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张亭东兴高采烈的拿着自己初三考试成绩单往家跑,他想第一时间拿给父母看。他到家后把书包挂在墙上,然后一手拿着成绩单一手拿着杯子大口大口的喝着凉水。沈君程看到他的各科分数都很高,她在心底特别高兴。因为这样,他就可以顺顺利利的上广河县一中了。中午吃饭时间,张三李戴着草帽从村里的水稻田插好秧回来。到家后,他先圈起裤腿,冲洗腿上的泥巴,然后又用毛巾洗了把脸。张亭东把成绩单交到他手里时,他怕弄湿了,只用手指捏着成绩单的边沿。看到他考了高分,张三李激动的拍拍和自己一样高的张亭东,直说他现在考上高中,以后肯定也能考上大学。晚上,张三李和沈君程憧憬着两个孩子的未来。
张三李说“我想让东东三年高中毕业后考军校,以后当军官。让林林以后考师范大学,毕业后回我们县城或者我们镇上当老师。”
沈君程说“要我说,让两个孩子以后都考医学院,以后都当医生,治病救人。就像县城的孙望大夫一样。我实在是被这个病给折磨怕了,以后我们老了要是生病了,直接让两个孩子给治,也不用麻烦别人了。”
“不管以后当什么都好,他们俩都像你,都和你一样聪明,以后肯定能顺顺利利考上大学的。只要他们愿意上学,我就一直干活,一直供他们上学。我要堂堂正正的告诉人家,咱们家有大学生。不能和你一样,这么多年都不敢承认自己上过大学,而浪费了你学的这么多的文化。”
“不要说这些了,只要两个孩子以后能有出息,能平平安安的,我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我都愿意的。”
当张三李和沈君程还在想象以后的美好岁月时,张亭东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这天张亭东从学校垂头丧气的回来,他告诉父母现在高考取消了,高中也上不了。父母诧异的不敢相信,张亭东说那是全国的国策,国家现在要所有的青年都参与破四旧,要把无产阶级革命进行到底。张亭东不知道这些事具体是要干什么,他上不了学后便跟着父亲下地劳动,开始挣工分了。
灾难很快就发生了,而且比他们每个人预想的都要严重的多。那时正是夏末,突然有一天从县城开来一辆绿色卡车。卡车上站满了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他们身穿军绿色褂子,戴着红袖章,手拿红宝书,他们自称红卫兵。那辆卡车开到胡湾村的村口停了下来。胡湾村的朱书记赶紧过去和领头的打了招呼。领头的年轻人看到村口的香樟树前面插了几支香,他就过去拔了地上插得香,然后他吩咐其他人把那颗香樟树给砍掉了。他们一边砍一边大喊着破四旧,破除一切迷信。他们砍完香樟树后又把胡湾村里一个最大的坟墓给挖了。他们挖墓的时候喊得是挖了地主老财的墓,不让他的子女后代继续作威作福。后来他们又去下关村捣毁了一家祠堂。接着他们大摇大摆的开车去了周桥镇上。他们在周桥镇上首先砸了沈家大院的戏台,然后把所有贴了门神的大门也全部给砸了。当时,有的人不明所以,他们看到自家大门好端端的被砸掉,就上前理论。结果被那些年轻人按到地上劈头盖脸的打了一顿。
何书记和赵凤杰带着民兵过来以后,领头就向他俩宣读了中央的最新指示。领头的说谁要是阻止他们破四旧,谁就是反革命。这帮红卫兵又搜了镇上所有的人家,他们把搜到的书本和一些老物件全部都拿到村口给焚烧掉了。他们在傍晚的时候,才开着卡车返回县城。
不久后周桥镇上的年轻人也抢着当起了红卫兵。周桥镇的红卫兵逐渐达到了一百多人的规模。他们号称是东方革命委员会,领头的是徐小手和光蛋两人。徐小手和光蛋两人是表兄弟关系,家里世代农民,为此他们在那个年代有了充足的优越感。他们以自己完美的出生号召着,统领着周桥镇上的红卫兵,领着他们进行所谓的革命。徐小手和光蛋两人平日里喜欢游手好闲,不愿意下地劳动。可先前批斗地主的时候,两人表现出了绝对高的积极性。两人从那个时候就积攒了很多整人的招,红卫兵的兴起无疑为两人提供了绝佳的舞台。两人带领着红卫兵一夜之间做了两百多面红旗,在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插上。之后他们又从县城搞来十五支步枪来武装他们的队伍,一时间两人风光无限。后来红卫兵在两人的带领开始了清查反革命分子。他们首先占据了镇政府,解除了何书记和赵镇长的权利,然后又接手了镇上的民兵队。县城革委会钱主任也多次接见了徐小手,他经常劝诫徐小手,要他不要骄傲,他说现在革命形势依然不容乐观,还要把革命彻底的进行下去。而两人在那段时间已经成为周桥镇上最有权利的人了。
徐小手和光蛋有势要把革命进行到底的决心和打算。一开始两人带着红卫兵只对当事人本身的成分做审查。他们查到如果当事人是中农,富农或者地主的话,他们会再次回锅,再次对他们进行批斗。后来他们开始查起了当事人的父辈和祖辈,如果当事人的父辈和祖辈是富农或者地主的话,那么他们也把当事人按照同等的成分对待。当时两人还鼓励村民相互检举,相互监督。他们说检举邻居,检举亲人是为了革命,是革命觉悟的体现。
这天在卫生所的孙佳茗突然被几个红卫兵给抓了起来,当他们把他关在沈家大院的库房时,他发现他的哥哥孙嘉木也已经被关了进来。当天晚上,红卫兵又把孙闻从县城给带了过来。他们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所犯何罪。第二天上午,他们三人被反绑着双手,头上戴一个纸糊的高帽子,胸前挂着地主之子,地主子孙的牌子,被红卫兵押着沿街游行。红卫兵一边押着他们走,一边宣布晚上要每家每户都要有人来参加批斗大会。
晚上红卫兵在东街和西街交叉口搭了一个舞台,舞台上接了电线安了电灯。六点多时,徐小手让红卫兵把他们三人给押了出来。他们三人跪在台上,低着头,不说一句话。这时卫生所的小刘走到舞台上。他说:“同志们,实话告诉你们,这个孙佳茗就是大地主的孙子,今年清明节的时候,他有次和我讲话讲漏嘴了,他讲他爷爷以前是清朝的秀才,他爷爷以前是住在胡湾村的,家里有好几十亩的粮田。你们说他不是地主的孙子又是什么?关键这个孙佳茗,他革命觉悟低。我被党安排进我们镇卫生所上班,和他成为同事。结果呢,结果当我有不懂的地方请教他时,他就找借口不教我。一些医学知识,我请教他,他也不教我。我多学了医学知识也是为了治病救人,也是为了为人民服务。可他却不教我,你们说这不是觉悟低,这不是反革命,又是什么呢?”
小刘说罢,就朝着孙佳茗父子三人吐口水。台下的人听到最后才明白,原来小刘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报复孙佳茗,报复他平常不愿多教他。随后台下的一个红卫兵大喊打倒反革命,打倒孙佳茗。之后其他的红卫兵和村民也跟着大喊了起来。接着台下有人就朝着他们三人扔土块,有些百姓面面相觑,过一会也就跟着扔了起来。孙闻父子三人被砸的满脸是伤,嘴巴里,耳朵里,鼻孔里也都灌满了泥。红卫兵看到现场混乱就把他们三人又关回了沈家大院。后来他们父子三人还是被孙望托人给救出来的。第二天,人们看到小刘也加入了红卫兵,他的胸前别了一个崭新的主席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