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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万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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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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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遍青山情未了 ——记构造地质学家肖序常院士》连载

第五章 青藏高原

大约二十亿年前,蓝色的古地中海,迎来了漫长的地质时期,海水缓慢下沉。海盆里厚达三万米的海相沉积岩层,不安地躁动起来。静默已久的地壳经不起这样的挑逗,终于在第三纪末期爆发了,一次强烈的造山运动,就此大规模展开。

一时间,岩层在“运动中”极速上升,一座座山峰争相隆起,它们彼此相连,形成延绵起伏的喜马拉雅山脉,这是地球上迄今最具影响力的造山奇迹,史称“喜马拉雅运动”。在它的影响下,诞生了一百一十多座海拔超过7350米的山峰中,被尊为圣母峰主峰珠穆朗玛海拔更是高达8844.3米。喜马拉雅,藏语意为雪的故乡。而被定义为“世界屋脊”和“第三级”的喜马拉雅山脉,就雄踞神奇广袤、充满生机的青藏高原之上

青藏高原,这个中国面积最大、世界海拔最高的高原,从四五亿年前的奥陶纪一路走来。它的风采让无数向往者为之倾倒,其婀娜多姿的地表形态,复杂多样的构造格局,蕴藏丰富的矿产资源,更是让众多中外地质学家们趋之若鹜。曾几何时,各国地质科考队纷至沓来,与中国科学家一道展开大规模的科学考察,以期揭开青藏高原的神秘面纱。科学家们兴致勃勃的高原之行,还留下过许多有趣的故事。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的大门刚刚打开,美国就率先派来科学家,牵手中国同行组成中美联合科考队,开展中美合作项目“新疆北部构造演化”科考活动。这次活动的组织者正是肖序常,同时也是中方科考队队长同行的还有陈炳尉、高延林等地质学家。美方带队的是斯坦佛大学霍普森(Hopson)教授, 科尔曼(Coleman)教授和一位日本籍学者

青藏高原,湛蓝的天空,纯净的湖水,清新的空气,让美国科学家们惊叹不已。科考队此行要去的地方,是喜马拉雅山北麓的日喀则地区。日喀则是一座古老的高原城市,历经六百年风雨,傲然于青藏高原西南部。境内海拔最高点达到6646米,地下蕴藏着煤、金、铬铁、水晶等矿产资源。

那天,在风光中行走的科考队员们,被一路上多姿多彩的藏南民居吸引,极具特色的帐篷、碉房,以及干阑式建筑让“老外”们赞叹不已。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日喀则的预定招待所。这时,意想不到一幕出现了,只见招待所的墙上呈现一行标语“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虽然字迹斑驳,但仍清晰可辨。这让肖序常几位中方科学家颇感尴尬,面面相觑。还是霍普森先开口,他半幽默、半惶恐地说“我不是老虎,也不是纸做的老虎,我家是农民,不信你们看我的身份证!”说着,忙从包里掏证件,惹得大家好一阵开怀大笑。

还有一次,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法国科技部长阿莱格尔(Allègre)率该国科考队来华,与中国科考队一道开展中法合作“喜马拉雅——西藏高原考察”活动。这次活动,同样是由肖序常牵头组织,中方队长依然是他。肖序常回忆说,那是一次史无前例的科考活动,七十辆吉普车载着中法科考队员,开进青藏高原,阵势浩大,规模空前。出发之际,国务院和地质部领导还前往送行。一路上,中方科考队员们满怀激情,唱着当时流行的革命歌曲《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熟悉的音符,激昂的旋律,催人奋进。就连法国阿莱格尔部长也深受感染,他兴奋地对肖序常说:“肖,你教我唱《社会主义好》行吗?”肖序常说,行!接着,阿莱格尔部长跟着肖序常一板一眼地学唱起来。

中外联合科考活动,拓展了国际交流领域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肖序常曾自豪地说:“国外科学家为什么青睐我国的青藏高原,就因为青藏高原是世界第一高原第一高原有第一高原的风采,第一高原有第一高原的价值。”肖序常很清楚,青藏高原是国家的宝藏,单就蛇绿岩一项,其分布就十分广泛。蛇绿岩是铬铁矿的生成之本,而铬铁矿在工业生产中又占据着重要地位。自从西藏发现铬铁矿后,就改变了铬铁矿主要依赖进口的现状,其年产量在国家总产量的比例中,占百分之六七十之多。

