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守一每次来到翰墨轩,都看到龙飞在阿红的怀里吸奶。吸奶时总带着一股狠劲,发着啾啾的声音,真让他担心阿红那身体有一天会被吸干了。其实他的担心明显多余,每次看见阿红那青筋凸显的乳房都是鼓胀着。那奶水就像仁善河泛涨的春水,汩汩流淌着。他都能听见那流淌的声音,流进龙飞的嘴里,流向他的全身。
龙飞满月那天,龙守一心想,不能跟前面几个儿子一样在家热热闹闹地做满月酒,他这个做爹的至少也该陪在身边一起过。早饭后,见爹他们去工场了,他也故意像往常一样悠闲着正要出门,却被江月兰叫住,问他:“你今天有空吗?”
“有空,我哪天都有空的。”他连忙回答说,“你有事吗?”
江月兰把站在身边一岁多的喜元抱了起来:“我没事,喜元有事。”
他见喜元眼含泪水,轻咳几声,忙从她手里接了过来,感觉孩子身上发烫,对她说:“一定又是受寒发热了,去找胡叔把。”
他抱着喜元往“润笔堂”走,她紧紧跟着,埋怨道:“都怪我,缺奶水喂养的孩子就是底子差。三天两头不舒服。”
他听了也自责:“不怪你,要怪也怪我,对你们娘儿俩照顾不够。”
胡满林看过后说:“孩子底子是差些,也不能老用药,是药三分毒。回去可以用白萝卜红糖炖水给他多喝点,发发汗。放心吧,谁家的小孩没个头疼脑热的,没事的。”
尽管没有给什么药,老中医看过后发话说放心就放心了。江月兰伸手要抱孩子,胡满林忙制止她:“你先别抱孩子,让守一抱。看你气色那么差,倒像是有事。”
她说:“我无非就是上了年纪,有些老了。”
胡满林:“你老了?好像跟守一差不多那一年吧?”
她说:“比他小一岁。”
胡满林说:“那还不正当壮年呀。真要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怕人说老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给她把脉,让她伸出舌头看了看,说:“你这是肝气郁结,血脉不畅,肝胃不和。需要疏肝理气,健脾化痰。否则长此下去,会成重病。”
他看过之后,给她开了几味中药:柴胡、黄芩、白芍,佛手等,交代龙守一说:“回家后,每味大约两钱,先用凉水浸泡一个时辰,再煮开就行。先服一段时间看看。小孩病好治,大人病难医呀。”
龙守一抱着喜元在一旁连连点头。胡满林还在交代说:“没事多带他们出去晒晒太阳,对小孩大人都好。”
龙守一本想多陪陪胡叔,心里有事,加上身边的大人小孩都得照顾,只好说:“胡叔,改天再来陪你聊。”
胡满林说:“我这里还有一坛子腊八酒,等你改天来陪我喝。”
经过一番折腾后回到家里,喜元竟然在怀里睡着了,龙守一将喜元放到床上去睡,让江月兰陪在旁边躺着。便去按胡满林的吩咐把那几味中药用冷水泡好。回到房间,见江月兰懒懒地躺在熟睡的喜元身边,两眼盯着他。他不由得心生爱怜,想自己的娘和奶奶都是在生下唯一的儿子后就走了。龙家也不知是从哪辈开始的,不知是不是从立此训的祖辈就开始了这魔咒般的传承,历代单传。女人都经不起那岁月的折腾,生完一个儿子,就完成了一生。眼前这个女人为他生了四个儿子,虽身体干瘪了,但精神还健朗。他心一动,走上前去,坐在月兰身边,将她身子拥了拥。他说:“药已经泡在水里,你睡一会儿,起床后煮开了就直接喝。”
她伸手一把揽住他,说:“你今天就别出门了,在家里陪陪我们娘儿俩。”
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忙说:“今天不出门了,在家陪你们。”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说:“胡叔说你脸色很不好,感觉也瘦了。”
她突然有些脸红:“胡叔还说了,我的身体需要疏通。”
他问道:“怎么疏通?”
