定了变性。

他是一个彻底的男权主义,但不是歧视妇女的凡夫俗子或猥琐混混,他只觉得自己父亲伟大过,自己母亲低沉过,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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