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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紫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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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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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怆》连载

第二章 绝望之境

生命这东西真有意思,灵动地浮游在时空中,以五彩斑斓、千奇百怪的形态充斥在宇宙的角角落落,且各自有独立复杂的运作系统,这些系统无处不在,看见的,看不见的,从无穷大到无穷小,这么多信息的集合,令人细思极恐,像无数条在黑夜中不停翻滚的暗河,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未知、能量和一切种种,它们相互作用、交叉、碰撞,分分合合,或生成新的物质,组成新的物种,千奇百怪,无与伦比。

夜晚的沙漠静寂辽阔,沙丘上,我与悲怆相依而卧,仰望一片洒满宝石的天际,却各自沉浸在幻想的世界,久久不能自拔,我们各怀心事独自发呆,各自在虚无的世界游弋彷徨,又相互缄默,形若雕像。十多年来,我们在这片不毛之地生存,鲜有见过几样多余的活物,这导致我们常常见识粗浅,面对任何不确定的未来都能异想天开。大千世界丰富繁杂,远超我们的想象,我们身单影只竭尽全力地活出自我,但又对彼此抱有无限的奢望,如我是一头驴,悲怆却误认为我是一匹烈马,她是一只鸵鸟,我总视她为健硕的骆驼,我们都在对方的世界迷失了自我,这种迷失又给我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无限遐想,我们一边寻找自我,一边又陷入质疑的漩涡,如巨大的纺车,我们倾尽一生用丝作茧,企图破茧之后成就最好的自己,却又造化弄人,活成抽丝剥茧作死的状态,沦落成一枚垂死挣扎的残蛹,像极了渡劫失败长虫;但,有没有这种可能,尽管我们丧失了所有,那被剥落掉的一切光环、衣服、名字本来就是累赘,剩下的最后一丝气息或者白骨才是真正的自我;又或许风也是我,雨也是我,喜怒哀乐都是我,世间的一切也都是我,也都是悲怆,也都是一切本身。

“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沙漠?”我望着漫天的星子,有些失眠。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什么都别说,就这样安静地让时间流淌,淹没一切,让痛苦、悲伤、喜悦都随风飘散,不去想这里是沙漠,这里就是我们想去的任何地方!”悲怆稀松平常地回答,似乎根本不在乎身处何种境地,又好像已经断绝了所有走出沙漠的念头,不再对未来抱有任何幻想。

这片沙漠大到无垠,我们被封锁在一片绿洲之上。我们一直抱有走出沙漠寻找更大生存空间的愿望,可是,总因为缺少行动和各种原因,始终没能如愿,沙漠以外的世界在我们的脑海里如遥远翻涌的星空,以至于我们常常望着星空抚慰彼此。听说,向东一直走,可以看见大海,向西一直走,可以看见雪山和草原,往南一直走,到处都是森林,往北一直走,随处都是山川。四方天地每处都有独树一帜的风景,每处风景都有各自不同的意味,如何取舍成了我们的心中最大的难题,在艰难的选择中,我们抓阄、占卜、问流星,然后大度地让对方去做决定,又竭力地拿出证据去否定彼此,我们应该去哪儿?哪儿才是我们真正的归宿?

为了寻找心中的风景,我们假意谦让,又相互争吵过许多次,因为各自的需求互不相同,又很难有效地说服对方,这就导致我们在“选择”这件事上,浪费的时间太多。尽管如此,这样的内耗依旧成了我们生活的常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并乐此不疲却从来没有真正的解决方式地持续下去。或许,驴生不需要什么方向,或者有了方向又能如何?一切思考都在习惯的暴力中被碾成稀碎,于是,我们都懒得再去追逐任何方向,只顾埋头生活和仰望星空,然后再畅谈远方,再将远方吞进梦中,化为乌有。就像风沙来袭,我们本能地蜷缩成一团,习惯性地用最原始的方法保护着自己一样,这就是生存的法门,没有任何诀窍。有时候,我们也会反思,远方并没有嘴边的仙人掌更具实际意义,它不能当水喝,不能当饭吃,不能解决当下发生的任何问题,一切远方都是都是臆想,都是徒劳。面对茫茫无边的沙漠,面对大自然突袭的灾难,我们毫无防备,除了逃避,别无选择。如果有所选择,便是逃离沙漠,也许,任何远方都是为未来的铺就的求生之道。