在铬铁矿的研究领域,肖序常总是站立于一个能窥见全局的高度。他在《青藏高原构造与成矿关系》一文中写道:“我们已清楚地认识到,青藏高原具有复杂多样的构造格局,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发育了沟——弧构造系即海沟、火山岩浆弧、弧前和弧后盆地、俯冲消减带、转换断层及有关的岩浆活动、沉积建造、变质作用和构造变形等。这些地址构造演化的空间和时间特征,是矿产生成的必要条件。”他从喜马拉雅山脉是由印澳板块与欧亚大陆板块碰撞而形成的作为切入口,展开对蛇绿岩研究提出青藏高原形成和隆升及其效应在时、空上存在不均衡性,具有“多阶段、多层次和多因素”控制。他还对造山带的重要标志——蛇绿岩进行动力学分类,其代表作有《含铬基性、超基性岩的地质构造特征》、《喜马拉雅岩石圈构造演化》、《新疆北部及邻区大地构造演化》、《中亚古复合巨型缝合带南缘构造演化》和《青藏高原构造演化及隆升机制》等。

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伊始至九十年代末,肖序常着重对国际地学界关注的“青藏高原的形成和演化”进行研究,主持了一系列有关青藏高原构造的重大国际、国内项目。如:中美合作项目“新疆北部构造演化”;中法合作“喜马拉雅——西藏高原考察”;地矿部“八五”重点项目“青藏高原岩石圈构造演化及隆升”;国家350项目“天山——西昆仑地学断面”;“北疆构造演化”;国际地质对比计划283项目等。那个时期,他先后独立完成或与同行合著多部著作,如《雅鲁藏布江缝合带及其邻区构造演化》、《喜马拉雅岩石圈构造演化总论》 、《再论青藏高原的板块构造》,以及与李廷栋合编的《青藏高原岩石圈结构、隆升机制及效应》 等,对特提斯的形成和演化,冈瓦纳大陆裂解、离散等重大问题提出了新认识。他1996年撰写的《青藏高原隆升及效应》论文,还被列为第三十届国际地质大会发言论文。他的理论成就得到国际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他也因此而受邀远赴法国南特大学、美国斯坦福大学等,作短期访问学者和学术交流。

青藏高原,这片神奇的土地,带给肖序常的记忆太多太多。毕竟他的一生与青藏高原的地质勘探紧紧相连,从一个英俊青年,到白发老翁,先后近二十次入藏。记得当年,他前往青藏高原出发之际,有个女同志说自己想做一些标本要求去。肖序常打趣地说:“去,可以,到时候可别哭鼻子。”果不其然,那位女同志一进藏就哭起了鼻子,说头疼受不了!

的确,高原探矿是一项十分艰苦的工作,即便是炎炎夏日,矿区如同四季。白天烈日炙烤,晚上睡觉却要被子炉火。勘探使用的仪器,对铁磁极为敏感所以,探矿作业时身上所有含铁的东西,包括手表、钥匙、皮带等都不能带,以免干扰仪器工作。在崇山峻岭穿梭过程中有时还会遭到狼群、毒蛇、野猪以及蜱虫之类的虫兽攻击。但所有这些,相对于强烈的高原反应尚在其次,最难熬的是身体因缺氧带来的不适。肖序常说,自己能够抵抗高原反应,很大程度得益于生长在云贵高原,有一定的先天抗高原反应基因。

作为探矿队的领头人,肖序常是称职的。他要求队员不做的自己首先不做;要求队员做到的自己首先做好。他的野外记录规范、仔细、详实,包括每一个细节。比如日期、同行人员、工作路线,甚至小到考察地点的经纬度。他不仅清楚地记录了所了解的地质现象,还能绘画地质素描图。他的素描图美观、精致极富立体感,连图下的英文说明也写得清楚规范。所有这些,都体现了他丰富的野外实践经验、扎实的英文基础、出色的绘画功底,以及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

肖序常是一位具有挑战精神的科学家,勇于探索,永不言退。在探矿的日子里,他感觉自己有时是一个出色的登山者;有时又像一个勇敢的探险家。有一次,肖序常前往藏南日喀则地区考察侏罗纪化石,他居然登上了珠穆朗玛峰西侧的一座六千多米的山峰,那至今仍可能是中外科学家登顶的最高记录。当他爬上峻峭的雪峰,只见云天相接,浩瀚千里,顿时有一种地到无边天做界,山登绝顶我为峰”的豪迈。那一刻,作为一名地质学家,肖序常为自己有这样的奇遇而兴奋、而骄傲!