她不好意思地说:“怎么疏通就问你了。”
他确实是好久没有碰过她的身体了,这身体明显有些僵硬了,他已经想不起来上次是什么时候碰过这个身体的。他抱紧她想要进一步动作时,一旁的喜元发出几声咳嗽。他松了一口气,抱起尚未完全醒过来的喜元,说:“爹抱你出去晒晒太阳。”
出得门来,他抱着喜元直往笔架山的方向走去,很快就走进了那条通向山背的密道。仲春时节的太阳,硬硬的有些灼人,好在走进密道里,那太阳就很难照见。他好几次想放下喜元来牵着他往前走,可是喜元身体不适,只走几步就仍要他抱。走进翰墨轩时,他已经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大娘见状,连忙接过他手里的孩子:“先生你快擦擦汗,这是你们家的小儿子吧,真像。”
他看一眼抱着龙飞坐在一旁的阿红,走过去将龙飞抱在手里,冲大娘说:“你瞎说什么呀,龙飞才是我最小的儿子。”
大娘忙说:“我这张死嘴,就是不会说话。”
他说:“这里可以随便说说热闹,外面人多的地方别瞎说。”
“是,也少去人多的地方。”大娘答应着,把喜元抱到阿红面前:“快叫,叫小娘吧。”
他听了真是哭笑不得:“你大娘,她小娘?你真是应该闭上嘴巴。”
阿红微笑着说:“这孩子应该还不会说话叫人吧?”
他说:“还不到两岁的孩子,偶尔会发出‘爹’和‘娘’的喊声。”
大娘在一旁嘀咕:“那应该叫什么?难道叫胡娘?”
龙守一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犯了一个错误,带喜元来翰墨轩,就是制造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场面。阿红去年就是以喜元奶娘胡嫂的身份来到龙家的,没想到竟然给龙家生了个儿子。他觉得今生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以前叫胡嫂,现在被他叫阿红的女人。他能给她名字,却不能给她名分。要是让爹知道,怎么可能会让亲孙子喊一个奶娘做亲娘呢?怀里的龙飞“哇”的一声哭开了,使劲往他的怀里拱。他说:“大概要吃奶了吧?”
阿红说:“刚刚吃得饱饱的。”
他说:“那就过来跟哥哥玩,我们不是猪猪,我们是飞飞,飞起来喽。”
兄弟永远都是亲兄弟,他把龙飞抱到喜元身边,龙飞真不哭了,好奇地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这个哥哥。大娘把喜元往龙飞身边轻轻地推:“飞飞快叫哥哥。”
阿红笑着说:“哥哥都不会开口说话,还让弟弟叫哥哥,真是。”
喜元不情愿地将龙飞推开,并紧咳一阵,争着往龙守一怀里钻。吓得阿红连忙去抢龙飞:“原来哥哥生病了,咳嗽流鼻涕,千万别传染给弟弟。”
龙守一忙说:“我还真忘了,得赶紧回去给他熬药喝。”
他光想着出门,根本没想到孩子之间会相互传染病这事。好在龙飞满月了,抵抗力会强些。大娘见他抱起喜元就要往外走,连忙从桌上拿起一个红鸡蛋,塞进喜元怀里:“弟弟满月,哥哥总得吃一个红鸡蛋吧。”
龙守一突然想起给龙飞买的一对银镯子,出门时太急了忘记拿了,见喜元手上带着那对也是满月时他买的银手镯,要大娘帮忙一块取下来带到龙飞的手上。
大娘有些担心地问:“孩子回去不会乱说吧?”
龙守一哭笑不得:“孩子连话都不会说,跟谁说去!”
阿红说:“你也别怪大娘,平常少跟人说话,自己都不会说话了。”
龙守一出门时丢下一句话说:“待龙飞百日时,我们一定要好好办。”
他抱着喜元一路下山走回到路口,见爹蹲在路口,把他吓了一跳。爹站起来问他:“你抱着喜元干嘛去了?”
他说:“喜元生病了,胡叔让我抱他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爹接着问:“这条路好像是通往我们家那‘察毫阁’的。”
他说:“好像是吧。”
爹看着他的脸说:“你脸色那么差,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不会也生病了吧。”
他的心一直扑通扑通地跳,不敢看爹的眼睛,抱着喜元那只手顺手在那细嫩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喜元哭了起来,爹忙说:“快回家吧,家里肯定在等我们吃饭了。”
爹不再问什么,龙守一终于松了一口气。喘匀气后,他试探着问:“爹,你刚才蹲在那上山的路口做什么呀?”