新的一天又来了,一切都充满希望,却又令驴唏嘘,这希望与过去的每一日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漫长而又短暂,短暂而又漫长。我望着悲怆沉睡的样子,突然心生怜悯,像望着整个沉寂地世间,一切都安静地不忍惊扰。太阳从沙漠尽头徐徐升起,悲怆与这沙子的世界融为一体,整个沙漠被晨霞映照的通红,日出像是上帝手中的蘸满红色染料的画笔,在大自然的幕布中任意挥洒着生命的蓬勃热情,雄浑而悲壮。我心中的一片热血被燃烧了起来,同这日出,向往着这世间最大的光芒,这光芒洗礼着我,洗礼着我整个的精神世界。驴是有精神世界的,像一切生命都能感知光的存在是一个道理,即使在海底最深的黑暗深处,也同样有着生命向阳而生,甚至有些生物天生喜欢黑色,黑色就是它心中永恒的光明。

我与悲怆生活在沙漠中,由于环境恶劣,被迫麻木,且自信成瘾,性格坚韧如铁,视线中任何活物对我们来说,都充满了惊喜,甚至这种惊喜常将我们置身于危难当中,灵魂深处的寂寞比死亡更可怕,因此,任何活物,或者能动弹的东西都会让我们激动半天。你要一眼能望穿这寂寞,就如同你要能看穿死亡,驴往往能够看穿死亡,但就是看不清驴世间的纷纷杂杂,又何况是寂寞呢?寂寞使驴的生命显得更加漫长,要这样漫长的生命来干什么?就是为了度过这无聊的一生?你可以说不是,也可以找任何理由开脱,但是,你仔细想想,这世间哪有真实的答案?真正的答案都在各自心中,心中要是没有答案,可以说,驴生就白活了,心中要是有了答案,驴生其实不就也是个白活,想明白了,你会发现有没有答案,结果都差不多,你能把驴生活到沙漠外边去?即使离开沙漠,驴就不是驴了?就像把石头和砖扔到水里,泛起的波纹都是奶球样子!它还能从水里泛出一头母驴来?要么,驴的祖先说“难得糊涂”,哎呀!真是的!驴的祖先咋就那么聪明哩?想一想,驴活了它妈上千上万亿辈子,有些问题还是整不明白!生活这狗日的泥潭太大了,把驴都整懵了,生命这个小东西在生活的大网下,就是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蚁,跟秋后的蚂蚱是一个道理,蹦哒不了几天,蹦哒完了,也就死了,到头了,世间万物都是如此,长短就是个黑天白天问题,除此,还有个什么?你要是想明白了,一辈子生活在沙漠,也没有问题,你要是想不明白,老是惦记天上的星星,时间长了,驴是会瓜掉的,有些事情求不来。

睁着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白日做梦是一件幸福的事,梦里头什么都能寻到,沙漠中有一种场景跟梦一样,像是天和地商量好的,专门给你演了一场免费的电影。一次,我们在沙漠上空看到了上千头巨象奔腾而来,远远地都能看到它们体格庞大,脚下生火,威猛的样子。悲怆说,这是沙漠蜃楼,都是假的,不用担惊受怕。我反驳悲怆,说这明明是真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悲怆淡定地说。

“你说什么是真的?”我愤愤不平地理论着。

“等会儿就消失了!”悲怆望着沙漠上空的“象群”。

“它们一定在某个地方!”我坚定地说。

“你说它在哪?”悲怆慢条斯理地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想了想回答道。

“看不清楚了,马上就消失了……”果不其然,还不等悲怆说完,“象群”就消失不见了,金黄的沙漠上除了碧蓝的天空,一切都空空如也。

“这才是真相!”悲怆说。

我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它们刚才还在这,怎么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

“它们去哪了?”我惊奇地问。

“去该去的地方了!”悲怆爱搭不理地说。

“什么是该去的地方?”我问。

“心里想去的地方!”悲怆轻蔑地回答。

我望着空空如也的沙漠和苍穹沉默了许久,脑子里时而清醒,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空气中颤抖的纤维,时而沉寂,仿佛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我又一次陷入思考的漩涡,这漩涡轻盈地在空中旋转,我像一根羽毛随风飞舞,又像无数沙粒结伴成的沙尘暴,我迷失在无数个自己当中,仿佛每个自己都是这沙漠蜃楼中的“巨象”,像天空一样庞大,像沙山一样厚实,一阵风过,凉意侵袭我的面孔,吹奏着我身上密密麻麻的毛发,一切都回归于平静,回归于事物本身的样子,我依旧是头驴,一头伫立在沙漠中央孤独地驴,悲怆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失落地向沙漠另一头走去。

