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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房介公司接待室 日 内
李继德背对着接待室的门，坐在一张铺着深红色桌布的长环形的圆桌边。
常胜用纸杯端来两杯水，一杯放在李继德眼前的购房合同一边；另一杯放在合同另一边的空座位跟前，然后坐到李继德对面的位置。
李继德把合同往跟前一划拉：签吧。
常胜陪着笑脸，伸手摁住合同：别急三爷爷，（看看门口处）等等二叔，（把合同拿起来）依照公司的规定，俺得把合同条款说说。
李继德看着常胜：甭等了。
常胜低声答应：嗯。（起身走向门口，冲外面喊）二叔，你快进来喝口水。
援军没回音。
李继德：他别着劲儿呢。
常胜为难地：三爷爷，你老岁数大了，买房是件大事儿，没有二叔守着不合适。
李继德：怕俺老糊涂了是吧。
常胜尴尬地笑：哪能呢三爷爷。只是……
李继德冲常胜咧嘴笑：臭小子！三爷爷是冲着你来买房的；再者说小帅的身份证俺记得清清楚楚！
常胜惊得瞪大眼睛：小帅？！（顿一顿）你老同意把房子落在小帅名下？
黑屏。
淡入。
李继德在合同书上，签字“李继德 代”并摁手印。
常胜伺候在一边，眼巴巴等李继德把三份合同签完，拿着合同跑出门去：二叔，二叔！
黑屏。
淡入。
李继德看着常胜的背影开心地笑。突然，嘴一咧，手捂肚子，起身快速走进接待室的厕所。
黑屏。
10、房介公司门厅 日 内
甲乙丙丁四个小姑娘围着电脑叽叽喳喳地议论。
常胜蹑手蹑脚走到小姑娘们身后，恶作剧地敲敲桌子，几个女孩受惊吓散开，各自回座位，看到是常胜，都纷纷起来指责他。
女孩甲：哎呦呦李常胜，刚签个单，你就嘚瑟！
女孩乙离座位，打一下常胜的胳膊，开玩笑地：讨厌！（走向电脑，挪动鼠标，对着另外几个女孩悄声说）等我转给你们！
女孩甲丙丁齐齐的做OK的手势。
常胜被吸引，也压低声音，凑过头来：也转给俺呗。
女孩乙故意一撇嘴，拖着长音：不——给——！
正说着，常胜手机叮咚一声响，有微信消息到。
常胜抱拳：谢谢美女姐姐！（掏手机，滑动屏幕翻看，读起来）近年来，受质疑最多的英雄形象，莫过于在上甘岭战役中堵敌人枪眼牺牲的黄继光。有种论调称，树黄为战斗英雄是当时的政治需要，……（声音渐低）
这时，李继德从楼梯口走出，向常胜走来，从距离看他能听到常胜和几个女孩的说话声。
常胜没注意到李继德，从手机上抬起眼，不屑地：俺还以为是啥好东东！（用手指点着手机）这种调调，俺见多了！
女孩乙不屑地：嘁，就你能！（环视一下另外几个女孩）我们可觉得，这文章讲得有道理！
常胜哈哈一笑：什么道理不道理，都是形势需要。（显出高人一筹的姿态）要俺说，那位堵枪眼的黄老师就是个傻缺！（斜眼扫一下几位女孩）现今社会也是如此，就是不缺傻子！……
已经站在常胜背后的李继德，听到常胜的话，堆着笑容的脸一下僵住。
常胜向几个女孩凑近，压低声音，故弄玄虚地:就说刚才那一单，俺村的……
几个女生又尴尬又着急，向常胜做手势，示意他不要讲下去，常胜谈兴正浓，根本没领会大家的意思。
常胜双手作安抚状，油腔滑调地：美女美女，别打岔儿！
几个女生着急地跳脚，继续打手势。
常胜不理会，清清嗓子，继续压低着声音：你们都见着了哈——老头是俺本家的三爷爷，八十岁的人了，好不容易凑钱买个房，居然落在了他孙子的名下！
几个女生看到努力半天没起到作用，都一脸崩溃。
女孩乙紧张地掏出手机，放在耳边，以接电话的样子掩饰着转身离开。