爹说:“我从工场出来回家的路上,看见一只长满紫毫的兔子在外面跑,忍不住追上去。追着追着,谁知道它跑到山上去了。也不知道是从谁家跑出来的,还是山上下来的野兔,我眼神不好了也看不出来。”
他见爹一副疲惫的样子,说:“爹,你别太累了。要不从明天开始,你在家里陪喜元玩玩,我来带福元他们做制笔生意?”
爹答非所问:“哪天我们一起上‘察毫阁’看看去,也许山上的野兔又多了。”
他的心陡然一下又悬了起来,做不得声。回到家里,江月兰已经熬好了白萝卜红糖水在等着,看见喜元怀里的红鸡蛋,禁不住惊叫起来:“他现在都这样子了,还能吃鸡蛋呀?”
龙守一有些恼火:“不是还没吃吗,叫那么大声!”
她问道:“哪来的红鸡蛋?”
他回答说:“在外面碰见别人家给的。”
她接着问:“谁家又添儿子了?”
他随口答道:“蒙家吧。”
他原以为她每天只在家里带小孩,不会管别人家的闲事。没想到,她倒来了兴趣:“蒙家不会是那个小的赵红英生了吧?”
回来的路上,他曾想到要处理掉这个红鸡蛋,可喜元紧紧抓住不放,他也就没多在意。心想回家要是江月兰问起,随便几句话就能搪塞过去。连喜元手上那对银镯子要是被她发现不见了,就说这几天孩子生病,银镯子变黑了拿到店里去洗了。话都早想好了的。本来镇上这么多人家,哪天还不闹一点喜事。可是镇上那么多人家那么多姓,他偏偏说是蒙家,岂不是没事找事,还没完没了。
下午,龙守一要跟着爹去工场,爹反正随他。工场就在离家不远,其实就是祖上留下来的一座带大院的老宅子。也许就是那位建“察毫阁”的爷爷的爷爷同时修建的,在御笔镇的南边离那条仁善河不远。路上,爹像是没话找话:“你为什么要对月兰说谎?”
他刚刚落实的心又悬了起来:“我没有呀,说什么谎了?”
爹接着问:“那你是去了蒙家,那个赵红英真的生了?”
“我去蒙家做什么,赵红英生不生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一脸委屈的样子,“他蒙家算什么!”
爹忙说:“都是爹不好,那都是过去了的事。”
御笔镇上人家世代多以制笔业为生,发展到眼下,生意基本上是龙蒙两大家在竞争。蒙家自称笔祖蒙恬后人,老子叫中书,儿子叫紫毫。以后要有孙子生下来的话可能就会直接叫皇上,或者叫朕算了。这很让龙守一不以为然,平常从不操持家业的他,也根本没有把蒙中书当对手。蒙家唯一的儿子蒙紫毫只会埋头做笔,不明世理。总以为自家的笔工做得最好,别的什么都可以不放在眼里。龙守一的四个儿子中的老大福元老二禄元已经筹划着把笔店开进城里去。要说蒙龙两家竞争生意,那还真是过去了的事。只是在赵红英这一点上,他是输给了蒙中书。在他心里一直是过不去的。
当年赵红英是跟随他哥哥赵卫红从遥远的外地前来御笔镇采购毛笔的,像以往一样一到镇上就直奔龙守一的家门,他们是龙家的外地老客户。谁知一踏进龙家的大门,赵卫红就扑到在地,口吐白沫,老中医胡满林还没叫到,赵卫红就断了进出的气。赵红英只会抱着哥的头哭得死去活来的。一切后事皆是由龙守一安排的,安排人力,采购物料,直到入土安葬,件件事情都让老爹龙十一看了十分满意,感觉刚刚做爹的儿子特别成熟特别男人。
办完丧事,龙守一跟爹商量,赊账或者就送一批毛笔给赵红英带回老家去经营生意。爹同意了,没想到赵红英不同意。哥哥都没有了,哪还有家?她要留下来,留在龙家学做毛笔。龙守一把她的意思说给爹听,说:“她其实是想替他哥的事还债的。”
爹一听竟来火:“这哪是还债?分明是讨债!”
