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乡上的刘荣,自己房间都没进,而是直接去了派出所,所里的吴所长和小胖都在。
刘荣把情况和俩人说了一遍,吴所长问道:“这个现象比较普遍,你就说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吧。”
刘荣:“我觉得,这么高的彩礼,而且我们这里普遍把出嫁女子叫做卖女子,虽然高彩礼、卖女子都看着普遍,大家感觉上也习以为常,但为了解决事情,我们就认定他是涉嫌买卖婚姻,加之这俩个娃娃还没有办结婚证,严重点也能讲有涉嫌欺诈的嫌疑,总之,目的就是为了让女方退赔。”
小胖听完刘荣说的,有点摩拳擦掌,说道:“这明摆着就是欺诈嘛,把人彩礼一收,结婚证也不办,刚一年就不过了,钱也不退,都是撒人嘛。”
刘荣跟着解释道:“没办结婚证,的确是两方意识淡薄的问题,这个还不能归结于是女方故意不办。”
吴所长抽了几口烟,沉吟了一会,说道:“好吧,但是这事,我们现在非警务活动都不参加,不过化解矛盾纠纷,我们也有责任,咱们就参与一下,主要的方向还得你和王乡长看着把控好,达到调解的目的就行。”
刘荣:“那就这样,不行就放到派出所调解,这样震慑力还强一些。”
吴所长:“还是放到岘子村吧,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情况。”
刘荣:“行吧,我想着今天就叫人谈,王乡长正好也在岘子村等着,咱们就先叫这个媒人,只要媒人点了头,后面女方这边,咱们派出所应该都不用参与。”
吴所长:“行,正好今天没事,那咱们现在就下去。”
三个人到达岘子村的管饭点后,孟支书和文书也已经来到这里,几个人一块又讨论了一番,最后确定由派出所的小胖负责通知媒人到场,到现场后,小胖负责做笔录,王正和吴所长负责询问,刘荣负责从法律条文上做相应补充,最终目的是要让媒人意识到他的行为已经涉嫌到买卖婚姻和欺诈,从而达到促使女方主动退还合理范畴内的彩礼的目的。
商议定后,小胖语气颇为严厉的一通电话便把媒人叫到了管饭点。
媒人到后,看现场的阵势,也没有多说话,几个人按照分工,你一言,我一语的问完情况,做好笔录,并让媒人签字摁了指印后,刘荣开口说道:“按照刚才你说的情况,你这行为已经违反了《婚姻法》的本义,涉嫌操纵买卖婚姻,是否还存在利用虚假婚姻不当得利的情况,我们还在调查,如果认定属实,你想想你的后果是啥?”
媒人听后,看得出有些紧张,但嘴上仍辩解道:“我说了几年媒了,都是这么说的,我有啥错?不信你问支书,咱们这是不是都是这样。”
孟支书:“你说你的事,再不要说我,今这形势你看不来嘛。”
王正:“再不了倔,你收钱合适着吗?收钱还有一定抽成比例合适着吗?彩礼越高你赚的越多合适着吗?你还有良心吗?钱眼里钻进去了吗?”
媒人低了头,不说话。
吴所长:“我给你说,就今做的笔录,里面你咋说的,彩礼多少,你抽成多少,一清二楚,民不告官不究哩,你想今能叫你来,是叫来谝闲传的吗?不光是老张呀这一户,你收了多少高价彩礼的昧心钱你知道,我们要挨个调查,咋收走的,咋给人家退出来不说,还要追究你法律责任哩。”
媒人抬头扫视了屋里一圈,看向孟支书,带着祈求的模样说道:“好我的支书哩,我也知道这钱有些高,现在这女子卖的贱了,女方屋里都不同意,我有撒办法。”
小胖扯着嗓门来了一句“就说你自己的事,再不要找理由。”
媒人看了一眼小胖,又低了头,不吭气。
孟支书:“唉,我给你说,你刚都自己说来,卖女子哩,撒事情你看人家不管不管,到了管的时候就有法说话哩,不是你这么就能辨的过的,你咋还想不来嘛。”
媒人的手搓着大腿,仍旧是一声不吭。
王正冲孟支书使了个眼色,孟支书走到媒人跟前,拍了一把肩膀,说道:“你跟我出来。”
媒人跟了孟支书走到院外去,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又返回到窑里。
进到窑里后,孟支书嘻嘻哈哈的,先是给在场的大家伙都发了根烟,然后假模假样的说道:“你们都下来了,看这样得行吗?我想着,实话实话,这媒人也是我村上人,我刚也给说了,这屋里其实也可怜,要不咋跑出去做生意哩,就看我个面子,叫把收人家张呀那几万元给退了去,你们看能成?”
