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一早,章伯明到医院的时候,大夫还都没来,只有一些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排队挂号的人已经自觉的在每个挂号窗口前站成一列,为了避免加塞,工作人员给每个人发了一个小纸条,上面有编号,章伯明虽然预约了,但预约窗口也排着队。
见到张院长的时候已经是快中午了,终于轮到章伯明进入诊室,张院长亲切的一面招呼他一面让助手给上一个病人讲解吃药的细节。章伯明把他以前的病历本、心电图、核磁共振等资料一样一样拿出来,整整铺了一桌子,还把之前去外地看病的经历也简单说了一下,“这些有的是上个月复查的时候做的检查,您看今天还需要再做一遍吗?”张院长把这些资料一一拿起来仔细的翻看着,他很认真的看每一个字,弄的章伯明都不敢喘大气。大约20分钟左右,张院长拿起听诊器,让章伯明把上衣撩起来,又仔细听了足有五分钟。收起听诊器后张院长抬头慢慢地说:“之前的检查还可以用,你是靳艾的同事,咱就不做重复的检查了。但需要单独做一个动态心电图,你的情况比较复杂,之前的诊断也没错,但说你是法洛四联症恐怕没那么简单。因为看影像学资料,你心脏的室间隔缺损、肺动脉狭窄、主动脉畸形和右心室肥厚都不明显,但你又表现有这种病的症状,而且你已经二十多岁了,如果是法洛四联症那也是个奇迹了。所以你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率不齐,我让人给你做一个超长的动态心电图,三天之内别洗澡,该干啥干啥。你可以暂时把口服药停了,原来大夫给你开的‘稳心颗粒’,属于益气养阴的作用,胺碘酮片也是应急时用的,就按你正常的生活起居就可以。”
章伯明缴费以后,回到诊室,张崇明喊来他的助手:“小田啊,你给小章把设备装好。”章伯明这才注意到,刚才给病人解释如何吃药的那个大夫,开始他以为是个女护士,现在发现,穿的不是护士的服装,在医用口罩上方露出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小田大夫示意章伯明走到后面的病床上躺下,随手把蓝色的布帘拉上,“你把上衣脱了吧”,伴随着温柔的声音,小田大夫熟练的把几个传感器粘到了他的身上,这些传感器看起来就像一堆乱麻,小田大夫又在他手臂上缠了一个布袋子,腋下、腰间都有东西,最后,在他起来后又在腰间按了一个塑料的小盒子,好几给插头分别插在一个个孔里,打开开关。她让章伯明活动一下,抬手、转腰,看看有没有妨碍的地方。章伯明感觉她的手很热,触碰到身上,就像微型小熨斗,弄的身上暖暖的。并且嘱咐他,三天之后来医院,把仪器拆下来,告诉他这三天不要洗澡,睡觉要平躺,而且要穿一件贴身的衣服,免得把碰到电线,并且再三嘱咐他,一定不要自己瞎动。章伯明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盒子,他从小进出医院心脑血管科,也看见过大夫给做动态心电图监控,一般都是一天,三天的这种他从没见过,这个盒子也比他见过的大很多,看上去有些简易,不像正规的医疗器械大厂的产品,但也不好多问。从医院出来,章伯明感觉天空格外晴朗。
这两天章伯明发现只要小梅来学校代课,靳艾一定回来很晚,似乎是去旁听。这天回来兴高采烈的对章伯明说:“有人说艺术和科学是一座山峰的两个坡,我一直认为艺术所描绘的是存在与人脑中虚幻的东西,现在我终于找到在另一个山头的引路人。科学很多东西到目前为止是不能解释的,比如自然界的生物,为什么陆地的土壤盐碱含量超标这个地方就会寸草不生,但海边可以生出茂盛的红树林。”章伯明看着他,“为什么啊?”靳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说:“因为大自然需要美,就像鹦鹉螺完美的曲线,如果我们的眼睛可以看见磁力线它一定像极光一样有着优美的弧线。我们研究植物的时候总会发现它们对称和协调的不可思议,其实人体本身也是一样,DNA螺旋结构那些碱基粒有着对称的美,中医上讲的十二正经,如环无端,运行往复,也是一种美。”章伯明一脸坏笑的说:“你这是发现美丽的人体艺术啦?”“去你的,我是消除了低级趣味的人,奔向艺术人生的人。”章伯明哈哈大笑:“你这是个准备进军艺术圈家属的人。”笑着笑着,突然章伯明感到一阵心悸,他知道,老毛病又犯了,不过这回他感觉心跳不是一下就狂跳,而是逐渐增加速度,就像一首歌曲马上进入高潮一样,他全身充满了力量,就像喝完酒感觉自己非常强大。这时靳艾还在说些什么,但他听不清。突然,靳艾一回身,把放在桌子上的水杯碰掉了,可桌子离章伯明有4、5米远的距离,但他还是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接水杯,虽然心想,完了,碎碎平安吧。这时他发现水杯降落的速度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快,于是他快步走过去把水杯接住。就在他惊讶水杯为啥放慢动作的时候,他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在放慢动作,世界就像被胶水困住了,靳艾也在伸手去够这个杯子,但在章伯明眼里就像个老大爷一样笨拙。他已经把被子放回桌面,靳艾把手抽回来,呆呆的看着章伯明,这时章伯明的身体也冷却下来了。只听靳艾说:“你是怎么过来的?我刚才还看你在门口的那。”章伯明也有些惊讶,他一边回忆刚才的情况,一边应付着说:“我正在练习瞬移呢!你刚才注意力都在手机上了。”这时他感觉有些疲倦,“你继续研究你的美学,我得回去睡觉了。”