此时真正让他怦然心动的远不眼前的雪域风光,还有那形态多样的造山带,以及深藏在造山带中的蛇绿岩。肖序常的高原情结来自于他的地质情怀,他因为国家建设迫切需要优质钢材,而青睐铬铁;因为铬铁,而爱上铬铁矿;因为铬铁矿,而亲近蛇绿岩;又因为蛇绿岩,而走进青藏高原,继而登上喜马拉雅,触摸珠穆朗玛…… 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升华的过程。他在完成这一“过程”的行进中,不舍昼夜,一步步到达他科研成就的高处,使得他的重要学术观点与贡献同时上升到一个相应的高度。

首先,他将板块构造理论应用于大陆演化的研究中,结合中国大陆造山带的形成和演化的实际,认为需要扬弃一些观点。如喜马拉雅——青藏高原(特提斯)等造山带,认为那里不曾有宽阔深邃的特提斯大洋,自晚古生代——中生代,那里就是规模不等的古陆、海湾、有限洋盆相间的构造格局。

其次、他针对造山带的构造演化——离散到碰撞造山过程,划分出七个主要段,深化了对造山过程的认识;对造山带(或缝合带)的重要标志——蛇绿岩,作了动力学分类。

第三、他在青藏高原形成和隆升及其效应的研究上有所创新,认为在时、空上是不均衡的,具有“多阶段、多层次和多因素”控制。

第四、他通过对地壳——岩石圈的分裂——拼合演化的分析,倾向于不对称“地球膨胀说”。当然,地球不对称膨胀说的机制,还有待于深部地球物理学、天体物理学等多学科渗透研究解决。

第五、首次建立祁连山完整的蛇绿岩剖面。

第六、他和同行李春昱一起,把国际上的版块构造理论较先引入国内大地构造研究领域。

肖序常对待科学的态度是大胆的、客观的、严谨的,他的学术贡献有目共睹。从事地质工作以来,先后发表科研论文五十余篇,出版专著如:《含铬基性、超基性岩的地质构造特征》(第一作者)、《喜马拉雅岩石圈构造演化》(第一作者)、《新疆北部及邻区大地构造演化》(第一作者)、《中亚古复合巨型缝合带南缘构造演化》(主编)、《青藏高原构造演化及隆升机制》(第一作者),以及一百三十万字的《肖序常文集》等等,一部都是沉甸甸的,它们从多个侧面,印证了肖序常不同时期的学术贡献和成就。他也因此而收获了全国科学大会奖,省、部级一等奖、二等奖,以及李四光地质科学奖、何梁何利科技进步奖等多个奖项,并于一九九一年当选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肖序常先后担任中国地质科学研究院地质研究所副所长、所长,中国地质科学院地质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地学部常委,国际岩石圈委员会喜马拉雅地区委员会副主席,IGCP-283项目主席等职。

相较奖项和荣誉,肖序常更看重的是这一光环背后的责任与义务。 他常说,自己的成绩再大,比起长期坚守在一线的广大地质工作者,也是渺小的。他很欣赏居里夫人的一句话:“在科学上,重要的是研究产生的成果,而不是研究者本人 “In science, the important something that has been research out, not the researcher himself(Madame Curie)”。

这句话之所以让肖序常产生共鸣,是因为它道出了一位伟大科学家对待科学和荣誉的态度。他说,将知识与智慧毫无保留地给予国家和人民一个科学家的本分,没有理由谋求任何回报。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就连被誉为“嫦娥之父”的欧阳自远院士在讲到肖序常时,也不吝溢美之词,是一位学者型、奉献型的地质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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