“我……”他还想分辩什么。
“我什么我?”这回爹是再也不想听他的了,口气不容分辩:“把家里各种毛笔都准备一些,连人带笔尽快送出去,让她快走!”
龙守一眼看着赵红英走出自家家门,并没有带走一支毛笔。后来不知怎么就到了蒙家,明里学做毛笔,暗里却做了蒙中书的小的。龙守一听说后,心里涌起一阵酸楚,那酸楚很快就变成了哀叹和怜悯。以至于后来某一天碰见蒙中书时,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对他说:“好好待她。”
面对蒙中书莫名其妙的眼神,他又加了一句:“她是个好女人。”
蒙中书当面奚落他:“再好的女人,你也不敢要。”
这话有点重了。龙守一一时气急,口不择言,回击出去的话更重:“你们蒙家也只配捡我们龙家丢下不要的!”
说完,他气冲冲地走了,丢下蒙中书在那里狠得咬牙切齿的。
龙守一真想不到,今天是龙飞满月的日子,竟然生出那多的事来,就连不堪回首的往事都被翻出来,往人心上扎一下。幸好江月兰还没有发现喜元手上的银镯子不见了,否则他又得费一番口舌。这日子过得真让人憋屈。
那日子却不管你憋屈不憋屈,从容地一天一天往前过着,转眼就到了龙飞满百日了。龙守一早早起床,对还在床上的江月兰说要出去活动一下筋骨,然后去不空山悬福寺听普慧大师讲讲经。他悄悄地出了门,龙飞满月的时候他没有好好陪,这回一定要扎扎实实地陪,也扎扎实实地陪一陪心爱的女人。他几乎是跑上笔架山,跑进翰墨轩的,像一个真正晨练的人。
翰墨轩依然很安静,只见大娘一个人在小忙,见了他,大娘高兴地说:“就知道先生今天一定会来,没想到来这么早。锅里煮着鸡蛋,等飞飞他们起来,再给他下一碗长寿面。”
他也没有搭理大娘,一口气走上三楼。阿红带着龙飞还睡在床上,阿红身子斜躺着,两只鼓胀的乳房都露在外面,分明是刚喂过奶,一旁的龙飞睡得正香。他走过去坐在阿红身后,摇晃了一下她的身子,开玩笑说:“快醒醒,奶水被人偷吃了。”
她半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笑望着他:“吃吧,小家伙只吃一点就睡了,胀得难受。你帮着吃一点吧。”
看她真有几分难受的表情,他一头拱进她的怀里,嘴巴衔住一只乳头,狠劲地吸了起来。他听见一阵轻轻的吸气声,不管不顾地吸着,奶水流进他有些干涸的嘴里。他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了,只感觉无比兴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他嘴巴不停手也不停了,上上下下一阵忙乱,最后和她紧紧地抱在一起。
他将含在嘴里的一口奶水吞了下去,能感觉得到奶水流向全身,身子彻底放松了。他隐约看见阿红又在给龙飞喂奶,他正想前去帮忙,分明看见阿红怀里抱着的是一个皮球,那乳头就是气嘴,对着皮球猛灌。皮球变成了龙飞,小龙飞的脸蛋变圆了,胳膊腿也在一圈一圈的鼓圆,拉长。阿红手里的皮球终于撑不住了,飞了起来,飞向了天空。阿红急的大喊起来。他连忙跑上前去要帮阿红把那个皮球抓住。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爹一把将皮球抓在手里,他竟然也不怕爹会责怪,上前要跟爹抢起来。
爹说,你会当爹吗?他虽说已经有过四个儿子,但他其实是不知道该怎样当爹的。爹不等他回答,接着说,往前看,当爹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做的,孩子满月,一百天,周岁,走路,牙牙学语、上学等等。他眼看着爹手里皮球在一点点地长大,他的心在一点点地下沉,突然一下掉进了万丈深渊……
“起来吧,压得我有点累了。”阿红的声音让他睁开双眼,见自己还把头埋在鼓胀的乳房间,原来这样都能做梦。他很快又回到了现实里,现实里的今天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做,刚刚他只是做了一件事里的一次。尽管那都不算什么事,也就是吃饭,陪伴,玩闹,还有写写毛笔字。在翰墨轩里,这些事情让他扎扎实实度过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一早走到山下时,见爹又蹲在路口,他真的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他用手使劲掐了一下自己,感觉很痛,确定不是在做梦,而是从梦里刚刚醒过来。他轻咳一声,故作镇静地走上前去:“爹,又看见兔子跑上山了?”