王正:“你说的轻巧,这还要追究责任哩,不光是退钱这么简单,媒人把抽成退了,那其它彩礼咋办?老张想不开出了问题,你岘子村上负责哩吗?还是叫这媒人担上坐牢去哩?”
孟支书咧咧嘴,笑笑,继续说道:“这,你看这,我刚跟媒人都说了,女方屋里工作他想办法做去,总之,这两家子的事情,他都参与着哩,他就给人家处理到位。”
王正:“这能成吗?我说了不算,沾上法的事情,看人家司法所、派出所咋说,我不参加意见,我作为乡政府来说,你只要把两家子矛盾给我化解好就成,至于要负的法律责任,轮不上我说。”
刘荣:“这也是个态度问题,孟支书这意见,我倒也同意,能解决好一家子的问题,媒人的事情后面还可以再说,真正要拿法条办,我看你岘子村上也有责任哩。”
孟支书忙说道:“是是是,刘干事说的对着哩,这不,你们不下来不说我不知道,这一说我也感觉到这事情大着哩。”
吴所长:“说一千道一万,拿撒保证哩,没保证了我这就开始搜集证据,该上报就上报了,报了是撒结果就按撒结果办,你现在就给我说个话。”
孟支书赶紧看向媒人,说道:“说话呀。”
媒人看似不太情愿的说道:“我保证这两天就给退了,女方屋里我给说去,也叫退了,至于能退多少,我尽量。”
吴所长:“看着还不太情愿?”
媒人赶紧说道:“情愿着哩,哪能不情愿。”
吴所长又说道:“我看你思想认识还不太到位,撒叫你尽量,意思是退不退,退多少都和你没关系?撒事情都有因果哩,没有你这因,哪来现在这果?”
刘荣看吴所长的话有些上赶,怕说僵了,忙插话道:“不行我看这样,就明天一天时间,咱们看媒人的具体行动,再考虑下一步咋办。”说着又看向媒人,冲他说道:“你明天就联系女方,后天一早和女子她大还有女子一块到乡上,你来的时候把你收的钱就拿上,叫女子她大也准备好,我们也会通知张呀老汉和娃到场,咱们现场说,你听清楚了吗?”
媒人声音不是很大的应了一声“听清楚了。”
王正也盯向媒人,声色严厉的说道:“事情咋办,结果咋样,下一步你咋处理,就看你具体态度和行动了,后天圆满了,至少我没意见,处理不好,还扭着不答应,我想帮你都说不上话,你就思量好。”
孟支书打起哈哈,说道:“我看能成哩,叫媒人明就赶紧跑去,后天就把张呀这事情先给解决了。”
王正:“那就这,今就再不说了,一切看后面行动,吴所看再有撒说的吗?”