李继德气得青筋暴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常胜仍没察觉异样，继续说：你们说，拿肉包子打狗，是不是傻？
李继德胸口起伏，怒声责骂：臭小子你……
常胜一惊，转身看到怒气冲天的李继德，羞愧而尴尬地低下头。
李继德：你……
话没说完，李继德身子一歪，重重倒在地上。
几个女孩吓得尖叫起来。
常胜愣愣神，伸手拉李继德的胳膊没拉动，无助地四处望望，然后起身一溜烟跑出门去。
黑屏。
援军的喊声传来：（OS）爹！爹……
11、医院 日 内
医生为李继德查体。
医生对身边护士：准备输液。
李继德纳闷地：吃一对油条，这肚子就降不住了？
医生：老爷子，您是血压太高；其次，……
守在一边的援军脸上直冒汗，突然站起来捂着屁股跑向卫生间。
医生扭头看一下援军背影：你儿子吧，也得打。
李继德点点头。
医生：急性肠胃炎是其次。
李继德叹一口气：难不成油条里掺了啥不好的东西？
黑屏。
12、医院病房 夜 内
吊瓶的管子里，有液体一滴一滴滴下。
李继德和援军并排躺着打吊瓶。
黑屏。
13、来时路过的建筑工地 黄昏 外
李继德背着手，从右向左走在前面。
援军从后面追来，入画：（OS）爹！……
援军从挎包里把油条拿出来，递到李继德脸前。
李继德站住，看着援军，却不接油条。
援军笑容褪去，收回油条，往自己嘴里塞。
李继德气哼哼地抬手打掉油条，转身加快脚步走去。
援军愣楞地眨巴眨巴眼，把包里的油条取出，用方便兜缠紧，恨恨地扬手向着远处夕阳下的草稞子里扔去。
援军盯着草稞子看了一会，愤愤地骂：狗日的，拿着吃食祸害人，早晚得报应！
李继德回头看一看，扭头继续往前走。
援军回头追赶李继德：爹，……
李继德不应声，脚下也不停步。
援军快步跟上去：闹个肚子就挂了两天吊瓶，你说算不算过度治疗？
黑屏。
14、李继德家堂屋里 夜 内
李继德和老伴对坐在灯下的小圆桌边，一盘菜摆在中间。
背景是一张旧式八仙桌，桌子正中的墙上是那张发黄的全家福。
李继德面前摆着碗，一手摇蒲扇，一手擎着烟袋，嘴里吐着烟气，眼睛却盯着小圆桌上某个虚点发呆。
李老伴很响地喝粥，眼睛却一直从碗上面瞅着发呆的李继德。
李老伴放下碗，看看李继德，抓起馒头递过来。
李继德不接馒头，也不说话，继续抽烟。
李老伴收回拿馒头的手，探出身子，换另一只手夺烟袋，李继德扭身躲开，继续抽烟。
李老伴：人是铁饭是钢，烟袋锅子顶不了干粮！……
李继德：吃你的！
这时，院子里传来孙女秀秀（20来岁）的喊声：爷爷，奶奶，吃了没？
李继德眼睛一亮，磕磕烟袋锅，搁在八仙桌上，冲着门外：吃着呢。
话音刚落，秀秀走进门来。
李老伴把一只小板凳往左手边一推：俺秀秀来了！（招呼秀秀坐下）快坐下，再吃一口。
秀秀坐在小板凳上：奶奶你快吃，俺刚咽下去。（看看李继德碗筷没动，把碗往李继德面前推一下）爷爷，你也快吃。
李继德端起碗，很响地喝一口粥，又放下，伸手在兜里摸了摸，拿出自己的老年手机来，递给秀秀。
秀秀伸手接手机，前面后面地检查着。
李继德又端起碗，喝粥。
秀秀：咋，哪坏了？
李继德：没坏。
秀秀把手机往桌上放：那是欠费了？
李继德：没。
李老伴忍不住插话：那你喊秀秀来干嘛？
李继德指指手机：俺想从上面看看黄继光。
秀秀不解其意：黄继光？（略一思考）你想看电影？（摇着头）看不了看不了。
李继德放下碗：常胜咋能呢？
秀秀：常胜？（笑起来，伸手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爷爷，俺们年轻人玩的是智能手机。（又拿起李继德的手机在桌面上磕两下，开玩笑地）你这个……除了打电话，砸个钉子还中。