“都是假的!沙漠蜃楼而已!”悲怆一边向前走,一边怅然若失地自言自语。

看着悲怆可怜而硕大的身影,我低头一言不发,默默地跟在悲怆身后,又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大象”消失的晴空,心里掠过一丝淡淡地伤感。

平静地沙漠除了风声,没有一点儿褶皱,悲怆踩在沙子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这生命路过;;世间的痕迹显得如此生动,一切堪称完美,可是我们心中还是空唠唠地,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天风扯动着空旷的大自然,发出呜呜地空鸣在耳畔时低时高的叫唤着,空寂而又神秘,像是远方幽冥地召唤。

“大象的耳朵像不像你的翅膀?能飞吗?”我好奇地问悲怆。

“我不会飞!大象也不会!耳朵大不一定是翅膀,‘翅膀’和‘耳朵’是两个概念,功能不一样,‘耳朵’是用来听声音的,就像你的耳朵一样,翅膀是用来飞翔……”悲怆回答道,说到“翅膀是用来飞翔……”时,她沉默了。

“那你为什么不会飞?有翅膀应该都会飞……”我用期待的目光盯着悲怆。

“可能我的祖先都会飞吧!”悲怆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你想不想试试?”我激动地提醒悲怆。

“试什么?”悲怆毫无意愿的答复着。

“飞翔的感觉……”我围着悲怆转了一圈,感觉自己也长了双翅膀,正盘旋在天空之上。

“都说了我飞不起来……”悲怆似乎有点生气。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飞不起来?”我又一次鼓励她。

“你烦不烦?我早就知道了!我飞不起来!我是一只鸵鸟!鸵鸟是不会飞的!”悲怆生气地说。

“你不是骆驼吗?”我好奇地问。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认为我是骆驼,而且是一只长着翅膀不会飞的骆驼!”悲怆又一次解释道,这个问题,她向我解释了无数次,从她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已经麻痹了。

“好吧!我们换个话题,骆驼到底有没有翅膀?”我问,话声刚落我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悲怆瞪了我一眼,解释道:“有!骆驼的翅膀非常大,大的像一座山!看见前面的沙丘了吗?就是那个形状!”

我惊讶地望着远处的沙丘,在心里默默记下“骆驼”的样子。我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悲怆居然不是骆驼?而是一只鸵鸟?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分别?如果两者没有分别,我究竟是谁?如果两者有所区分,我又究竟是谁?这样的思考让我陷入永恒地困境,我在这困境中左右摇摆,放佛天地之间巨大的摆锤,从来没有挣脱生命的束缚,也从来没有获得过真正的答案和自由,或许,驴生根本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答案就是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再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世界万物放佛都遵循这样的规律,谁也逃不了,谁也躲不掉,如黑夜和白昼往复,如四季辗转冷暖,无一例外,但活着,就要如油灯一样燃烧在世间……

如果天上真有神灵的话,她一定会从钥匙孔中窥视这颗蓝色星球,包括沙漠中的一切,和被风扬起的尘埃,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我与悲怆沿着沙丘柔软而曲折的线条,漫无目的地向前行走,像晨曦油画里渗出的颜料,虫子般地蠕动,我们行走在天然的画布当中,随着大自然给予的风雨雷电随遇而安,这份上苍眷顾生灵的恩泽,使我们不敢向生命索取更多,我们力所能及、竭尽全力地活着,又洋洋洒洒如同漫天飞舞的雪花,干净、透彻、纯粹……