吴所长:“我这再没有。”
王正又看向刘荣、小胖,大家都摇了摇头,王正又看向孟支书说道:“后天你和文书也上来参加,今就到这。”
王正说完,孟支书冲媒人说道:“那你就先回去,记得刚给你说的话,回去赶紧联系办去。”
媒人应着,出了窑洞。
媒人走后,几个人在窑里又讨论了一会,王正说:“今还多亏派出所,昨个去和女方接触了,叫不来不说,我们上门去都难说话的很。”
吴所长忙客气的打了几个哈哈。
孟支书嘿嘿一笑,说道:“处理事情还就得这样,唱红脸的唱白脸的,不然农村这事情还真不好处理。”
刘荣:“就是的,单纯靠法律没有办法解决,单纯调解吧,遇上不讲理的你也没办法,法律这东西都是没有办法了才有用哩,但凡有一个是讲理的,都用不着法,好多时候,还是土办法管用。”
王正:“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土的也罢,洋的也罢,能给老百姓解决问题就是办法。”
孟支书:“那后天咱们到底咋定哩,我看媒人退没有撒问题,女方不一定全退。”
刘荣:“是这,媒人我意见就全退,女方这边,到时候和男方具体算,现场算完,真正没有用到两个娃娃身上的,我意见就叫女方退了去。”
王正:“古来一个巴掌都拍不响,我看法,男方多多少少也会有问题,到时候只要男方对女方退的数没有多大意见,咱们觉着差不多,我看就能成,算的话应该也算不了多细。”
刘荣:“就框算,大概一算,两边都认就行了,彩礼的事情说合适,给两个娃娃拟个协议盖调委会章子就算是离了。”
孟支书:“那看乡民政上是不是也参与一下。”
王正:“民政就算了,本身也没办结婚证。”
说完,王正又问吴所长和小胖的意见,两人也没有不同意见。王正说道:“事就这么定,我量她女方叫媒人把情况一沟通,不用费力气,后天准时到。”
孟支书:“我看法也差不多,农村人胆子都怂着哩,歪着来了歪的很,你给他上一点枷法,都乖的很。”
一直没说话的文书,这时说道:“那我就给咱们通知老张。”
孟支书:“你通知,叫和娃都要到哩。”
文书:“没问题,我等一会就给通知到位。”
到了后天,果然不出大家所料,女子她大和女子,还有媒人都来到了牛洼乡上,老张和小儿子也早早的到了乡政府的院里候着。
刘荣把来的人都安顿在了会议室,王正,派出所吴所长、小胖,还有岘子村孟支书和文书都到齐后,刘荣主持,正式开始调解两家的婚姻纠纷。
刚开始让两家发表意见的时候,一番的唇枪舌剑,看的出来,老张和小儿子显得木讷,到关键时候,气的脸上的肉都在抖,却硬是说不出话来,而女方这边,尤其是这女子,话多,声调高,言语还很残。
后面,王正先开始说,跟着吴所长、刘荣,还有孟支书都针对两家的情况说了自己的意见,最后,气氛稍有缓和,女子她大表了个态,说道:“说实话,要说我犯法去,我觉的我没有犯法,但是媒人和我说了以后,我还是来了,我觉得老张也不容易,虽然我要的钱多,但其实我也不容易,都是为过日子,也是为给娃娃把日子过好,结果弄成这样子,我也不愿意看到,调解的意见我都同意,我也相信,政府出面不会额外给我要欺头,你们说咋办我就咋办。”
孟支书看女方表了态,说道:“老张这家子人就是老实的很,也不会说话,我就替说了,乡上主持说这事情哩,最后定下来多少就是多少,这边也不会有意见。”说完,看向老张问道:“你说能成呀不?”
老张:“你是支书,我听你的。”
刘荣看差不多了,便开始按照之前了解的情况一笔一笔的说了彩礼的用途,两家人也没有啥异议,最后一致达成18万8千元的彩礼,女方给男方退回15万整,媒人拿的抽成全部返还,老张为小儿子办婚礼所支出的其它花销由自己承担,两个娃娃现场协议离婚,两家人再无瓜葛。
由于彩礼数额较大,女方又拿去开了铺子,一时半会也凑不出来,刘荣给限定了一个月的期限,老张家也表示同意。
这一天,老张家的问题解决了,刘荣也感到如释重负。
后来,刘荣了解到,为给老张家凑钱,女方家的早餐铺子转了出去,女子她大又回到了村里当起了农民,女子后来也出去打了工。
老张家这边,小儿子又回到了南方的工厂,而老张自此以后,在村里见谁都不大说话,变的比以前更加沉默了。
因“天价彩礼”而带来的婚姻悲剧其实一直都不断上演在我们的很多贫困地区,这是社会之殇,更是政府之痛,老张家的故事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缩影。
刘荣看不清楚,在这场婚姻纠纷中,到底谁是胜者,他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背负的人生,但有的人却背的很苦。
牛洼乡的人都说,谁家有几个光葫芦娃就很命苦,反之有几个女孩就很有福,但刘荣从来没有看到,家里有几个女孩的人家能靠着出嫁闺女,而把日子过的富裕起来。
彩礼的习俗,源自周礼,《仪礼》上说:”昏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但在古代,被赋予特殊意义的彩礼一般都是礼尚往来,一方赠彩礼,一方赠回礼,更多的则是男女结合的象征意义。而在现代,彩礼却被赋予了太多的物质含义,失去了它原有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