爹阴阳怪气地说:“兔子是没看见,怕我儿子走丢了。”
他忙说:“爹,我不是已经和月兰说了,去悬福寺跟普慧大师谈经去了。”
爹紧逼不放:“什么经谈了这一天一夜?什么时候这山上有寺庙了?”
他畏畏缩缩地说:“哪有什么寺庙?就是‘翰墨轩’。”
爹说:“翰墨轩?没听说过呀。”
他没想到心急说漏了嘴,连忙解释说:“就是我们家那‘察毫阁’,我看空着也是空着,在里面练练字挺好的,就当成了‘翰墨轩’。”
爹说:“是挺好,那我得去看看。”
他说:“爹,你别太累了,我改天带你上山去看吧。”
爹望向山上说:“这笔架山呀,往后我是一天比一天难登上去了,今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上山看一眼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了。”
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龙守一只能硬着头皮带着爹往山上走了。迟早是要面对的事情,只能是豁出去了。幸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以慢慢想出让爹能接受的办法。早上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得路两旁的杂草沙沙作响,有几朵白色的花吹落在前面的路上。
爹说:“这路一点也不像是多年没人走过的路呀。”
他说:“我不是在经常走吗。”
爹笑着说:“对,爹真是老糊涂了。”
爹一点也不糊涂,更不显老,一路上看山看景,很有兴致,一点也不像年过七十的人。他想起阿红说过的男人就像这笔架山,永远都不会老,心里真替爹委屈得慌。
他问:“爹,我娘走的时候你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不再娶一个?应该不算违背祖训吧。”
爹说:“有了孩子还不跟娶小的差不多,也怕你受委屈呀。”
他说:“赵红英还不是去蒙家做小的,照样生孩子。”
爹说:“那个赵红英一脸骚相,留在家你迟早会违背祖训。”
他仍然不服气:“别的女人还不是一样吗?”
“你还有别的女人?”爹停下了脚步,双眼紧盯着他。他只感到喘不过气来,忙把爹扶到路旁的一块大石头边:“爹,你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我慢慢跟你讲。”
爹一屁股重重地坐在石头上,看样子还真有些累了。他抬头往路的上方看了看,离“翰墨轩”不远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爹,你还记得那个胡嫂吗?”
“胡嫂?是那个给喜元当奶娘的胡嫂吗?”爹的记性还真是好。他不敢看爹的眼睛,只望着远处天空漂浮的云,一五一十地在爹面前坦白。他给爹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御笔镇的制笔世家子弟违背祖训,和家里的奶娘好上,将祖上的“察毫阁”变成“翰墨轩”,金屋藏娇生下一子的故事。一个又俗又烂的故事。
爹十分平静地听他讲完后,站起身来:“走,继续往前走。”
他很想知道爹的态度,说:“爹,再坐一会儿吧。”
爹说:“再坐下去,我就没法站起来往上走,就再也看不到祖上留下来的‘察毫阁’了。”
大娘远远的听见脚步声,囔道:“先生怎么又回来了,忘东西啦?”
看见走在前面的龙十一,大娘一下愣住了:“你找……”
龙十一板着脸:“我找我孙子!”
龙守一让阿红把龙飞抱了过来,抱到爹的面前。龙十一没正眼看阿红,只盯着她手里的孩子看。孩子朝着龙十一小嘴一咧,笑了起来,把他逗笑了:“不错,福禄寿喜都有了,就叫他财元吧,五福临门了。”
一旁的大娘听了不服气:“我们家孩子早就有名字了,叫龙飞!”
龙十一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大娘说什么,问龙守一:“孩子几个月了?”
他回答爹说:“昨天刚满百日。”
爹对着他说:“难怪。把孩子抱回家去,满月和百岁一块热闹热闹。”
他问爹:“孩子他娘一起吗?”
爹说:“什么孩子他娘?我老龙的孙子能把一个奶娘当亲娘吗!”
爹说完这句话就往外走,龙守一连忙对阿红说:“我去劝劝爹,放心吧,我们龙家一定要给你一个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