说来奇怪,三天里章伯明的睡眠非常的好,往常他非常害怕睡觉,准确的说是害怕做梦。有一种梦他反复做,都和着火有关,有的时候是他家着火,消防员救援效率低下,他得想办法自救,有的时候是他看见别人家着火,他帮忙去参与救火,连滚带爬的把人救出来,自己身上也在着火。反正只要梦里加班去救火,早晨起来就浑身疼,白天也无精打采的。但这三天仿佛是回到了婴儿的感觉,虽然那个小盒子在腰上有些碍事儿,但几乎没什么感觉,甚至每天起床时的姿势就是前一天晚上睡觉时的姿势。偶尔也有些不舒服,就是晨练的时候跑步它有些碍事,而且明显比平时要累。
第三天的早上,章伯明请了假去医院,说是请假,其实就是跟领导打个招呼,本来也没什么正事儿,领导对考勤也是一般也睁一眼闭一眼。因为提前打过招呼,也不需要挂号,直接来到住院部找张崇明院长,张院长正在开会,又是小田大夫给他拆这个盒子,这次比安装花费的时间要长很多,不过章伯明希望这个时间越长越好。他想问一下自己的情况,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本来看见女生就不会说话,憋得脸通红,说出一句:“你吃饭了吗?”说完差点把自己弄窒息了。小田大夫抬头看看他,笑了出来,“我吃完了,张院长马上下来,你坐在这等他一会儿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章伯知道自己在大夫的眼中就是个病人,但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想在小田大夫面前表现一下,至少像个正常人,希望能在她心目中和其他的病人有些区别。所以他特别在意小田大夫的一举一动,脑子里不停的揣测,在她的眼中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小田跟着张院长走了进来,张院长手中拿着一叠打印的单子,还有一个U盘。他坐到章伯明的对面,把U盘插进电脑,屏幕上显示出心电图曲线,这个东西章伯明见的太多了,他感觉自己都成半个大夫,大概瞟一眼也知道啥样子是正常心电图图形,哪个是有问题的。
张院长用鼠标按了一下旁边的‘分析’按钮,这些曲线又与几个波形曲线叠加在一起,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动态的圆滑曲线,然后拿起一张单子说道:“你这些检测结果基本上验证了我的猜测,你知道小田给你戴的是什么装置吗?”张院长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这是一个我们自己研发的仪器,我给它起名叫‘逆向除颤机’,原理并不复杂,就是在体外用电磁脉冲来平缓心脏跳动的节奏。心脏的跳动是种节奏,这个装置就像个阻尼器,在你正常平稳的心跳的时候他不参与任何作用,一旦你心率突然加快或者突然变缓,它会释放电磁波来减缓这个变化的时间。”看章伯明有些发呆,张院长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这里面的原理就不跟你细说了,你这个病非常罕见,监控器记录下来在这三天内,夜间有很多次心动过速,但不严重。但白天有一次极其严重的过速,如果按照心率、血压的这些指标考量,你的血管和各个器官会在大量的血液压力下被挤破。虽然你的心脏瞬间心率已经接近每分钟200下,但血压并没有升高的太高,这是是常人不能忍受的,你在这种状态下还能正常运动,这就是个奇迹,一般人早就休克或者脑出血了。
所以我推测你的组织器官在你小的时候就习惯了血压高低的剧烈变化,有了一定的耐受性,但你上了年纪就会出现其他问题。还有血液的流速,也超出了正常人的承受范围,你的血管普遍进行了扩张,血液中的氧气含量偏高,证明你的器官耗氧能力不足。你就像是一台开足马力的汽车,发动机供油量非常大,输出了很高功率,这样下去其余的零部件会受不了的。”
最后这个比喻章伯明听明白了,于是问道:“那你发明的这个机器我需要一直戴着吗?还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这个发动机正常运转呢?”张院长微微的笑了一下说:“我准备和其他科室的专家会诊,研究出一个的治疗方案。这个仪器还不能给你用,因为这是我们实验用的,还不是很成熟,我给它设计了高压除颤装置,还是有些危险的。况且,我们也就这一个,还是做实验用的,不能一直给你用。我给你开一些药,这些是我们研制的中成药,一天吃一袋,作用是保护你的内脏在你血液流速加快后不至于衰竭。”
从医院出来,章伯明挺高兴的,不是因为张院长告诉了他的病因,也不是因为摆脱了之前大夫诊断的误诊,主要是张院长要求他每周末来医院做一次检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