李继德：那也给俺换智能的！
李老伴泼冷水：你？送给你你也不会用！
李继德对老伴儿一蹙眉：闭嘴！（认真地对着秀秀）换！明天就换！
李老伴赌气地一扭头，不再插话。
秀秀一笑，看看爷爷又看看奶奶：光换手机还不行，还得联网。
李继德：那就联！
秀秀耐心地：联网，每月多花几十块呢！（点亮自己手机屏幕）爷爷想看啥，就用我手机看呗！
李继德一愣，看看秀秀的脸，从情绪上确认一下，点点头：也中！
秀秀拨动手机屏，开始搜索：黄继光，老电影……你想看哪一段呢？
李继德：就看说黄继光堵枪眼是假的那一段！
秀秀错愕：啊？！
15、李继德家 夜 内
手机正面特写。
屏幕慢慢打开，一串关于质疑和侮辱黄继光的网文标题，排列在手机屏上。
秀秀滑动手指：（OS）爷爷，你看……
李继德凑过头来，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看不着。
秀秀念道：黄继光堵枪眼根本就是假新闻，原因有三：一是战斗在夜间进行，光线太弱，根本看不清当时的状况……（声音渐低，转为默念）
李继德急切而认真地看着秀秀。
秀秀抬起头来：文章说，黄继光的英雄故事是编造的。不过，貌似分析得挺有道理的。
李继德气得嘴唇哆嗦着，颤抖的声音压得低低地：世道变了？
黑屏。
16、山坡地 黄昏 外
李老伴沿着山坡地边的羊肠小道高一脚浅一脚地走来。
地里有个老人（老书记，七十五六岁）挥舞着锄头耪麦茬。
老书记看到了李老伴，停下活计，拄着锄头搭话：老嫂子，都黑天了，你急火火地要去哪？
李老伴招手：他大叔，地耪完了？
老书记往手心里吐口唾沫，又举起锄头：最后一垄了，误不了晚上的酒。
李老伴：别干了，快去看看继德吧。
老书记扔了锄头，疾步跑到路边：（紧张地）出啥事儿了？
17、李继德家屋内 夜 内
屋里黑着灯，李继德坐在椅子上抽烟，烟袋锅一明一灭。
老书记：（OS）继德呀，你也不开灯。
李继德欠欠身：快坐快坐。
老书记和李老伴一前一后进屋来，啪的一声电灯亮起来。
老书记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秀秀说啥了，叫你这么想不通？
李继德：没啥。
老书记：秀秀可是懂事的孩子，……
李继德：不怪秀秀。（瞪一眼李老伴）怪这老太婆大惊小怪！
李老伴反驳：俺大惊小怪？你一整天不吃不喝的，还是吓唬人？……
老书记示意李老伴别和李继德顶嘴。
李老伴转身开门出去。
老书记：说说吧，到底为个啥？
李继德抽烟，不搭腔。
老书记掏出烟盒，抽一根点上。
这时，李老伴端着一碟豆腐和一瓶白酒，推门进来。
李老伴一边摆上俩小酒盅给两人宣酒，一边说：也不管老书记忙闲了，你哥俩好好唠唠，帮着继德拿个主意！
李继德叹一口气：本来没啥。可……
老书记端起小酒盅，滋溜喝干，捏起一块豆腐丢进嘴里。
李继德没动酒盅：俺想不明白啊老伙计！——黄继光是全国人民都学习的英雄，可有些人……竟然说他是假的！
老书记摆摆手：来来来，喝一个。
李继德看看老书记，也端起小酒盅，滋溜喝干。
李继德：你说上哪讲理，人家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拼上性命堵枪眼，俺可是亲眼所见，哪里就成假的了？
老书记：你呀，得想开——毛主席他老人家多伟大，不也有人评头论足骂难听的话嘛！
李继德：可俺，就是饶不过这个弯来！
老书记：与时俱进吧，现在这形势和咱那会儿不大一样了！你知道年轻人满脑子想啥，唉……依着生气还不给气死？