然而,这份静逸与自我满足的状态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当然,也不可能是生命的所有。在沙漠中生存,时刻充满挑战,随即都有生命危险,面对大自然的侵袭,我们已经习以为常,并自认为能够应付得当,但这样的应付,很多时候让我们承受着巨大地皮肉之苦和心灵创伤。还有一种厄运,我们时刻面临着土狼和狮子的猎杀,我始终不太愿意接受生命会以这样残暴的方式结束,世间万物的情感表达也从来不是单一而孤行地存在,温暖和杀戮、善良和凶残、爱和恨同时凌驾于皮囊之上,灵和辱仿佛一团孪生兄弟,藤蔓似得缠绕生长并燃烧,它们开枝散叶,花有香甜毒臭,果实亦是如此。

行走在苍凉的大漠之上,目所能及之处看似遍地黄沙,然而,在这黄沙的身躯里,掩埋了多少不为驴知秘密,多少星星陨落至此,历经亿万年的雷电劈打,风蚀日暴,然后被磨成沙粒,成为沙子的一部分,多少动植物的尸骨残骸被揉碎、蒸发,变成空气,最终都成为天地的一阙,如此浩瀚宽大的事业,在时间的门槛里,都选择默默地承受,毫无反抗的能力,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生命这件小事,并不值得声张,只有生命本身为自己喊冤,仿佛只要有冤情,就会被上天眷顾,被尘世怜悯。可见,万物还是活得卑微而可怜,即使非常凶悍的强敌,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三年前,流窜于沙漠的狮子,要置我和悲怆于死地,最终,他死在了我与悲怆的胯下,我们杀了他,那一刻,我们之间毫无怜悯,有的只是将对方置死的决心和头顶翻腾的热血。

那是一场撕心裂肺的战斗,至今都令我心有余悸,如果不是那头年老重病的狮子瘦骨嶙峋,我与悲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们只能成为他的盘中餐。我坚信,即使他食吃了我们,增长了些许气力,也无济于事。面对茫茫的大漠,他只有死路一条。其实,生存是我们共同的强敌,我们虽无大力与自然抗衡,但改变生存环境与命运斗争的勇气和信心从来没有丧失,这是我们留给生命,或者是生命留给我们最后的一点尊严。我深知:这点尊严在宏广的沙漠之境根本不值一提,如沧海一粟,如宇宙深渊里的微尘,但对于我们自身而言,它就是生命当中最大的光芒,是心中永远驻守的艳艳太阳。

沙漠中微风荡漾,略带点暖味,我与悲怆欢呼雀跃地从沙丘上往下滑,由于沙子的阻力和向下的惯性发生冲撞,我们在沙坡上滚了几个跟头,快活地栽倒在沙坡下,悲怆的头狠狠地扎进了沙子里,我幸灾乐祸地站起身笑着,悲怆将头从沙子里拽了出来,鄙视地瞪了我一眼,我顿时强忍住笑声,但还是不由地呲着大白牙,从心底又一次笑出声来,悲怆不服气地拍了我一翅膀,我憨憨地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地地向水源走去,看样子,她是真的生气了,但又不是真的生气。

悲怆走近水源,把头扎进水里,在水里鼓动了几下,又仰头朝天,把水吞进肚子。她瞪着圆溜溜地眼睛,审视着眼前的世界,直到她认为安全了,再一次将脑袋伸进水里。也就是在这片水源地,我们被那头狮子偷袭,我清楚的记得,在我低头饮水的时候,身后传来悲怆的惊叫。

“汗血!快跑!”悲怆歇斯底里地呼救。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就被两排锋利的牙齿咬住了脖子,我在混乱中挣扎着,跌跌撞撞,鼻孔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脑海里唯一地念想就是摆脱死亡的困境,我拼命将身体向猛烈地后拖动,企图甩掉这庞然大物,不断地用拳头狠狠地砸着他的头和腹部,就在此时,悲怆飞一般冲过来,用尖尖嘴巴狠狠地攻击狮子的眼睛,狮子这才松口。悲怆的举动,激怒了狮子,他挤了挤受伤的眼睛,痛苦不已,显然这只眼睛已经无法睁开,眼角渗出红色的血液。狮子暴躁地龇牙咆哮,憎恨悲怆多管闲事,随即向悲怆展开攻势,悲怆见状急忙逃跑,只见狮子纵身一跃,在空中划出一道凶狠地弧线,悲怆迅速躲闪,狮子扑了个空,半个身子扎进沙子里,吃了满嘴沙粒,还不等他缓过神来,我飞快地跑过去,狠劲在他头上踢了两蹄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悲怆站在一列进行防御,并等待他的下一次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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