李继德突然把酒盅推倒：可不就气死！
酒洒在桌面上，老书记愣愣地看着李继德。
老书记一下想起什么，错愕地瞪大眼珠子：刚才，你……你说——黄继光堵枪眼你亲眼所见？
黑屏。
淡入。
李继德对老书记肯定地点点头。
老书记把酒盅往一推，愈发激动的神情：继德，你……你没唬俺吧？
李继德：唬你，俺啥时唬过你？
老书记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凑近一点儿）年轻那会儿，好像听你说过那么一出，现在真忘了。
李继德感慨地：忘不了啊！可，想起来的还是一肚子自卑！
老书记：自卑啥，全国人民都学习上甘岭学习黄继光！连毛主席他老人家都请黄妈妈吃饭好几次……
李继德：嗐，俺最怕的是被人拿着和黄继光比！
老书记点点头：也真是难为你——难怪这么多年你都不提这个茬儿。
18、空境 夜 外
李继德家院子的外景。
灯光透过窗户照到院子当间，周边黑漆漆地，只隐约看出院子和门楼的轮廓。
19、屋内 夜 内
李继德躺在床上，翻身，叹气。
身侧的李老伴，动一动，没说话。
黑暗中，李继德的脸部特写。
【闪回】
7月的597.9高地，坑道内，二十几个战士围在一起看电影——苏联影片《普通一兵》。
年轻的李继德和黄继光在一排排席地而坐的战士们中间，神情专注地看电影。
电影画面上，年轻的士兵扑到敌人碉堡上，挡住了枪口，身后的红军战士挥舞着手里的枪，喊叫着，迅速冲上阵地来。
李继德被感动得泪光莹莹。
黄继光用胳膊肘碰一下李继德，悄声地：我们呀，一定要好好学习这种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
李继德赶紧擦眼泪。
【闪回结束】
李继德仍在沉睡中，眼里却溢着莹莹泪光。
【闪回】
苏联影片《普通一兵》结束。
大家热烈地讨论着电影的故事和人物。
黄继光把李继德叫到一边，俩人在说悄悄话。
黄继光：如果敌人挡住我们前进的路，我也会像马特洛索夫一样堵枪眼！
李继德吃惊地看着黄继光。
黄继光坚定地眼神盯着李继德：你会不会？
李继德一下握住黄继光的双手，同样坚定地点点头：会！
黄继光庄重而严肃地：小李子，我们俩不管谁光荣了，生还者一定要替对方去看望父母，可以吗？
李继德同样庄重而严肃地：好！
【闪回结束】
李继德惊醒，一下坐起来。
20、老书记家里屋 日 内
床沿、小饭桌边，高的矮的围坐着是几个年龄偏大的人。
老书记起身，端着大个的白瓷茶水壶，挨个儿给大家倒茶水。
老书记环顾大家：按说，俺不该管什么闲事儿。可年轻人都在城里打工，这个事儿的年头又长一些，所以临时招呼大家来合计合计……
大家喝着茶，一边交头接耳议论着，一边听老书记说话。
这时，李继德从右边入画，径自走向左边在床沿的最头上坐下，众人都分神，眼光跟着李继德转动。
老书记直起腰，左右看了看大家，最后转向李继德：说说吧，让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李继德站起来，刚要开口，就被打断。
村民甲站起，先开口：三哥，这事儿太大，所以你得沉住气。再说，就算你说的都是实情，可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没有人认账？（拍拍李继德的肩头，起身往外走）俺呢，还有点事儿，你们继续。
村民乙起身：三大爷，别怪俺多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